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许远被泼得睁不开眼睛,抹了两把脸之后立即开始反击,不过他不能用自己的水泼回去,因为他还没洗完澡,只能揪着郁风啪啪打。
正常情况下,他不一定打得过郁风,但是很快他发现郁风投鼠忌器,不想蹭到自己身上的香皂泡泡,于是改变策略,顶着郁风的打击伸出两臂困住他,使劲蹭!
这招果然有效,因为郁风急了,他急了,从随便打打变成重拳出击,拼了命想把许远从自己身上推开,可是许远力气很大,像个八脚章鱼一样牢牢吸在郁风身上。郁风甩不开他,越来越急,随后把许远的背猛地往墙上一撞。
许远后脑勺在墙上撞出“咚”的一声,还来不及喊痛,下一刻,郁风一口咬上了他的鼻子!许远终于疼得松了手。
“嗷嗷嗷唔唔唔,快松开狗嘴他妈的!”
郁风咬了三五秒才松开,然后又咬上下巴,边咬边重重地喘气。
“郁狗放开……”没说完,许远消了音。
在两人挨着的身体之间,他又感觉到了变化……
“闭嘴。”郁风松口,头偏到一边喘气。
“我什么都没说啊。肿了嘛,我懂。”
“……”郁风无语。
许远把他推开,挥挥手说:“正常啊,我有时候裤子穿紧了蹭来蹭去也会这样。我懂,我懂。”
“操你还知道???”郁风气咻咻地拎着自己的桶接了半桶冷水,举起来从头浇下去。
浇完甩甩头,看到许远居然还在看他,气得把大红桶扣到许远头上,许远在桶里笑起来,声音在里面“嗡嗡”的。
“不许动,我穿上衣服才能取下来。”
许远戴着一顶桶笑个不停,郁风三下五除二擦干净身上的水,穿上背心短裤,然后拿走桶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个年纪的欲望并不是一桶冷水就能轻易浇熄的,它像春草一样,拔除不尽。郁风怒冲冲回到家,丢下水桶就进了房间,仰面倒在枕头上,湿漉漉的寸头打湿了枕头,让他感觉周遭格外闷热。
他不受控制地想到许远带着香皂泡沫蹭着自己身体的感觉,他温热滑腻的身体带着一股柑橘味,那股味道仿佛现在还萦绕不去。
郁风板着脸从床上起来,从门缝里往外看了看,爸妈都在,他们又在为下岗的事情争吵不休。
其实他最好是等等,等晚上大家都睡了再说。可是他现不想等了。他把房门轻轻关上,再很轻很轻地拨动插销反锁住。然后躺回床上,把小毯子拉到腰上,盖住即将发生的一切。
侧过身,他把脸埋进枕头里,蜷缩起身体。
第35章
第二天,郁风和许远骑车去三中领了高中和职校的录取通知,领完都挺高兴的,许远提议在校门口吃炸串,以后都去市里上学里,来吃炸串的机会就少了,以后一定会想念的。
郁风有点犹豫,他把兜里的钱全部摸出来,只有两块五,“就这点。”平时他们两个在一起,吃点零食都是默认郁风掏钱,因为许远不偷就没有。
“哦,那算了。”
郁风拉住他:“吃吧,就吃两块五的。”
两人在炸串摊选了几串素菜,要了一碗米饭。
大热天,老板上半身只穿了一件红围裙,拍着肚子说:“两个人就要一碗米饭啊?”
郁风皱着眉说:“钱不够了。”
老板:“哈哈哈哈哈,那我免费送状元一碗吧,算我沾你的喜气。”
许远闻言在旁高兴地拍手。
炸串上来,许远开动,郁风只把铁盘里的调料汁浇在米饭上,搅合搅合就开始刨饭。
“你不吃菜啊?”许远问。
“嗯。”
“为什么?”
“不想吃。你快吃吧,啰嗦死了。快点,一会儿我要跟我妈去大市场买点住校的东西。”
许远听了点点头说:“我跟你一块儿去。”
郁风皱起眉:“你不是说你姐都给你准备好了,不用买吗?”
许远的东西的确都准备好了,脸盆、水桶、香皂盒、衣架子、床单等等,要不就是家里旧的要不就是收的废品里面淘换的,总之都不用买了。
不过他自己呆着无聊,十六岁的暑假真是无聊透顶,他整天在小镇上到处混,从早到晚,好像怎么混都混不完似的。所以郁风买东西他也想跟着去凑热闹。
郁风说:“我爸妈都要去。”
许远:“我就远远跟在你们后面,看看你们买东西。”
郁风:“你好无聊,跟脚狗。”
郁兆伟强行开走了运输公司的小轿车载老婆孩子去大市场,经理说什么他都不听,一定要给经理找不痛快,一定要占完公家最后一丝便宜。
许远蹬着自行车追在他们的车后面,刚开始郁风能从后视镜里看到他,八月大中午,烈日把空气晒得炽热,轿车喷出的热气使后视镜里的景物发生了轻微扭曲,郁风一直盯着里面那个小小的许远看,他穿着白色短袖,黑色短裤,他伏低身体,全力蹬着自行车,像一辆无往而不胜的小坦克。
郁风忍不住轻轻弯起嘴角。
几分钟后,小坦克就被甩得看不见了。不过郁风在大市场刚逛了十分钟,那个熟悉的人影又出现了,贼眉鼠眼躲躲闪闪地坠在他后面。
他逛过的文具批发店他也要进去走一圈,他看过的书包他也上手摸两下,他打量过的电子手表不久后他就去问问价格。
许远跟得不近,所以郁兆伟马芳芳都没有发现他,只是郁风时不时跟他交换一个目光,或者隔空互踢一脚。
郁风他们在日杂店停留了一下,买了一只塑料桶,往前又逛了几个店,他回头看,见许远正站在那家日杂店门口,手里举着个桶,似乎正等着他回头。等他一回头,他一下把桶扣自己脑袋上,像那天在厕所洗澡时一样。
郁风没忍住笑出一声来,郁兆伟当时正和一个老板理论价格,听到他的笑声,突然拉下脸,转身当众甩了郁风一个耳刮子。
郁风愣住了,许远也愣了。为什么。
郁兆伟指着郁风鼻子开骂:“日你妈卖批!老子给你脸了是不是?考到市里去读书翅膀就硬了是吧?你老子在讲话,轮得到你笑?”
喘口气继续:“你怎么还笑得出来?你老子下岗了你还笑得出来?家里以后饭都吃不起你还笑得出来?幸灾乐祸?”
“我告诉你,你不要高兴,你不要得意,老子下岗了你还读个鸡儿的书,你大学也不要想哈,我告诉你,老子没钱!妈的……”
周围商铺老板都站起来探头探脑,带着好奇的微笑小声嘀咕起来。
郁风感到脸上烧得滚烫,窝囊、委屈,尤其是想到许远正在不远处看着他,他更加无地自容,根本不敢往那边看。他突然很恨郁兆伟,恨不得他立刻暴毙。
他试图捡起一点碎落满地的尊严,梗着脖子对郁兆伟说:“我无所谓。”
郁兆伟气得脸红脖子粗,当然不仅是被郁风气的,根本原因在于下岗这件事。他没听清郁风的话,侧过耳朵问:“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需要你养。”
他们站在一家卖杯盘碟子的陶瓷店门口,郁兆伟顺手抄起一只大汤碗砸过去,郁风不躲不闪,任由那只碗在自己额角上碎成八块。
鲜血流下来。他感到一丝安慰,他现在需要受伤和流血,也许是因为流血使他看起来没那么窝囊,或者使他变得凶恶而顺利融入了这个面目可憎的世界。
郁风抬头和郁兆伟对视,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鄙视,他开始越来越了解像他那种男人,在此时此刻什么最能刺痛他。
郁兆伟果然变得更愤怒,在马芳芳的刺耳的拉扯中又举起一只陶瓷碗,高高扬起。
这时,斜刺里冲出一个人影,抓住了郁兆伟的手臂。
“你……”郁兆伟瞪眼。
许远伸出另一只手,把他手上的碗拿出来,“郁叔,要赔钱的。”
然后笑着把碗放回摊位。
“我日你妈卖批!老子赔钱老子赔!要你龟儿子多管闲事?!”
许远冷笑:“我妈妈说,一家人的仇最大。你是不是也很恨郁风?”
一句话说得郁兆伟顿时语塞。一时间没明白这小孩的话什么意思,但他搬出的杀人犯毕竟是有震慑力的人物,郁兆伟哑了火,眼睁睁看着许远拉着郁风,俩少年一起跑了。
郁风被许远拉着,在被商品挤压得狭窄扭曲的小道间飞奔,从昏暗的室内跑到了刺目的阳光底下,正午,眼前的一切是过曝的花白,在热浪底下微微失真,他们逆着人潮,一路跑到自行车棚下。
“上!”许远干脆地说,人已经跨上了车座。
郁风知道这家伙技术感人,他们也许又会摔倒,但他现在无所谓和许远一起摔倒。
他坐上后座,伸手环住前面少年细瘦的腰。跑出一身大汗,头上的伤口特别刺挠,他忍不住把头顶在许远腰上,轻轻蹭了蹭,在他的白衣服上蹭出一块血红。
他看着这块血红,呆了呆。很多年以后,郁风也讲不清楚,为什么他会因为这一幕而感到悸动,那种悸动一直持续着,每时每刻。
“干嘛呢,在我衣服上擦汗?”许远不满地说。
郁风悄悄把嘴唇贴上他的腰,“嗯。”
“烦不烦!我衣服不是抹布!”
骑了老远,郁风突然想起来问:“去哪儿?”
“不知道。”许远随口说,“去红十字会?你的伤要不要看看。”
“算了,没有钱。”下雨了。
怪不得今天格外闷热,原来一直在酝酿一场大雨。
自行车溅起水花一路向前,大雨兜头带走了酷烈的暑热,感觉既痛快又自由。
一口气骑回老街,许远把车骑到江边那片破瓦房里,他们找了个角落躲雨。
许远看见郁风自额头到衣服胸口有雨水冲刷过的粉红色血痕,他扒着郁风的脑袋看伤口,雨水血水汗水混杂在一起,狼藉而狰狞地趴在他短短的寸头底下。
“怎么样?”“还疼吗?”
两人一起开口。
“不疼。”“还行。”
“真不去红十字会?我可以回去弄点钱。”
“弄?”郁风觉得这个词挺奇怪,“怎么弄?”
许远耸耸肩,没回答。他把湿透的狼尾头解开,抓了抓头发,让它们完全散着。然后把短袖也脱了,搭在塌了一半的房梁上。
静了一会儿,郁风还是说“算了”。许远问为什么,伤口还在流血。
破烂的窗台上长满青苔,还有一株野生的浅粉色喇叭花。郁风突然想抽支烟,可惜很明显他俩都没有,他把喇叭花摘一朵下来,衔嘴里,故作轻松地说:“管它干嘛,一会儿回去还得挨打。没完呢。”
许远诧异地看他:“还打?操,那你别回去了。”
郁风笑了一声。
许远又说:“那你打回去,你打得过他吧?”
郁风说:“那家里得翻天了。我爸最近查出高血压了……算了,去他妈的,让他打吧,等他出了气就消停了。”
许远:“你没别的地方可去?”
问完发现自己问了个傻逼问题,他们哪有地方可去。
“操,我可真想拥有自己的房子啊。”
“我也想。”郁风咬着喇叭花茎附和。
“我想要有我自己的家。”许远再一次认真的地说。
“我也想。”
“我想早点娶个老婆,生几个孩子,我一定要对他们好。这是我自己的一家人。哦,再加上我姐吧。”
“我……”这一次郁风语塞,不知道怎么附和他。但他好像能够理解许远,从来没得到过一个正常的温馨的家庭,所以,盼望将来由自己亲自组建一个。
但郁风见过太多不幸福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对此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也不觉得有多少孩子会自愿来到这世上。他宁愿一辈子一个人。
“我……我先回去了。”郁风把喇叭花扔出窗外,它落到雨中的烂泥里。
许远拉住他,踮起脚舔了舔他头上的伤口,“小时候我被蚊子咬了包,我奶奶就涂口水。”
“又不是蚊子包。”郁风被他舔得痒酥酥的。
“差不多吧。”
“差得多。”
“嗐,我看你还是滚回去挨打吧。”
“嗯啊,这就滚回去挨打,他们应该已经回去了。”郁风苦笑了一下,然后摆出一个毅然决然的表情,准备回去挨一场必须挨的打。
许远想到了什么,忽然冲他眨眨眼,“喂,晚上要是能出来,我们江边上见。”
“干什么?”
“来就是。”
第36章
晚上,江边。
雨断续下了一天,这会儿云朵里估计没有多少小雨滴存货了,所以有一搭没一搭地洒洒水。
郁风来到江边,江滩开阔,一眼就能看见跨着自行车的许远。
他举着伞跑过去,许远正坐车上听随身听,见了他,把耳机摘下来递给他,“你听听。”
“就是叫我来听歌?”郁风把雨伞递给他举着,接过耳机戴上。
冷咖啡离开了杯垫我忍住的情绪在很后面拼命想挽回的从前在我脸上依旧清晰可见最美的不是下雨天是曾与你躲过雨的屋檐回忆的画面 在荡着秋千梦开始不甜你说把爱渐渐放下会走更远又何必去改变 已错过的时间歌声外,许远说:“中午路过‘潮流’音像店看到海报,周杰伦刚发的新歌。”
曲调有点忧伤,周杰伦的发音有些词听不太清,不过倒是很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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