星泽半这么想着,撑着墙又往前迈了一步,黑暗的小路中,任何的一点动静声响都是极其清晰的——
有脚步声在身后响了起来,皮鞋踏在地上,不紧不慢的,但每一步动静都是越来越近。
脚步声最终止于自己身侧。
星泽半弯腰扶着墙,视线一偏移就看到了站定在身边的大长腿,继而抬起头,才终于看见了云雀恭弥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那双眼睛。
眼神中的情绪一时复杂。
明明应该是冷漠或者愤怒的,但在蹙起的眉头之下,流露的是显而易见的惊讶和心疼。
星泽半前一秒还觉得自己这时候应该做些挣扎,但在那样的眼神注视下突然就莫名的心安了,身体松弛着一软,直接瘫倒了下去。
并没有倒地,云雀恭弥弯下腰伸手一捞就把人搂住了。
远处的云层越聚越厚了。
“这么晚还跑出来,难道是为了饭后散步吗?”
星泽半被人抱着,对方说话时的胸腔共振他都能感受到,和之前无波澜的语气不同,这是真正的质问句。
看来云雀确实也有在生气。
“不是的……”星泽半转头就把脸埋到了云雀恭弥的颈窝处,连带着声音也闷声闷气,“恭弥,我的脑袋现在很疼啊……”
“脑袋吗?”
“嗯。”
“左手臂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呃,那个是……”
星泽半将脑袋从颈窝处抬起来一点,露出鼻子呼吸,同时一眼看到了前方的那一处天空之上,云层已经开始下塌,状似漏斗般往下涌动着。
是要开启空间系的大招了,那么接下去绝对要超负额了吧。
本体的召唤只会在那一瞬。
星泽半感觉左手腕被人握住了,云雀恭弥轻拉着那只手臂抬起来,看见上面纵横交错的伤痕,以及止不住的血仍然在一点一点慢慢地渗出。
心脏猛然间剧烈疼痛。
一定是本体出现了意外。
怀里人倒吸气的动作太大,云雀恭弥也注意到了,正要问怎么了,同时打算抱人起来赶紧回去,只是在此之前,原本握在手里的那只左手腕先一步自己抽了出来。
而后,两只手搂上了他的脖子。
“我这么晚出来,当然不是为了饭后散步啊……”
温热的气息洒在耳廓边,星泽半搂着脖子才勉强借力攀附上来,用着喑哑的嗓子努力说着最后一些话。
天空的云层突然停止塌陷行为。
空间裂开,而后停止。
对半魂的拉扯逐渐缓解下来。
“你……”
耳边还残留着热气,云雀恭弥开口说话,喉结不自觉地吞咽了下。
但气息很快又从耳边退开,星泽半换了个姿势。
于是云雀恭弥便在下一个瞬间感觉到,唇上贴近了一个软糯的东西,带着些微湿润,若即若离地摩擦自己的唇瓣,同时,他听见星泽半说:
“而是,为了让我们之间的关系再次……”
咔擦的一声轻响。
是有什么东西碎裂了。
怀里突然没了重量,同时在夜晚的一片静谧中,也没了下半句的话。
叮铃当啷的一声,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滚到了墙角边。
云雀恭弥低下头,映出在瞳孔里的,是碎了一地的人偶零件,因为灵魂抽离,维持面貌和肢体特征的秘术也一并失效,于是散落一堆的零件,也仅仅只是木偶的四肢和一个没有雕刻过的无脸木头脑袋。
灵魂,已经没有了。
而墙角处,戒指上的紫宝石正孤独地闪着光。
再一次地从那只手上掉落了。
不远处的天空,霎时雷鸣。
云层猛然间开始加速流动,顺畅无比,整个空间继续之前停滞住的坍塌流程,疏通经络般一气呵成。
当啷的一声,木偶零件散落在地,云雀恭弥只是站起身,转头看向了某一处方向。
天色浓黑阴沉。
纯黑的眼眸里,情绪晦暗不明。
第58章
闪电穿行云层,隐约雷鸣。
气流已经完全不似之前那样软软绵绵了,狂风肆虐,卷着枝叶噼里啪啦地甩动,吹起衣角猎猎作响。
黑袍斗篷被吹开,老头在偷袭得逞后正要再进一步地捅把刀,心脏却莫名狂跳起来,下一秒,眼前的世界就翻天覆地变成了这样。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力量,这明明只是个一级术师啊……
面前的人右手依然高举,但低垂着脑袋,看不清表情。
警铃大作的恐慌之下,老头立即选择撤退,拉开了一段距离。
“你、你难道是……”
是特级术师吗?是和五条悟那种怪物一样的特级咒术师吗?!
“哎呦,这就怕了?”闷笑声传出来,右手浅浅地虚握了下,雷鸣声猛然更盛,“我的特级术师证呢,被日本那群老头子给扣压了,要不就意大利这边来给我颁发一个吧~”
“开、开什么玩笑!”
老头一边说,一边开始悄悄寻找逃跑的路径了。
“也是呢,我也开玩笑哒!”
对面的人猛然抬起头,肆意飞散的白发之间,琥珀瞳已然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双血红色的眼睛。
镜面般的血红色。
即使远在几米之外,和那双血红瞳对视的一瞬,对面已经惊惧到了极点的人,竟奇异地能在那双瞳孔中清晰地看到此刻倒映着的自己:满脸褶皱,嫉妒、愤恨的表情,收缩的瞳仁,完全是个落魄的老头子。
“为、什么……”
“因为呢,我们之间的空间距离已经被我剜去了哦~”
右手猛地拉扯下拽,云层、闪电、雷鸣、黑暗,所有存在于空间内的事物全部在一瞬崩塌。
星泽半笑起来,血红瞳微眯。
对面的人在此刻终于彻底失去逃生念头。
庞大的空间极速坠落,在临近黑袍者头顶一片树叶的距离处,瞬间爆炸,产生的压迫力在刻意的控制下,只是冲上半空燃烧成黑色的火焰。
轰然一瞬,黑焰下亮如白昼。
自己这是……没死吗,被放过了?老头的瞳孔收缩又放大,看着对面的人突然摇了摇手指。
“我的意思是啊——”星泽半笑着,而后吐舌头办了个鬼脸,“要打你的人不是我啊,886~”
对面站着的人突然蹲下,在老头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一根棍子已经生猛有力地径直飞了过来。
铁棍打中左脸的一刻,他还在模模糊糊地想着:
这是什么?浮萍拐吗?
不会是彭格列那个云之守护者吧,要是惹到这位大神头上,协会之后可要怎么办呢?
很奇怪,他们什么时候惹到了?
当啷一声,浮萍拐顺着余力撞飞到了一旁的墙上。
被击中的人摇摆了几下,鲜血正顺着脑袋流下,对面的暗色里走出来一个身影,正如他最坏打算的那样,是彭格列的那位云之守护者。
“咒术协会?”
云雀恭弥看起来心情不太好,下午本来就是因为咒协的事情才被迫离开,晚上回来就发现人不见了,这时候一路追过来,没想到碰见的居然还是咒协的老头子。
“你,难道要杀……”
“滚吧。”
这句极其不敬老的话在此刻听起来就像大赦天下的圣旨,老头反应过来后瞬间大口呼吸了几下,而后瞟了眼某个地方,抓起权杖就撤。
所谓的某个地方——
星泽半退至墙边,正伸手挥着,唇语说着“老爷爷再见~”
很有礼貌的孩子。
他甚至还笑眯眯地,一直看着黑袍老头跌跌撞撞地跑到看不见的夜色中才收回了目光。
切~没什么意思呢~
——这个想法才出现一秒,下一刻猝不及防地,后脑勺就是咚地一声响,TMD疼死了。
云雀恭弥掐着人的脖子,直接把星泽半按在了身后的墙上。
“大哥,你这是……?”
星泽半举出双手投降,他只是普通路过的一个被老头子殴打的留学生带队教师,很无辜的。
“哦?不认识我?”
“认识认识,之前那个招魂仪式,合作很愉快的嘛。”
“仅此而已?”
“呃,难道你还想和我发展出什么关系吗?”
星泽半盯着人,那双红瞳不知为何在暗夜里也闪亮亮的,满是无辜样地盯着面前的人。
脸上写着“我就是不认识你”。
云雀恭弥突然笑了声。
是被气笑的。
他直接靠近了过去,嘴唇快要贴上时星泽半一惊,下意识躲了下,云雀也不恼,他要的就是这几秒的空白,已经顺手把东西戴上去了。
“这样呢?”
右手被抓着举起来,星泽半瞥了眼,看见夜色里自己中指指骨处的那颗紫宝石闪烁,哎呀了一声。
“很合适不是吗。”
“等一下!请允许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人手指粗细是一样的。”
所以能戴上这枚戒指又如何。
星泽半还在负隅顽抗,即使根本无人规定这里有场比赛,或者说根本无人知晓如何才能判定输赢,但他就是还在继续抵赖。
用着完全体的灵魂。
掐着脖子的那只手力度收紧,云雀恭弥罕见地还在笑着,他有着十足的信心和判断,于是告诉对方:“你知不知道,你的灵魂在人偶里待过,就已经烙下人偶炼魂的标记了。”
“哈,什么?”
“你以为我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凭着嗅觉吗?”
于是星泽半悟了。
焯,中了一个小小的圈套。
无论回归的是不是整魂,只要自己的一丝半缕飘进过那只人偶,记号就已经被带上了。
哎呀,被标记了呢。
被掐着按在墙上的人在此刻终于卸下了所有抵抗的力度,顺着墙壁滑了下去,云雀恭弥倒也好心,半蹲下去继续掐着人,防止这货跑了。
“好啦好啦,我不跑的。”
星泽半闷笑了声,闭上双眼,再睁开时已经恢复了原装的琥珀瞳,清亮透彻,看着面前的人,对视上了那双纯黑的眼睛,笑着说:
“恭喜玩家~你找到我啦~!”
灵魂融合就在一瞬,双眸变色的那一刻——那即是星泽半原本该有的真正瞳色。
随着半魂的回归,一并融合进来的还有半魂承载的记忆,星泽半对着那个老头拽下虚空的时候,大脑正在加速运转着消化那些记忆和情感。
用着完全体进行消化。
于是在他看来,半魂就好像玩了趟密室惊魂一样,因为明白不足以致命,因此觉得好玩又好笑。
——哇,我也想那样被关着养起来,下一次就赖在那个房间让云雀给我送东西吧嘿嘿~
但事实上这种想法的可操作性并不高,云雀恭弥只会养可怜又不懂事的半魂,对一个完整的星泽半进行囚禁play,其实很没意思。
“想起来了?”云雀恭弥平静地看着人,但掐着脖子的力度却再次收紧了,“现在还认不认识我?”
星泽半已经靠着墙坐在地上了,使劲点点头,说认识认识。
“招魂仪式认识的?”
“……对不起。”
星泽半双手合十,诚挚地请求一个原谅。
但云雀恭弥驳回了这个请求。
“这个假死游戏好玩吗?”
“……还行。”
“认识的朋友挺多的啊。”
“……不多。”
“如果我不碰巧招魂,你还想玩到什么时候再回来。”
“……很快?”
这个回答并不好,云雀恭弥暂时没有说话,只是盯着人看,从陌生的灰白长发到左耳上不曾见过的紫黑星星耳坠,这都是他所不了解的。
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才是根本不认识对方的那个人。
从半魂到面前的人,都很陌生。
“云雀?”
星泽半歪头喊了声,耳坠叮当。
云雀恭弥的视线回到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开口问:
“你真的,是认识我的吗?”
气氛静下来,他在等一个回答。
靠墙坐着的人维持歪头的姿势,而后伸手点点人:“云雀恭弥。”
“……嗯?”
“哈哈我是说啊,只要你是云雀恭弥,我就怎么可能不认识你呢——反之同理,我们之间可是有整整十五年的白天黑夜,你永远不需要担心不了解我,我可是你的星泽半啊。”
扰人心弦的夜风终于停下了。
这串信息还没在脑中消化完毕,云雀恭弥便突然地感到下巴被捏住了,紧接着是下颌轻微地一痛——
好像被咬了。
星泽半松开手,舔了下嘴角,看着对方下巴处微红的一个牙齿印,很是满意地笑起来。
随后,在云雀的眼神移过来时,他低头一撩刘海,指了指额头。
那个湿漉漉的额前吻。
这就是回礼。
咬你下颌一口,是我的回礼。
眼前的人眨了眨眼,正试图用俏皮撒娇的举动瞒混过关。
但云雀恭弥看着人,只是不期然地想起了很久之前的某个下午,他在院墙旁的树上午休,轰隆的一声,墙就塌了半堵,从树叶的间隙里往下看,路上就站着个傻傻的人,而后听到动静抬头去看时,或许是因为阳光刺眼,于是眨了眨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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