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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辞愣了两三秒。
不知道想了什么，他回身小跑着跟上去：“不玩绕口令，那我们换个别的吧？”
“……”
“顾林洬，我们做好朋友吧？”
“好，朋友？”顾林洬斜睨着身边弯着腰笑意盈盈的少年。
“是啊。就是很好很好的那种朋友。”
“哦，就是那种陪玩一次一千三的朋友？”
“一千三？”慕辞反应了好几秒才恍然：“你说那个啊？嘿嘿嘿，那都是为了生活嘛～”
“呵……”
看顾林洬那副冷漠的样子，慕辞揪住顾林洬的手哼哼：“小顾哥哥，做不做嘛～”
“别来这一套。”
顾林洬还是那个冷淡样儿，眼看着要到安检了，慕辞决定耍无赖，抱住顾林洬的手臂：“小顾哥哥，就和我做嘛～”
这是顾林洬终于停下了脚步：“你能不能把话说完整？”
“什么？”慕辞不明所以，但是脑子飞快转回自己刚才说的话，一瞬他噗嗤笑出来：“你的思想果然很污浊，哈哈哈！”
这下顾林洬彻底没了好脸色，甩开慕辞就直接进了安检。
慕辞这人蹦跶的快，道歉滑跪也很快，只是一秒就马上换了语气，凑上去说：“别生气嘛，我错了。”
顾林洬瞥了一眼他毫无道歉诚意的眼睛，绕开他刷卡进站。
慕辞没再跟上去，只是站在闸口边的栏杆后面：“拜拜！”
顾林洬没忍住回头，察觉到他的视线，慕辞兴奋地跳起来：“拜拜，好朋……”
嗯。
俗话说，人一得意，就容易忘形。
慕辞这一跳就那么刚刚好，闪到了本就还有伤的腰。
咔嚓一声，他就这么佝偻下来，扶着栏杆，痛苦哈哈。
他缓了一下，似乎是发觉顾林洬还看着他，老脸瞬间通红，嘴里喊着拜拜，脚下跑着步一瘸一拐地飞快逃离。
那姿势又狼狈又好笑。
这地铁站里，人来人往，各奔东西。顾林洬在匆匆人影间呆站了很久，久到身后的地铁来了又走，他才回过神。
地铁疾驰穿梭于隧道间，车轮和铁轨交界哐当撞击的声音被车厢里小孩的哭声淹没。小孩的母亲有些惶然无助地哄着孩子，直到把孩子紧紧抱在怀里，唱着歌谣摇啊摇啊，他才渐渐止住哭声。
顾林洬盯着对面屏幕上无声的广告，思绪飘到了很久之前，耳边飘荡起那些他忘掉很久的声音。
“哥哥？你也配当我哥哥？”
“要不是你妈插足，我爸妈怎么会分开这么久？”
“你从我家滚出去！”
“顾林洬，你就是个没人要的野狗，野狗！”
“林洬，你怎么能欺负弟弟呢？”
“就是他推的我！”
“林洬，我是没给你零花钱吗？你怎么能偷东西呢？”
“林洬，你是顾家长孙！你怎么那能这么懦弱？爷爷教你的，你记不住吗？”
从他记事起，他的耳边就一直充斥着这些话语。
它们像是魔咒一样，要把他逼疯，要让他窒息。
年幼的他曾经尝试过逃离，他寄希望于钟瑜，可是那位老人家却总是躲着他，他又寄希望于易黎，他从出生就没有见过的妈妈。
他在她第一次回来，第一次见他那一天，故意露出了自己衣服下面的青紫。本来他没有抱多大的希望的，可是易黎在看到那些伤痕以后，忽地红了眼睛，抱着他哭得泣不成声。
那段时间，她为了他，放弃了第一份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工作；为了他，她找了律师，决心要和顾家争夺抚养权；她带他去郊游，去游乐园，带他去见她最好的朋友。
他甚至天真地以为，这个世界上至少有一个人是爱他的。
可是，就像顾林漾说的。
他天生就不配拥有。
那天的帝都很冷。虽然是入了春，但春寒料峭的，寒风仍旧像刀子一样，割得人脸颊泛疼。
那一天，那个叫做江思雅的女人，从浔江大桥上一跃而下，被路过游船的螺旋桨卷进江底，尸骨无存。
在他很喜欢的阿姨的葬礼上，他的妈妈当着宾客打了他一巴掌，恨恨地捏住他的脖颈，咒骂说：“为什么不是你？为什么不是你？”
很久之后他才知道那句话完整的是“为什么被偷走的不是你？”
那时候他才知道，原来他本不该出生的。
易黎在怀上他的一瞬间就想打掉他，只是因为江思雅期待地对她说，她们怀孕的时间差不多，孩子生下来就能当玩伴了。
于是他得以活下来，因为另外一个孩子。
后来呢……
他和那个孩子在一个医院降生。
当初被收买来偷孩子的那个人其实要抱走的是他，可是却抱错成了那个孩子。
他们要报复的人是顾圳和顾家，但是最后却伤害到了江思雅。
女人是在对孩子漫长的思念里，没有走出产后抑郁，选择自杀的。
他有时候也在想，要是当初被偷走的人就是他该多好，一个不被期待的孩子丢在外面就丢掉了，像垃圾一样，没有人会在意。而那个孩子也可以留在父母身边，千娇百宠的长大，不用识得一点人间苦。
直到某一天，那个孩子出现在他的面前，张扬恣意，热烈如火。
他又明白了一个道理。
原来，被祝福被期待的孩子，无论在哪里都能过得很好。
易黎说，当年就是慕辞替他挡了灾
燕山青云观，那个替她供平安牌的道长说，他命硬，慕辞命薄，他们的命相生相克。
如果他靠近慕辞，慕辞的命途会再添波折。
可是——
这时，他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闪烁的消息，是慕辞发过来的。
【到了，跟我说一声呀！】
【转圈圈.gif】
第49章
附中的暑假说得好听有一个月，但实际上只放两周，剩下那些时间便要以补课名义返校。
如果说第一周慕辞是过得兵荒马乱的话，那第二周对他来说就是枯燥无味了。
江老爷子不知道为什么决定推迟返回云城，和长辈住在一起，有人看管，慕辞又被迫作息规律，连出个大门都要被盘问。
刷完最后一套物理试卷，总算是完成了一科的假期作业，慕辞没忍住伸了个懒腰。
“嘶——”
这下可好，又扯到了腰。
养了一周，他后背的淤青才有消散的迹象，但依旧是碰一下都疼。
他疼得瘫下来，脸贴着桌子，歪头拿起放在书堆上的椅子，点开这几天一直在他消息栏顶上的那个联系人，一指禅回复：【庄哥检查结果怎么样？】
小顾同学：【刚刚出来，在排回检号。】
前些天，慕辞把顾林洬的备注从【顾林说】换成了【小顾同学】。
碰瓷儿：【我要是能出门就好了，至少能来帮忙排排队。】
小顾同学：【江爷爷还是不准你出门？】
碰瓷儿：【是啊，也不知道怎么了，我发现最近这几天江家附近好像多了好多警卫。你说是不是有人要来刺杀外公或者我啊？】
小顾同学：【你电视剧看多了……】
碰瓷儿：【艺术来源于生活嘛！我这也是合理怀疑。】
小顾同学：【……】
碰瓷儿：【不过再撑两天，外公他总不能不让我去上学吧！】
顾林洬滑动屏幕，慕辞又发了一条语音过来，他犹豫了一下戴上耳机——
“我是一个小可爱，我爱上学堂～”
幸好戴上耳机了，否则他可能会因为这刺耳噪音被保安带走。
【47号庄白请到7号诊室回诊】
云川医院的ai机器人播报到号，顾林洬快速给慕辞发了一条【排到了】，收起手机站起身，拿起检查CT和梁睿一齐扶着伤口还在愈合期，手上还有留置针的庄白走进诊室。
“庄白是吧？”
“对。”
他们进去的时候，纪让取下手套扔进垃圾桶，双手消毒后又戴上新的手套，他看了一眼进来的人，抬了抬那副快遮掉他半张脸的黑色方框眼镜，查看电脑里的病例：“两次肺叶切除手术，甲状腺激素，肾上腺激素不稳定，时高时低，体温最低34度，最高42度，免疫力低下……”
看到这里他皱起眉头，看向庄白：“激素六项检查做了吗？”
“做过，检查结果都是正常的。”梁睿替庄白回答：“我们看过很多专家，也吃了很多激素调节的药，但是都没有作用，反而……”
“诱发了肺部肿瘤……”纪让瞥了梁睿一眼，在电脑上输入记录：“除了这两次肺部手术之外，有没有接受过其他的手术。”
梁睿看了一眼庄白，犹豫了一下说：“没有。”
“那有没有注射吸毒史？”纪让又问。
“没有。”
“好，片子给我。”纪让眼睛不抬的伸出手，顾林洬顿了一下，才低头将片子拿出来递过去。
他接过后对着观片灯看了好一会儿，见他面无表情又一直不说话，梁睿没忍住问：“怎么样医生？”
纪让斜瞄了他一眼，慢悠悠地放下片子：“你们找了这么多专家都没用，是怎么想的来挂我一个小小的主治医师的号啊？”
顾林洬眼睛眯了眯，抬眸注视着这个冷淡消瘦，面色还有些惨白的青年。
“是我们在网上看到了一篇论文，是关于冷血症的，你是第二作者。”梁睿说：“所以……”
闻言，纪让的神情陡然凝肃，审视着梁睿和庄白，眼睛里闪过一道危险的精光：“哦？是吗？你们是怎么查到的啊~”
“是——”
顾林洬很快接上他的话，说：“是我们之前的一个专家医生给我们看的，我们去看病的时候他觉得和他以前看过的一篇论文很像，就找了一下，虽然在网上已经搜不到了，但恰好他之前读论文的时候，下载了下来。”
顾林洬这一出声，纪让终于是把怀疑的视线投向了一直隐身的顾林洬，两人目光在空中交错半晌后，他没能在顾林洬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找到一点说谎的痕迹，也就半信半疑地收回探究的视线。
他淡灰色的眼睛里在低垂的瞬间闪过了很多复杂的东西，但是再抬头已经是不见波澜：“他的症状确实挺像的。不过那篇论文是挺像的，不过具体是不是相似的诱发病因需要检查确定。”
梁睿本来还在疑惑顾林洬的话，但听到纪让的声音，顿时激动地问：“那，如果确定了是类似病因，您能有办法治疗吗？”
“先别激动，听我说完。”纪让说：“首先，这个检查在华国不能做，只有医研院的实验室才有专门的化验设备，如果你们确定要做，我可以帮你们申请，这种疑难杂症对于医研院的研究员来说就是宝贵的数据，所以申请一般都能通过，但是费用得你们自己承担……”
“其次，这篇论文当年是我导师主研的，但是他前段时间已经去世了。我虽然参与了临床试验，但是毕竟经验没有我导师丰富。而且，我也要强调的是，当年这篇论文就是因为只有一个病例，受到了很多的质疑，我导师当时是直接选择了撤稿，并解散了项目组，自己进行独立研究，有一些研究成果是没有临床试验的。”
庄白问：“您的意思是？”
“简而言之就是检查费用很高，治疗的沉没成本也很高，而且他可能会成为实验品。”纪让笑说：“你们要有承受的心理准备。如果承担不了，我就建议接受保守治疗。”
梁睿迟疑了一些，问道：“保守治疗是？”
“就是和现在一样，哪里出问题了，哪里缝缝补补呗。”纪让说的淡然。
“那不就是和现在一样吗？”梁睿有些不能接受。
纪让耸耸肩，扭头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张名片，递给顾林洬，仍旧是打量的神色，意味深长地问：“你记一下我联系方式吧，如果确定要接受检查，可以联系我。”
顾林洬幽黑的眸子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凉意，半晌后他才垂着眼睑伸手接过。
……
夏日热浪笼罩着大片的翠荫，顾林洬站在树下阴影里等着去卫生间的梁睿和庄白。
他垂眸盯着手里的烫金名片，沉思着……
慕辞说那篇论文是他在网上找到的，可是他后来去查过，根本一点痕迹都没有。
他一直是觉得很奇怪的，但是也只是觉得慕辞可能是用了什么特别的检索方式。
但回想刚才那位医生说的话，还有他的奇怪之处。
慕辞，论文，纪让，医研院还有冷血症……
这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烤焦的熏风拂过绿叶，哗哗啦啦的声音里，两个穿着黑色西服戴着墨镜的冷厉中年人朝顾林洬走了过来。
“小朋友，你在这里做什么？”
顾林洬收回思绪抬起头，对上那个正在说话，嘴角有一道狰狞刀疤的男人，他淡漠的说：“等人，有事？”
“啊，这里是临时管制区，暂时不允许有人过来。”刀疤中年笑了一下，他应该是努力想让自己亲和一点，但是那他面相笑起来也让人觉得凶色毕露。
闻言，顾林洬眉心微蹙，瞥了一眼那边的住院大楼，隐约可见树叶掩映间的连廊处，有不少来回走动监视的保镖。
收回视线，顾林洬淡淡地说：“哦，我不知道，抱歉。”
“那就快离开吧。”男人比了个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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