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收藏 | 设为首页 | 会员中心 | 我要投稿 | RSS
福书网
站内搜索: 高级搜索 如有淫秽信息或侵犯了您的版权请联系邮箱fushuwang@outlook.com删除

 

您当前的位置:首页 > 2024

天真有恨(近代现代)——画彩仙灵

时间:2024-09-08 13:21:59  作者:画彩仙灵
  郁风看他一眼,感觉被他的紧身皮裤亮面皮衣丑到了,快速别开眼,“借你皮带用一下。”
  高瘦竹竿会意,麻溜抽出自己的人造革皮带递给郁风,叮嘱一句别抽坏了,“我爸出车去广州特意给我带回来的。”这又是一个运输公司职工子弟。
  “下次让他给你带真皮的。”另一个男生说。
  “嘁。”高瘦竹竿丝毫没被打击到,人造革怎么了,人造革也是老街上独一份。
  郁风把皮带拿在手里掂了掂,把铜扣那端握在左手,右手抻在皮带中部,扬起手——啪!
  皮带落在背上,许远结结实实抖了一下,疼得眼睛都直了。
  那一阵痛缓过来后,许远恶狠狠扭过头,眼睛从凌乱的发绺里射出凶光——“你他妈……”
  啪!郁风又一皮带甩过去,不过这次许远条件反射抬手格挡,小臂上瞬间浮起一道殷红的肉条。郁风不得不承认,摆布人是快乐的,令人心尖酥痒,这可能是大人喜欢把孩子当虫子一样摆布的原因。
  打人很容易上瘾。郁风又甩了一皮带,许远脸颊上也多了一条浮起的肉条。顺着那个肉条,郁风忽然留意到许远的眼睛,那双眼睛里疼出了泪花。
 
 
第06章 心肺肠子皮口袋
  打他的人散去了,许远站起来,被打的地方火辣辣地疼,其余地方冷冰冰地疼,他哆哆嗦嗦把衣服一件件从地上捡起来穿了,穿上还是禁不住打抖——冷透了。
  许远回头看了一眼茶馆,郁风和那群青少年已经在门口支了张桌子,脚下有个搪瓷盆烧着干柴、头上吊着一只钨丝灯。
  除了郁风以外,其余人在秃噜香瓜子,见许远看过来,撅着嘴冲他喷瓜子壳,笑出老太婆似的一脸褶子。
  郁风坐在唯一一把带靠背的竹椅上,靠着椅子拿着张报纸在灯下看,看得眼都不怎么眨。
  许远在心里骂他,用十五年来积攒的脏话,囊括了各种日来日去的生值运动。
  许远最后套上黑色毛线帽,缩着脖子走了。郁风若有所觉似的,从报纸上抬起眼,望向他的背影。
  报纸上社会版头条——
  “婆媳矛盾酿惨剧  七旬老太遭分尸”
  十几年前互联网还没罗织到西南腹地这个芝麻绿豆大的贫穷乡镇,大家了解世界还是靠着卫视台和报纸杂志,地摊文学、盗版光碟盛行。阅读也不是人人都有的技能,整条街唯一会订报纸的就是国企运输公司办公室,日报晚报财经报,上面的世界大事总结起来:一报还一报。
  郁兆伟和办公室主任卓扬清是兄弟伙,二十年的好关系,卓扬清私下给郁兆伟配了一把公司邮箱的小钥匙,所以许兆伟往往比总经理和厂长还能先看到报纸,这可能是郁兆伟在郁风心里唯一的好处,镇上的娱乐活动很少,他没事的时候喜欢读那些日报晚报财经报。
  那时世界在他的想象里大得没边,又凝练得如同一个奇点,两伊是水深火热、巴勒斯坦是炮火连天、中日韩是经济奇迹、欧美是文明灯塔、太空中是杨利伟费俊龙翟志刚前赴后继……
  而眼前的生活要具体得多,是各种各样鸡毛蒜皮细致入微的生活困境,不足为外人道亦不配上报纸,但许远家“有幸”成为他们中的代表,用夸张的戏剧化的博人眼球的情节桥段荣登头版。
  郁风看着许远已经很小的背影若有所思,高瘦竹竿突然凑过来问:“芋头,看什么呢?婆媳……分尸……诶,分尸!给我看看!”
  郁风把手里的报纸合拢,社会版被叠在了娱乐版里面,“没什么。给我把瓜子。”过了一会儿,他把社会版抽出来扔进了火盆里。
  他对许远的印象并没有任何改观,他只是生出一种……微妙的同理心。那是……
  人们读到许家的新闻时,他的家庭似乎被同时解剖了,被分尸了。别人会感慨,他的家还有他的家,切开好多血……还有街上许多孩子的家庭会被一起分尸。
  当然,也许他们会无感,因为大家都过着差不多的生活。
  许远慢慢走回去,瓦房竟然锁着门,一般这时候许多于已经下班回家做好饭了,但现在门口的灶冷冰冰的。许远又冷又饿,从脖子里拉出棉线穿的钥匙,打开门,在角落里找到几个红苕、土豆,拿出门又把灶火点燃。太冷了,他拿起蒲扇对着灶膛玩命扇风,火焰总算快速旺盛起来。
  许远把红苕土豆丢进灶膛里,锅里添上一些水。饿死了,他连到处溜达的力气都没有,就窝在灶边发呆。
  正对面是运输公司的职工楼,是一栋三层的筒子楼,许远进去逛过,里面是一条长长的曲折的走廊,两边分布着住户,一层大概有十几二十户,有的是一间屋子,有的是一间客厅带一间屋子,总之很狭窄,还没有许家的瓦房大。
  筒子楼二楼走廊尽头就是郁家,他们家客厅的窗户对着街面。许远无意识地东看西看,忽然,对面的窗户里出现一个人影,背对着窗户,他应该是突然站起来的,右手扬起、落下,只听“啪”一声脆响,仿佛一角号令,傍晚的宁静倏然打破。
  “我日你妈卖批!放弄求咸你想咸死仙人板板!日尼玛,炒了几十年菜还不晓得放多少盐吗?猪都做得出来一桌席了,我看你连猪都不如!”
  随后是女人低一些的声音,呼呼噜噜的,像在嗓子眼儿里说话。
  接着,又是郁兆伟响亮浑厚的叫骂声,他声音仿佛那些唱摇滚的,又像村里表演唱川剧的,扩散效果特别好,他不管骂谁,挨骂的都是一整条街,可能这也叫“骂街”。
  许远忍不住笑了下,心想,猪做不来一桌席,只会成为席,想到猪肉,又馋又饿。他眼睛转了转,在心里挲摸街上那些窗户上晾着腊肉香肠的人家,琢磨着上哪家偷两节吃吃,去江边烤着吃,想着想着,满嘴都是水沫子。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郁兆伟家阳台上不就挂着两串嘛!自己挨了儿子的打,又挨了老子的骂,完全应该拿他们家的香肠进补进补。
  许远找了一块破布,把烧半熟的红苕土豆包起来,拿上一盒火柴和一把刀,滴溜溜钻进了对面筒子楼。
  郁家的阳台并不是在房间里的,而是在走廊尽头,朝着街面,他家灶台就搭在这儿,还堆着蜂窝煤、柴禾、盆子铲子漏筛一类。向外支着一根木杆,用作晾衣服,晾海带、风干萝卜干什么的。
  以前筒子楼好像都这样,会把家庭空间延伸到走廊楼梯之类的公共区域,摆个洗衣机、鞋架、墩布、花盆儿、餐桌、炉子都是常事。
  前两天许远就留意到了,他们家里有人的时候,会把两串香肠放到外面吹风,晚上或者没人的时候才会拿到屋里。许远靠近郁家屋门的时候,屋里两口子还在吵架,门虚掩着。
  许远偷偷听了两耳朵,男的大声说自己辛苦工作挣钱养着一个半的废物,一个是白吃饭的,还有半个不出声不出气整天鬼影子都见不到一个。女的回怼:你在外面受气不要回家来砸东西,你么你,喊许大姑娘给你洗车的时候倒是挺客气,有本事你骂她啊、你捶她啊。男的说:老子先捶死你……
  原来许多于被郁兆伟弄去洗车了,怪不得还没回来。许远撇了撇嘴,捏着刀、踮起脚,犹豫了一下,下黑手割了四节香肠,临走还顺了一根大柴。
  那夫妻只顾吵,根本没留意到有人作案。许远呼呼跑着穿过走廊,跑下楼梯。
  然而,刚跑到职工楼门口,竟然迎面碰上回家的郁风。
  郁风眼尖,一眼看见了他比回娘家的媳妇儿还繁忙的双手——腿粗的大柴、布兜子、香肠。
  “你干……”
  “干你爹。”许远不减速,撞开郁风,呼啦跑走,朝江边跑去。
  郁风:“……”他追了上去。
  背后,郁兆伟骂人如骂街的声音被他抛出了脑子抛出了心肠。
  夜晚刮起了大风,江风带着潮湿的气息、鞭炮硝烟的气味和一点点没来由的年味扑面而来,郁风紧紧追着许远,许远跑得不算很快,两手拿着东西,甚至有点摇摇欲坠的感觉,像一只飘在前面的风筝。
  许远刚跑到江滩上就被郁风赶上了,郁风从后面朝着许远的背心踢了一脚,许远已经力竭,这一脚让他扑倒下去。江滩上满是枯枝乱草和砂石,郁风落脚不稳,晃了一下身子,许远扑倒后玩儿命乱蹬, 蹬到郁风的小腿,于是郁风也倒了下去。两人跌到一起,索性就着肢体接触开打。
  许远此时已经怒火攻心,先前不还手,可不是因为不敢打架,而是看到对方人多,识时务者为俊杰,以后铁定会一个一个报复回去。现在就郁风一个人,一对一,他能打死这混蛋。
  香肠不知道飞去了哪里,大柴还在手上,许远抡起大柴冲郁风脑袋砸去,被居于上位的郁风抬手挡下,顺势握着大柴反转一圈,许远的手腕也顺着被向外拧着,许远大半天没吃没喝,还挨了一顿打,力气不及,很快手腕脱力,大柴被郁风抢走。郁风把大柴横过来,压在许远脖子上,双手一起向下用力。
  一分钟、或者只有几秒钟,他身体里的空气逐渐稀薄,脖子和肺发出火辣辣的剧痛,许远感觉死亡离自己很近,郁风会弄死他!
  他奶奶也是被妈妈先掐死再剁碎的,分尸的时候他看见了,觉得做人也很窝囊,像年猪、像鸡鸭鹅一样任人宰割,太他妈窝囊!世界上最窝囊的事就是死,因为死了就不是人了,是个装着心肺肠子的皮口袋。
  许远开始翻白眼,嗓子里发出稀里呼噜的声音,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狂抖,手也在抖,但他终于摸到了身上的小刀,他的目标是郁风的太阳穴,可惜他实在是没有力气了,从地上再到太阳穴这段路只走了一半,刀尖扎进了郁风肩头。
  郁风闷哼一声,手上的力卸了,许远的脖子终于逃出压迫,他躺在杂草丛里拼命倒气。
  郁风感觉自己肩上那块有种濡湿的感觉,在黑夜里看不清流了多少血,尖锐的疼痛过去后就不怎么疼了,只是热热的、发着木。他动了一下,想脱掉外套看一下伤口,随着他的动作草丛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啊!啊!滚!滚开!”一直沉默的许远却因为这点动静突然应激,大叫起来。他的气息吹着腮帮子,身体朝后挪动,持刀的手在空中乱舞。
  郁风停下动作,他听见许远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第07章 渣男爸爸来电话/修
  哭了?哭得好哭得妙。郁风轻笑一声,躲着许远的刀站起来。
  “你打不过我的。”郁风冲地上的人说。
  许远那边也愣了两秒,随后气急败坏地吼:“老子饿了!现在没力气!你别跑!你过来!”
  郁风不理他,绕着许远转了半圈,把地上的香肠、大柴、布包袱捡起来,往江边上走去。这会儿风停了,云也散开,靠近江边上有月光,洒在岸边的一片白沙地上,沙子里不知有什么矿物,与月光交辉着,亮晶晶的。郁风觉得这里亮堂,他把大柴和包袱丢在沙上,去江水里洗了洗香肠掉地上粘的灰土草梗,然后他提溜着香肠串在周围捡枯枝,捡回来搭了个柴火堆,大柴在最底下。郁风打开许远的包袱找了找,果然找到一盒火柴,他捡了个烟盒壳子当火引子,把柴禾点燃。
  许远喘匀了气终于爬起来,扭头看见沙地上的火堆,他拖着疲惫的身体朝火堆的方向走去。
  郁风正在纠结怎么把香肠烤熟,看见许远来了,问他:“你打算怎么烤香肠?”
  许远不回答,捡了两根枯枝,用手里的刀夸哧夸哧,削出四根木签。郁风明白了,把手里提着的香肠递给他。许远用拿刀的手去接,动作凶猛地几乎要削掉郁风两根手指头。
  “艹!神经病!”
  许远冷冷看他一眼,如果不是他真的现在打不动了……他会把姓郁的头按在火堆里。
  把四节香肠割开,用木签串起来,再用刀一一开个花背,许远把香肠举在火上烤,郁风去把包袱里半生不熟的红苕土豆丢进火里。
  火旺,香肠没一会儿就被烤得吱吱冒油,外面的肠衣被燎得焦焦的,肉肠里裹着的香料气味和肉味一起飘起来,青花椒、红花椒、孜然、五香粉……让人食指大动。
  许远一手举着两根烤肠,拿到嘴边往左咬了一口,不怕烫似的。
  “喂……熟了吗?肯定没熟吧?”郁风问。却只见许远又朝右边咬了一口。
  “喂,给我。”许远仿佛没听见,又对着另两根香肠左一口、右一口,此时四根香肠上分别写着四个字“残”“花”“败”“柳”。
  “你!”郁风着恼,站起来狠狠推了一把许远的头,从他手上虎口夺食,抢走了一根,吃在嘴里,烫得要命。恶心鬼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红苕和土豆也熟了,郁风用棍子把它们刨出来,拿到江水里洗掉焦灰,站在江边剥掉外皮,看着江面的景色不疾不徐地吃起来。其实今天他也没正经吃晚饭,不想回家,就在茶馆吃了点瓜子和花生随便垫垫。早就饿了,现在吃着烤肠烤土豆觉得非常非常非常香。
  等他吃完两个土豆,回头一看,恶心鬼许远已经不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走掉的,皎白的沙地上只有燃烧的火堆。
  许远回到瓦房,发现许多于和棒棒许两口子都回来了,许多于正在往锅里下挂面,看到许远,笑道:“身上怎么这么脏?哪里疯去了?饿了吧?”许远摇摇头,说不吃面。许多于说:“爸给你买了三两合川桃片,那你去吃那个,在凳子上放着。”
  面条煮好,许多于撩了三大碗,往里放葱花、酱油,其中一碗还加了一块猪油,那一碗端给了棒棒许。他们三个一人坐一只凳子上稀里呼噜开始吃面,许远把装桃片的塑料袋拿起来,里面装着三指宽的一块油呼呼的桃片,上面嵌着核桃和黑芝麻,塑料袋上印着四个红字:合川桃片。
  桃片乡下的大集上也有卖的,许远吃过几次,但“合川”又是什么。他坐凳子上一片一片撕着桃片吃,吃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问许多于:“合川是什么意思?”
  “是个地方吧。”许多于想了想回答他。
  “在哪里?”
  “嗯……”许多于歉意地摇摇头,“问问运输公司的师傅,他们肯定知道。”
  许远心说运输公司真牛啊,去过很多地方、见多识广,怪不得所有人都说国企好。

返回首页
返回首页
来顶一下
加入收藏
加入收藏
推荐资讯
栏目更新
栏目热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