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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荣轮转,谢樽每天呆在玉印塔,总觉得一天漫长得看不到头,却一转眼,回头看,一两年就这么过去。
似乎什么都没做,玉印塔里的书却都被翻了几遍,苍岚剑法也越发纯熟,运气时丹田处似乎蕴藏着一片苍茫大海。
这两年朝堂之上风起云涌,萧云楼复位安西大将军,原本在昭文之变后兴起的各个世家又开始被逐渐打压,寒门兴起。
这时众人才发现,当年的变乱中,范守阳是死了,但文帝时期入仕的寒门弟子却多被保留,在春风至时,如春笋一般破土而出,迅速成长。
也许这位皇帝和他的兄长有相似的目标。
世家自然不乏怨言,但却不敢有半点动作,陆擎洲可不像文帝一样喜爱怀柔,他收拢全国兵权,而京畿、东北地区诸州的军队都在赵家人手中,而赵家人对陆擎洲可是忠心耿耿。
况且灞桥边的血腥味可还尚未散尽,谁也不想做那刀下亡魂。
除了前朝之事,后宫也有不少变动。
皇后程云锦产下一女,陆擎洲力排众议,给这位嫡公主用了皇子的字辈,取名陆景昭。
这位公主一出生便被封为崇圣昭明公主,尊荣无双。
另外,听闻这位长公主出生时气息微弱,差点没救过来,一年来也是小病不断。
据传是因为皇后孕时被那位废贵妃所害,才导致公主体弱多病的。
这些都是叶安从山下回来时和谢樽说起的,这一两年,谢樽半步都没能下山。
玉印塔没什么变化,只是又多了几分岁月痕迹。
“还不错。”叶安将谢樽手中的剑挑落在地,夸赞道。
一旁一直蹲坐着观战的奉君冲过去叼着剑柄把剑拖回谢樽身边,又一跃蹲回了原地。
习武结束,谢樽烧着小炉煮茶,清茶冲入瓷杯,滑出好看的弧度,他嘴角微微上扬,心情颇好。
“师父,塔中的书我都读得差不多了。”
之前叶安答应过谢樽,等他把塔中该看的书看得差不多了便带他下山游历。
“嗯。”叶安应了一声就没了下文。
谢樽也不急,这几年他已经对叶安的脾性有了更加充分了解,心境也越发平稳,他悠悠地品着茶,再吃些昨夜剩下的银耳莲子汤,有灞桥的风絮远远飘来,和着春光,颇有意趣。
“徒弟,你没以前好玩了。”叶安像模像样的叹了口气,钟灵剑尖一下下点着青石砖。
“师父是可惜忽悠不到了罢。”谢樽笑了笑,给叶安倒上了茶。
“哎……谁家徒弟这么跟师父说话。”
谢樽笑意盈盈,还是不接话。
“算了算了,过两天我们就走,先去洛阳,然后东行泰山。”
看着远处的群峰,谢樽心头也不免泛起涟漪。
从前他虽然也偶有外出游历,但和叶安一道却是从未有过的。
三天后,谢樽把两人的行李收拾好了,也不多,两个包裹,都由谢樽背着,而奉君被留在了玉印塔委屈巴巴地独自生活。
由于两人都相貌出众,又需行事低调,谢樽还是把自己放在箱底吃了两年灰的□□掏了出来,多年来,谢樽在外行走,都是用的这一副崔墨亲手制作的面具。
叶安带着谢樽一路晃晃悠悠,半个多月过去,树木从新绿到蔚然,正是四月,洛阳正值芳菲节,秾艳清香相间发。
“师父,按之前的情形,我还以为这辈子都出不了长安了。”谢樽走在洛阳的石板路上,欣赏着夹道的牡丹,还是穿着一身灰黑的布衣。
叶安轻哼一声才道:“既然你已经有了自己所坚定的道路,我就没必要能把你拘着一辈子,到时候搞得师徒反目,多难看。”
洛阳的街道和长安相差无几,只是气氛更加靡丽,烟火气息更盛,丝竹管弦声终日绕梁。
虽说盛世之下问题也不少,但百姓还算富足,自然众生安乐,也就有心思去捣鼓些赏花宴,花灯节,烟火大会等等。
周围来来往往有多不少侠士,身上的武器千奇百怪,为了保证安全,洛阳街头巡查的守卫数量比起长安也毫不逊色。
“今日城东有集会,你可要去看看?听说还挺有意思的,文武会并行。”叶安说道。
先帝昭文年间重文轻武,集会多仅有文集,武集多年销声匿迹,但如今的新皇纵横行伍数十载,多少有些重武轻文,这天下自然而然的便武学兴起。
“规模不小,四大世家也有人参与。”
洛阳作为虞朝最繁华的城池之一有诸多世家盘踞,四大世家也各有分支在此。又因为很多集会不便在都城长安举办,洛阳每年的集会大大小小有不少,而其中规模最大的当属此时正在进行的这一场持续半月的牡丹集会。
“若你要去便自己去,我去买两壶酒,再去见个老朋友,完事我会去找你。”
“诶……”
叶安走得很快,谢樽才刚刚发出一个音节,对方就消失在了人流中。
“……”
算了。
谢樽叹了口气,一个人向着城东逛了起来,若等他逛到了集会尚未结束便去看看吧。
洛阳气氛比长安要随意许多,道路两旁的摊贩连接紧密,叫卖声不绝于耳,天南地北的小玩意都能在这里找到。
路过一个小摊时,谢樽被摊位上的东西吸引了目光。
那小摊上整齐摆放着一些陶土做的小物件,精巧可人。
谢樽拿起一个陶埙,眼神放空,脑中有一瞬的空白,炸裂般的痛感出现一瞬,又忽然消失。
“公子,这埙可是我亲手做的,我家的手艺在洛阳也是小有名气,虽比不上珠玉阁里的那些名品,但也不差……”
摊主人的声音嗡嗡的环绕在身边,谢樽却觉得那声音就像被一道看不见的屏障隔在远处。
缓了一会,谢樽残留的头痛才彻底消散。
又犯病了。
“公子?”摊主小声喊道。
“可以试试吗?”谢樽回过神来,问道。
“可以可以!请试。”
“嗯。”
谢樽把埙放在嘴边轻轻吹响,一首悠远苍茫的乐曲倾泻而出,似有烈风裹挟飞雪穿过巍巍群山,去往远处天地交汇之处。
身后的大道上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这种马蹄声并不稀奇,虽说路上行人众多,但诸多世家子弟向来是不会在意这些的,纵马过市是常有的事。
在马蹄声在身后骤然停止,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前,谢樽都未曾注意过来者。
“未曾想在这尽是靡靡之音的繁华地,还能听到一曲关山雪。”
第13章
因为这道声音,谢樽周围倏的一静,摊主脸上漫上惊惧。
按理说不应该,虽然这人的话语有些冒犯,但不至于引起这等反应才对。
谢樽缓缓转身抬头看去。
只见一个眉目英挺,身材高大,一身恣睢之气的青年正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意。
周围的空气又慢慢流动起来,一些细碎的议论声传到了谢樽耳中。
“你干什么,他说两句就让他说呗,那可是赵小侯爷,你十个脑袋都不够人家砍的!”
“我也没做什么啊,你那么大反应干什么……”
赵泽风?
闻言,谢樽仔细打量起了眼前的人。
他就是赵泽风?
听闻赵泽风从小就养在皇帝身边,如今更是皇帝的宠臣,这些年烈火烹油,风头无两,赵磬被封为平原郡王后,他便做了世子,去年又被封了武安侯,领车骑将军,率玄焰军四部之二,二十有五的年纪便已权势滔天。
就在这时,赵泽风胯/下的黑马忽然向前几步,凑到了谢樽面前喷起了鼻子。
马距离很近,谢樽能感受到它喷出的湿热气息。
“烧饼。”赵泽风皱眉,拉着缰绳把烧饼往后拉了拉。
“……”烧饼?这名字倒是别致。
谢樽把目光从烧饼身上移开,神色冷淡,对上赵泽风的视线,说道:
“侯爷说笑,这洛阳丝竹固与燕赵慷慨之音相异,但多为盛世之音,亦不少气象壮阔者,侯爷将其尽归于靡靡,未免狭隘。”
周围又是一静,这回那些小声的议论都消失了,周围一片寂静。
赵泽风也不恼,目光移动到了谢樽身后背着的剑上,挑眉道:
“剑客?”
谢樽刚准备回话,赵泽风肌肉紧绷,浑身气场便忽然变化,谢樽瞳孔一缩,闪身避开了迅速刺来的银枪。
赵泽风手中的枪名叫游龙,两年前谢樽见识过这把枪的威力。
小摊被游龙枪打中,霎时四分五裂。
周围围观的人群瞬间尖叫着散了开来。
“你……”
谢樽心火腾的一下烧起,眸中燃起火光。
“拔剑,赢了我便放你一马,若是输了你也放心,会有玄焰军来为你收尸。”
谢樽觉得赵泽风简直莫名其妙不可理喻,他的马也是,还在一边兴奋地撅蹄子,和主人一般模样,也不知道在激动什么。
飞泉剑出鞘,银光倾泻而出。
赵泽风天赋异禀,少年时便崭露头角,枪法武功都由赵磬亲自教授,虽力量稍有欠缺,但比起赵磬也并不差上多少,谢樽和他交手,恍然间回到两年前的那个夜晚。
不过这两年谢樽颇有精进,便是赵磬亲自来,他也有一战之力,此时接起赵泽风的招式也算游刃有余。
赵泽风看着谢樽,眼神越发狂热,赵家枪法动若惊雷,兼具力量与速度,赵泽风出手狠辣,没有一丝花哨多余的动作。
谢樽一直没有主动进攻,只是不断避开赵泽风或刺或扫来的枪,避不开的就迎面接上,几番下来虎口微微发麻。
谢樽活动了一下手指,感受了一下枪/刺来的力度,比起赵磬来说还是差远了。
赵泽风赢不了他。
谢樽握紧剑,身法极快,迅速贴近赵泽风。
剑对枪有天然劣势,但只要他速度够快,靠近了对方就一切好说。
周围在两人的动作下已经一片狼藉,百姓四散,不远处有卫兵围绕,还看得见几个玄焰军的身影。
枪剑相抵,赵泽风感觉到谢樽的变化,称赞道。
“武功不错。”
“不敢,只是在下命悬一线,不敢不搏。”谢樽凉声道。
“哦?是吗?”
两人瞬间又缠斗到一起,四周尘土飞扬,地上的石砖也裂出几条缝隙。
在无法波及的地方有不少人正在注意着这边。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飞泉剑剑势不见萎靡,内力附着的剑刃泛着浅金的光芒,卷起疾风,剑气寒凉。
一阵激烈刺耳的金属撞击声后,两人都停了下了动作。
飞泉剑架在了赵泽风颈间,剑刃已经贴上了赵泽风的皮肤,压出了一道淡淡的血痕。
“我赢了。”
“是吗?”赵泽风笑了笑,姿态随意,将颈间的剑视若无物,眼中略带疯狂的神色消退下去。
“不如低头看看?”
谢樽心头一震,目光向下一扫,只见一把匕首抵在了自己腰间。
“我可没说过我只会用枪,诶,你可千万别乱动,这匕首可是有毒的。”赵泽风笑道。
“可惜。”谢樽眼神没有半分波动,顿了一下又道,“你会先一步身首异处。”
“也是。”
赵泽风耸了耸肩,脖颈上的血痕深了几分。
“你速度是比我快些,便算你赢吧。”
赵泽风说着收起了匕首,游龙枪也被扔给了后方走来的玄焰士兵。
见状,谢樽虽然对他仍有防备,但还是将飞泉剑归鞘。
有一个将领模样的人带着一队人走上前来执刀将谢樽团团围住,然后对着赵泽风作揖道:
“侯爷,此人如何处置?”
“嗯……”赵泽风摸着下巴,瞟了一眼谢樽握在剑柄上的手,慢悠悠地道,
“私事而已,你们把这里清理干净便散了吧,花的钱去赵家的钱庄上支便好。”
“是。”那将领一句话都没有多说,带着手下的人迅速开始动手了。
闻言,谢樽一愣,看着赵泽风微微皱眉,心底对这人的反感消散了些许。
“那在下先行告……”谢樽还未说完,就被忽然压上来的身躯撞的闷哼一声。
猝不及防间,赵泽风的手臂已经勾上了谢樽的脖子。
“走,咱们喝酒去,洛阳别的没什么好,酒却还不错,勉勉强强能入口,正好我在那留仙楼订了位子,此时过去正好。”
“……”谢樽抓住赵泽风准备过肩摔的手骤然顿住。
幻听?谢樽伸手使劲搓了搓耳朵,他不注意的时候脑袋被赵泽风打出毛病了?
还是他刚才下手没轻没重,把赵泽风打出问题了?
“喂,傻了?走啊!”
旁边围着四个膀大腰圆的玄焰军,加上赵泽风,谢樽也不想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事动手,还是在大街上,所以硬生生被架进了酒楼。
赵泽风话出乎意料得多,一路上嘴就没停过,和刚开始坐在马上的模样完全不同。
“其实就算你输了我也不会杀了你的。”
“这些年日日在外,遇到的软脚虾一篓接着一篓,实在令人生厌,嘿嘿嘿,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好些年没遇上了。”
“没想到你能赢我,下次咱们换个地方再好好打一场。”
“你吹那曲关山雪,可是我最喜欢的曲子,除了幽云十六洲,在外我还少有听过有人吹呢,你去过那边?”
“虽然才认识了半个时辰,但不是有句话说得好嘛,白首如新,倾盖如故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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