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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心碧(古代架空)——薜荔藤萝

时间:2024-09-06 09:53:47  作者:薜荔藤萝
  奚青尘哼了一声。“你又有什么可着急的?”
  他的恶毒肤浅到南亭无法为之生气。他只感觉可怜。奚青尘今生若不能用剑,他只会觉得惋惜,并不会觉得可怜,但即便到了这个地步,这种笨拙也不是奚青尘应有的。至少是那时候的南亭认为奚青尘所不应有的。因此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远方,看发白的月亮完全溶解在暗淡的晨雾中,耐心地等待一个道歉。
 
  又开始了。那种分筋错骨一般的剧痛,在他四肢百骸里流窜。说意志,多么可笑,他全部的意志,仅能够支撑他不倒下,虽然他其实已经可以倒下了;眼前滔天血海已经消失,耳畔只有自己错乱不堪的心跳和刀割一般吃力的呼吸。他只是不想承认,漫长的休养生息,从头开始的空白,失而复得的喜悦,他每一步都足够小心翼翼,力图避免重蹈过去的覆辙,他自认为已经对自己的身体了如指掌,直到今天,所有东山再起的跃跃欲试,都在这十倍重返的剧痛中土崩瓦解。到底为什么?他想。我这次做错什么了?还是说我无论做什么,最终都只会到达这唯一的终点?
 
  一声巨响,寄白石猛然惊醒过来,眼前一片漆黑,指关节还痛得要命,好像打了墙一拳,他定了定神,才意识到是自己趴在桌上睡着,梦中一个激灵把短檠挥落。窗外月色出奇的好,透过窗棂在地下浮出淡淡的乳白,他等眼睛适应一会,弯腰拾起灯,油都洒尽了。他摸黑走到橱柜跟前,取出一支蜡烛点上,又回到床前。重新明晰起来的视野里,奚青尘正对他微笑着。
  “白石。”奚青尘说,好像觉得寄白石在这里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完全不记得他们不久之前还有过争执。“什么时辰了。”
  他似乎是想起身,但连抬头都吃力,寄白石揽过他肩膀想扶他坐起来,隔着一层单薄的里衣,立刻发现这具身体的温热超出了他的想象。他将手背贴上奚青尘额头,不出所料,烫得吓人,于是他当机立断把此人又按了回去,塞好被角,准备去弄点冷水,起身时却感到轻微的阻力。他低头看着奚青尘拽住他衣角的手。
  “你在发烧。”寄白石尽量心平气和地说。
  “这我知道。”奚青尘说。“一时半会死不了。左印堂呢?“
  他目光实在太过炽烈,寄白石茫然不能领会,半天才想到奚青尘指的可能是那个老僧。“那人断了一条手臂,受伤很重。你那位和尚师兄把他带走了,一时半会……不一定死不了。”
  奚青尘眨了眨眼。
  “这样。”他说。“我以为我能赢。“
  寄白石指出:“你不仅赢了,还几乎将他杀了。”
  奚青尘检讨:“我当时不能自已。我讨厌别人拿他过去的事情来找我。还有就是因为白石你突然走掉,害得我方寸大乱。”
  寄白石:“……骗人。”
  奚青尘叫冤:“真没有,我骗你有什么好处?你倒给我讲讲。”
  寄白石把头一梗,嘴唇绷成一条顽固的直线。奚青尘笑了笑,仿佛柴薪一气燃尽,眼里那道绚丽骇人的光焰也渐渐暗淡下来。
  “抱歉,白石,”他柔声说,“我想要那把剑。暗陀罗有一把剑,斩断的神兵利器不知凡几。我想要见识他的剑。但我怕来不及了……”
  寄白石打断他。“你什么都不会错过的。”
  奚青尘道:“也许吧。毕竟我已经等了这么久,连你都等到了。”他闭上眼睛,陷入沉思。“在碰到你之前,我好像没有这么急于求成。那时候,见你浑身浴血,几乎不能动了,还是不肯松手。只要你握着剑,他们便不敢上前。恐怕你那时候根本看不见我,也听不见我,六识俱灭,唯余剑在。我想怎么有这样的人……”
  寄白石:“让你感到放心吗?”
  奚青尘:“是呀。白石不会碎。我折过一次,就脆了。”
  他声音慢慢低下去,终于轻不可察。寄白石听了一会他细微的呼吸声,将那只手放回被中,细长的骨节几乎冻成透明。他在门口停下步子,并不回头,漠然地听着奚青尘颠三倒四的梦呓。(“南亭。你为什么不用剑了?你在剑上早已远胜于我,有朝一日或许也远胜过他。你放弃剑,是想看他的剑在我手里断绝吗?”)
 
  师无畏一回到望江楼,就觉得不对。这本是一个乏善可陈的下午,还没到饭点,店内收拾得干干净净,长凳叠起来靠在墙边,刚洒过水的地面泛着支离破碎的虹彩,伙计早已溜号,掌柜在柜台后打盹。唯一可称得上与这景象有点扞格的,就是楼梯旁站着的那个和尚。这当然不是说和尚出现在酒楼,就是多么天理不容的事情。这个和尚就算在和尚中也极其地出众,部分因为他的体型,还有部分则是师无畏的错觉:那和尚朝他转过身来时,他有一瞬间觉得对方手中握的是一柄剑。
  “敢问大师法号?”
  那和尚道:“贫僧南亭。施主可是师无畏?”
  师无畏点了点头。“大师难道是为我而来的吗?”
  南亭道:“正是。”他单刀直入。“施主与奚青尘有一战之约,还记得吗?”
  师无畏道:“记得。”他走到放着茶壶的桌旁,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他的伤好了?”
  南亭道:“没有。不如说反而更差了。”
  师无畏:“所以他托你来,告诉我约定推迟,或者取消?”
  南亭道:“是贫僧自作主张。”
  师无畏好奇地盯着他,一瞬间脑子里掠过很多联想。但他本着独善其身的处世原则,没有继续发散。这和尚仍旧笔挺地站着,威严刚猛,又圆融无碍。你想吃他,都不知道从何处开始下口。
  “那不能。”他终于说。“我来此地,本不是为了他。但现在,好像只是为了他。除非你也持剑——你会用剑吗?”
  南亭道:“贫僧不使剑。”
  师无畏:“这就对了。给你个忠告,大师,离那些使剑的疯子远一点,比如你现在的做法,就有欠考虑。”
  南亭纹丝不动。“天下剑者多如牛毛,他不过其中之一。施主若追求剑之极限,自然会有比他更好,更强大的对手。”
  师无畏泰然自若。“不会的,因为我就是最好,最强大的剑者。”他又谦逊地加了一句。“目前为止。”
  南亭:“那你更无须执着于他。”
  师无畏道:“执着的是我吗?”他忍不住笑了出来。“我倒想知道,如果今日我不允你之请,大师打算如何,在此杀了我吗?”
  南亭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提起禅杖。师无畏全身汗毛乍然一竖。
  这种压力他不是第一次感受。年轻的时候,他体会得很频繁;面对铜墙铁壁般坚不可摧的武林名宿,或者杀人无算的嗜剑饿鬼,他非常喜爱冲破这种压力的一瞬,感觉自己是一道从内劈破天穹的光束。随着年岁渐长,他自己慢慢变成了这种压力本身,反之又要面对拔节竹笋般日新月异的少年剑客,去体会当初那种他曾带给别人的隐隐的刺痛。终有一天他也会被冲破,留下一道无法愈合的创口,直至有一天死于失血过多,他为此做下了充分的心理准备,而今天这出乎意料的旧梦重温,不但不使他立刻燃起挑战的激情,甚至让他很怀念。那不是杀意,只是一种精纯而广博的力量,如无边无际大海,没有他逆水行舟的余地。他在灭顶之前恋恋不舍地睁开眼。
 
  “如人上树,口衔树枝,手不攀枝,脚不踏树。树下有人问西来意。不对,即违他所问;若对,又丧身失命。你待如何,对是不对?大师,从树上下来吧。”
 
 
 
章六东阳
 
  东阳是一种酒。东阳是一个人。一个非常爱喝酒的人。他还有另一个爱好是铸剑。
  但他已经很久没有铸过一口剑。慕名来找他的人,可能在闻到冲天酒气之时,就明智地选择撤退。据说他一醉能几十日不醒,醒来的时候,又不得不打造一些农具或家常铁器来维持生计(主要是酒计),可见并非自恃清高,要拒绝什么。他早年铸过许多剑,有名剑,也有废品,有的无往不利,有的却在交锋头一下就断了,被愤怒的主人四处宣传,成为笑柄。奚青尘在请他铸剑时,便得到了很多耐心的劝说,劝他放弃这个疯狂的念头,主要都来自东阳本人。
  “我的炉子已经住进老鼠了。”奚青尘每去东阳的小作坊,都会主动带酒,所以东阳很喜欢他,两人时常在一起谈天。奚青尘住得离他不远,几乎每个月都要找他几次。
  奚青尘却满怀危险的自信。“无妨,我见过你铸的剑。我清楚你铸剑的能耐。没道理从前做得到的事,现在反而做不到。”
  但东阳对自己的认知很务实,不因他浮夸的赞美而冲昏头脑。“那是你没见过另外一些。我从前可以生产废品,现在自然也能。”
  奚青尘:“没用。我已经打定了主意,你是说服不了我的。这剑如果你不来铸,我也不打算托给别人。”
  东阳有点受宠若惊:“你可想好了。一旦失败,材料我是不返还的。”
  奚青尘:“那就算我倒霉。”他晃了晃带来的酒坛子,木塞一拔开,溢出一股醇厚的香气,东阳眼睛一亮,凑到坛口去闻,奚青尘一把推开他脑袋。
  “这是十五年的兰陵酒,这一坛就算定金,我家酒窖里还有十来坛,只要你答应,都是你的。”
  东阳被他这一串甜言蜜语搞得失去神志。“好,你把酒给我,我马上开始铸剑。”
  “那不成。”奚青尘说。“必须你铸好了,那些酒才归你。”他端起杯子,饮了一口东阳自己打来的劣酒,皱了皱鼻子,做出一个龇牙咧嘴的表情。“俗话说宁吃鲜桃一口,不要烂杏一筐,你就靠这些泥汤一样的玩意度日,不觉得可惜吗?”
 
  那坛兰陵酒的滋味实在甘美,给了东阳整整半年滴酒不沾的力量,直到他开始怀疑这不过是奚青尘逼他戒酒的一个阴谋之时,一个年轻人终于带着说好的剑材姗姗来迟。他眼睛很黑,头发也很黑,而且很多(令东阳不由得唏嘘),但眉头一直皱得死紧,有一种闷闷不乐的表情,好像在跟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较劲。他看了看东阳饱经风霜又不修边幅的形容(虽然戒酒之后他已经是改善很多了),又环顾了四周东阳吃饭的家当,恭敬地低下头叫了一声“前辈。”
  东阳不由得眼前一黑。“我真的已经老到这个地步了吗!”但他还是装出一个洒脱的笑容来。
  “东西给我吧。”他说。“七天后来拿。告诉奚青尘,不要忘了他答应我的事情。”
  年轻人道:“我想请教前辈,一口好剑需要什么?”
  东阳想了想。“需要材质。火候。锻炼。分寸。还有就是运气。”
  “顽石终究不能成剑,是吗?”
  “顽石不能铸剑,但顽石会点头。”东阳说,自认为答得非常巧妙。七天后东阳完成了这把剑。他对自己做出来的东西没有把握,只感到一种终于结束的虚脱。不管怎样他决定犒劳一下自己,就久违地去打了一竹筒酒,以此为开斋的标志。他愉快地哼着小曲回到作坊时,正有一位客人在门前等着他。
  “小风,是你。”东阳又惊又喜地说。但风入松没有正眼看他,只盯着他腰间那个竹筒。东阳低头一看,一种人赃俱获的冤枉和倒霉之情便将他淹没。无论这话听起来多么像拙劣的狡辩,他还是脱口而出:“我真的多半年没喝过酒了,这是头一回……”
  风入松打断他。“我说什么了吗?”他表情是一贯的冷淡,丝毫没有失望的迹象。“我替奚青尘来拿他定做的那口剑。”
  这时候再提及奚青尘许下的报酬就过于不智,东阳战战兢兢地将之捧出。剑鞘是榉木斫制,通身漆黑,极其朴素而轻盈,缠着一对莲花纹路的铜护环,他有闲心时,就会一丝不苟地做这些小玩意。风入松并不接,半晌说了句:“我真是搞不懂你们这些剑客。”
  东阳苦笑道:“我不是剑客,只是一个潦倒的铁匠。”
  风入松不置可否。“来都来了,不请我喝一杯?”
  他倒不客气,伸手就去夺那只竹筒。东阳抓住他手腕,风入松用力一挣,没有挣开,怒目而视:“放手。”
  东阳不但不放,反而握紧了些,觉得风入松在他手中像一尾翻滚的河鱼,炸开的背鳍几乎要划伤他掌心。“这酒配不上你。”
  风入松冷笑道:“是它配不上我,还是我配不上它?”
  “我最开始喝酒,”东阳粗糙的指腹恋恋不舍地摩挲过他鲜活的脉搏。“我最开始喝酒,是因为它可以让我忘掉很多事情。可以让我什么都想不起来,就不至于有很多痛苦。但后来,喝不到酒我就会痛苦。人为了不痛苦,什么都可以做得出来的。”
  风入松平静下来,仍旧瞪着他。“你已经多半年没有碰酒了。这不是做得到吗?”
  “那是因为奚青尘拜托我铸剑。”东阳说。“好久没有人请我铸剑了。我给人铸剑,剑在他们手里,或杀人,或救人。我不杀人也不救人,我是在帮他完成一个心愿。他需要我,我理当全力以赴。但是剑已经铸成了。”
  风入松道:“如果需要你的人不止他一个呢?”
  东阳吃了一惊,风入松抽回了手。
  “奚青尘答应你的十二坛兰陵酒寄存在城东的酒坊里。还有另外十二坛蓝桥风月,是我送你的。”他说,带着淡淡的讥刺之意。“喝吧,尽情喝,反正他死之后,再也不会有人找你铸剑了——我忘了你们这些英雄好汉都是视死如归的。”
  “不,我就很怕死,我一直都很怕死。”东阳老老实实地说。“所以小风,我有件事情拜托你:我死之后,为我收埋吧。”
 
章七长逐
  奚青尘收拾好床铺,确定屋里所有物件都在该摆放的位置,对着镜子检查了一下仪表,觉得自己容光焕发,就将长剑系在腰间,走出屋来。迎面正好撞上寄白石,劈头就气势汹汹地问:“你要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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