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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真有恨(近代现代)——画彩仙灵

时间:2024-09-08 13:21:59  作者:画彩仙灵
  这下许远闭了嘴。他兜里比脸都干净。
  炸串摊做过了放学那一波忙碌的生意,这会儿老板稍微清闲了些,在蜂窝煤炉上给自己煮面条。有生意上门,他把半生不熟的面条端到一旁,换回油锅给客人炸串。
  荤素菜都是提前卤过的,穿在竹签子上,放进油锅里炸一会儿,再淋上不同味道的酱汁。
  郁风和许远选了一把串串递给老板炸,老板问:“两位帅哥,要什么味道?”
  “酸辣。”“香辣。”两人异口不同声。
  老板笑了,逗他们:“那就甜辣?”
  “酸辣吧,他给钱,他说了算。”许远挥挥手,爽快地让了口味。
  郁风伸出两根手指:“还要两碗米饭。”
  炸串好了,老板淋上调料,把它们从签子上撸下来,装进盘子里,又从保温泡沫箱里打了两碗米饭一起端给他们。两人立即狼吞虎咽起来。
  老板把油锅端来,又把煮面条的小锅放在蜂窝煤炉子上,接着煮面。泡过的面条再煮一阵,就跟煮了一锅卫生纸一样,糊糊嗒嗒的看着就没胃口。
  许远这辈子最恶心的食物就是泡坨了的面条,他忍不住说:“老板,你不重新煮一锅面条吗?”
  老板:“嗐,煮到一半万一又来生意了呢,凑乎吃!”
  许远扭开头不想再看他的面,老板看见他的表情,笑道:“嗐!你们读书娃儿哪里懂生活的苦!钱难挣屎难吃!”
  钱难挣屎难吃,听着倒像至理名言,把许远和郁风逗笑了。
  三中一摸这个周许远又逃了几次课,好几次放学郁风去三班找他都没找到。
  他和三四班的人越混越熟,郁风问他逃课干什么去了,不是去琛哥的哥的理发店,就是骑着车在小镇各个角落没有目的地乱转,或者围观超哥们打架斗殴、欺小霸弱,有时候超姐们“办事”他也去看,她们欺负人的手段要“精细”一些,给被欺负的小女生剪睫毛、剃眉毛、用油性笔在脸上写“贱人”“骚货”“妓女”,或者剪她们的头发再强迫她们咽下去。
  每次他都打算去看热闹的,最后不知怎么就出手干涉了,变成了超姐们的和事佬,以及在她们逐渐失控时喊“差不多得了”的那个人。
  许远也不懂为什么自己说“差不多得了”就会起作用,就会让超姐们放过某个“贱人”。赵可人说因为她们喜欢他,觉得他帅,所以愿意听他的。
  许远觉得有意思,总有一些人莫名其妙愿意听另一些人的,比如他愿意听许多于的,马天才愿意听郁风的,黄勇和张俊老是不对付。到底是什么使人和人产生了吸引和排斥?
  周五一摸考完后提前放了学,许远所在的考室学生们都默契地提前交了卷出去鬼混。许远和赵可人一个考室,前后脚交了卷子在门口碰头。
  “走吧?”
  “走。”
  他们提前约好了,提前交卷,赵可人带许远去逛一家新开的音像店,是她认识的一个叫“宝哥”的人开的。
  于是郁风考完试出来找许远,当然又扑了个空。他终于感到有些不快与对许远的失望,同时猛地从这段友谊中恢复了一些清醒,他跟许远虽然莫名其妙玩到了一起,但本质上是完全不同的人,许远可能是渔凼镇烂泥中的一员,而他一定一定要越过这道“龙门”,给自己换个皮、换个物种活着。许远注定会被郁风远远甩在身后,甩在记忆的垃圾堆里。
  许远本来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只是喜欢他的自行车而已。
  郁风独自沿着江边走回家,打开书包想把随身听拿出来听听,没找到,突然想起来,昨晚被许远拿走了。郁风忍不住把书包摔在地上,又飞脚把它踢出老远,然后默默走过去捡起来,单肩挎在背上。
  然而一进家门,郁风发现屋里的状况很不寻常。
  烟雾熏得他几乎迷眼,他爸郁兆伟坐在沙发中间,左右坐着卓扬清、马六甲,一旁一只小凳上坐着他妈马芳芳,令他没想到的是,哑巴居然也在他家,靠坐在一只矮柜子上。
  他们似乎在谈事情,一个个满脸凝重,香烟吧嗒个不停,满地烟灰。见郁风进来,不约而同朝门口望了一眼,然后又沉默着低下头。
  郁风不敢开口询问,他瞥见小茶几上放着一张纸,上面部分是大大的红字,中间有一段黑字,最后以红色印章和横线结尾。红头文件。
  郁风似乎猜到了是什么事。那些新闻中反复提及的大政方针、公司里传了很久的流言、隐隐约约的担忧终于在此刻落到了一张层层下发的红头文件上。
  心里顿时无比低落,其实他还不知道具体要面对什么,但这个少年确定已被抛到变革的大浪中去。恍然中听到一种声音,像清晨山顶的钟磬声,嗡鸣着传遍整个山谷。那是时代的钟声。
 
 
第28章 
  郁风坐在自己房间里小床的床沿上,听外面几个大人的谈话。一动不动地听了一个多小时,越听越烦躁。除了卓扬清说话还算理智,其他的人都透着不知所措或无能狂怒。
  郁兆伟一直在发泄情绪,骂政策、骂公司甚至骂已经死去的老爹把自己弄进了国营公司。如果不是厂长老爹退下来把他弄进去,他可能当时就跟着某某朋友下海做生意去了,现在说不定早就豪车别墅大老板了。马芳芳一直在唉声叹气,给郁兆伟的种种悔恨垫话,给他的层层怒火架梯子。一会儿劝郁兆伟别说那些没用的,一会儿哀怨公司待遇差又不公平,某一年分他们的猪肉不好,某一年发大枣他们领的最小,某一年去丽江考察没带上她,谁谁谁偷拿修理厂的机油,谁谁谁借了集体的扳手没还,谁谁谁乱开发票报假账,谁谁谁采购零件的时候吃回扣……说这个她能数三天三夜说不完。
  说白了,国营企业这些人,哪一个不假公济私?哪一层不中饱私囊?如果这样的人少了,公司也不会连年亏损,他们这些端着铁饭碗的蛀虫也不会中年下岗。
  卓扬清说,公司本来打算按照级别给每人补发半年的工资就当遣散费,大家当然都不干,今天白天已经在公司闹了一整天,最后经理说,他去上面沟通,公司的资产毕竟是集体的,大家也有份,职工们为集体奉献了一辈子,资产卖了大家多少也要分一点。
  郁兆伟擤了一把鼻涕说:“对对对!这才对嘛!公司是我们大家的,公司有房子有地还有车呢,值多少钱,我们也要分!经理这回还算替大家说了一句公道话!”
  卓扬清说:“嗨呀,老郁,你天真!经理这是替大家说话吗?你琢磨琢磨。”
  郁兆伟发言时,马芳芳跟着连连点头,深以为是。听了卓扬清的话,她又望向卓扬清,一副讨教的模样:“小桌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卓扬清:“县里糖果公司倒闭那一阵,我可是一直看着的,我们的政策应该和他们一样才对。他们是一开始就说了,资产要清算,给大家分一分,并没有说只补偿六个月工资。”
  另外四人都盯着他看,一脸听天书的懵懂。
  卓扬清接着说:“我只是猜啊,经理会不会故意骗大家,把补偿说得很少,故意刺激大家闹起来,然后他就有理由跟上面去说工作难开展,从而给自己谋好处?”
  大家静了片刻,各自抠头琢磨,卓扬清比他们有文化,说的话大家天然相信,就像经理是领导,他说的话大家也觉得是权威。
  闷了一会儿,郁兆伟迟疑着开口:“……谋,什么好处?公司都垮台了,还有什么好处?”
  卓扬清叹口气:“大难来临各自飞……要么谋个新位置,要么最后捞一把。我们呐,都是遭冤枉吃闷亏的牺牲品……”
  马六甲骚着头问:“那……我们明天还闹吗?”
  郁兆伟拍着茶几吼:“闹啊!怎么不闹!经理捞肉我们捞汤嘛!马六甲你龟儿子关键时候就是个龟儿子,脑壳一缩就没事了?你不吃饭?你马天才不读书?”
  马六甲真缩了一下头,卓扬清也没说话,马芳芳唉声叹气,哑巴拉扯自己不合身的西装。
  郁兆伟没得到什么响应,恼恨地从沙发上呼啦站起来,用能震醒死狗的声音喊:“我带头闹!大家都怕事,我可不怕,我是老厂长的儿子,他们要把公司和厂子推翻重来,没那么容易!”
  郁风听他爸说的话,越听越感到心烦意乱,他总觉得与其和政策做对抗,不如想想以后一家人靠什么挣钱吃饭,多分一千少分一千并没有多大的区别,再闹也分不到够过一辈子的钱。
  郁风不想再听了,他垂着脑袋从大人中间穿过,在夜幕降临的老街上游荡。一般马天才颜邵艾不来找他,他也不会去找他们,宁愿自己呆着看看报纸杂志,或者看看高中的课本。最近他们忙着复习中考,一起玩的时间明显减少,许远也和镇上的超哥小青年们越混越熟,经常不见身影。
  郁风后悔出来的时候太慌,没有带本书,这小镇上几乎没有什么娱乐活动,最多的就是茶馆麻将馆,它们通常还兼职录像厅。真的太无聊了。
  很想骑自行车,可是刚才路过瓦房的时候他偷偷往里看了,自行车平时停在他们那个小厅堂中间的柱子旁,柱子旁是空的,许远骑出去不知上哪儿浪了。
  郁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想起许远来,可能就是太无聊了。他在小镇的街上漫无目的地走了很久,忽然看见前方不远处有一只红白蓝灯柱在闪烁发光。
  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不知不觉走到了许远老是提到的琛哥的哥的理发店,他知道在这儿,但是从没来过。他站着看了一会儿,理发店不断有发型奇特的小青年进进出出,一会儿功夫出来三个“狼尾”,这发型在许远头上的时候,郁风觉得还挺酷的,在这几个人头上就像马进化成人的某种中间物种。
  郁风正准备换个方向继续游荡,忽然,理发店里又走出个人,嘴上一点猩红,是一支点着的烟,这个是真正的“狼尾”,郁风顿住了脚步。
  许远也看见了郁风,冲他挥了挥手,笑着喊:“来找我的?”郁风想回他:“你想多了。”但是没来得及说出口,许远已经重新钻进理发店。
  许远进去跟总监哥、赵可人打了个招呼,夹着烟推着自行车出来,小跑着来到郁风面前,“哈啰。”他从耳朵上取下一支烟递给郁风,“给。”
  郁风接过来,看见烟嘴上写着“玉溪”,“谁给你的好烟?”
  “问那么多干嘛。今天考试怎么样?”
  郁风不想回答,或者是觉得跟许远这种学渣聊考试实在太滑稽,像是没话找话。他把玉溪捏在中指和拇指间,然后轻轻弹出去,香烟飞到三步之外地上的一口浓痰上。
  许远微微皱眉,看了看郁风的脸色,问:“怎么啦?脸色像吃了屎。你爸又打你了?”
  郁风发现许远的狼尾又有了一些变化,染颜色了,尾巴尖的部分变成了灰色和黑色间插,看起来非常……郁风想不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反正是越来越像一只狼崽子了,莫名让人觉得皮光水滑身手矫健。
  “你逃考试就是为了染发?”郁风不答反问。
  “我没逃考试,我考完了才走的。”
  “乱写一气也能叫考试?”
  “嘁。”许远没话说,他确实是乱写一气的,不过郁风这种高高在上的语气让他有点不爽。怪不得大家都不喜欢成绩好的学生,拽机八啊拽。
  许远的不屑和讥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那是郁风非常讨厌的表情之一,无论他做得好还是坏,郁兆伟脸上都是这种表情。做坏事是这个表情——“我早晓得你是个垃圾”;做得好还是这个表情——“得100分又不是挣100块钱,求用没有,不要自以为是垃圾”。
  郁风一把把许远推开,自己骑上自行车扬长而去。许远赶紧追上去扒着后座不松手,像狗撵摩托一样追了十几米。
  “喂!芋头你吃炸药了???等等等等等,老子还没坐稳!!!”
  郁风沉默地骑车,许远再笨也感觉到他的心情可能是真的非常差。他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在衣兜里掏了一阵,把下午特意去音像店买的东西拆开包装,插上随身听,稍微站起来一点,伸长手塞进郁风耳朵里。
  郁风正怒气冲冲地蹬着自行车,忽然被音乐灌了满耳。
  他愣了,停下车,用脚撑着地,把耳机取下来看,不是坏掉那副,两只都是好的。
  “新的,怎么样?”许远笑道。
  其实不怎么样,漏音挺严重的,就这样拿在手里都能听清《星晴》的每一句歌词:手牵手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望着天 看星星 一颗两颗三颗四颗 连成线……
  不过对他们来说已经很不错了,两只都有声音,戴耳朵里也很舒服,纯黑色与随身听挺搭配。
  “哪儿来的?”
  “买的呗。问那么多干嘛。”
  郁风还是想问,你哪来的钱买耳机,在哪里买的,什么时候买的。不过许多的问题被许远一句话打消了。
  “送给你的,生日快乐啊。”
  郁风彻底懵了,他完全没想起来今天是他的十六岁生日。其实他知道今天是几月几号,不过一整天下来,他都没意识到这个“几月几号”是对他而言是特殊的一天。
 
 
第29章 
  (说到这里,有位大姐来林子里找我们,说午饭好了,问郁风在哪里吃饭,郁风问我的意见,我说去你房子里吃吧,因为雨一直下,所以有点冷。
  大姐是这个村里的人,郁风请她负责整个采摘季工人们的伙食。
  在郁风的农房里,大姐给我们摆好了饭菜,还给郁风的狗拿来几根筒骨。
  它叫风车车,四川话里的一个词语——滑稽、古怪、聪明,有时候也脱离了这些意思,纯粹就是调侃戏谑对方。是条白毛土狗,体型小小的,陪着郁风城里、果园两边住。
  有时候我看着他一个人觉得还好,可一个人和一条小小狗同框的时候,就显得很有那么点儿孤寂的味道。
  郁风、风车车,还挺搭配的。
  我们坐在屋外一个草棚下面,郁风脱下雨衣,抖抖水,挂在草棚柱子上,我一直偷偷观察他,他的背影像一个高大健壮的北欧猎人。
  雨衣脱下后,我注意到他脖子上挂着的耳机,黑色的AKG-K420,漂亮小巧。搞声学的朋友给我推荐过,说便宜专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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