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勾引你了？撒泡尿照照自己。钱呢？给我。”
廖春雄站起来去开自己的行李箱，他转动密码盘打开，从里面取出两叠现金。
“拿去！”
他伸手递给郁风，却在郁风接钱时突然发难，想要抢夺他身上的手机。郁风反应很快，抬脚把他踢得往后倒，廖春雄倒在了沙发边，他抓起桌上的烟灰缸往郁风扔去，郁风躲避不及，被烟灰缸砸到眉尾，鲜血顿时流下，糊了他的眼睛。
郁风心里顿时戾气陡升，他本来只想挟制廖春雄，把钱拿到手，没想到对方恶胆不小，手段一步一步升级。
他抹了一把眼睛，一手鲜血，“……你让我回去，怎么跟家里人交代？”
说着他捡起烟灰缸举起来就要砸回去——在距离廖春雄的脑门儿只有一厘米时，他收了力。
到现在为止，他还是一个完美的受害者。已经和廖春雄周旋一天了，不能因为一时之气给后续留下隐患。此时的郁风已经熟练掌握谨小慎微地走一步看三步。
他丢了烟灰缸，捡起两万块钱，拎着自己的背包就往外走。
“回来！你回来！”
廖春雄还在后面扒拉他，想抢走他的手机，一路跟着他追到了酒店楼下。
此时半夜，酒店里没什么人，只有两个值夜班的女前台满脸惊疑地看着他们，想说什么又不敢靠近。
郁风大步走到马路边，十字路横亘在他眼前，陌生的城市陌生的道路，交通信号和路灯闪闪烁烁意味不明，他感到片刻茫然……
“郁风！你站住！你先把录音……啊！”
后面的人话没说完，突然惨叫一声，郁风回头去看，只见廖春雄倒在地上，痛苦得蜷缩着。
郁风简直不可置信，他呆呆地看着许远走近，伸手摸了摸他的左额，问：“还有哪里受伤？”
“你怎么会在这里？？”
“不放心你。”
郁风：“我……”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他突然觉得今天遭遇廖春雄简直物超所值。因为这一刻的甜蜜，他甘愿在这样的危机里不断轮回。
“不舒服？他对你做了什么？”
郁风：“没事，没让他占到便宜。”他瞟了一眼不远处的陈艾，压低声音说：“放心，我不会让别人占便宜，我是你一个人的……朋友。”
许远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又蹭了蹭他眉尾的伤口，“得缝针，去医院吧。”
许远和陈艾陪着郁风去附近医院挂了急诊，处理伤口之外郁风还要求做了抽血化验和尿检，以作为录音中廖春雄说的给他喂了安定和rush的佐证。
证据都被郁风保留着暂时没有动作。
大四开学后那个校企合作项目的相关材料郁风都已准备好，打了个包发到廖春雄的邮箱。廖春雄约他去办公室见面，说要把剩下两万块钱给他。
那是冲突之后郁风第一次见到廖春雄，他态度大变，二话不说给了钱，还向他诚恳道歉，说自己父母早逝、家庭不幸，还说一切只是出于对他的爱慕之情，已经完全意识到自己行为的不恰当，愿意用一切实际行动弥补伤害……
郁风听了差点当场被逗笑，好不容易才憋住，出了数院副院长办公室，他上了一层楼，直接去了校长办公室，敲门问好，然后把录音拷贝件、化验单复印件放在了校长办公桌上。
后来，这件事的处理是相当低调的，廖春雄被平级调动到校图书馆任副馆长——一个长期由退居二线的临退休领导包揽的位置，只有很少的人知道原因是什么，但校园里一向人多事杂，大家猜疑了一阵也就过去了。
陈唐对这个结果非常不满，抱怨郁风心慈手软，“当天晚上就报警！当时就申请司法鉴定，让那老东西去蹲大狱！还有这么多受害者，呼吁大家都出来作证，不怕锤不死他。”
然而郁风无意伸张正义，那些选择了沉默的人就不应该指望一个嘹亮的结果，而他只想要利益最大化，郁风对校长说，他可以把录音拿给警察，也可以把它交给学校，但他最终选择了交给学校。
校长点点头，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以前就和郁风打过几次交道，对这个本科生印象不错，成绩好也有管理能力，现在看来还有格局有心机。
他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温和地说：“已经大四了吧？考虑下一步做什么？想保研吗，还是考选调？或者留学？留校一边当辅导员一边读研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把研究生和博士读完，以后还可以行政转教职。”
郁风跟校长谈了一上午，关于廖春雄的话题只是一掠而过，更多的时间他在抓紧机会和这个平时没有机会深入交流的前辈汲取信息。所有赚大钱的逻辑背后，“信息差”都是一个必要不充分条件，聪明勤快至多慢慢小康，“信息差”才有可能创造一夜暴富的奇迹。他想得到的不是简简单单的留校或者保研直博的机会，那对他而言太简单了，他想寻找的是未来十年翻身暴富的契机。
后来郁风在选择做算法工程师、又兼职在房地产行业加高杠杆博彩，成功实现了他追求的阶级跃升，都是他仔细规划步步为营的结果。不过最终他发现，发财很容易，爱一个人很难。这是后话了。
郁风眉尾的伤口愈合后，留下了一道淡白的伤痕，许远给他买了很贵的祛疤膏，抹了一阵子似乎并无效果，他叹了口气：“笨蛋，又添了一处伤痕。”
“很难看？”
“有点，眼睛上有伤，看起来有点凶。”
郁风举起许远的右手腕，摸着上面长长的刀痕说：“你更凶，我还是输了，我还得再添几道伤，加起来才能和你这个相比。”
许远无语：“这有什么好比的……别再受伤了。”
郁风圈住他的脖子：“那你亲我。”
经过这个事情，许远突然振作起来，因为颜珍宝散掉的那口气好像又提了起来，他开始出门跟人打交道、四处找工作。
郁风既喜又忧，许远每一个考虑的工作都要经过他的审查，然后被他否决，体力活不行、需要出差的不行、娱乐场所不行、通勤太远的不行、时间跟郁风的作息对不上的也不行。
最后郁风审批通过的工作是在校门口咖啡店做店员，工资才两千，郁风高兴了，许远很不满意，看在他受伤的份上，许远暂时不想跟他起冲突。
秋高气爽，咖啡店不忙的时候，许远喜欢搬个躺椅坐在门口看大马路，看来来往往的大学生，猜测他们是什么关系，从哪个地方来，将来会做什么样的工作、组建什么样的家庭。就这么无聊，但他觉得挺有意思的。
老板是个女文青，不怎么关心门店管理，遇到晚班的时候，郁风会到咖啡店里自习，许远用边角料给他做免费饮料，老板也不在意。
许多认识郁风的大学生过来光顾，或者冲着许远的颜值来看热闹的，偶尔有人八卦他们是什么关系，两人的回答非常一致：“好朋友啊，认识很多年了。”
久违的平静日子，虽然所谓的爱情还是虚无缥缈、没有定论，但是就这样平平淡淡、衣食无忧已经很美好。所以多年以后，郁风想到这段时光，还是觉得非常怀念。
大概过了小半年，女文青老板打算要关店，去云南重新开，许远失去了这份工作。开店最后两天，陈艾来喝咖啡，见许远在打包机器，问他这是干什么？许远说：“寄到文山去，老板要回老家开店了。”
陈艾：“这样啊。文山，好远。那你要重新找工作了吗？”
“嗯。”
那天陈艾在店里呆了大半天，帮许远一起收拾了店里的东西，最后说想请他吃晚饭。
许远笑问：“你为什么要请我吃饭？去请你弟吧，我要回家做饭。”
“哦，好吧，那一起走？”
陈艾跟着许远在校门口买了点蔬菜水果，又把他送到出租屋楼下，分别的时候终于把想说的话说出了口。
“小远，我工作室缺个人，你要不要去我那里上班？”
在许远的印象当中，陈艾总是很闲，他一直以为陈艾没有正经工作，因为家里有钱，所以能躺平当个三十岁的小少爷。
“你还有工作室？？干什么的？”
陈艾：“我是软装设计师啊。认识这么久了，你还不知道我是做什么的？”他的表情有点委屈。
这什么职业？许远第一次听说。
他问：“你有工作今天为什么不上班？”
“又不是所有工作都需要按时打卡的，我的工作相对比较自由，可以随时随地干，也可以交给其他设计师。”
“哦。”
陈艾再次发出邀请：“你来吗？工作室缺个……助理。”
“助理，助理什么？我什么都不会。”
“啊，没事的。其实和前台差不多，接接电话，引导客户之类的，很简单。我可以带你去工作室看看，你觉得可以再来。”
许远点点头，想了一下说：“好。谢谢了，老板。”
陈艾挺高兴，笑出八颗牙：“那约个时间！”
【作者有话说】
哈哈没想到吧！小远赶到战场的时候，小风已经结束战斗啦！做本文的主角，还是得靠自己啊……
第80章
恰逢工作室一口气接了三套大宅的软装设计，陈艾突然忙起来，和许远约定的时间一改再改，这天他本来都已经开车出门来接许远，临时又被客户叫去讨论方案。无奈，他只好给许远打电话改期。
许远自然没什么意见，陈艾却改越心慌，怕许远等不了另外找工作了。
“小远，要不，改成今天晚上吧，晚上你有时间吗？”
“稍等我跟郁风说一声。”他离开了电话，过了片刻回来说：“晚上可以。”
“好的，那晚上见。”
晚上陈艾接到许远，驱车三十分钟到了他的工作室。工作室竟然在城中村，陈艾说他租下了一栋四层老楼的一半，改建成了工作室。
入口不大，挂的招牌也很小，夜里不仔细看都看不到。
“尘埃家居。”
“嗯，是不是有点中二？你别在心里笑我。我妈妈姓艾，所以我叫陈艾，‘尘埃家居’取了个谐音。”
许远点点头：“那陈唐的妈妈姓唐？”
“对的。”
很简单的取名方式，但是挺有爱的。
“你大学学的那个……软装、软装设计吗？”
陈艾答：“不是。我成绩不好，高中去日本念的，然后在东京工业大学学习摄影，接着去了德国学工业设计……没毕业，德国太难毕业了，然后去巴黎学视觉艺术，毕业以后在欧洲和南美旅居了两年，到处逛。快28岁回国开了这家工作室，算算，有三年了。”
许远听得一愣一愣的，外国，对他而言是好遥远好遥远的世界，何况他还去过这么多个国家。
“外国……怎么样？听说外国人都过得特别好。”
陈艾笑道：“也没有吧，各有各的好。”
各有各的好……许远没觉得自己的生活哪里好，也许“好”都是别人的，“坏”都是自己的。
陈艾开门、开灯，引着许远往里走。
许远不懂软装设计具体是干什么的，但他有基本的审美，工作室外墙斑驳老旧，很有岁月感，里面的陈设精美又温馨。许远随着陈艾往里走，走过玄关、走廊、客厅、卧室，就像走进一个真实存在的家一样。
他们一直走到会客室，那是一个不规整的房间，墙上有五扇老式窗扇，窗外是一片树影。
陈艾请许远坐，“白天这里才好看呢，我当初就是为了窗景看上的这栋房子。走进来，每扇窗户都能看到大树。”
会客室一边摆了一张很大的黑木桌子，一看就是不属于这里的东西。
陈艾：“这是最近给客户订做的胡桃木餐桌，没地儿放了，暂时塞在这里。”
“好大的餐桌。”
“也不算大吧，长二米五，客户的餐厅50平呢。”
“为什么要把木头染成黑色？”黑沉沉的，吃饭感觉不会温馨。
陈艾端了一杯水来，笑着说：“不是染的，黑胡桃本来就是这个颜色，蛮大气的呀。”
“哦。”
陈艾顿了一下，继续说：“我以前不爱用实木，觉得不够有人味，最近突然喜欢上了，特别是黑胡桃木。告诉你吧，其实……跟你有关系。”
许远不明所以，“木头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第一次见你，是晚上，当时我就想起了黑胡桃木。它不算多名贵的木材，但我觉得它颜色大气、纹路不拘一格，做成原木风家具摆在家里应该还挺好看的。”
许远还是没听懂，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他往四周看了一圈，最后指着自己身下的木椅子说：“你像这个木头。”
陈艾听了眼睛顿时弯起来，“谢谢夸奖。”
许远：“嗯？”
“这把椅子是黄花梨的，所以我当你在夸我了！”
“很贵吗？”
“有点贵，但我不喜欢用价格去评判材质的好坏，我喜欢的就是好的。”陈艾说这话的时候，一脸平淡的、谦逊的自信，许远觉得那种表情有点特别。
许远就在陈艾的工作室开始上班，工作内容就像他说的，接待客户、接听座机、倒倒水煮煮咖啡、打印设计稿……很简单的内容，许远干得很适应，偶尔遇上他不懂的问题，陈艾都耐心教他，虽然不说他做得好，但也从来不说他哪里做得不好，就好像一颗珠子落到地上，叽里咕噜转了一圈，最后停下，它停下的位置就是它的最佳平衡点。
陈艾的神奇之处就在于，他让许远觉得，自己呆在了平衡点上，一个属于他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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