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蛊让他那些惨无人道的记忆恢复。
折戟断兵让他察觉这里是祖先的埋身地。
骨蚁更是摆明了只要他的命。
“怎么能这样对待一个弱小无辜的未成年?”尤异眼含热泪。
“……”周秦回到他身边,蹲下来,双手捧住尤异的脑袋,“你再说自己未成年,爸爸就不敢爱你了。异崽,我爱你,但我更爱法律。”
尤异:“??”你在说几把。
他刚才冒了下头,骨蚁们敏觉地飞过来。
尤异连忙往回缩,整张脸都埋进骨沙,唯有两只大猫瞳露出来,使劲眨巴。
“你先走。”尤异细若蚊蚋地哼哼。
周秦刨了个洞,把自己也埋进去,和尤异大眼瞪小眼:“我不走,我陪你。”
“你有病是吧?”尤异不理解:“赶紧滚。”
“到底有没有办法?”周秦问。
尤异眼珠狂转:“说不清楚。”
周秦按住他的发顶:“快说。”
“血。”尤异盯住他:“这些骨蚁靠血脉识别我和族人。所以我猜…应该是我的血,血里的东西,它们能分辨出来。”
“懂了,”周秦一脸这多大点事,他去拿尤异的刀,“等着,这就给你放血。”
“憨批。”尤异一脸冷漠:“你往哪放?往我身上放?”
周秦张了张嘴,怒目圆瞪:“你怎么还会说脏话了?!跟谁学的?!胖子?!”
“……”尤异哽住,周家长的怒火来势汹汹。
无论现在的情势有多么诡异凶险,尤小异都不得不先低头认错:“嗯,胖叔叔教我的。我错了,以后不跟他玩了。”
周秦骂骂咧咧,暗自发誓让胖子多坐两年牢。
带坏小朋友,罪大恶极!
尤异蹲在坑里,一脸弱小无辜。
周秦支棱胳膊,把袖子抹起来:“我该怎么做?”
“……”尤异无声叹气:“周秦,你怎么是个傻子。”
“再骂我就生气了。”周秦龇牙。
尤异无奈:“我不会死,但你失血过多,会死的。”
“你真的不会死?”
“不会。”尤异笃定,他只会消失。
周秦明显不相信他,尤异不给他刀,他就从自己身后的背包中掏出美制军用匕首,一把大白狗腿。
“别。”尤异按住他的胳膊,没忍心:“犯不着。”
“为什么犯不着?”周秦严肃地问道。
尤异被他盯着,目光不自觉躲闪,喉头干涩:“…”
他都快消失了。
周秦犯不着为了救他,冒这么大的险。
“那你为什么一定要救我呢?”尤异反客为主地质问:“你自己走掉不是一样吗?难道你怕我死了,没人能带你走出这里?别担心,金蚕会跟着你。”
周秦本来不生气,当他发现尤异有心事而且瞒着他的时候,他很想把尤异提起来摇晃,让他竹筒倒豆子一样,倒出他所有的心事。
但尤异闭口不提自己,周秦就不会威胁或者强迫他。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他尊重尤异的人生和他的秘密。
周秦只是难以忍受,尤异总是将自己置于危险境地,嘴上说着不会死,然后上刀山下火海,救人救命,遍体鳞伤。
他满脸是血地对周秦说:“我不会死。”
除非周秦心大,才信了他的鬼话。
而且尤异误以为他是怕死,才不敢自己一个人离开。尤异把他当什么了?贪生怕死?士可杀不可辱,周秦很生气。
“尤异。”周秦咬牙切齿,掐住他的脸蛋,食指与大拇指捏紧他两颊。
“你在说屁话。”周秦恨他是个木头:“我爱你听到没有,我爱你!”
周秦凝视他明亮的眼睛:“如果哪天我丢下你,那就是我死了。”
尤异张了张嘴,礼尚往来:“谢谢,我也爱你。”
“……”周秦气乐了,放开他,大白狗腿在胳膊上狠狠划拉下一道。
鲜血绽出。
尤异愣怔了半秒,周秦将他按向自己怀里。
“快点,”男人嗓音嘶哑,“想办法救你自己。”
尤异咽口唾沫,脸埋进周秦的臂弯间,狠狠地蹭了又蹭。
把整张脸和露在外的脖子都抹上血之后,尤异露出锋利犬牙,一口咬下去。
周秦倒进沙坑,环臂抱住他。
尤异的舌尖在他伤口上游走,温热湿润。
直到口腔里都塞满铁锈味,尤异才放开他。
这时候周秦已经因为失血,眼前发黑了。
地底缺少氧气,周秦的呼吸变得凝滞而缓慢。
现在不能休息。
尤异握紧他的手:“周秦,血干之前远离万葬坑,你还能走吗?”
周秦撑住他,咬紧牙关站起身。
两人互相搀扶,以最快速度爬上万葬坑。
周秦的伤口没有愈合,一直在流血,血水洒了一路。
上岸远离万葬坑,尤异手忙脚乱从背包里掏绷带,哆哆嗦嗦地给他裹上。
他和周秦是什么互相放血的孽缘。尤异绞尽脑汁也没想明白。
周秦靠在青铜树上休息,尤异盯着他身后,万葬坑的位置。
幸好,那帮智商低下的骨蚁还在万葬坑里寻找。
前方不远处,有一道窄小铁门。
尤异猜测那应该是离开万葬坑的出路。
周秦呼吸急促,尤异把水递给他,然后将干馍掰碎,一点点塞进周秦嘴巴里。
周秦喝了水,吃了馍,含住异崽手指头,跟舔肉一样囫囵。
尤异心里发毛,怀疑周秦神志不清:“周秦,人肉,不能吃。”
周秦心想,我他娘恨你是块木头!
他把尤异的手指头吐出来,睁开眼睛看他:“休息好了。”
尤异两指并拢,滑向他的心口,心脏跳动逐渐平息。
喝了水之后,周秦的脸色也好了许多。
尤异摸摸指尖:“那走吧。”
周秦站起来。
尤异在前边开路,他的黑刀插进铁门缝隙,直接将门暴力破坏。
面前是一条甬道。
一路向下。
周秦现在都快对向下的楼梯有阴影了,他让尤异走后,他走前边。
像上次那样被机关分开的错误,周秦发誓不会再犯第二次。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现微光,是两颗镶嵌在青铜烛台上的夜明珠。
窃窃私语的声音自四面八方传来,听上去有很多人,交谈、叫卖、吆喝,犹如置身市集。
但那些声音全都杂乱无章,周秦听不出一个完整句子,又或者,那本来就是他听不懂的古语。
“有人。”周秦想起胖子的提醒:“有很多人。”
尤异嗯了声,他默默从背后取下刀,抓在手里。
“活人吗?”周秦明知不可能,却还是问了尤异。
回答是肯定的:“不是。”尤异盯着前方。
又是一扇铁门,声音就是那扇门后传出来的。
两人放慢脚步,警惕万分地靠近铁门。
靠近门这段路程,夜明珠变得密集起来。
墙壁上人影掠过。
周秦猝然回头,不是人,是人皮!
那是一张完整的人皮,制干了挂在石壁上,双臂大张开,被青铜钉固定成十字。
这些人皮面部都是正常的,不是花皮狗脸的畸形脸,也不是竖瞳六耳的白毛长脸。
尤异指尖抚过去,触电般收回来,失神地往前。
周秦敏锐地察觉不对劲:“异崽,这些人和你的先祖……”
尤异咬住下唇,良久,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成王败寇。”
输了就被这帮地底人剥皮拆骨。战争本就残酷。
一路过去,挂满了这样的人皮。
尤异再没有看过一眼,径直到了铁门前,他抬脚踹门。
那门被他踹得砰砰作响,灰尘掉下来。
周秦道:“异崽。”
尤异拔刀,用尽全力劈开铁门。
铁门轰然倒塌。
探照灯光照进去,他们面前是一片偌大的、望不见尽头的空间。
姑且称为广场吧。
周秦走进去,叮铃脆响。
他悚然低头,才发现脚绊住了一串青铜铃铛。
周秦把双脚提出来,迈过去。
这地方太大了,只有放信号弹那一瞬间,勉强能借强光看清全貌。
周秦打了一支信号弹,焰火升空,明亮刺目地炸开。
高无止尽的穹顶,面前是一座桥,桥对面飞檐峭壁、雕梁画栋,是神殿。
周秦愕然:“在这么深的地下竟然修出这种建筑——”
粗略一看,像是汉代风格。
信号弹熄灭,周遭的一切复归于黑暗。
周秦预感强烈,那座神殿里,就是他们一直在寻找的秦岭古墓!
古墓的主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周秦点燃冷焰火,两人朝石桥的方向走去。
石桥旁边有一座青铜像,和周秦差不多高,青铜像的手举起来,它端着碗,碗里有东西。
周秦看了眼,密密麻麻的虫尸。
他毛骨悚然,回头看了眼尤异,尤异盯着那具青铜像,若有所思。
青铜像的脸一片空白,但它有头发和耳朵,头皮披散,左右各三耳。
它就站在石桥边上。
石桥是拱桥,左右扶手皆是冷硬的青铜造物。
周秦越过端碗的青铜像,踏上石桥。
冷厉阴风扑面而来,他往前走了几步,忽地脚下一空。
周秦摔进水中,这水冷得像冰水,脚踝被抓住,半张脸淹没在水下。
他用力划水,试图爬上岸,掌心刨动冰凉的河水时,猛地触碰到硬物。
周秦僵直脖子,眼珠向后转,扭曲的头骨浮在他手下,诡异而阴森。
头骨张开血盆大口。
意识被吞没,陷入黑暗。
万籁俱寂间,一点金光照面,金蚕扑向他面门。
尤异叫他的名字:“周秦!”
周秦瞬间清醒,强烈的溺水感褪去,他捂住胸口咳嗽,手臂上的割伤绽裂,隐隐渗出血色,那是因为他的胳膊在用力。
“……”他仍然在石桥前,并没有踏上去。
尤异的目光里有些疑惑,还有一丝凝重。
周秦张了张嘴。
尤异问道:“你为什么要抓它?”
谁?什么?
冰凉刺骨的触觉自掌心传来,周秦整个脖子都是僵硬的,他的眼珠再次向斜后方转去。
端着碗的青铜像上,多出一只手。
那是他的手,此刻正死死地攥着青铜像的手腕,手背青筋横突。
周秦愣住了,他什么时候抓着青铜像的?
尤异指了指:“能放开吗?”
“……”周秦试图将左手收回来,但那只手好像不属于他,纹丝不动。
他的大脑指令传达到左臂,就在肩膀处停止了,周秦只能感觉到一阵寒意,后背发毛。
尤异凝眉沉思。
周秦忽然道:“碗里的东西。”
“什么?”
周秦意有所指:“它的碗,虫子不见了。”
尤异深深地注视他:“周秦,是你的错觉,虫子还在。”
周秦瞳孔逐渐涣散,失神一般,右手伸进碗中,抓了一把虫子。
然后匪夷所思的一幕出现了,他将那把虫子拍进自己嘴里!
“周秦!”尤异按住他:“你做什么?!”
冷焰火熄灭,尤异重新点燃。
周秦的瞳孔一片漆黑,失去了神采,但他的神情无比认真:“异崽,必须喝汤,才能过桥。”
“喝汤?”尤异心说,你吃的那是虫子!
过桥又是什么意思?
尤异拧紧眉毛,望向铜碗。
这时候,尤异眼角余光掠过了青铜像的脸。
五官浮现了。
异常狰狞。
那是一张长脸,上下颌大大地撑开,露出獠牙,竖瞳凶狠而阴鸷地盯住他。
尤异抬手,五指极缓慢地捏住背后的刀柄。
“异崽,”周秦指着青铜像,傻呵呵地乐,“是孟婆耶。”
“……”尤异醍醐灌顶:“奈何桥,孟婆汤,地狱。对么。”
原来王胖子嘴里的地狱不是形容词,而是这里的名字。
深埋地底,千年万年的埋尸之地。
传闻孟婆会在奈河桥头,给每一个轮回的鬼魂舀一碗汤,喝了汤,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尤异抓住大傻子周秦后退,双眼死死盯住长脸獠牙怪。
“孟婆。”尤异诱导般询问,“它长什么样?”
周秦说:“看上去还挺和蔼可亲。”
尤异盯着怪物越来越长的指甲,手心冒汗:“普通人?”
周秦反问:“那不然呢?”
尤异:“它手里有什么?”
周秦定睛细看:“汤勺。”
尤异:“它拿汤勺做什么?”
“……”周秦怔住:“给你…舀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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