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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应该是和亲近的人聊天，语气随意而喜悦，郁风就是被这份喜悦吸引的，他想自己和许远似乎很少有这种喜悦的聊天氛围，他们常常说不上两句就剑拔弩张。
窦文乐第N遍说：“唉，北京真冷啊，风真大，我的脸都吹裂了，我还是喜欢我们南边。”
“这边的男生很高，我不喜欢，我喜欢你这样的，小小的嫩嫩的，像……像一截藕，哈哈。”
“诶，怎么被我说出来感觉很黄，哈哈我可没那个意思。”
“不过我猜，你是不是在脸红？因为你的声音变小了。”
“你们老家好玩儿吗？你和哪些朋友一起玩？”
“你猜我跟谁一个房间？”
“你认识的，你原来的同学，初中的，你猜猜？”
“怎么不说话了？”
“猜嘛，你肯定能猜到。”
“猜嘛，随便猜，猜错了奖励你北京稻香村的点心，猜对了也奖励你稻香村的点心。”……
郁风心想，我的初中同学，和窦文乐关系好的，难道是颜邵艾？
为什么，他感觉窦文乐有些话说得很怪？特别怪，根本不像对一个男的讲话。随后他又想到了颜邵艾的老婆许多于，那种怪异感便更加强烈。
【作者有话说】
睡了个晚觉，罪过
第60章
窦文乐整整讲了一个半小时才挂电话，郁风坐在酒店房间的桌子边看题，听见后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忍不住偏头去看，看见窦文乐缩进了被子里，翻身背对着自己躺着。
他戴上一副很大的头戴式耳机，手里捧着最新款智能手机，似乎在看视频。
没一会儿，他支起上半身去够床头柜上的纸巾盒，拿到纸后，他重新往被子里缩，这时，耳机线却挂在了柜子角上，随着窦文乐的动作，耳机线插孔松脱，手机视频里的声音便公放了出来。
——是两个男人交叠着高声喊叫呻银的声音。
郁风当场愣住。
随后还传来窦文乐慌慌张张弄耳机的声音，大约五秒钟后，两个男人的声音消失了。
窦文乐缓缓转身，看向郁风，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嘿，失误失误，没打扰你做题吧？”
郁风尽量淡定地回答：“没有。”
过了片刻，窦文乐犹豫着问：“要来一起看吗？我有几部经典片，teen por.n，演员和我们差不多大的。”
听到这两个单词，郁风没办法淡定了，“谢谢，没兴趣。”
“哦？真的吗？那个姓许的帅哥不是你男朋友？他可真漂亮——虽然不是我的菜。”
郁风带着一个“你在说什么鬼话”的表情转头看窦文乐。
“真的不是？哦，那行吧。那天见到他以后——就是跟你打牌那天，我还奇怪你俩谁插谁呢，撞号了是不是？”
郁风不懂什么是“撞号”，他冷下脸说：“你是不是有病？我和许远不是变态。”
“哈！”窦文乐轻蔑地笑起来，“男人喜欢男人就是变态？学霸，你真是老古董，比我爹还爹，读书读傻了吧!”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窦文乐在嘲笑自己，但郁风竟然很想听他继续嘲讽下去，他第一次希望说出的话被别人反驳。
他故意说：“那就是人妖。”
窦文乐捧着脑袋惨叫一声：“我滴天！学霸你好土啊！你懂不懂人妖是什么？你听说过异装癖吗？你听说过变性人吗？你听说过双性恋吗？
《红楼梦》你总看过吧？有一回叫‘杏子阴假凤泣虚凰’，什么叫假凤虚凰懂吗？藕官和菂官是什么关系？贾琏和薛蟠是双性恋你知道吗？贾宝玉和蒋玉菡交换汗巾那回读过没有？”
这一连串问题抛出来，郁风并不回答，只是专注地听他说。
窦文乐抱着脑袋猛摇头：“我靠，你不会只读过课本上选读那几篇吧。跟你说都白说！反正这个世界很大好吗！有男人喜欢男人、有女人喜欢女人、有男人变成女人、有女人变成男人、有男人爱穿胸罩和裙子、有女人爱玩假因茎……
我说句实话你别生气，你的人生太狭隘了，每次看到你我都觉得你绷得很紧，好像带着紧箍咒一样，只知道读书读书读书，你都不知道这个世界有多精彩。”
窦文乐越说越兴奋，他好像不小心在郁风面前暴露了自己，或者他内心相信郁风是他的同类，于是干脆借机大聊特聊压抑许久的感情观。
听他谈话，郁风忽然觉得窦文乐这个人并不是他看起来的那样浅薄，又或许他讲的恰好是他现在想听到的，所以由此他对窦文乐产生了正向的改观。
“当然啦，这条路很难，局外人不理解，就连自己人也不容易接受自己，”说着他意有所指地看了郁风一眼。
“比如我吧，我喜欢的人就不承认自己喜欢同性，但我不会放弃的，我要引导他，我看出来他作为一个男生很痛苦，他无法变成社会规训下的那种‘男人’该有的样子，所以他很痛苦。
他看起来很弱小，像一截白莲藕，他性格很温柔，经常被我们班的男生女生欺负，大家嘲笑他时根本没有心理负担。
不过有我在，我会提供保护，跟我关系好，那些人就会适可而止。”
“你说的是颜邵艾吧。”郁风肯定道。
窦文乐笑笑，算是承认了。
郁风说：“所以他跟你关系好，并不是因为他是同性恋，只是因为他需要仗你的势。”
窦文乐：“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同性恋？”
“你知道他不是。”郁风说。
“我觉得他是，只是因为环境不能接纳，而他是个胆小鬼。”
“如果他说他不是，你凭什么觉得他是？”
窦文乐靠在床头上，抱起双臂，闭上眼想了一会儿，最后决定说出来：“他告诉我，家里给他订了一个娃娃亲，那个女人比他大很多岁，每次看到那个女人，他都觉得毛骨悚然，因为那个女人用那种对待传统夫权的目光看着他。从小到大，那个女人会主动照顾他，他相信，她将来会对他有很多诉求。他觉得很恐怖，他做不到。”
郁风心里暗暗吃惊，没想到这件事颜邵艾竟然对窦文乐说过。看来颜邵艾并不是那么排斥窦文乐。
窦文乐：“他还是父辈三兄弟底下唯一的子侄，所以他的爸爸和两个伯伯都把颜家传宗接代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他们希望他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可现实是，他每天在学校里被嘲笑是‘矮冬瓜’，他说，从小朋友们都叫他‘丁丁猫’，因为他看起来很幼稚。现实和理想之间有巨大的落差，他很痛苦。”
郁风：“你说的这些，并不是他是同性恋的证据。他不喜欢娃娃亲的女人，也许会喜欢比他娇小的女孩；他不能满足父辈的期待，这是许多人都面临的问题。”
窦文乐也许是觉得郁风的反驳很有力，歪着脑袋沉吟了一会儿。
“可你为什么非要坚持‘男人必须跟女人配对’这一原则？”
“我没有要坚持这种原则。”
“不，你的言下之意就是要在这个原则下行事。假如我们都放弃这条规训，他就能找到生活中快乐的点。”
“什么是快乐的点？”郁风问。
“就是我呀。一个适合他的爱人，一种新的社会身份。他觉得做一个传统意义上的‘男人’很痛苦，那就不做好了呀。换个角度，天地顿宽。”
郁风简直要他说服了，他开始觉得也许窦文乐确实比许多于更适合做他的伴侣。他跟颜邵艾从小就认识，还算了解他，加上自从颜珍宝出生以后，许远对颜邵艾对孩子的不管不问颇有微词，他好像没有一点为人夫、为人父的迹象。
这简直是荒谬，颠覆他的世界观。
可是颜邵艾和许多于已经有了一个孩子，这件事颜邵艾应该没有告诉过窦文乐。
颜邵艾为什么要和许多于生孩子？
也许是因为他被窦文乐纠缠，所以他感到困惑纠结，在某种意乱情迷或者骑虎难下的情况下，试图自证自己可以做一个正常男人？
只是没想到竟然就让许多于怀孕了。真是孽缘。
那颜邵艾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了吗？郁风不得而知。
也不怎么在意，这场谈话的意义不在于弄清楚颜邵艾、许多于、窦文乐三个人的关系，对郁风来说，他喜欢窦文乐带给他的认知冲击，也喜欢他关于世界多样性的发言。
另一个问题是，需要把这件事告诉许远吗？
那家伙天生缺少秩序和理性，脾气又大又冲动，知道了恐怕要闹起来，要生好大的气。
还是先不要告诉他了吧，就让那三个人维持现在的微妙平衡，让他们自己解决自己的事情，他不希望许远掺和进去，许远已经替他们做得够多了。
第61章
春节将至。
除夕前一天许远主动给郁风打了一个电话，心平气和地问候他近况，郁风也心平气和地回应。上次吵架的事情谁也没太往心里去，大过年的，大家都避免寻晦气。
但是聊到最后，郁风还是没忍住问许远，预备什么时候回来。
许远说：“我走不开，工地初三就开工了，我干一天拿一天的钱，少干一天珍宝就没尿不湿穿。”
郁风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我想跟你一起过年，可是……”
许远：“行啦我明白。你安心看书，考大学重要。”
“你是真心的？还是嘲讽我？”
“神经。”许远笑了几声。
“可是你明明把读书没用挂在嘴边，还经常骂我读书读傻了。”
“我乱说的，故意气你。”
郁风在那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提起北京之行：“许远，我打算高考报北京X大，跟他们签了意向协议，应该没什么问题。明年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去北京？”
“可以啊，有机会的话。”
“那就是说好了？”
“嗯嗯嗯。”许远随口哼哼。
他连眼前的生活的疲于应付，没法规划半年以后的事情，他心里也挺想出去走走看看，但是又不知道半年以后许多于和颜珍宝能不能离得开他。
或许如果赵可人愿意的话，她可以跟她们娘俩搭伙过日子，这样许远会放心一些。她有些小聪明，人也不懒，应付生活比许多于更灵活。
这样看来，赵可人的重要性在许远心里突然提高不少。
“远哥！电话讲完没？该走啦！”赵可人登登登跑在在建楼楼梯上，大声喊许远。
“哦，好。”许远回答赵可人。
“那我挂了啊，今年我们要和颜邵艾家一起吃团年饭。”
“好，姚瑶的爸妈邀请我在他们家团年。”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许远跟着赵可人来到楼下，没看到许多于和颜珍宝。
“我姐呢？”
赵可人答：“她一早就去茶馆帮忙了。最近你都没回家，她前天开始就过去工作了。”
“孩子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背在背上、抱在怀里呗。不是我说，颜邵艾好歹是爸爸，放假在家，不是出去玩儿就是躲在房间里，不知道干什么，闲着也不帮忙带带孩子。嘁。
我们将来生了孩子，你一定不会这样吧？”
赵可人最近总说这类话，许远真不知道怎么接话，感觉一本正经地反驳很奇怪，顺着她说当然更奇怪。总之那些话在耳里十分荒谬以至于脑子都处理不了了。
“多于姐也真是的，我叫她管管男人——男人不管怎么行？！她就说我们不读书不知道读书苦，他要高考了，高考多么多么重要，将来男人工作了就会变成熟。
我看她现在吃苦还吃得蛮有劲头的，看样子等着过好日子呢。
我看难。颜邵艾看着也不像有本事的。”
赵可人走一路说一路，说到情绪激动的时候她顺势抓住许远的棉衣袖子，然后慢慢抓住他手腕，再然后整只胳膊挽住许远的胳膊，亲亲热热贴在他一半身体上。
许远想抽出胳膊，没抽动。
谁知道呢，也许这就是老天安排给他的人生。只要不是糟糕透顶，他都可以顺从。
这一男一女挽着手走到茶馆，许多于远远看见，搂着孩子出来迎接他们。
她用床单改了一个婴儿背带，把两个月大的珍宝兜在胸前。
许远把背带连孩子抱过来，把她悠来悠去逗她玩儿，她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眼睛亮晶晶地盯着许远。
许多于说：“这丫头，见到舅舅就高兴。”
一个打麻将的大姐丢了牌过来瞧一眼，“哇，好乖的妹妹！”又猛盯着许远的腩脸看了会儿，夸张地说：“和舅舅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大家都笑。
颜珍宝也觉得好笑似的，扭动着四肢，发出快乐的叫声。
叫着叫着，她剧烈咳嗽起来。
许远急道：“她怎么了？感冒了？”
许多于已经去忙茶馆的生意了，闻言跑出来看了看女儿，“是口水呛到了吧？没事没事没事……”
许多于：“门口太冷了，我把她抱进去。”
刚才的大姐试图阻拦她：“里面那么多人抽烟，会把孩子熏到！”
但是许多于没有听她的，春节假期茶馆生意爆棚，她急匆匆进去了。
大姐摇摇头，对许远说：“你们家里没人带孩子？怎么能天天把孩子带到茶馆里呢，会熏到的，小孩儿的肺嫩……”
许远说：“家里没人。”
大姐说：“爷爷奶奶不能带？外公外婆去哪儿了？劝劝你姐姐，做女人别太要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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