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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思春期/明人不搞暗恋(近代现代)——李怀沙

时间:2024-09-11 10:04:56  作者:李怀沙
  褚荀说冬天会过去的。
  没有过去。
  他一直被困在这个冬天。
  手术持续的时间很长,江昼坐到麻木,四肢都失去了知觉。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坐了多久,也许是两个小时,也许是半天,也许是更久。
  他连褚荀什么时候来的都不知道。
  褚荀气喘吁吁地停在走廊的尽头,背着光,身影格外清瘦。
  视线尽头,江昼后背抵着座椅,背脊弯曲,双手捂着脸,许久都没有动过。
  慢慢走过去,褚荀停在江昼面前,稳了下呼吸,才蹲下身子,“江昼?”
  江昼没反应。
  他只好伸手摸摸江昼的脑袋,嗓音放得更加轻缓:“江昼,听得见吗?”
  江昼这才很慢很慢地抬起脑袋,眼眶通红,眼底没有泪,只是红。
  他眼睛很干涩,懒懒地扯起嘴角笑,“你来了啊……”
  “你……我来迟了吗?”
  江昼抬起手,手心贴到褚荀的嘴唇上。他脸上带着很淡的,近乎诡异的、平静的笑容,“什么都别说,让我靠着你休息一下,好吗?”
  什么都别说。
  别问。
  就这样安静地待在他身边就好了。
  褚荀瞳孔微微震动,最终一个字也没说,坐到江昼身边,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江昼轻轻地把头靠在他肩膀,闭上了眼睛,像是无意识地呢喃:“怎么就只剩下你了呢……怎么就只有你呢……”
  他又说:“有你已经很好了……”
  褚荀侧过头,在他发梢落下一个吻。
  很浅,浅到江昼没有发觉。
  手术还没有结束,医院就下了病危通知书。江昼手指颤抖,在那张纸上慎重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他的字一向很丑,不管谁骂他都没用,就是很潦草的字体。甚至被褚荀戏称为蚂蚁尸骨风。
  可是签在这里的名字,规整端正,每一笔,每一划都显得格外笔直。
  天色蒙蒙亮,正是破晓时分,江昼的奶奶在六点二十五分宣告了死亡。
  江昼以为自己会哭,可他哭不出来,他只是站在原地,盯着白床单,死死地盯着——像要盯出一个洞。
  医生说了什么他已经听不见了,他只听见自己脑子里闪过一个声音:“血债血偿。”
  他要江复临偿命。
  褚荀站在他身后,觉得他背影像是小时候看的黄金圣斗士,看上去坚不可摧,实际上早已伤痕累累。
  他偷偷地去看江昼的脸,因为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可是江昼没哭。
  这个人不哭。
  这才是最可怕的。
  江昼嘴唇平直地抿成一条线,目光像一潭死水,就这样平静地盯着他奶奶的面容。
  最后,他回过头说:“褚荀,人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在他奶奶死后,江昼说的第一句话是这个。
  褚荀答不上来。
  起码在这种环境下,他没办法再说一些甜腻的情话,他觉得任何的话,都是对死者的一种侮辱。
  所以他保持沉默。
  接下来的流程很简单,办理了死亡证明以后,江昼去警察局给他奶奶销户。在他拿出那张死亡证明的时候,他也没有哭。
  他很平静,平静到让褚荀觉得他像是换了个人。
  奶奶被送去火化了,江昼把她带回了老家,一个小小的盒子,承载了她的全部重量。
  这也是褚荀第一次跟着江昼回老家。
  跟褚荀的生长环境不同,江昼小时候是在农村长大的,满目山野,零散的农户部落其中。
  奶奶死后第三天。
  江昼还是没哭。
  他听见有几个亲戚骂他狼心狗肺,奶奶死了眼泪都不掉,一直都是一个表情,像个木头一样。
  也许他真的是狼心狗肺,他哭不出来。
  很正常的吃饭,睡觉,还抽空问了一句期末成绩。在得知褚荀又一次坐上了第一的宝座,他笑着说了一句牛逼。
  这场比赛是褚荀赢了。
  但是褚荀也没送出去那封情书。
  晚上江昼带着褚荀爬上屋顶,他的后背单薄得像一张纸,侧脸毫无血色,抬头看着天,“小时候看了一些童话书,据说人死了以后会变成星星。”
  他看向褚荀,“你觉得是真的假的?”
  褚荀说:“我不知道。”
  “你成绩那么好,你怎么会不知道?”江昼又笑了,他最近总是这样,一个很无趣的话题,他能笑好久,“如果星星不是人变的,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星星?”
  “江昼,我是理科生,我只能用很笨的方法向你解释,宇宙大爆炸是星星形成的起点,往后会有星云,原恒星,再经历核反应,最后是恒星演化,氢核聚变反应在核心中不断进行,将氢原子转化为氦原子,很漫长的时间,就会形成星星。”
  褚荀的脸庞在夜色里朦胧而冷峻,像是收音机里的主播,一板一眼,很有说服力:“如果你要我解释,我只能这样告诉你。但如果你想要我哄你,那我会告诉你,星星是人变的,你在夜晚抬头看,有一颗星星总会跟着你走,那就是某个人在看着你。”
  他顿了顿,欲盖弥彰似的,“我妈说,天上的星星会说话,你有什么想说的,只要你说出来,星星都会回答你。”
  “怎么回答?”
  褚荀大概这辈子都没说过这种话哄人,沉默了许久,试探性地说:“星星不是会眨眼睛吗?它靠眨眼睛来回答你。”
  江昼闭上眼,很轻地笑出声。
  “褚荀,别喜欢我了,你连哄人都不会,怎么追我啊?”
 
 
第75章 我哭不出来
  褚荀说:“我能学。”
  他直直看向江昼的眼眸,语气坚定的重复:“我说,我能学。”
  “……”
  江昼懒洋洋地笑了一下,卧倒在屋顶,抬头看着星空,“你这个人就是固执。”
  “嗯。”
  褚荀说:“很多事情总得坚持一下,没做过怎么知道不行?做了没坚持,怎么知道不行?坚持了但只用了一种方法,怎么知道不行?”
  “你又在说什么绕口令?”江昼扭过头看他,很突兀地笑出声,“你这种人,怎么会喜欢上男人呢?”
  褚荀不太认可他的说法,问:“我算什么人?”
  “呆子。”
  “你说我呆子?”
  江昼目光透着一抹悲悯,脸庞在月光下有几分苍白,一层月华披身,什么也没说,就这样安静地凝视着褚荀。
  褚荀想起来昨天他们一起去警察局,警察让江昼最近小心一点,江复临已经回到本市了,目前还在全力抓捕。
  可是江昼没有反应,眼神空洞,后背挺得很直,像一根松一样。
  奶奶是怎么病发的呢?
  她在京城休养了一段时间,担心住院会花太多钱,早早地就提出来要回老家。
  医生也说她的情况稳定了,可以回家了。
  褚荀不放心,还特意给她安排了一个保姆,跟着她一起回了老家。
  结果江复临就回来了。
  他在外流亡了半年,身无分文,犹如过街老鼠,每时每刻都在躲着人群。走投无路的他把目标投向了自己的母亲,于是他在一个夜晚翻进了自家的墙。
  后面的事情就很好理解了,他向奶奶索要钱财,奶奶被他气得不轻,又得知他是杀了人在逃命,一怒之下和他起了争执。
  最后奶奶被他推倒在地。
  江复临拿着家里仅剩的钱财再次逃走。
  而保姆因为太过恐慌,只拨打了救护车,忘记了报警。
  等有人报警的时候,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抓捕时间。
  奶奶很早之前就立下过遗嘱,死了以后,她的所有财产都归江昼。虽然她的财产只是一个破房子和几块荒废的地,但她已经把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给江昼了。
  褚荀埋着头,声音平静:“我们只放半个月的假,马上要回学校补习。”
  “哦。”
  “我九月份要去参加大学生物理竞赛。”
  “嗯。”
  “……我想和你在一起。”
  江昼的视线落在褚荀的脸上,许久,蹦出来一句:“你要的可真多。”
  他坐起身,“走吧,我们下去了。”
  他自顾自地从云梯爬下去,都回屋了,好半天也没看见褚荀下来。
  江昼喊:“褚荀!你摔死了吗?”
  上面没回应。
  江昼只好自己又顺着云梯爬上去,只见褚荀依然坐在原地没动,神色有几分局促。
  “你干嘛?很晚了,睡觉吧。”
  褚荀抿着唇,思考了一下,才坦白道:“其实我恐高。”
  “你恐高你跟着我爬上来干什么?”
  褚荀说:“我怕你故意跳楼。所以就跟着上来了。刚刚还不怕,现在很害怕,我不敢动。”
  “……”
  江昼都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了,这么大个人居然怕高!怕高就算了,跟着他一起爬到屋顶上,被困在这里才是最好笑的。
  褚荀又说:“我腿有点软。”
  江昼说:“你就是活该,谁叫你一天到晚跟着我?你要是怕高,你就在楼下等着我不行吗?爬这么高,等下真把你摔死了。”
  话是这么说,江昼还是朝他走过去,伸出手,表情冷淡,“牵着我下楼吧。”
  褚荀把手交到他手心,屋顶的瓦片稍不注意就会被踩碎,两个人都小心翼翼的,生怕毁了屋顶。
  这个人手心很凉。
  江昼想,原来褚荀是真的恐高啊。
  他牵着褚荀的手,缓慢地把人带着离开屋顶,到爬云梯了,他不可能再牵着褚荀了,只好自己先下去,在楼底下抬头看着,“你下来,不会有事的。”
  褚荀脸色惨白,“我……”
  “下来吧,你要是摔了我一定接住你。”江昼仰起头,为了哄他,假装张开了臂膀,“你还信不过我吗?”
  褚荀纠结了一下,还是顺着云梯下来了。
  云梯不是很稳,踩下去会有很轻的晃动感 褚荀心跳加速,低头看向江昼。
  少年长身玉立,肩宽腰细,从下而上地往上看,眉宇间有着抹不去的忧愁,就这般直勾勾地看过来。
  褚荀心神一动,忽的松开了手。
  他从云梯上摔下来了。
  江昼瞳孔缩小,这小子怎么还真摔啊!他来不及多想,伸手去接,还好高度不算太高,稳稳当当地接住了!
  褚荀扑进他怀里,许久都没抬起头。双臂勒在他腰上,脑袋埋进他脖颈,将全身的重量沉沉地压在他肩头。
  “喂!”江昼单手搂着他,另外一只手无处安放,“干什么啊!站直!”
  褚荀依然紧紧抱着他,声音压低,听不出喜怒哀乐,“腿软,站不稳了。”
  “你都从上面下来了,你还腿软?”
  “嗯。腿软。”褚荀面不改色,滚烫躁动的气息近在咫尺,骨节分明的手攀爬上江昼的后背,欲盖弥彰似的加了一句,“不是故意的。”
  江昼懒得跟他计较,“松开我。”
  “那你哭一场,哭一场就好了。江昼,你哭一场我就松手。”
  “……”
  江昼下颌绷紧,一板一眼道:“我不想哭,我哭不出来。”
  他垂眼看着褚荀,“松手吧,以后别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万一我没接住你,你会被摔成白痴的。”
 
 
第76章 我讨厌的人
  酸涩感从喉咙开始翻涌,鼻腔有些刺痛,江昼慌乱地移开眼,往后退了一步,“我不是每次都能接住你,我经常犯错,我不是乖小孩,你把全部希望都押在我身上,你会输的。”
  褚荀抿紧唇,在阁楼下,脸庞被昏暗的光线分裂开,半边脸浸泡在暖黄色灯光里,一半脸沉浸在黑暗里,他说:“我从来没有押错过。这是我对我自己的自信。”
  “小满,你可以不信你自己,但你要信我。”褚荀拉过他的手,缓缓贴到自己心口,眸子清透,“褚荀,从来不会犯错。”
  褚荀,从来不会犯错。
  他肆意张扬,他光芒万丈,他要的触手可及。
  江昼忽然笑了,他很轻地点头,“你这样真是让人不爽,好想把你的记录打破。”
  “不可能。”
  褚荀微微抬起下巴,眉眼冷冽,斩钉截铁地说:“只能是我打破别人的记录,不可能是别人破我的记录。”
  他说:“因为我是褚荀。”
  很简单一句话,换作是别人说出来,江昼肯定会觉得这个人好装。可是说这话的是褚荀,没有他摆不平的事。
  那么跟生死情仇扯上关系,褚荀还能摆平吗?
  不行。
  因为褚荀只是个学生。
  他只是个活在众星捧月里的天之骄子。
  气氛在发酵,夏日的蚊虫在飞舞,窗外还能听见蛐蛐的叫声。
  嘈杂,慌乱,急躁。
  江昼弯起眼睛,“好。”
  晚上他们一起睡在通风的阁楼,从天窗看出去,可以看到满天的星云。
  江昼睡不着,耳边有褚荀的呼吸声,很细微,但落到他耳朵里就像是被放大了无限倍。
  他看着天,脑子彻底放空。
  有的事情他接受不了,他甚至觉得自己处在云端,不然他怎么会腿脚发软,指尖发麻?
  猝不及防的,少年滚烫的气息扑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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