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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那么多年，我早已年衰岁暮，而你的容貌却丝毫没有变化，皮肤摸上去依旧那么光滑，声音也依然很年轻。”
岁月无情地在她脸上刻下一道道痕迹，深邃的双眼睁开，里面却是一片浑浊。唯独还剩下泪腺还在好好运作。滚滚热泪尽数滴在红雨手上，散发着无尽的爱意。
李衔青艰难地伸出手摩挲她的脸，声音颤抖地说：“但是被留下的你，一定会觉得很孤独吧。”
“你会再来寻我吗?”
红雨没有答话，努力憋住喉咙里的悲痛，用力地点了点头。
李衔青似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握住她的手，笑着慢慢阖上了眼睛。
“我可能要先走一步了，如果还有来生，记得一定要来寻我啊……”
好啊……
红雨把脸埋在她的胸前。
下一次，我一定会陪着你慢慢变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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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渡劫
“你愿意跟我上去吗?”
2022-08-04 22:43:28
2023-01-25 19:46:21
日头阳光正烈，几辆堆运中草药的搬运车从小道上行驶。遂宁骑着马，持着鞭，跟在一旁护送，远远望去已然能看到虞城石刻着的城门牌匾。
他此次进城，除了与多年未见的旧友重逢叙旧之外，还是重任负身，要尽快完成师父嘱托的任务。
战乱纷起，邻国的百姓四处逃散，大多数都奔着还未受战乱波及的邤国来，而虞城正巧就处于临国与邤国的交界带，正是难民们投奔逃难的好去处。
然而邻国的战乱伴随着疫病爆发，疫病传染速度恐怖至极，短短一年间便害死了数千上万条人命，当地人实在是怕极了疫病会被携带进来，于是虞城城主当即下令，将这班难民通通拒收入城，严厉审查入城的百姓，这导致虞城门外滞留了众多难民。
这些难民由临国徒步赶往虞城，路程最短都需达半月，路途消息闭塞，竟生生错过了檀木他们一行人在临国派送药物的时机。体虚羸弱染上疫病的，还未到半路便没了气，正值壮年身强力壮的，或许还能勉强拖家带口来到城门外敲门求个接济。渐渐地，这群人越围越多，将城门外半公里内的区域都包围了起来，城门外的路被堵得水泄不通，行人无法通行。时间耗得越久，城外的死伤越多，在没有足够的粮食，更没有治病的药物的情况下，为了进城，甚至有人开始硬头直闯，或想尽办法偷渡进城，藏在运货的大车里。
城主无奈之下，只能先封闭了城，绞尽脑汁地想着办法解决眼下这个状况。他倒也不是真的想坐视不理，只是城门外的是人命，城门内的也同样是一条条活生生的人命，一旦将携带疫病的难民放进来，后果恐怕不堪设想。临国的死伤实在是令他们担心受怕。
当檀木带着他来到这里时，看到的便是如此一副混乱的情景。
疲惫不堪的百姓蹲坐在墙门外，锲而不舍地敲门、抗议，甚至还将外来商队运输过来的粮食据为己有。乱世当下，人人都只想保全性命，顾全自己，他们一路走过来早已见过不少类似的场景。
可这疫病，并不是一场普通的疫病。
檀木看着满城飘逸，乌黑瘴气的凶煞疫鬼，立即传信要与虞城城主商议，说服他打开城门，派人救济，允许他在城门外摆摊施药，安抚人心。
这疫病来源于尸山血海的战场，怨气凝成凶煞，产生的疫鬼传播瘟疫，导致更多的死伤出现。这疫鬼寻常人无法用肉眼看见，不但会吸取凡人的寿命，还会煽动情绪，让受煽动的百姓将疫病传播到更远的距离。
其实想要解决这场疫病并不难，檀木只需轻轻一挥便能将凶煞疫鬼逐一铲除。他们从瘟疫爆发处一路跟寻到这里，一路铲去的凶煞疫鬼无数，但还是会为了安抚民心，借以寻常治病的方式施于治疗。
为了要让城主相信，他们两人兵分两路，遂宁负责入城大量采购所需的药材，而檀木雇佣了那一队被劫货的商旅人，带着他们设药棚于城门外派药，稳定群众的情绪。他需要确保这些难民看上去没有携带疫病，才能让城主将他们接济入城，或返迁回原来的故土。
虞城是红雨的地盘，遂宁托红雨替他招揽人手，按着檀木给的方子砸钱收购城里的药材，雇用车队运输，争分夺秒地将其护送到虞城外。看看这满满当当的几大箱车，这分量，足以让城门外的百姓每人都喝上四五碗热乎乎的草药汤了。
“驾——驾——”
衣衫云般翻飞，马蹄疾快地驶前而过。城门就近在眼前，遂宁拂衣振袂，策马扬鞭，迫不及待地骑马朝城门奔去。
城门外摆设的摊子排起了长龙，执勺的师傅一勺又一勺地将热腾腾的药汤盛到碗里。半腰身大的水桶转眼便要见底，排在前头的，还在庆幸自己能分到一杯羹，后头没有拿到药的，却开始躁动，纷纷推攘着向前。
“还有药吗?还有没有了?”
“师傅你给他少盛一点，留一点给我啊。”
“呜哇——娘——娘——好挤啊——”
“哎，你们别推啊！你踩到我脚了。”
“后面的人别逼上来，再往后退一点。”
“别急别急，每个人都会有，大家再等等。”
一六旬老头小心翼翼地捧着碗脱离躁动的队伍，行为轻缓，双目紧盯着汤药不放，生怕汤水给洒了，他的孙女可还未喝得上药，此刻还躺在她娘的怀里发着高烧。
一阵风快速掠过，骨瘦嶙峋的身躯被撞得往后踉跄，手上的碗转眼间便不见，竟是让人给抢了。老爷子瞬间脸色大变，慌忙地寻找:“药!我的药!”
遂宁刚出城，便听到人群中的喧闹声。他朝骚动的方向望去，一衣衫篓缕的壮汉从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推搡开一条道，横冲直撞地往外跑，撞得人群掀起一片怨骂。
“抢劫啦，抢劫啦，他抢走了我的药，求求你们帮忙拦住他。”后头跟着一老头紧追着那贼子不放。
“不要抢啊，每个人都有，”前排分派汤水的师傅见状，急得站在原地扯着嗓子喊，“你们别抢啊！都有都有!”
遂宁面色一沉，正要骑马追过去，却见空中倏忽飞来一个清逸的蓝衣身影。
檀木稳稳地落在那壮汉面前，抬手定了他的穴，将他手里的汤药拿了回来，语气冷若寒霜道:“想拿汤药，便到后面排队。”然后便将那碗汤药递还给那位老人家。
老爷子惊魂未定地取回自己的碗，瞬时松了一口气，松弛灰败的眼有些湿润，“谢谢道长，谢谢道长，您可真是一位大善人啊。”他捧着碗便像鞠躬道谢。
檀木扶住他的手，阻止他的动作，“不必言谢，是他坏了规矩。”
他对着派药的管事洪声说道:“若再有闹事者，通通不得再在此领药。”
“是！”药摊上站着齐齐一排的师傅宏声说道。
檀木的出现瞬时令群众安分了不少，大多数人对他还是充满感激的。遂宁在一旁默默看了一场热闹，见檀木终于空闲下来，才大声地对他笑着喊了一声，“师父——”
遂宁从马上轻盈一纵，运行轻功飞身而下往檀木的身上扑去。檀木摊开双臂，接住了他的身子。
遂宁搂着他，整个人都挂在他的身上，带着檀木转了一圈乐呵呵地说道:“师父方才好生威风，你一来，他们就都安静了。”
檀木脸上的寒霜霎时融化，深邃的凤眼里满是腻死人的宠溺。他将遂宁紧抱少顷，这才将他放下来道:“回来了，交代你的事情办得如何?”
“嗯，运送药材的队伍在后头，很快就能出来。”遂宁依然赖在他怀里不肯走，靠在他胸膛上，融浸在他的体温里。
“让你那么远跑一趟，也是辛苦你了。”檀木伸出手，将落到他面庞的碎发拢到耳后。
“不辛苦，”遂宁将头抬起，埋怨地对他说道，“要说辛苦，那还是师父更辛苦一些。你凡事都亲力亲为，将自己整得如此劳累，看得我好生心疼，哪怕是神仙，那也不是铁做的。你都不知道你已许久未与我好好相处过了。”
檀木摩挲他的脖颈，好笑地说道:“是，都是我的错。等这里忙完了我就回去陪你。”
檀木这段时间的确是冷落了遂宁许久。这场突如其来的疫病蔓延开来十分恐怖，他们需要争分夺秒地拯救更多的人，丝毫不敢松懈。疫鬼会在寒冷之中分裂迸发，传播速度极强，对百姓危害性极高。檀木害怕自己稍微一没盯紧，死去的便是数以万条计的人命。
他们顺着源头区域一路派药，一路铲除探知到的黑雾之地，再往南走，这里聚集的，已经是最后一批逃难过来的百姓。他趁着人群聚集，将所有疫鬼一网清除，然后将遂宁护送过来的药材熬制成汤一一派送，随后雇人将药方大肆宣传。当人人都得到了制药的方法，坚信自己已经得到治愈，没过多久，这场由临国战役带来的疫病，在耗时一年之久后，也总算平息了。
待琐事忙完，遂宁中途又回到望雪楼与红雨和李衔青道别，在吃过桂花糕，收拾好心情启程后，便与檀木又回到了沉夕台闭关修炼。
他们已经数月没有在一起缠绵，彼此的每一分触碰都充满了满腔的爱念，这一次闭关整整闭关了十三年。
尽管花精的寿命漫长，怎么都会活个上千年，但寿命到了尽头，终究还是会死去。为了能一直陪在檀木身边，遂宁现在的首要目标便是早日修炼成仙。
他本就天资聪慧，领悟性高，在檀木的指导下功法突飞猛进，打坐修行也绝不懒惰。再加上拥有檀木这个最好的导师，修行双修共同并行，不过数日，便修炼至了最后一层境界。
元顷十八年
山石爆破，灵气一泄而出。
当遂宁破关而出时，山洞外已乌云密布。即便他早有预料，却依旧猜不到外头等待他的雷劫会如此惊人。
劫云翻滚，雷鸣响彻云霄，骇人地尽聚集在沉夕台上。精若想修炼成仙，本就要经尽比人修更重一层的磨难，如此之下，连雷劫也比寻常人异为严重。他看着那道狰狞的闪雷，挽起襟袖迈步踏了出去。
只听轰隆一声作响，赤金色的雷霆纵横交错，恨怖俱生的雷电轰一声地直直朝他劈了下来。他抬手一挡，运行功法将雷劫抵化，险在他潜心修炼，根基打得深固，前面两道雷都还算挡得轻松。
轰隆——
又一道雷落下。
他强力护住心脉，用尽全力去顶住落下的天雷。沙石在地面翻滚，天雷沿着他直径周遭不断落下，将地面轰出了数个可怖的窟窿。
雷电强度逐层增加，攻势一次比一次猛烈，他被劈得一震，忍不住吐了血。
噗——
鲜血喷出来。
终于来到第五道。
他看上去有些勉强，不再像开头那般轻松，很快又迎来了下一道雷。
轰隆——
又一道雷电劈落，这是第六道。
白衣破裂焦糊，后背被劈得皮肉绽开，当第七道雷电劈下来时，他仿若感到心脏有那一刹骤停。他抹了一把嘴角上残留的血迹，没有闲余的时间去修复内伤，即刻又抬手去挡下一道天雷。
檀木一直在雷劫区外守着，心像被攥住一般。即便他确信遂宁能安然无恙地渡过这场骇人的浩劫，可理智抵不过心绪，依旧控制不住地想替他分摊伤害。
雷电在遂宁直径周遭不断落下。檀木正想跨进渡雷区，却被遂宁抬手阻止了。遂宁咬紧牙关，用剑撑直挺起身，对他无声地说了一句：“不用，我可以。”
又不是第一次渡雷劫，该他承受的，他都能自己承受。
雷电悍然落下，毫不停歇地落下第八道，第九道，第十道，直到最后一道骇得仿若要将天地泯灭的惊雷直逼袭来，那一刻力量霍地涌入他的四肢百骸，充斥了全身，他恍若重生，浑身宛如久旱逢甘霖，待他再次睁开眼睛时，他已经重塑成仙了。
乌云散开，露出绚丽的金光云。檀木连忙飞过来扶住了遂宁摇摇欲坠的身子，给他喂下提前备好的灵丹，又为他调整内息。
遂宁狼狈地倒在他身上，浑身乏力，又赧然地冲他说:“师父，我成功了。”
檀木点了点头，真诚地夸了他一句，遂宁听到了他的称赞，这才含着笑意慢慢阖上眼睛。
一阵大风刮过。在他阖上沉重的眼皮之前，隐隐看见天上的金云上下来了几个人。他迷糊之间听到檀木在与他们谈话，但他实在疲倦，听不太清大致是什么了。
当他醒来时，身上的不适早已消失，反而充斥着使都使不完的灵力，在他经脉之中奔腾不休。
微弱的光从窗台外洒落进来，他躺在檀木的床上，枕着檀木的手臂上不知道睡了多久。
见他苏醒，檀木宠溺地刮了一下他的鼻子，调侃道:“醒了?睡了那么久，我的手臂都快被你枕麻了。”
遂宁转过身抱住了他，将头埋在他怀里小声嘟囔道:“骗人，成仙之后我的身体变轻了很多，你的手才不会被我压麻。”
檀木笑着亲了下他的脑袋，手掌轻轻拍着他的背，没有目的地哄着他。直到遂宁开始在他怀里不安分地乱动，他才捉住他往下胡乱摸的手，将人固定在怀里，浮出一丝宠溺的笑意说道:“先别闹，我有件事要跟你商量。”
遂宁探出头来，看着他问：“什么事？是与那日所见到的几人相关吗?”
“嗯，原来你也看见了。”
遂宁渡劫成功那日，飘来的金云上，还引来了几位神官。被夹在中间的老者白须飘然，身着的道服黑白相间，捧着一道金卷，朝着檀木走过来，一脸公事公办道：“我等从天界而来，奉天道指令前来传达降下的神谕。六苍界檀木，因在人间常年行医积德、救死扶伤，功德圆满，特获天道亲自提拔，列入神位。”
檀木近百年来成功阻止了好几场大型的疫病，成功引起了天道的注意，待他们一出关，便有神官使者带着神谕下凡来。
然而面对如此殊荣，檀木却只是缄默地看着那递过来的金卷，没有伸手去接。
“仙君？接旨。”
“抱歉，我暂且还不能给你们答复，我需要多几日的时间考虑。”檀木看了一眼怀里的遂宁说道。
“这......”几位神官面面相觑，面露为难。以往还从未有人受到提拔却没有立马接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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