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不成醒来之后就直接走了?见他始终不愿绑定,心灰意冷下重新找人倒也不奇怪。
但按照那只猫的性格...就算要离开,应当也会过来告个别。
段星执边思索着边踏出门外,正好撞见负责花圃的宫女顺势向他行了一礼,随后盯着手中那空荡荡的木盒看了眼,一副欲言又止之态。
他福至心灵,忽地问道:“你可曾见过这盒子里放着的...猫?”
“...是那只黑色的死猫吗?”
段星执:“......嗯。”
姑且是死着。
“现在在花园里。”
段星执:“......?它跑去花园干什么?”
难不成是去花园找他?但他记得呆呆能感应到他的位置。
“跑...?” 宫女愣了愣,“死猫如何跑...”
段星执:“那你说在花园是何意?”
“...我们奉太后娘娘之命,将它埋去了后花园。前段时间太后过来找您,正好看见桌上一幕,既是黑猫又无气息,实在不详,便命我们将它埋了。”
段星执:“......?”
第16章
见人神色有异,宫女慌张跪地:“您虽交代过不让我们乱动,但太后娘娘之命亦不敢违抗,她之言让我等照办,事后会亲自同您说一声。”
“先起来。” 段星执将人唤起,面上喜怒难辨,大步朝花园走去,“埋在哪个位置?”
-
“放得好好的,母后怎么突然想将它埋了?”
“太后娘娘说,死物放在起居之所,实为不祥。您最近看着精神不振,又时常走神,或许便是受了这东西影响。才特意嘱咐我们悄悄的,然后替换只仿制的假猫进去,只是工匠还没来得及将新的放进去...”
侍女倒豆子般将始末全说了出来,实际就算今日陛下未曾发觉,她们也会找个机会多暗示几番。太后和皇帝之间,究竟谁才掌握着生杀大权她们自是心如明镜。
段星执:“......”
他最近的确有些心不在焉,夜深人静时,频频梦见大照那些遥远的经历。
母后的想法实际很容易猜到,大抵以为他中了什么巫蛊之术,索性先下手为强,将这古怪的黑色死猫埋下再说。
以免他还受着“咒术”的影响。
早知道他该将猫放隐蔽些。
不过照宫女所说才埋下不久,而且呆呆本就不是寻常猫,立刻再挖出来应该也来得及。
段星执站在桃树下,看着侍从动作飞快铲土,由于才盖上不久,挖开也相当轻松,没一会儿便见着一抹焦黑色。
他刚准备命人将猫拖回盒子里,就见众目睽睽之下,长长的黑耳朵猛然抖了抖,场上顿时一片惊慌。
“这这这...”
“这猫是活的!!我埋下时分明...分明...”
“诈尸了!!”
段星执:“......” 醒的可真是时候。
“都退下。”
“可您一人在这儿...”
一旁的近侍和宫女还有些犹豫。
段星执蹲下身自顾用手拨了拨耳朵上盖着的土,冷淡重复了一遍:“退下。”
“是。”
众人顿时逃也似的做鸟兽散。
-
躺在土里的呆呆这会儿又没了动静,等了许久,就在段星执险些要以为刚才那一幕是错觉时,长长的耳朵倏然竖了起来。
“呆呆?醒了吗?”
猫耳朵拍了拍脸颊,那是平时呆呆最喜欢做的一个动作。他将猫抱起放回木盒里,正准备先带回去再观察,焦毛猫倏然睁开眼,整只从盒子里弹了起来。
“星星啊啊啊啊我没死!!!痛死了哇哇哇呜呜!!!诅咒坏天道!!!”
段星执:。
看来他提前支开所有人,的确是个相当明智的决定。
-
不再受屠城影响的猫恢复了本性,确认已经回来后,又开始缠着他绑定。
段星执坐在书桌前,不紧不慢批阅奏折:“先前一心要回来的人不是你吗?现在不怕了?”
呆呆耿直点头:“不怕!”
“以大照那种世道,惨如屠城之事只会更多,届时你再被影响怎么办?继续拉着我回来?” 段星执放下笔,抬眸直直望向蹲在桌边缘的猫,“朕没空陪你一直玩下去。”
“我...” 鲜少面对人如此冰冷的语气,呆呆愣了愣,“我没有想玩...”
“可你如今的所行所止,分明都受到大照百姓的影响。想活下去,便祈求有人平乱。因为恐惧,便祈求逃离。倘若有朝一日,主导你的意念的变成了怨恨呢。”
“怨恨世道不公,怨恨朝廷无能,怨恨乱军残暴,届时你又待如何?”
“就此心灰意冷放弃平乱,还是不顾一切,干脆以杀止杀?”
呆呆垂下脑袋,一时不知如何应答。
段星执站起身,看着眼前这位年幼的“神”,语调平静:“我且问你,届时我想做的事若与你的苍生百姓所想相悖,你会想杀了我吗?”
他不敢保证永远控制得了这个不定数。
“怎么会...”
“我的任务...只是平乱,你才不会乱杀无辜...”
段星执轻轻叹了口气,他也知道这话问得有些咄咄逼人。按照呆呆的性格,或许大概率只会缠着他抱怨一通。否则在元津城时,他们就生出了巨大分歧。
但在彻底解决呆呆受到操控的这点隐患之前,他不会考虑绑定之事。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于叛军而言,他们所做之事亦只是为了成功推翻朝廷。”
千百年来,为民者大多只求一个安稳度日。他不过走了三座城,遇上面黄肌瘦的流民数不胜数。临时宫邸和相府之中却仍是镶金嵌玉,奢靡无度。
此番情境,能逼得百姓揭竿而起,可见当朝之腐败。都城被破,实在不冤。
站在朝廷和元津城百姓立场,叛军自然残暴不仁滥杀无辜。
但若有朝一日他为攻城者呢,呆呆再对敌方万千将士心生怜悯,或许将带来灭顶之灾。
所谓盛世,从来都是累累白骨铸就而成。仁者固然可安天下,但也需有度,并非一味怜悯。
“...我明白了...”
段星执静静看着眼前的猫坐了一会儿,而后两只爪子大力将胸前挂着的白色石头扯了下来递来眼前。
“这是何意?”
呆呆小声道:“扯下我的能量石,就能将我封印进去了。那样我不会再受到任何影响,你拿着石头,也能看到只有我能看见的东西。”
比如星位图和引灵石,还有它的空间商店。
这样它就能变成让人信任的模样了。
虽然扯下石头像把爪子砍掉一样疼,他也不想被封印去里面。能量石里黑漆漆且空荡荡的,只有它一个生命体。
可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获得信任,它想完成它的任务。
眼前的猫蜷缩成一团,实体逐渐虚化,缓缓变得透明,而后消失在桌上。
与此同时,白色的石头中间,缓缓出现一只焦黑猫的印记。
“呆呆?”
这回没有那道稚嫩的嗓音,只是眼前凭空出现一道浅蓝色的光幕,一只与呆呆长得一模一样的焦毛猫蹲在左下角,最中央一行大字跳了出来。
【请确认是否与我绑定?】
段星执毫不犹豫点了否。
焦毛猫图像显而易见低落趴了下去。
段星执:“......”
看来这东西还存在这呆呆本身的意志。
“这就是你说的不受影响形态?”
焦毛猫坐直,光速点了点头。
“怎么将这东西关上?”
光幕一直横在眼前,多少有些碍事。
【将能量石收回口袋。】
石头被放进袖中,果不其然,光幕顷刻消失在眼前,重新取出后倒也没再出现。
他琢磨片刻,又唤了声:“呆呆?”
光幕倏然跳出,还是那行熟悉的大字再次映入眼帘,坠在后方还有一行小字。
【我来啦!】
段星执:“......”
在呆呆希冀的目光中,他眼神平静,再次点下否选项,将石头扔去了袖中,继续翻开批阅到一半的奏折。
他想解决的问题之一倒是搞定了,现在还剩下另一个。
-
又是一个春风拂面的午后,两人漫步于湖畔堤柳,正是身着常服出门散心的京白筠和段星执。
“临昭,近日可是有烦心之事?同我说说吧。”
段星执轻轻抬眸:“母后怎么突然有此一问?”
京白筠淡淡一笑,抬手拨开飘来脸上的柳条:“不是你想让我知道的吗?否则你若不想,还有谁能猜出你的心思。”
段星执也微微扬唇:“了解我莫过于母后。”
“别恭维了,你知道我最不爱绕弯子。”
段星执:“若有明知不可为之事,您待如何?”
京白筠:“何为明知不可为?利弊如何?可曾分析过?”
“按照您的一贯想法...非要说的话,是损己利人。”段星执转过身看着湖面,无风无波,恰如他此时心境一般,“我想救一些人。”
说不清是当真对那些流离失所的平民心生怜悯,还是想弥补那天未曾救下那名少年的遗憾。
可那双死寂无光的灰瞳,的确不止一次地出现在梦中。
“又是不可明说之事?”京白筠回头看着立于身边的人,曾经牙牙学语的稚童如今已长得比她还高了。二十余年来,勤学上进,知礼稳重,锋芒不露,从未辜负过她的期待。
“能挂于心上如此之久,那便是想为了。”
“嗯。”
无论他去还是不去,乱局终有一日会等到人平定。只是有呆呆这么个神仙猫跟着,他又是外界之人,行事起来终究要比身处乱世中的人方便不少。
他没有自大到世道可因他一人改,只是想亲临略尽绵薄之力,加速结束那个混乱的王朝。
权当平复心间困扰他数月的那点遗憾。
京白筠:“这么说,先前失踪的那半个月,也是为了救人?”
段星执顿了顿,很快点头:“算是吧。”
“那这回你要离开多久?”
“一年。”
京白筠笑了笑:“这般严肃,还以为你准备三五年不归。一年而已,想去就去吧。”
段星执诧异回眸:“您不拦我?”
自及冠后,他娘对他的确放任,但整整罢朝一年...
“这么多年了,你倒是做出点更昏庸无道行径让我拦上一拦?”
“去吧,娘从未想让这个帝位困住你。”
段星执静立原地看着前方背影半晌,拱手一拜:“谢母后。”
第17章
襄庆八年,赤宁大旱,民不聊生,朝廷无为。赈灾粮久未送达,叛将谢沐风斥朝廷不仁,于永北州起义,举兵南下,半月攻破祁邯城。
灵帝萧玄霁携朝臣匆忙向东逃窜,朝廷军溃败,退守泸河以南,定都浦阳。
-
襄庆十三年冬至,大雪覆都城。
灰石柱支起一座座镶金嵌玉的宫殿,雕栏画栋琉璃瓦掩映群山之中,远远望去银装素裹。
位于正西方的一座主殿内,有人自墨玉石雕铸而成的座椅上缓缓睁开双眼。
青年玄衣广袖,衣上金线绣九龙,身份昭然若揭。
和上回肉身亲访不同,他这回和呆呆绑定,借萧玄霁之身再临大照。是以刚有了点意识,便察觉浑身剧痛。
“嘶...”
鲜少感受过此种痛楚,段星执只觉得头有些发昏,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有心情查看他——亦或者说萧玄霁此时的处境。
十年过去,当年那个被囚在塔中的少年情况看起来没什么好转,反倒是似乎更严重了一点。
仍是被沉重的锁链束缚,只是曾经挂在手腕上。而如今变成了整整四条,从空旷殿中的四个角落延伸而出,两条牢牢挂在脚腕,另两条的顶端则是化出了几道尖锐的弯钩,深深穿透琵琶骨。
难怪他觉得疼。
段星执双手僵硬地搭在扶手上,转过头借着反光的琉璃柱看清他此时的情形。
穿着单薄的青年脸色苍白如纸,面无表情笔直坐着。不知是冷的还是疼的,唇瓣几乎看不出一丝血色。
成年的萧玄霁周身阴冷森然的气质仿若与这幽暗无人的大殿融为一体,比起曾经那位充斥着孱弱可怜气息的小孩,的确更像一名君主。
不过大抵是行将就木。
“呆呆。”
蓝色光屏迅速在眼前展开。
“萧玄霁去哪儿了?”
他以外界身份干预此间运转的唯一办法,便是借紫微帝星之体降临。
太久没感受过体内这种丝丝缕缕绵延不绝拉扯着的痛感,段星执皱着眉,忍不住蜷起搭在冰凉玉质上的手指。
也不知道那小孩是如何忍过来的。
【他的魂体被镇压了。】
“镇压?说清楚一点。”
【我以这座宫殿为基石,在上面画了一道阵,开辟出大千世界缝隙中的一个异度空间。他的魂体便暂时镇压在里面。】
“岂不是相当于换了个地方将他锁着?”
被囚在塔中或者这座殿中偶尔或许还能见到些活人,被呆呆镇压进异度空间的话...大抵是孤零零地只有他一个魂体的。
这样一来,这小孩未免太凄惨了些。
11/156 首页 上一页 9 10 11 12 13 1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