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
锁扣阖上,门板隔绝了走廊的交谈声。
北原幸翻出行李箱里的洗漱用品,钻进还算宽敞的浴室。适才很多人挤在一起,热意蒸腾憋出细微的汗珠,贴在脊背带来一阵黏腻和不适。
热水从花洒倾斜而下,打在浅灰色的防滑瓷砖上,淋沥一响。
他挤出两泵沐浴液,在手中摩挲,清新的柚子味随着泡沫在不大的空间飘荡开。
一边涂抹,一边回忆上船之后看到的一切。
调酒师的身后是一排酒柜,上面的酒很多都有拆封痕迹。
显然,还未开始运转的酒吧,不会有这么多数量的顾客点各种不同的酒。
酒瓶的开封另有原因。
他想到了餐厅夸张的餐车上林良满目的酒杯。
这么多的酒液不会是靠人力一点点送过去的,且餐厅和酒吧的外部通道太小,可移动餐车过不去。
小光提前找好的游轮平面设计图在脑子里缓缓展开,定格在不久前看到的餐厅和酒吧,而后锁定一个足够餐车出入的内部通道。
找到了!
调酒师是组织的人,伏特加在这里和琴酒碰头的几率在百分之八十以上。
北原幸关闭花洒,动作麻利的整理好自己,套上暖和的衣服,放弃英伦风小皮鞋,转而选择轻便的运动鞋。
“找zero一起去,容易让卧底先生陷入危险。凛和小光不会同意我冒险,果然还是要自己去。”
顺利找好理由且说服自己,北原幸打开房门,向谜团奔去。
凭借深深记在脑子的平面图,他没费多少功夫就潜入酒吧里,侧身经过吧台时听到调酒师和同事对话的声音。
“那位大人还在里面吗?”男音听起来小心翼翼,又带着几丝好奇。
“别乱打听,不然什么时候死、怎么死都不知道,糊糊涂涂过完这一生。”
调酒师缩了缩脖子,回想起话题中心银发男人凶恶的目光,“我知道了。”
“快去干活,G甲板的舞会要是出了问题,我们都要遭殃。”
北原幸收敛心神,动作轻柔地避开人,随后在他眼前展开的是一道长长的通道。
若有若无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他稍一思考,脱下运动鞋,猫着身子前进,谈话声渐渐放大。
“大哥,北原幸也……还要……继续吗?”
声音断断续续,听不真切。
北原幸靠近些许。
“继续。”
是琴酒的声音,对方因为烈烟而略微低哑的声音很好分辨。
打火机拨动的声音陡然一响,北原幸探出脑袋,看到远处的一抹猩红。
琴酒叼着烟,倚靠在通道金属墙壁上,兽瞳一般的墨绿色的眼睛眯起,黑色的礼帽因为这个动作微微倾斜,“他住在哪个房间?”
伏特加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大哥口中的‘他’是谁。
问这个做什么?
大哥要去夜袭?
“A07,大哥,是要摸进北原幸的房间干掉他吗?”
琴酒掀起眼皮,轻飘飘瞥了一眼。
伏特加立刻闭嘴,想到了长谷光加入组织的要求,明白自己说了废话。他下意识绷紧脊背,细密的汗珠缓缓从脊背冒出,泅湿了深色系的棉质衬衫。
等了许久,琴酒才缓缓道:“做好G甲板的任务。”
伏特加点头,犹豫片刻后,开口,“关于莫里——”
“等等。”琴酒冷沉的声音打断了伏特加,他鼻尖微动,侧头看向空无一人的通道。
“有闻到柚子味吗?”
伏特加动了动鼻子,在空气中嗅闻,而后摇头,“没有呀,刚才酒吧碰到的外围成员身上有一点,好像游轮提供的沐浴露是柚子味的。”
随着这句话落下,后背紧贴金属墙壁的北原幸眉头深深皱起。
琴酒不会信,他会过来查看。
咔哒——
这个响动,是木仓上膛的声音。
不过,即使是情况紧急,北原幸的脑子里还是不可避免的被一个想法占据。
zero能闻到几乎忽略不计的血腥味。
琴酒能隔这么远闻到柚子味。
这两位是在同一所狗学校进修过吗?
清脆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北原幸能听出这是琴酒为了造成压迫感,刻意加重的脚步声。
老掉牙的手法。
他在心里一边点评,一边快速往来时的方向跑去,完全不顾身后的人有没有发现这个巨大的动静。
一把捞起之前脱掉的运动鞋,感受着身后近在咫尺的呼吸声。
北原幸立刻站直转身,而后拔木仓。
在伯*莱*塔抵住的脑门的一刹那,北原幸迅速扑进琴酒的怀里。
用木仓抵着对方的腹部,掀起眼睑,语调漫不经心,“surprise。”
第80章 刻意制造得误会
头顶传来一声冷嗤。
北原幸没理,仰头这个动作令他的脖子很不舒服。坚持了五秒,他就恢复平视,对上了琴酒包裹在皮肉下的喉结。
“GIN,要开木仓吗?你打我脑袋,我打你小腹。”
伏特加错愕的啊了一声。
这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北原幸小幅度偏头,看向伏特加,脑门上紧贴的伯*莱*塔也随之移动。
他对伏特加道:“这位先生,你对我的提议有意见?”
伏特加嗫嚅几下,没敢搭话。
北原幸太邪门了,一句话能被他拆成好几条信息。
这时候漏信息,会被大哥教训。
“看来是没意见。”北原幸加重了手中木仓的力道,金属管在琴酒黑色大衣上留下一个不浅的印子。
“琴酒,你敢动手吗?你不敢。”他自问自答,表情冷冰冰的,语调却轻微上扬,没有遮掩话里的得意,“开枪动静太大。G甲板的计划会失败。”
琴酒终于说了遇见北原幸之后的第一句话,“你知道多少,什么时候知道的?”
危机解除。
北原幸率先收起木仓,退后一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如他所料琴酒手中的伯*莱*塔没有跟过来。
他脱下外套,随手丢在地面,而后坐了上去。
保持这个姿势,一板一眼地穿鞋,又卡着琴酒的忍耐极限,缓缓道:“这是两个问题,我以为你会清楚我至多回答你一个问题。”
这话听着耳熟。
琴酒沉默一瞬,想起了他把北原幸带到长野县的安全屋,对方问——‘你来长野做什么?为什么会在711里面?’
他是怎么回答的?
‘这是两个问题,我以为你会清楚我至多回答你一个问题。’
一字不差。
北原幸锱铢必较,分毫不让。
琴酒深吸一口气,而后缓缓吐出。从鼻腔发出一声冷哼,“你对G甲板的事知道多少?”
“啊,是看到伏特加的签名后知道的。”
对方回答得是另一个问题,他在挑衅。
琴酒舔了舔后槽牙,单手拽起北原幸的胳膊,往后一扯。
这个动作极快,力道极大,黑发青年整个人腾空,脑袋因为惯性重重地撞上琴酒硬挺的胸廓,额头瞬间红了一片。
“琴酒,你发什么疯!”
突如其来的痛觉令他眼眶微红,生理性泪水积蓄,欲落不落,看起来很柔软。
琴酒盯着这双眼睛看了一会儿,冷冷道:“耍我很好玩?”
北原幸拒绝回答这个问题,禁锢上臂的手掌用了十分力气,他暂时没有回一句‘很好玩’,从而加重对方手下力道的兴趣。
“带我去你的房间。”琴酒动了动禁锢着手臂的右手。
组织里的Top killer没有给他拒绝的权力,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右手沿着手臂往上,落在了脖颈处,细细摩挲冷白的皮肉,酥麻的触感缓缓传来。
北原幸蹙眉,沉吟,“别乱动,我带你去。”
脖子上的手适时停下动作。
两人并肩前行。
琴酒身量高,肩膀偏宽,往那一站就是身形挺拔的衣服架子。穿着件长款黑色风衣,垂到小腿,更显得肩宽腿长。
以至于他贴着北原幸,右手搭在后者脖颈的动作不显突兀,看上去反倒像是在人群中护着北原幸不被挤压。
酒吧的调酒师看直了眼,难以置信的眼神在北原幸和琴酒的脸上来来回回,最后又在琴酒漫不经心的一瞥中,偃旗息鼓。
垂着脑袋,乖乖装死。
“看不见,什么也看不见,我不知道琴酒大人和那位是这种关系。”
同事蹙眉,推了一下调酒师的后背,“小声嘀咕什么呢?快工作。”
北原幸收回落在调酒师上的目光,往电梯走去。
得益于琴酒过于不好惹的气势,他在人头攒动的游轮,坐上了只有他们两人的电梯。
按亮A层按钮,琴酒问,“怎么找到我和伏特加的位置?有老鼠给你通风报信?”
北原幸没有第一时间回答,透过电梯的金属板观察琴酒。
对方去他房间的目的是什么?
看住他?
琴酒捏了捏北原幸的后脖子,通过金属板,两人对上视线,“回答我的问题。”
“这种事看一眼就知道了,没有必要通风报信。”北原幸语气恹恹。
琴酒不搭话,也不知道是信还是不信。
电梯门打开。
北原幸抬眸去看,没有遇到熟人,只有一小波旅客在走动。
这时,一直附在后脖子的手掌动了动,琴酒压低声音,“别打坏主意。”
北原幸:“现在的我不是乖乖待在你的手心,这么害怕做什么?”
不过他的确有坏主意,希望这个主意zero能接得住戏。
他缓缓道:“你就这么明目张胆的暴露在监控下,且不担心我遇到小光和凛。说明游轮的信号被切断了,监控成了摆设。我的朋友们没在A甲板。”
他顿了顿,察觉身侧之人的僵硬与存在感过于强烈的注视,好脾气道:“在我孤立无援的情况下,你要学会放轻松,总不能这样一直盯着我。”
琴酒没理,依旧盯着。
北原幸诡计多端,一转眼就能生出许多事端。
不过是拿伯·莱·塔抵住对方的脑袋,用手控制对方的后脖子。
一会儿功夫,北原幸就得到了这么多信息?
聪明又可怕。
脑子里闪过北原幸一些列的操作,心中升起一阵烦闷。他摸出兜里的烟,单手敲击烟壳底部,送到嘴边,而后叼出一根烟。
北原幸蹙眉,动作迅速地抽出琴酒嘴里的烟,劈手夺过剩下的烟盒,“我讨厌烟味,这里禁烟。”
琴酒挑眉,没出声。
趁着路人经过,北原幸的动作愈发大胆。伸进琴酒的右侧口袋,不顾绷紧的全身肌肉,摸出一盒火柴以及一个打火机。
随后,双手一抬,精准地投射到不远处的垃圾桶里。
琴酒额头直跳,压低嗓音,冷冷道:“胆子很大。”
“我还可以更大胆。”
北原幸骤然停住脚步,瞥了一眼往这边看过来的路人先生,附在琴酒的耳边轻语,察觉到对方一瞬间的僵硬。
“对于你们这些人,脖子是要害之一,你们讨厌他人碰触脖颈。”
话落,他的左手顺着琴酒的小臂缓缓往上挪动,在即将碰触到脖颈的一刹那,琴酒攥紧了他的手腕。
“适可而止。”琴酒面露警告。
陡然拔高的声音把一旁经过的路人先生钉在原地,隐晦的视线扫过琴酒和北原幸。
两人举止亲密。
个子稍矮的男生被高大的男人圈在怀里,男生闹脾气丢掉男人的烟,顺着男人的手臂往上摸,像极了调情的姿势。
而后男人说了句‘适可而止’,声音低哑又隐忍。
路人先生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受惊地咳了好几声。
现在的年轻人这么开放了?这还是在走廊!
北原幸对上了路人先生的视线,漂亮的眉眼弯起,关切道:“先生,您看起来很惊讶。”
对方没回,有些发愣。
这是目前他见过的最好看的脸,怪不得那个银发男人这么迫不及待。
他又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等回神时,听到男孩吹了个口哨,“别惊讶呀,我还有一位金发黑皮的男伴,说不定你去餐厅用餐时能碰到他。可以打个招呼哦,他很热情。”
信息量过大,路人先生再次久久难以回神。
直到A07的房门被打开,两人走了进去,依稀间能听见银发男人冷冷质问,“你和波本是什么关系?”
“在浦岛太郎的别墅,他骗了我,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北原幸拉开和琴酒的距离,收敛脸上不正经的神色,恢复冷淡。
“不过,普拉米亚事件你把他送给我玩,我发现他的确蛮好玩的。”
房间内残存的水汽和清新的柚子味稍显浓郁,北原幸不喜欢这种黏哒哒的感觉,拉开和琴酒的距离之后,第一时间推开了落地窗。
海风争先恐后的灌进来,吹起白色的纱帘,猎猎作响。
在琴酒冷漠地注视下,北原幸收起去阳台吹风的心思,转而在落地窗附近的浅灰色沙发椅坐下,明暗交织下,衬得他肤色更白。
琴酒斜睨一眼,“刚刚,你是故意摆出这幅样子给路人看的,为了引波本上来?他是那只通风报信的老鼠,你等着他来救你?”
北原幸嗤笑一声,“你们怀疑波本是卧底?”
他回忆起刚上船问安室透有没有组织的任务。
安室透的回答是没有。
而琴酒在他说出安室透在餐厅时没有丝毫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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