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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林洬瞅了他一眼，扭头又和保安交涉，慕辞眼珠子提溜转着，一眼就看到保安躺椅边小茶桌上的电子钥匙，灵机一动，趁着保安不注意，一个悠然迈步抓起钥匙，按了开门键。
门缓缓敞开，同时吸引了顾林洬和保安的注意力，慕辞趁机拽住顾林洬的手，就往门外跑，只留下保安在他们后面大怒的叫喊声。
当然，又是闽南方言。
慕辞听不懂。
所以无所顾忌。
第55章
庄白是午休起床的时候摔倒的，他起来的时候梁睿并不在家，只有对门的阿婆在客厅看电视。
梁睿是趁着他午休的时间去盯了一下烧烤店的装修，前一个装修队的装坏了个后厨水管，还琢磨坑梁睿材料钱，被梁睿发现之后，直接扔下做了一半的工拍拍屁股走人了。之前他忙着陪庄白奔波医院，没顾得上处理，但这段时间庄白暂时回家静养，他也就抽了点儿空闲的时间去烧烤店那里看看，不过他还是不放心，走之前特地拜托了对面独居的阿婆过来帮忙看着。
庄白睡了将近两个小时，醒过来之后又在床上缓了缓才自己撑着身子坐起来，他是知道梁睿出了门，便就自己穿了鞋撑着床头柜子起身，可是不知怎的，他在站起来的一瞬间眼前一黑，脚也跟着软了下来，就这么直接倒下去，后脑勺撞在柜子上，阿婆听到响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是一地的血。
阿婆一时间不知所措，先给梁睿打了电话，但是梁睿并没有接起，这才打了第二个电话，也就是打给了顾林洬。
顾林洬挂断电话之后就叫了救护车，他和慕辞飞奔跑进校门对面的那个老旧小区，刚好遇上了赶来的救护车。
军区总院的急诊处今天异常的嘈杂，即使在换药室里，也能听到外面轮床推子碰撞地面的声音，来往匆忙的脚步声，还有小孩子的哭闹声。庄白头上的伤不算有什么大碍，虽然缝了三针，但对他来说已经算是轻伤，按照往常观察几个小时就可以离开了，但是问题出在常规检查的时候，庄白的体温不太对劲。
他的体温只有32，已经到了中度失温的边缘。
梁睿是在庄白差不多缝好线才赶到的，慕辞和梁睿算不上熟悉，但是他一直以为想梁睿这样的人，经历了太多，早已经沉淀内敛了下来。可是慕辞当他冲到换药室的那一瞬间，慕辞好像看到了一只从炼狱爬上来的鬼魂，脸色苍白，瞳孔涣散，嘴唇颤抖。
如果说慌乱都程度太轻，这更像是恐惧。
慕辞觉得，如果害怕伤到庄白，他现在可能会直接死命的将人搂进怀里，融进自己的骨血。
这么看起来，是真的挺唏嘘的。
缝好线后，医生又测了一次体温，这一次庄白的体温又回到了34度，尽管如此，医生还死活不敢掉以轻心，开了静脉注射的药物，又专门安排他去了一间单独的急诊病房，调高了温度，又上了监测设备，监测心率和血压。
慕辞看得出来这时候梁睿是一步也不想离开庄白的，但是他还得强撑着精神去挂其他科的号，请他们过来给庄白看一看。
看得出来，他是经常应对庄白失温的情况，没等医生说，他便让顾林洬去买毯子，热水袋这些。
于是病房里一时间就这剩下慕辞暂时留下来照看庄白。
病床上的庄白盖了三床被子，但即使这样他还是一直打着寒颤，手脚也凉的可怕。
慕辞不善共情，但是这么看着脸色苍白迷离躺着的人，他想起来很多年前的自己。
也是风一吹就倒了，也是这样一会儿体温低，一会儿体温高，还被人笑成冷血动物。
他一直以为这个世界上只有他自己这么一个同类病的患者呢，直到前不久又遇到了一个庄白。
他很同情他，最先他是不想管太多的，他并没有滥好人到只是因为同情就对一个不相关的人施以援手。
可但后来是扯上些关系了，他就真的过不去自己心里那个槛——
明明自己知道些什么，却还是装傻。
他是以为自己能帮些忙的，可实际上他有点高估自己了。
在帝都，他认识的“故人”除了周枫，就只有纪让了。
因为一些原因，他不能在纪让面前露面，但是他想着纪让那个专爱看疑难杂症的性子，遇到庄白这样的病人肯定会上心思，就算他自己解决不了，肯定也会联系他的老师。
他太肯定了，以为一切都还如往昔。
他没想到原来那个包里总装着话梅糖哄他吃药的老人家已经去世了，他都不知道，甚至不能问，只能隔着网络，搜到一条没多少人关注的新闻消息，华人医学家傅宝渊在美因病去世。
只是一年时间，好像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发生了很多事情，改变了很多人。
顾林洬透露出来的那个纪让和他认识的那个纪让不太一样了，周枫也像是变了一个人。
而他自己也是。
至少他现在也体验到了无能为力的感觉。
就比如他现在很想帮帮梁睿和庄白，可他也就只能干坐在床边。
慕辞垂眸沉思的时候，床上的人皱了皱眉，嘴唇翕动，是恢复了意识。
“水……”
慕辞听清楚了他的声音，忙不迭站起来，倒了热水，扶着庄白起身喂水，因为手撑着庄白，慕辞的手贴碰到他脖颈的皮肤。
按道理失温患者的皮肤不该这么热。
难不成……
慕辞喂完水后，拉开旁边的抽屉找到了水银温度计，给庄白测体温。
结果还没出来，顾林洬已经拿着装好热水的热水袋开门进来。
“顾林洬……”慕辞回头：“庄白哥好像，发烧了……”
顾林洬只是愣了一下，并没有太过惊讶，显然他也是知道会出现这种情况的。
“帮我拿一下，我去找医生。”他把手里的东西递给慕辞。
“好。”点了点头，慕辞回头又摸了一下庄白的手。
还是凉得不像话，好像体温还会降下来。这么想着慕辞把热水袋放进了被子里。
梁睿和顾林洬一起带着医生过来之后，他们也说可能还会降温，不敢再用药，只能做物理降温和保温，开了酒精和退热贴之后，顾林洬和慕辞便从病房里退了出来。
房间里，梁睿用酒精给庄白擦拭身子，房间外，慕辞和顾林洬两个人并排坐在长椅上。
慕辞知道顾林洬现在心情沉重，生怕又和上次一样听到些让他爆炸的话，所以识趣噤声，靠着背后的窗子盯着他们隔壁椅子上抱着饭盒狼吞虎咽的老人发呆。
其实他应该不算老，只是脸上沟壑丛生，黄黑的皮肤布满了沧桑疲惫，看起来暮气沉沉。那人身上的就西装沾了很多灰，头发上也是，感觉只要一抖动，就能全落进饭盒里。
“饿了？”
顾林洬的声音从身侧传来，慕辞扭头，反应了一下这句话，心里顿觉惊奇：“这人现在居然还有心情关注我啊？”
“还好。”慕辞说。
他话音落，顾林洬伸手在包里拿东西的动作停了停，但最终还是拿了出来，是两袋饼干：“忙着回来，就只拿了这个。”
“两包饼干就把我打发了？”
虽然嘴里这么咕哝着，但他抿着唇接过，撕开一袋塞了一块进嘴里。
嗯，有点儿干。
他这么想着的时候，顾林洬已经递了拧开盖子的矿泉水过来。
“我想喝橙汁。”慕辞瘪嘴。
顾林洬点了点头，回头翻找，慕辞惊讶地探头：“还真有啊？”
“没有。”顾林洬停下动作，扭头一本正经地说。
慕辞狠刮了顾林洬一眼，但是只下一秒，两人就不知什么原因地笑了出来。
窗外的天空像是打翻了调色板，暖红橙黄在浅蓝间交错，羽毛般轻柔的云朵又是画上点白。余晖泼洒而下，把廊下少年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慕辞看着身边俊朗少年分明的棱角和微凸的喉结，一时愣神。
因得慕辞愣神，两人之间没由来的相视一笑突然停了下来，变成了没由来的沉默。
十七岁的少年哪里应付得了的气氛，只能生硬地转移注意力。
慕辞咳了声，接过顾林洬手里的水，猛灌了一口。
“还有二十分钟晚自习上课。”顾林洬忽然说。
慕辞拧上瓶盖，扭头逼视他：“什么意思？请我走呢？”
“你作业写完了？”顾林洬没有正面回答。
慕辞没好气地锤了他一拳：“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啊！小心我抽你。”
“你已经抽了。”
“……”
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并不尴尬，只是两个人好像都各怀心事，最后是慕辞先开口：“你，你想我走吗？”
“我……”顾林洬微张嘴，但好像说不出后面的话。
“我虽然帮不上别的忙，但是跑跑腿交交费什么的，还是很OK的。”慕辞手搭在顾林洬的肩上，满脸写着大哥豪气。
顾林洬很轻地噢了声，慕小少爷显然对他这个反应不满意，龇牙咧嘴：“一个噢就完啦，咱换一个态度，好不好？跟我来……”
慕辞话没说完就被顾林洬一个饼干堵住了嘴。
“&^%$……”
慕辞叽里呱啦一大堆，顾林洬一句都没听清，他只是这么看着鼓着腮帮子咀嚼的少年。
他有些恨恨地瞪着自己，但是眼睛确实亮晶晶的，蓝得透亮的眼睛里倒映着渐变的橙红，漂亮极了。
“谢谢。”
闻言，慕辞也骤然顿住，半晌后他抿唇轻笑，傲娇低嗯了声。
走廊上，人来人往，匆匆忙忙，两个人并排而坐在喧嚣里，却好像一起隐身藏在一片特殊的宁静之中。
那些喧闹，都好像被被一个无形的屏障阻挡在外，不能靠近分毫。
第56章
梁睿从病房里出来的时候，只有顾林洬一个人站在走廊上。
“庄哥怎么样？”
“恢复正常体温了，不过不知道还会不会再反复。”梁睿疲惫地捏了捏眉心，停顿了好一会儿，才问：“小辞呢？回去了？”
“没。”顾林洬垂下眼眸：“水喝多了，跑厕所去了。”
梁睿噗嗤笑了笑，但只不过一秒就有些疲倦地坐下来：“这小孩儿倒是爱跟着你。”
顾林洬没说话，但也跟着坐下来。
医院急诊是怎么都不可能安静的，可是这时候柔和的白色灯光轻撒下来，梁睿的身影在那淡淡的光影下，沧桑倦怠。
他拿出根烟，也不点燃，就是放在嘴边：“林洬，我想试试。”
顾林洬偏头看了他一眼，青年的脸上覆盖着一层淡淡的胡茬，深邃的眼睛此时却满是迷茫。
“嗯。”顾林洬点头：“我知道了。”
“如果把那家店退租，应该还能拿回来5万左右，还有之前婚庆花艺的货款，催一催还能再凑5万。”
“还差得挺多的。”顾林洬说。
“再去借点吧。上次……”
“你又要借高利贷？”顾林洬皱眉。
“没有。”梁睿抱手，头抵着后面的窗户，苦笑道：“车还能抵押。”
顾林洬沉默了一会儿：“也还不够吧。”
“还有……”
梁睿想说什么，但是被顾林洬打断：“那个你别想。庄哥不会同意的。我，我认识几个朋友，应该能借到。”
“朋友？”
梁睿微微一怔，顾林洬的朋友圈不广，他知道的能拿出钱的，大概只有他家里。可是就算顾林洬去求，大约他们也是不会给的。
可除此之外，还有谁呢？
难不成是……
“你不会和他们还有联系吧？”梁睿神情严肃，审视着顾林洬。
“没有。”顾林洬敛眸。
“那群人都是疯子。小白就是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梁睿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你可不要……”
“你放心吧，梁哥，他们给不了我想要的，所以我不会的。”
“你这人呐，从来都是这样，最知道自己要什么，也最清楚为了得到要付出什么代价。如果不是后来发生了那些事，林洬，你是不是也会变得和那个人一样？”
“应该吧。”顾林洬牵起嘴角，那是在自我嗤嘲。
“你……”
梁睿还想说什么，但是这时顾林洬忽地站了起来，疾步迈向某个方向，他顺着那个方向看过去。
是那个慕某辞突然咋咋呼呼地从转角出现，少年慌张地像只惊弓鸟，显然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天呐！啊啊啊……”
“怎么了？”顾林洬走近，两手箍着少年的肩膀。
“我我我……”慕辞脸苦地皱成一团：“六个，整整六个！”
“别急，到底怎么了？”顾林洬声音很轻，一向冷淡的语调这次却是难见的轻柔。
“六个！顾林洬，六个！”慕辞眼角噙着泪花，仰头看着顾林洬，结结巴巴：“太，太可怕了!”
“别怕。是……”
“六个都没冲，连续六个都没冲！”
顾林洬：“……”
顾林洬本来想安抚他的手停在半空中，然后在慕辞话音彻底落下之后，瞬间收回。
真的，这人脑子里确实少了点儿什么。
“我什么运气啊！连续打开六个都是，我感觉我现在快吐了！”
顾林洬：“……”
顾林洬默默转身，不想再搭理这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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