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远,许远,你怎么样?把手拿开,我看看!”
“许远,对不起,对不起,你快让我看看!”
许远还是垂着头不发一语,但是捂着脑袋的手缓缓滑了下去,像脱力似的。接着,郁风看见他浓密的头发里沁出一点点鲜红。
“许远!许远!”郁风肝胆俱裂地喊他,他依旧没有吭声,郁风便双手把他抄进怀里,刚站起来,许远却突然睁开了眼睛,精神奕奕地瞪着他问:“老子没穿衣服,你想把我抱到哪里去?”
郁风:“……”
他妈的原来是装死。晚了。
“抱大街上去,游街示众。”
“哦,真要这样,我就拉你下水。”
“怎么拉?”
“我说你是变态,脱了我的衣服,想墙报我。”
“墙报你,我瞎吗?”无聊的嘴仗又开始了。
“不墙报我,你瞎吗?”
“撒泡尿照照自己。”
许远还真就站起来撒了泡尿,然后说:“照了,挺帅。”
郁风的眼神跟随着他,向下看他撒尿,又向上看到他脸上。
他愣怔了片刻,说:“好。”
“好什么?”
许远还没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郁风忽然凑近,扣住他的脖子,咬上他的嘴唇。
许远一下睁大了眼睛,瞪着近在咫尺的郁风,渐渐瞪成了对眼。
郁风一眼瞟见了他的对眼,不禁笑起来。颤动的睫毛扫着许远的眼睑,许远吃痛,猛一闭眼,然后收紧牙关,更用力地咬回去。
两人玩儿似的互咬嘴唇,他们并不把这个与接吻联系起来,没想那么多,像是心无旁骛的玩闹。
第53章
(说到这里,我觉得是个恰当的时机解释一个最开始留下的问题:我和郁风是怎么认识的。
三年前,我有一位姨妈重病临终,她年轻的时候嫁到渔凼镇,婚姻不太顺利,一生无儿无女。她替自己买了一块墓,是那种在室内,有一排排一列列小匣子那种。
她说这种室内的可以遮风挡雨,不用怕雨水淹、蠹虫爬,唯一的担心是,墓地的管理费二十年一缴,购买墓地的钱已经包含了前二十年的管理费,二十年后若没有后人续费,骨灰照片等物就只好任人处理了。
可以见得,我这位素未谋面的姨妈对自己的身后事非常操心。后来她想起了年轻时交好过的表妹——就是我妈妈,并询问了我的情况。得知我还算衣食无忧,并且每天抓耳挠腮想谈恋爱,没有单身和丁克的倾向,便请求我和我的后代在二十年后、四十年后乃至永远,帮她关照墓地。
作为交换,她把所有的遗产都赠予我。
我妈妈没有犹豫就替我答应了,这不是一件多么麻烦的事情,而且据我们了解,20年的管理费只是一笔很小的数目。即便她不给我们任何赠予,我们也会答应。
另外,她的生活并不富裕,所有遗产不过是一套小镇老破小、几件金银首饰,并不值钱,我们收下反倒能让她放心。
我爸爸的安排是,把房子和金银都卖了,钱放银行里存定期,这个钱将来只能用于公墓管理费,到不够那一天,再由我家后代承担。并把这个方案在病床旁告诉了姨妈,姨妈非常满意,放下这桩心事便溘然长逝了。
聪明的你肯定已经猜到了,姨妈留下的小镇老破小就是当初许远出钱购置的那套安置房,至于它是怎么辗转到了我姨妈手里,似乎中间的过程比较复杂,我当时也没想过问我姨妈。
姨妈过世以后,我们拿到了房子的房产证,不过我们并不是渔凼镇人,在那里唯一的亲戚就是姨妈。我爸说卖房子的事交给我去办,我说渔凼镇太远了而且我不会卖房子,他骂我说这么大个人了,办点小事还畏难。
父命难为,我只好到处联系中介把房子挂了出去,我的报价被中介一压再压,他说我挂太贵了不诚心卖。
他说对了,这破房子挂三万都不见得有冤种要,而我挂的是八万。我就是想拖着不去办这事,如果真有人买,我还得去谈判签合同弄手续交税。我就想拖着以后再说。
可我万万没想到,房子挂出去的第二天,中介就非常兴奋地联系我,有买家了!
我淡定地问:还价多少?低于七万五不商量。
中介说:没还价,对方特别诚心要!人家还说,房东要是最近没空,他可以先把全款打给房东,双边中介费全由他付。人家特别诚心!还生怕你改主意不卖了。
卧槽,还真有大冤种。
我立马非常警惕,我没有立即答应,机灵如我,当然是到处打听,那一片是不是要拆迁了。打听了半天,没打听出个所以然。但是那个意向购买人倒是充分引起了我的兴趣,于是我决定去一趟渔凼镇会会他。
我在那房子里见到了年轻的郁先生,他先到,在房子中央站着,四处打量,看见房东我出现,对我微微一笑。
我当时心里只有“卧槽”两个字。
被买主的长相气质砸晕了,我屁都没放就坐到了中介的签约办公室,冗长的合同一式三份,我签到最后一份时,实在是忍不住对他说:“其实这房子不值这个价,你要不要再想想。”我的意思是引导他还价,他不开口还价,我主动降价,会让我在他面前显得不是一个聪明的女生。
他没有丝毫犹豫,说:“没关系,能买到就行,价格无所谓。”
我说:“为什么啊……难道,你有内部消息?这房子要拆迁?”
他笑:“如果你担心这个,我可以请公证,我们签一个补充协议,将来如果真的要拆迁,所得利益全部归你。”
卧槽好大方,我不好意思地连连摆手:“不不不,不用,我只是好奇啦,你为什么一定要买这间房?哦,难道你认识我姨妈?”
他摇摇头:“这个房子对我来说有一些特别的意义。”
他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我也不好意思继续追问。
接着就是我们互加微信,因为房子交易还有一些遗留的事情需要联系。然后就是文章开头,我提到过的,郁风看见我的微信头像,愣怔的那一幕。
所以到这里,我才算终于知道了,当时郁风为什么执意买下那套老破小。我问他房子现在如何了,他笑笑说:“很遗憾,没有拆迁,如果要拆迁,我会通知你。”
我问:“如果它被拆掉,你也无所谓吗?既然如此,为什么当时那么迫切地想要买它?”
郁风想了想,说:“我也想不出为什么,没什么意义吧。”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就像他现在经营果园一样,你总要去做一些什么事情去排解漫长的孤独。人生就是由一件又一件没有意义的事情联结而成的。
在许远离开他的时间里,他拿他没有一点办法,只能化身一个“许远周边”收集器,像一个理智的狂热粉丝一样,默默收集他的蛛丝马迹。
我、我的头像、我与许远的几面之缘,也成为了他的收集品。
我替他感到难过,同时也愈发好奇,为什么,明明他那么在意他,他们却不能在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厕所门外传来许多于进门的声音,许远和郁风终于松开彼此嘴唇,喘着粗汽对视,激烈的对抗中,身体多少有点儿反应,但一切尽在不言中。
许多于在外面喊他们的名字,没人应她。郁风用很低的声音在许远耳旁说:“你真的有点臭,离近点我就闻到了。”
许远:“操!”
郁风:“我有个主意。”
许远:“说!”
郁风:“我知道有家招待所,有热水、有柠檬味的沐浴露和洗发水。反正这里你妈你姐都在,我们住着不方便,要不要……今晚去住招待所。”
许远:“贵不贵?”
郁风:“……应该,不贵吧。”
许远:“算求,快没钱了,回去进货的钱都不够。”
郁风:“去吧,钱没了再想办法。你现在太臭了。”
许远狐疑地看着他。
郁风肯定地说:“真的,特别臭。”
两人出了安置房,翻出荷包拼拼凑凑不到两百块钱,大概将将够住一晚招待所,以及回市里的路费。但也只好先度过眼前的事情。
路过茶馆,许远和郁风对视一眼,都想进去看看,许远是想去看一眼颜邵艾那个怂蛋在做什么,为什么没去帮他怀孕的老婆搬家,郁风是想进去看看能不能赌两把赢点钱。
郁风有两年没来过这家茶馆,它与时俱进发生了一些变化,让他想起老舍的《茶馆》,王利发跟随时局变化变更茶馆的一切。
墙面刮了大白,把原来烟熏的黑墙给盖住了,最前面放黄色光碟的DVD收了起来,此时播放着新闻联播,门口挂了块木匾,大言不惭地写着:四川非物质文化遗产盖碗茶。
细看里面坐着抽烟喝茶打牌的客人,似乎也确实比两年前斯文了一些,人人戴表用手机,体态也宽余了起来。
许远在里面柜台与颜老二打了一个照面,低声喊了一声“二伯”,然后掀帘子进了里面颜邵艾的屋。
马天才和张俊也在,坐在床尾看DVD里放的光碟,颜邵艾缩在床头讲电话,他看见许远进来,受惊似的突然挂了电话。
许远狐疑地看他一眼,真的看不出来这玩意儿有十九岁。他扭头问张俊他们:“他在跟谁打电话?女同学?”
张俊眨眨眼:“窦文乐吧。”
许远放下疑心,对他们说:“郁风在外面,找人打牌,一缺二,斗地主。”
马天才笑了,说:“神他妈一缺二,我去看看。”
张俊暂停了DVD,也跟了出去。
许远看向颜邵艾,问他今天在忙什么。颜邵艾说没什么,就在店里帮忙。
“我姐怀孕了,你知道吧?”
颜邵艾的脸一下变得通红,小声说“知道”。
“知道就别装死,做出一点实际行动。”
颜邵艾纠结半天,竟然嗫嚅着问许远:“……能打掉吗?”
许远气笑了,笑完冷下脸说:“问我??你自己去和我姐商量!是不是个男人?妈的!”
颜邵艾的手机又响起来,许远瞄见上面来电人的确是窦文乐,颜邵艾也垂下头愣愣地盯着手机屏幕,许远懒得再跟他逼逼,甩帘子走了。
第54章
许远坐郁风背后看他打牌。
打了不到一个小时,郁风就把桌上的钱一收,说不玩儿了。
本来他们要打斗地主,出来遇上个想打麻将但是一缺三的老赌鬼,四人临时组队玩起了麻将,郁风又是一吃三,张俊和马天才偷偷互相喂牌,最后老赌鬼输得最多。
他估计发觉了,猛拍桌子站起来,满口喷污拦着郁风不让走,许远也站起来,迈了半步站在郁风身前,从上往下睨着他:“别指他鼻子,来,指我的。”
“你又是哪根葱?日你妈妈的,没老没少的东西,合起伙骗老子的钱?”
许远:“少他妈给自己贴金,你还没到能让他骗你的档次。”
“少屁话,把钱还给老子!不然……”
“不然怎么?还钱没门儿,还你一个大耳光可以。”
眼看许远真有动手的意思,老板颜老二从柜台后钻了出来,挥挥手让许远郁风滚,拉着老赌鬼劝:“别理他别理他,以前老街上的小流氓,现在混社会的,那么大高个,给你一拳你受得了?三缺一是不是,我陪你玩两圈儿……”
老赌鬼朝他们背影骂:“狗日的不学好,总有一天不得好死!”
许远听见了,回头对他吹了一声口哨,然后从郁风身上摸出钱,举起来挥舞。
“行了,走,你跟他来什么劲。”
许远:“他说我不得好死。”
郁风揽住他的腰,推着他往前走,“不会的,我看着你,保准让你死得好看。”
“那我就放心了,哈哈哈哈哈哈。”
镇上只有这种破旧的招待所,外观闪着意味不明的霓虹灯,左右有几家按摩店,按摩店都是类似的样子——磨砂玻璃推拉门,后面一层窗帘,按摩床在里面若隐若现,门内坐一两位穿短裙的丰腴女士,有的在补粉有的在打毛衣。
两个高大的年轻男人打这晦暗的门前走过,她们的目光随着他们转了180度,谁知他们目不斜视,一个揽着另一个的腰,径自走进了招待所的大门。
钥匙拧开锁,推开门进去。
招待所房间非常狭窄,几乎被床占满,对面有台旧电视,旁边有只电风扇,没有窗户,四壁长着斑驳的水痕和白霉,房内潮湿闷热。
许远进卫生间看,果然有画着大柠檬的洗发水和沐浴露,他打开莲蓬头,丰沛的热水洒下来,有点烫,但他觉得越烫越好,能烫掉所有的脏东西。
想到花了这一笔钱,一定要物尽其用,他往死里挤沐浴露和洗发水,几乎用掉了大半瓶,直至胳肢窝里的毛发都产生了自己是棵柠檬树的错误认知。
许远洗得很痛快,不用抠抠搜搜省水费气费,他可劲冲了自己快一个小时,先前在新房里的恶心和郁闷一扫而空。他再次感叹,这就是花钱的快乐。
许远走出卫生间的时候,郁风吃了一惊,因为他浑身红通通的,像只刚出生的耗子。
接着他走到了风扇前,往下压风扇头,对着自己铛部吹。
“干嘛呢?”郁风正歪在床上吹风扇,却被许远把风全挡完了,而且他带出来一股沐浴后的热气,室内升温效果明显。
许远顶着一条白毛巾吸头发上的水,不过效果不佳,他头发又长又多,水珠子成串往下滴,滴到后背,一路向下奔袭。
他语气轻快地回答:“给我小弟吹吹头发。”
郁风笑起来,骂他不要脸。
笑完他不禁想问:“你在外面的时候也这么open?”光着定晃来晃去。
许远:“听不懂,说中国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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