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方度过半个冬天,过冬的装备齐全,下雪后汤取索性就全都用上了,帽子、耳罩、口罩和手套全戴上,只露出一双眼睛。南方人基本不这样防寒,也难怪辛辰不敢认。
汤取这样全副武装,另一方面也有点躲人的意思。
只不过现在只有辛辰一个人在,他从容了不少。
听说他是出门去参加同学聚会,辛辰不禁面露向往之色:“挺好的,这天气吃个火锅,再找个地方玩玩牌,老是在家待着也挺没意思的。”
汤取笑着应是。
两人又随口聊了会儿才分开,辛辰又找了好几个角度拍雪人,选出最满意的一张,想了想,加了个滤镜,才给褚晶晶发过去。
过了差不多一个小时,上午十点多,才听见后面楼梯间传来脚步声。
辛辰这时正坐在小太阳前玩手机,听到动静头也不抬道:“包子在电饭煲里热着,保温壶里有开水,柜子里有豆浆粉,想喝就自己泡。”
易磐没说话,去后面把剩下的包子端出来,拖了张凳子,也坐到小太阳前默默吃起来。
辛辰抽空瞥他一眼:“你要是再不起,我都准备点午饭了。”
他俩跟汤取其实挺像的,都处于放养状态。辛辰他爸主业其实是在隔壁小区的物业公司当电工,平时不忙能兼顾店里,但最近到了年底用电高峰期,加上不久前某小区某户居民因为取暖引发火灾,这阵子天天熬夜值班。辛辰他妈主业在商场某个糖果店当导购,也挺忙的。
易磐耷拉着眼皮,细嚼慢咽,缓缓道:“随你。”
认识十几年,辛辰哪里见过他这霜打似的样子,极其看不顺眼,倍感糟心地啧一声,道:“说实话,你昨晚确定是在做习题,不是背着我在偷偷看金瓶梅吧?”
易磐淡淡看他一眼,道:“你还不值得我假装努力。”
辛辰挥了挥自己威风凛凛的大拳头:“要不是看你这两天蔫了吧唧,年纪轻轻就萎了的样子,我早就一拳让你跪地叫爸爸了。”
易磐波澜不惊:“收起你的小粉拳,我对KO弱鸡没兴趣。”
辛辰恶狠狠呲了呲牙,眼珠一转,说:“早上我看到你汤家哥哥了,打扮得帅气逼人,出门参加同学聚会去了。”
“哦。”
辛辰凑近:“你之前晚上不都回家里学习么,怎么他一回来你反而不去了,人家学霸一枚,不是正好辅导你功课?”
易磐沉默了会儿,突然道:“生物遗传学有个点很有意思。”
这话题突转,辛辰一头雾水:“啊?”
易磐垂着眼睛,慢慢道:“显性基因和隐性基因遇上,最终表现出来的总是显性性状。可人反而不是这样,表现得越明显,越是暴露、主动,却越是没有话语权、越是受制于人。”
虽然没听懂这哥们儿在打什么哑谜,但他们这学期才开始学高中生物,遗传学的考点辛辰还是多少记得一些,在模模糊糊的记忆里搜寻了会儿,道:“可前提是,那是一对同类基因啊。”
易磐怔了一下,把碗里的包子一口一口吃完,才起身道:“你说得对。”
话虽如此,但连辛辰自己都没搞明白到底对在了哪里。
但他的疑惑易磐却不会为他解答。
年底品牌方搞了个旧手机回收促销活动,成交了好几单,最近白天易磐都要忙着盘货和维修旧机。
他在柜台那边忙,辛辰就在旁边哼哧哼哧地补寒假作业,不会的就掏出易磐的卷子来抄。
中午送外卖的跑一趟都得一个小时,辛辰懒得等,就把昨晚的剩饭倒锅里,对付着炒了个蛋炒饭,搭配着他妈妈做的泡菜将就吃了。
有人做饭,易磐也不挑,两人把一锅蛋炒饭瓜分干净。
下午气温微升,开始融雪。易磐在柜台前继续上午没干完的活,没一会儿,他丢下手里的工具,起身往门口走。
“哎?”辛辰正在抽空玩手机,把人叫住了,“你干什么去?”
易磐头也没回,推开大门走出去:“不觉得屋檐上滴下来的雪水滴滴答答的很吵么?”
辛辰匪夷所思,瞪着他背影:“隔着玻璃门你都能听见?我看是你自己心不静吧!”
但玻璃门已经重新关上,隔着门也不知道易磐听见了没,只见他抬头看了看情况,又蹲下了身。
融雪还伴随着一阵阵的冷风,比下雪的时候冷多了。从室内走出来,整个人瞬间仿佛被裹上了一层密不透风的冰衣。
易磐把外套拉链拉到顶,遮住脖子,仰头瞧了瞧。
这一片居民楼的一楼都是商铺,二楼阳台下面就是商铺店招,手机维修店当时做的牌子稍微大了点,顶上积了雪,加上楼上好几层落下来的雪水,现在汇聚在一起往下滴。
恰好台阶下有个小坑,水滴砸进去声音被放大。
易磐回头找了找,拿过门边立着的棉布拖把,放到小坑上,接住了水滴。
嗒嗒嗒的水声消失,他烦躁的心情才总算好了点。
做完这些,他正准备回店,远远就瞧见从路口那边缓缓走过来两个人。
冰天雪地,两人一身黑,又紧紧黏在一起,格外打眼。
直到慢慢走近了,才看清是一个人搀着另一个一瘸一拐的同伴,难怪走得慢。
汤取今早出门前有多么干净清爽,现在就有多凌乱狼狈。
裤子和衣袖又湿又脏,围巾虽然用纸巾擦过,但还是留下污水的痕迹。
直到两人在手机店门口停下歇气,易磐皱眉问:“你怎么了?”
汤取苦笑了下,不想多说,扶着他的陈言没好气道:“还不是他耽于美色,大冬天和隔壁班班花跑外面说悄悄话,摔的。”
易磐眼神冷峻:“甘鸣潇?”
陈言大感意外:“你认识?”
易磐不置可否,垂下目光,视线落在汤取湿漉漉的裤脚上,问:“扭到脚了?看过医生没?”
“看了,在诊所就用药酒揉过了。”陈言答道,又冲汤取挤眉弄眼,“我看你年前注定不宜出行,泡到妹子惹众怒,连网约车司机都不乐意把我们送进小区来。”
汤取不客气地瞪他:“还不是你自己定错位,人家司机又不是做慈善的,到了地方当然丢下我们就跑。”
这一点确实是陈言理亏,他嘴硬道:“你看我下午的密室逃脱都不去了,陪着你回来,牺牲多大啊。”
汤取叹了口气,道:“赶紧回吧,站在这儿又湿又冷。”
陈言于是馋紧了他:“走走走。”另一只手冲易磐挥了挥,“拜拜。”
易磐也回了声“拜拜”,望着两人的背影朝另一栋楼走去。
全程汤取都没有和他有直接的眼神接触,就跟个陌生人似的,反倒是和他没见过几次面的陈言看起来更像熟人。
回到店里,辛辰没在玩手机了,正伸长脖子朝外面瞧,见他进来,忙不迭问:“刚过去的是汤家哥哥?”
易磐“嗯”了声。
辛辰刚才隔着门听完了整场对话,忍不住问:“你怎么不帮忙送他回去,何必劳烦人家老同学。”
易磐眼神示意柜台上的一堆零件,淡淡道:“我有活要干。”
辛辰语噎,随即嘴角勾起坏笑:“你发现异常了没?”
易磐不感兴趣,但还是礼貌地捧场:“什么?”
“小太阳啊。”辛辰煞有介事地拍了拍黑掉的小太阳,“我关了,怕嗡嗡嗡的声音惹得易大师傅您不清净的心乱上加乱。”
易磐冷冷道:“滚。”
辛辰气鼓鼓地朝他比中指。
第60章
除了用药酒揉脚腕时酣畅淋漓地痛了一阵,之后就都木木的没太大感觉,不知道是药酒起了效,还是天气太冷冻的。
路上全是融化的雪水,混杂着街道两旁的污尘,脏兮兮的,现在也没工夫绕开了。汤取被陈言扶着,一路吹着冷风,总算蹒跚着抵达单元楼下。
紧接着就是一手扶着栏杆爬楼梯。
这一路走来陈言反倒出了汗,见状劝道:“要不我背你上去吧,这一阶阶台阶得跳到什么时候。”
“没事。”汤取试着跳了一阶,没想象中那么难,等陈言跟上来,他又继续跳了一阶,“就这样吧,我怕你把我摔着。”
一片真心惨遭无情拒绝,陈言气笑了:“哥哥我这辈子还没背过谁呢,你该感激涕零地跪地叫爸爸才对。”
汤取回头白他一眼:“从我摔下去的第一秒,你第一反应不是扶我起来而是放肆狂笑,你为我做牛做马都是应得的。”
“行吧。”陈言无奈叹气,但一腔八卦和吐槽终究还是没忍住,“人家班花把你约出去,我还以为你俩在无人的角落风花雪月,谁知道你这么沉不住气,摔了个屁墩儿,简直对不起班花的一腔深情。”
汤取都不想说话了。
哪里是风花雪月,甚至都算不上约。
今天只是凑巧了,两个班聚会的时间和地点都一样,现场热闹得跟烧了锅开水似的。当甘明潇专程来到他座位旁,说有话要单独对他说时,周围起哄吹口哨的声音简直要掀翻壶盖儿。
换做以前汤取肯定想也不想就拒绝,可那一刻脑子里的发条也不知道怎么就停了,眼前有一瞬间似乎闪现过易磐的脸,鬼使神差地就起身跟在对方身后走了出去。
餐厅外面有个露台,正对着河景,夏天估计养了不少花,冬天也没闲置,爬藤架上挂着小灯条和水晶球,地上堆着胖嘟嘟的雪人,还挺好看。
可再好看,也改变不了大冬天的事实,终究还是冷。
汤取不明白,今天可是零度,这地方再好看,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吧?
但他来都来了,总不能转身就走,只能礼貌地站着洗耳恭听。
甘鸣潇说的话倒是挺委婉,只说她现在也在北京的学校就读,以后有机会两人可以多联络。
这要求合情合理,汤取自然点头应好。
于是两人互通了电话号码,只不过QQ和微信暂时加不了。汤取说是手机不方便,也不知道甘鸣潇相信没有。
接着,甘鸣潇又说起某个摇滚乐队年后会在北京工体开演唱会。
“我记得你在我毕业纪念册上写很喜欢这个乐队,我表哥在票务公司上班,三不五时地就会送我票,到时候一起去看好不好?”她嘴角带笑,眼神柔和。
提到毕业纪念册,汤取就想起被自己搞丢的那本,继而想到那张丢失的照片。
说到摇滚乐队,又想起易磐嘲笑他唱摇滚都跑调……
他思绪有点乱,犹豫之下还是决定说清楚:“其实我也没有多喜欢那个乐队,只是有那么一栏,凑合着写上去的。”
甘鸣潇脸上浮上一丝尴尬,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汤取挤出一个笑:“外面冷,别冻着了,我们先回去吧。”
然后他就心事重重地陪着甘鸣潇离开露台,一个没注意,脚下踩到一块冰,猝不及防之下直接狠狠摔了一跤。
这一幕全被门后看热闹的陈言瞧见了。
主要是他摔下去的时候,头顶的帽子飞了,一脸懵地坐起来时,头顶还竖着几撮呆毛,看起来特别逗,陈言笑得直不起腰,笑够了才去搀他。
等到好不容易爬上楼梯,汤取掏出钥匙开门,陈言才忍不住问:“你刚才干嘛还特地交代我,别人问起你怎么摔的都要说是和女生出去才摔的?”
明明就不是嘛。陈言看得清楚,当时甘鸣潇都已经进门了,汤取落在后面,不知道在胡思乱想些什么,眼神发飘没看路,这才跌了一跤。
汤取想也不想就回道:“这样显得比较浪漫。”
事出反常必有妖。陈言可不信:“别糊弄我,你平时就不是这种人。”
汤取没理他,一颠一颠地蹦跶进客厅,艰难地把精疲力竭的躯壳安放进椅子里,才从灵魂深处长长地舒了口气。
陈言跟在后面把门带上,碎碎念:“可见老天都要惩罚你这种对漂亮妹妹表白不上心的渣男。真是的,怎么女孩子就都缺少一双发现好男人的慧眼呢?”
汤取把这声音当背景音,眼神瞪着虚空发了会儿呆,终于看向探头探脑四处打量的陈言,问:“你知道我玩三国杀最喜欢哪个武将吗?”
陈言早忘了刚才的话,他这是第一次登门,对这新组成的家庭难免好奇,听到汤取的话后缩回张望的脑袋,认真回忆了一秒,不确定地问:“赵云?”
“是啊。”汤取背靠椅背,重新仰头看向天花板,喃喃道,“因为他的技能可以一牌两用,把杀当闪、闪当杀,进可攻、退可守。而我恰恰不喜欢走绝路,做什么事总要给自己留退路才好。”
陈言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屁话,迷茫地挠挠头,道:“哦,这样。我也挺喜欢的,SP赵云还能冲阵,先拿对方一张牌,关键局让对方无牌可出。”
汤取一顿,笑了笑,说:“你说得很对。”
陈言心里怪怪的。虽然他知道自己说得很精辟很高级很有品味,但也没必要这么郑重地夸一句吧?
反正刚才的对话让他摸不着头脑,搞不懂就索性不去细究了。
没等班级聚餐散场他俩就先回来了,陈言担心汤取还没吃饱,临走不忘打包一盒饭菜,加上从诊所开的外敷药,一整个袋子放到餐桌上。
班上同学还在连环夺命call催他过去玩牌密逃,陈言没理。
汤取赶他:“你留在这儿难道能给我倒水洗脚,替我搓袜子?”
“靠。”陈言骂,“你的梦已经做得这么下流了吗?”
汤取赶苍蝇似地挥了挥:“爹现在用不上你,滚吧。”
“那你晚上把带回来的饭菜热一热得了,别自己张罗。”陈言叮嘱道。
汤取叹气:“是什么给了你我会带伤主动做饭的错觉?”
陈言又骂了他一通过瘾,这才走了。
临近年关,加上天气恶劣,网上不好打车,还得加打赏,陈言直到走出小区才拦到一台拼车的出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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