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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哥，又等人？”
“嗯。”
赵可人合上小镜子，提着小挎包走到他面前，“你还挺爱和一班的玩，昨天琛哥叫你去游戏厅你为什么不去？”
许远没回答。因为理由太多了，没钱、没兴趣、和她琛哥不熟，他嫌要回答的字数有点多，所以干脆不回答。
“今天男朋友没约我，好无聊，你带我去吃炸串好不好？”
许远用匪夷所思的目光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他注意到赵可人脖子上挂的随身听，好像和郁风那个是同个款式。
“这是康哥送我的，讨厌，送人家一个黑色。”许远发现所有男生到她嘴里都会变成“某哥”。
“我很想要粉色的，Sony有一款HelloKitty的粉色随身听。如果你追女生，我建议你可以送那个。”说着用一种许远看不懂的眼神看着他。
许远还是不答，赵可人无所谓地摆弄着发梢继续说：“你喜欢听谁的歌？我喜欢听蔡依林，我们可以交换磁带。”
“周杰伦。”其实也是刚听上的。
“哦！”赵可人终于得到一个回答，咯咯笑起来。
这时有人在窗外说：“许远，走不走？”
许远偏过身体，视线绕过女生，对郁风喊：“走！”
走出教室，走廊上站着固定组合的三剑客，不过许远没想到张俊今天也和他们在一起。
看到他疑惑的眼神，郁风说：“张俊在展销会上买了二十几张碟，马天才丁丁猫儿叫他带来一起去茶馆看。”
“哦。那今天晚上你还跟我一起学车吗？”
“学，我不去看碟。”
最近许远和郁风每天晚上都约在江边学骑自行车，江边新修了一段柏油路，路两旁种了两排细瘦的树苗，郁风从地方报纸上看到说，市政府打算修缮并打造沿江绿化带和人行步道，这一片将来会是市民休闲旅游的去处。不过那感觉太遥远了，刚种下的树苗还没有他高。
许远不放书包直接去运输公司帮许多于做清洁，做完清洁两人在食堂蹭了菜盆底一点糖醋莲白，剩下的汁水泡大米饭酸酸甜甜特别开胃。
干完活吃完饭许远挥别许多于跑到茶馆找郁风颜邵艾他们一起写作业。
结果到了发现只有郁风一个人，“他们呢？”
“在里面看碟。”
许远朝茶馆里探了下头，“没有呀。”
“他们把DVD抱进房间里看了。嫌吵。”
“哦。”茶馆生意向来很好，尤其到了这是时间，下班的、干完活的都挤在这里抽烟喝茶打牌吹牛。
“你们作业都写完了？”
郁风答：“我写完了，他们拿去边看边抄了。”
“哦，你坐这儿等我？”
郁风翻了个白眼。
许远笑笑，麻利地打开书包翻出作业卷子扔进郁风怀里，“今天就一张综合卷，帮我写了，我进去看看有什么碟。”
郁风捏起卷子，压着眉头要说什么，许远已经溜了，“拜托啦！随便写写有字儿就行！”
张俊颜邵艾黄勇还有几个许远叫不上名字的人都坐在颜邵艾房间的床沿上盯着电视机，马天才撅着屁股在地上翻看一堆光碟。
黄勇看见许远进来，笑嘻嘻地踹了一脚马天才，“嘿，别翻了，小鸡蛋才不会买三1级片光碟。老看片子有什么意思，许远来了，让他把三班的班花介绍给你，熟人介绍打八折。”
小鸡蛋就是张俊，他家店铺和他爸爸都叫张鸡蛋，所以很多人叫他小鸡蛋。当然，也有人叫许远小棒棒。
许远看了黄勇一眼，“嘴这么臭要不要我撒泡尿给你漱漱口。”
黄勇的脸色立马冷了，四班的超哥们跟三班的一样好勇斗狠。黄勇正想开口，许远抢先一步指着他说：“你骂我一句试试。”
黄勇差点跳起来跟他干，但是想到许远上次把赵可人的男朋友三人揍吐了，还是审时度势地坐回了床沿上。
不过张俊却来了兴趣：“靠你们有好东西吃独食？”压低声音：“什么三1级片？交换？”
马天才不翻了，和张俊两个人凑到一起嘀嘀咕咕淫光满面地分享观影心得。两个人就差躲到颜邵艾的床底下去了。
许远看了会儿电视上正在播放的《风中奇缘》，颇觉索然无味，蹲下看其他光碟。大多数都是周星驰电影，还有《犬夜叉》《灌篮高手》《山城棒棒军》《阿信》，还有很多喜剧节目《李伯清散打评书》《马季姜昆相声合集》《讽刺小品精选》。
许远扫了眼讽刺小品光碟上印的目录，《如此包装-赵丽蓉 巩汉林主演》《打工奇遇-赵丽蓉 巩汉林主演》《打扑克-黄宏 侯耀文主演》《走后门-杰森 麦克主演》。
前面几个小品许远都有点印象，就是最后一个感觉从来没听过，而且杰森、麦克也不像中国人的名字。他觉得挺有意思，从来没看过外国人演小品。
“看看这盘。”他提议。
其余人早觉得迪士尼《风中奇缘》无聊了，立刻复议，“换换换！”
这几个小品无论看多少遍大家都会再次发出大笑，精彩的节目总是过得很快，最后开始放《走后门》。前面先冒出很多外国字，还有动感的音乐和澳门赌场广告，许远按了快进，直接跳到节目。
这节目不知道怎么编排的，开头一直拖拖拉拉进展缓慢，大家盯了半天都没等到好笑的地方。一个黄头发的男人在跑步机上跑步，不知道他是杰森还是麦克，另一个黑头发男人站在跑步机旁跟他讲外国话，听不懂。
忽然，黑头发啪一巴掌拍在黄头发的屁股上。猝不及防。
大家都被突然而来的滑稽逗笑了，松了一口气似的。
啪又一巴掌。黄头发叫了一声。大家又笑了。
啪第三巴掌的时候大家对这个包袱感到厌倦。
接下来黑头发总算不打了，开始揉捏黄头发的健身裤。大家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若干双眼睛都紧紧盯着黑头发的手，仿佛试图从那里观察出他所使用的喜剧手法。
黄勇终于受不了无聊，喊张俊：“小鸡蛋，去按快进！”
张俊正跟马天才交流地热火朝天，不情不愿地走过去拿起遥控器按8倍快进。
画面飞速闪过，看不清楚内容，只能看到大块大块的色块不断变换，到后来只剩下黄和白。张俊松开快进键，画面恢复正常。
一瞬间，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倒抽一口凉气。
电光石火间，许远脑子里只剩下三个字——走！后！！门！！！
没错，黑头发在走黄头发的后门。
空气凝固了，大家都忘了动，全世界只剩下电视机上两个男人的局部运动特写。
盗版光碟害死人。
“许远，你死屋里了？”门外忽然传来郁风的声音，大家发出一声迟来的嚎叫，集体回神，开始慌不择路。
许远大喊一声“马上出来”，溜着门缝冲了出去，正好跟郁风正脸相撞。鼻梁撞到鼻梁，酸痛地差点掉下眼泪。
“日……你在干什么？！”
“噢，法克！”
为什么会突然冒英文呢？因为刚才两个男人此起彼伏地喊“噢法克噢法克噢法克”。被洗脑了吧。
“卷子写完了。还骑不骑车？你脸怎么这么红？”郁风一脸狐疑地看着他。
“骑骑骑骑骑！走！”生怕郁风要进屋，许远使劲把人往外面搡，隐隐听见房间里面兵荒马乱的声音，但是已经顾不上了。
江边，寂静无人的柏油马路上。
“我先骑，你给我掌车。我感觉我快学会了。”郁风跨上自行车。
“哦。”许远心不在焉地答应。
他站在自行车后，双手扶住后座，帮助郁风保持平衡。
但是他的眼睛不自觉地落到了坐垫上……那里安放着郁风的屁股。他不止一次抱怨过坐垫太硬太尖，应该加一层海绵。什么叫太硬太尖？这人说话怎么这么少儿不宜，他在暗示什么？
看着看着，心跳又变得飞快，咚咚咚地像在打鼓。许远看了两秒不敢再看，努力想将刚才的画面从大脑中清除。转头看大江，大江啊全是水。
为什么男的和男的要做这种事呢？男的和男的居然还可以做这种事？？男人不应该是和女人这样吗？？？今天晚上月亮还挺圆的。
郁风的皮股也是圆的，然后车座是尖的。看着看着，天上的月亮隐约变成了一个发光的皮股。
许远脑子里正有无数个念头相互打架，神不守舍，忽然，他感到手上一松，郁风骑着自行车蹿了出去。他跑了两步想要再次扶住车尾，但郁风已经飞快地远离了。
郁风双脚蹬着自行车，越蹬越快、越骑越快，他感觉自己似乎迎着夜风飞起来了，变得很轻很轻。他担心许远跑不了那么快，问：“喂，你跟得上吗？”
但是没听到许远的回答，他又问了一遍，“喂……许远，说话啊。”还是没有回答。
忽然，他听见身后远处传来许远喜悦的声音：“喂！郁风！你学会了！你学会了！”还有哒哒哒的跑步声。
郁风按刹车，车缓缓停下，他放下一条腿支撑自行车，回头看着许远跑过来。
“你什么时候放手的，我都没感觉。”郁风挺高兴，笑道。
“呃，就是，你骑着骑着，我看你挺稳的，就放了。”他心虚地说。
郁风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许远，我想骑车兜一圈，骑到那头再骑回来，行吗？”虽然两人一起学车，但车到底是属于许远的。在学会骑自行车的一瞬间，郁风立马爱上了那种迎风飞翔的快感。
“好啊，小心点，别把我车摔倒了。”
“懂。要倒的时候我垫下面。”
郁风骑车而去，江风肆意吹打他的面庞，景物在眼角飞速后退。他忍不住自己笑起来，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有这么畅快过了，自由而无拘无束的感觉不知什么时候就悄悄溜走了，烦恼和迷茫越来越多，恐惧和担忧越来越多。
也许真像杂志上写的，速度可以改变时间，哪怕只有一点点微弱的改变，他与世界也有了一点点微小的脱节。
骑到柏油马路的尽头，郁风调头回去，快回到原位时，他看见许远突然从马路边跳起来，双手举过头顶为他鼓掌。郁风不禁会心一笑。
第26章
周五下午放了学，郁风单肩挎上书包，快步朝教室外走去。马天才在后面叫他：“芋头！等等我们！”
教室里大部分同学都还没走，聚在讲台周围问老师问题。即便这小镇闭塞且教育水平不高，到了中考的关键时刻，还是有一部分学生想要努努力考个高中或者职高。十五六岁还算孩子，平时再怎么不耐烦大人管束，思及走上社会成为一个“大人”，都多少感到忐忑。
距离中考还有最后三个月，马天才他们也感受到一种紧迫感，开始了初中三年最认真的一次临时抱佛脚。
郁风不需要，他已经通过了市重点高中的自主招生，预定了尖子班的学位，只需要中考考过他们的录取线就行。就算没有自主招生，他只要稳定发挥，尖子班同样没有问题。
郁风懒得等他们，对马天才挥挥手：“有事，先走了。”
马天才把书顶在脑袋上哀嚎：“你能有什么事？！靠……”
郁风跑下楼去三班找许远，他站门口望了一眼，教室里只有两个女生，一个翻着白眼剪刘海，另一个呲牙裂嘴地往眼睛上贴一个透明胶带一样的东西。
“许远走了吗？”郁风只好问她们。
两个女生愣了下，对视一眼，剪刘海的说：“……是郁风，啊，许远下午好像没来……对吧，杨丽？”
“对对，下午他位置一直空着呢！”
“没来？他去哪儿了？”
杨丽在眼皮上扒拉了两下，郁风神奇地发现她的眼睛忽双忽单的。
“不知道，赵可人也没来，可能约会去了吧。”杨丽斜着眼笑起来。
郁风皱了皱眉，没再说什么，转身独自走了。
回老街，郁风去瓦房门口看了一眼，门锁着，出什么事了吗？又发烧了？郁风有点儿狐疑。他想了想，跑去运输公司看看许多于在不在。
许多于在男厕所拖地。
“许姐。”
公司人差不多走光了，猛地听见男人声音许多于吓了一跳，她抬起头：“啊，小风。”“你要上厕所？好，我先出去。”
“我不上。许远今天没来帮你？”
许多于笑笑：“可能还没放学。”
郁风：“哦，好的，再见。”
“诶等等小风！”
郁风又转回身，等她说话。
“也没什么，我就是想问问，你知道上高中每年要多少学费吗？”许多于讪讪的，好像同人说话就很难以为情。
郁风摇摇头，他不知道，也没关心过，录取他的重点高中在全市各地区掐尖，对于贫困生承诺给他们免学杂费、住宿费，此外每月给100元生活补助。
“要好几百吧？会不会上千？”许多于还是问。郁风发现这也是老街居民说话的一大特点，经常听不进去别人说的什么，只一味关心自己的关心。他明明回答不知道，对方好像听不懂“不知道”意味着什么。
郁风只好给了一个自己也不知道正确与否的回答：“应该不用那么多吧。”
“几百总要的吧。”许多于说。
“几百应该要的。”郁风不知道这对话有何意义。可能她不知道上哪儿打听，所以揪着自己问。又一想，她应该是为许远打听的。他还没问过许远想考高中还是职高，就他那成绩考高中挺悬。但是职高的学费听说比普高要贵，许远又是收养的，他们会供他继续读书吗？还是让他工作挣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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