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满头冷汗,心下无不后悔正赶上今日当值。
白团子仗着与雪近似的颜色和没人敢抬头,大大方方走在雪地上翻着白眼小声道:“他们对你真放心,看着链子断了问都不问一句,真不怕你跑了。”
虽说它从来不觉得萧玄霁会跑,不然也不会被牵连困在这鬼地方数年之久。
“为什么要担心?”萧玄霁很快在一颗梅树下站定,面无表情抬眸看着树枝积雪。良久,抬手缓缓折下一支,“困住一只鸟儿最万无一失的方法不是笼子,而是将它的翅膀碾碎。”
“你怎么不说直接将鸟弄死更万无...” 白团子下意识嘀咕了一句,冷不丁想起不久前才经历过的不亚于被碾碎的折磨,光速噤声转了个话题,“怎么突然想出来了?散心?”
不知道又转了哪门子性。
在殿中他们一个发呆一个睡觉,安安心心等待星位图异象的后果降临,舒舒服服同归于尽不好吗。
这话只换来漠然一瞥。
“不说就不说,瞪我干什么。”
白团子异常不服气抱怨了句,只是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说完再次向后退远了些。
它是打心底里对这神经病犯怵。
冷风拂过,萧玄霁撑着树干,本能捂住心口咳了几声,唇角很快有鲜血溢出。白团子瘫坐在雪里,惆怅摸了摸颈间绿石头。
哪怕有一丝丝机会也好,无论说服自己再多遍,它还是很想活。
“出来除了受罪还是受罪,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白团子说完,又赶忙补充了一句,“没有骂你,我在陈述事实,出来之后石头里的能量消耗更快了。”
一如既往地不被理会,白团子愤愤转过身以屁股对着人:死去吧。
“他为什么还不回来?”
“谁?段星执?”
被突然提及,白团子瞬间来了精神从雪地爬起。刚才还在犯愁从哪儿能看到一丝丝机会,这不就是!
“他为什么要回来,大夫帮你找了药也给你开了,仁至义尽。”
最好再也别回来这鬼地方了。
虽然不知道上回哪根神经搭错没动手,但保不齐萧玄霁又发疯重新燃起将人困住的念头,那它的最后一丝希望也再次破灭。
“没关系。”
萧玄霁握紧手中梅枝,悠然看着远处山岚,轻声喃喃。不回来也没关系,反正既然来了,一时半会也不会离开这个世界。
他的时间很充裕。
白团子抬头看着树下站着的人眉眼间森冷笑意,背后油然而生出一股说不清的危机感,莫名抖了抖。
冰天雪地下的寒风,似乎都吹不散人身上经年累月的颓靡。
“谢沐风呢,为何还未到。”
“早就通知了,不过你当浦阳城的守卫是摆设不成。他一个叛军首领,哪能那么轻松潜入。”
“他没那么废物。”
白团子躺在雪地随口道:“那就不知道了,我能离开你身边的时间有限,又不能一直跟着他,你这次找他又想干什么?”
“替我去寻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萧玄霁慢吞吞蹲下身,抬手轻柔在白猫头顶抚了抚:“他来了你就知道了,那东西你也不陌生。”
白团子一个激灵窜起身,这话一出,十有八九不是什么好事,抬眸警惕道:“当年浦阳城的守将临时换人,行军线路暴露,导致他们折损不少兵力,你就笃定他还会继续帮你?不来杀你都算好的了。”
萧玄霁面上浮起一丝轻笑,刚想说点什么,只是伤势复发,很快被剧烈的咳嗽声打断。
“咳...咳咳...”
痛苦和快意两种极端的情绪同时出现在一张脸上,莫名有种近乎扭曲的惊悚。
白团子惊恐地再次退远,因着当年两军尚在交战,萧玄霁和谢沐风两人私下联系尚且算多。夜深人静之时,他被人连带着告知了不少与其有关的事。
关于谢沐风的身世,他是唯二的知情人。
“他如果想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就不得不求我。他不是一直执着地想找到过去吗,行尸走肉一般活在这个世界上,不好受吧。”
白团子咬咬牙,表情不自觉变得凝重,头一回将心底之言吐露:“你真的不怕他知道一切真相之后,将你碎尸万段?”
“他知道了不是更好吗?”萧玄霁歪了歪头,笑着看向地上的呆呆二号。
眼底诡异的猩红之色与它当年见到的从满殿尸山血海中走出的那名少年如出一辙,一次次提醒着它眼前人无论平时举止看上去多正常,实际早就彻底深陷魔障,且永无回头之路。
云净天清,一人一猫在梅树下对视良久,白团子终是僵硬败下阵来,低头看着雪堆出神。
没人救得了萧玄霁,哪怕它再早来两年也救不了,天生坏种就不该存在这个世上。
见猫沉默不语,萧玄霁笑意璀然,柔和声线带着令人脊背发凉的悚然。
“最好还有恨,否则...又能疯一个。”
-
段星执醒来时发现自己正完好无损地躺在床上,看四周陈设,似乎是浦阳城中某处民宅。
“醒了?”
声音一出,他才发现角落安静坐着个人影,白衣布带,朴素至极,只是脸上带着个银质的鹰纹面具。
“你救了我?”
他记得他好好地换个伪身,只听到什么不匹配提示便没了意识。
呆呆身上这能量石,看起来似乎都不能完全为呆呆所掌控。
男人言简意赅应了声,自顾抿茶:“嗯。”
随后顿了顿:“你是哪儿的人?”
“多谢公子出手相救,在下段星执,忻州逃难过来的,请问阁下名讳?”
他看着人对方喝茶的动作显而易见凝滞了一瞬,很快放下茶杯起身:“不必,恰巧路过顺手而已。既然醒了,告辞。”
眨眼间屋内只余他一人,段星执平静坐在床上,确认对方已经离开院子,这才从被子里翻找了会儿,捏起似乎才醒不久的猫:“呆呆,那人说的属实?”
焦毛猫睡醒惺忪:“你说他救你的那句话?算是吧...能量石耗尽之后,我在你边上等了你好久一直不见醒,结果陆陆续续有些游人过来了,只能先隐身。本来你要被另外几个先来的人救走,这个人不知道从哪儿突然冒了出来,将你抢走了,然后带来这个地方睡觉。”
“我守了好久好久,实在太困才钻进被子里睡了一下...”
段星执:“......”
哪儿来的这么个行事古怪的好心人。但眼下这人不是重点。
“距离我昏迷那天过去了多久?”
“两天了。”
段星执转头看向窗外,似乎又是日落时分,迅速翻身下床,能量石的怪象边走边探究也来得及。
“我们去哪儿?”
“聆胭...” 闻人府接人之日是三天后,也就是明日。他说完,动作忽然顿了顿改口道,“不,先去那间破庙看看。”
-
破庙的位置相当偏僻,四周俱是寂静旷野,因此庙中一点微弱烛火便显得格外醒目。
段星执轻飘飘落在庙门前,脸上带着张轻薄的玄狼纹面具,正是那救下他的年轻男子带给他的启发。
但面具并不普通,是由呆呆捏出的奇物,除了他自己,没人可摘下。伪身数据他们途中已经研究过,被莫名加上了一把小锁,加上能量石能量已经耗尽,暂且没有试验调整的机会,也只能暂且维持现状。
不过这面具数据不在他本体数据范围内,强行捏出不得不接受加注在手上的印记。
段星执垂眸看了眼,左手被挂上了一串发着光银色细锁,点缀着一颗尾指大小的红宝石,从手腕覆盖至指节根部。
每强行给伪身加注一次不在本体范围内的数据,宝石的数量也会多上一颗。
幸好不算影响灵活。
第51章
他刻意换成了上回见面时穿着的衣服,果不其然一踏进庙中就被认了出来。
少年满眼惊喜从地洞里爬了出来,身后还跟着名满脸怯弱之色的小女孩。虽仍瘦瘦小小病色未褪尽,但整体气色看着好了不少。
“公子!您这几天去哪儿了?”
“城东那边办些事。” 段星执敷衍应了声,蹲下身看向小石头身后背着手乖巧站好的女孩,不忘将顺路买的些吃食递了过去,“小霖好些了吗,这几日那位秋大夫可有来过?”
“多谢公子!”小石头眉开眼笑将纸袋率先一步接了过来,凑近鼻尖重重吸了几口食物香气这才递去后头,“小霖第二天就好了,秋大夫也每日都来。”
“日日都来?”
医好了还过来...不会是在专门等他吧。
小石头:“是啊,他还问我们知不知道你去哪儿了,为何不如约出现。”
段星执:“......”
失约在先的负罪感莫名重了几分。
不过比起这个,他更想知道秋沂城是否向这两小孩旁侧敲击推断出他当日临时编造的谎言:“除了这个他还有问其他什么?”
“他只问了这个,其余时间除了告诉我们服药剂量便一句话也不说了。”
有时看着秋大夫面无表情低头整理药箱...整个人冷冰冰的一点也不好接近,总觉得强行凑上去会发生什么不可预见的坏事,无端让人心生畏惧。
总之这几日过来看诊时庙中安静得针落可闻。
小石头想了想,还是没将这句话说出口,毕竟是来给他们看病的好心大夫。这城中不知多少医馆一见他们这种流民,哪怕好不容易攒够了铜板也不愿前来看诊,他怎么能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生出的胡思乱想就在背后诋毁人家。
兴许秋大夫看诊时就是不爱多话。
“那就好,他若是明日再来问,你们记得替我转告一声不必等我了。在下有些私事急着处理,失约抱歉。”
“好....”小石头话说到一半忽地打住,看向后方笑道,“不用转告啦,秋大夫今夜也过来了。”
背对着门口的段星执神色一凝,搭在小孩肩上的手微不可察僵了僵。固然进来前不曾将庙门关好,但有人近身到这个地步,他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实在让人心惊。
只是转过身时,所有情绪尽数敛去,面上恰到好处地带上点诧异:“秋大夫?怎么这么晚了还过来?”
秋沂城如往日般背着个木质的小药箱,站在庙门处扬起一抹温和浅笑,轻轻点了点头:“嗯,这两小孩在这儿庙中相依为命,甚是可怜,也没个年长者照料,我得空了就过来看看他们。”
随后目光落在那张做工精巧的面具上,好奇道:“为什么突然带上面具了...”
段星执:“......”
因为他不能解释为何突兀地改换了面貌,纵然近似,对于见过他的人也终归不是同一张脸。加之日后也本就不太愿意以真面目示人,索性干脆早早让所有人适应他的面具。
“这几日在家中煮饭不慎将屋子点着了,人虽没事,脸上却是伤着了,落了块不小的疤。以免吓着人,决定日后以面具示人。”
小石头和小霖一齐愣愣抬头:“煮饭能将房子烧了?”
段星执低头无辜回望,这理由很奇怪么?前些年母后生辰,他心血来潮想亲自下厨做道吃的以表孝心,确实不慎将御膳房烧了大半。
“公子看起来...”秋沂城垂眸看向袖袍下裸露在外的手指,白净修长,根根分明,十足地不沾阳春水模样,“的确甚少下厨。”
“但公子应当是这两日才受的伤吧,疤痕新鲜,能否让在下看看?或许有痊愈机会。”
小石头:“是啊是啊,秋大夫医术可高明了,小霖第二天就活蹦乱跳看起来没事人一样。”
段星执断然拒绝:“不了,家里已替我寻了城中有名的大夫一一看过,早治了个七七八八。何况疤痕丑陋,我不愿再示于人前。”
小石头不解挠了挠头:“可是...”
按理来说若是当真很在意疤痕不是更该愿意给大夫看看吗,万一就有一线希望呢。
见人似乎还有劝说的意图,段星执干脆出言告辞:“今夜只是顺路过来看看小霖,既然见过了,她恢复也不错,在下还有要事,先行告辞。”
他本就只是想趁着晚间抽空过来探望这两小孩,遇上秋沂城实属意外。其次,他孤家寡人行事诸多不便,原本准备再顺路看看是否能给两人提点一番培养做眼线,不过看起来今夜并非良机,只能择日再做打算了。
小石头:“啊??公子这就走了吗?”
一旁始终沉默寡言的女孩也慌忙走上前一步:“我...那我送送公子。”
几乎同一时间,手腕被站在身侧的青年牢牢握住。
段星执转头看向一脸平静拉住他的秋沂城,回以疑问眼神。他不愿医治,总不至于非要拦着给他治伤吧?
片刻后,腕上的力道才缓慢松开,秋沂城扬唇扯出一丝笑,拱手端正行了个拜别礼:“无事,公子路上小心。”
“这些时日我这两位小友多谢秋大夫照料,后会有期。”随后看向凑上前来的女孩,摇头笑道,“大晚上的,你们也不必送了,安心在庙中呆着吧。”
只是小女孩异常固执地拽上了他的衣袖,低着头轻声笃定重复了一遍:“我...我送送公子...附近很安全...”
看着人乌黑蓬乱的发顶,他琢磨片刻:“那一道走走也无妨,送到前边的巷口就好。”
小石头:“嘿嘿嘿那我也一起!”
小霖回头语气骤然凶了一点:“你不许跟着!”
小石头:“......”
段星执:“......”
“那就这样,让小霖送我到前头那颗常青树的位置就让她回来,这么近的距离放心吧,出不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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