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烬看了那只手一会,勾了勾唇角,反手变出一个圆咕隆咚的人头来,往上一搁。
江灼先是一怔,随后一阵恶寒:“这什么鬼玩意?”
“不是你意料中的东西吧?”楼烬笑了。
江灼正要抽回手,却被楼烬攒住了手腕:“急什么。”
只见楼烬一手握着他的,另一只手将酒壶放下,按着那人头的头盖骨转了一圈,则一张笑意盈盈的脸就这么对了过来。
江灼还不知道楼烬葫芦里买的什么药。
他看了看笑脸,又看向楼烬,挑了一下眉尾。
——所以呢,这玩意儿有什么名堂?
楼烬仰头喝了一口酒。
江灼的面上本没什么神色,他看着楼烬喝着酒,又锁着楼烬唇角那抹欲说还休的笑意,眼神突然一变。
“你不会——”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楼烬,嘴唇因为惊讶和不知名的慌张而微微张开了一个缝。
紧接着,江灼像被烫到一样把人头木反手一丢,那人头在空中转了一圈又飞回来了,稳稳接在了楼烬手中。
下一瞬,楼烬终于开口:
“江灼,你是不是喜欢我?”
江灼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两息过后,他猛然别开视线,起身就走。
在这一刻,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本能,江灼突然迫切地想逃离这个地方。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逃。
明明否定就好了。
明明不承认就好了。
楼烬又不可能拿着刀架在他脖子上,逼着他亲口说出那些深埋着的隐秘情思。
江灼不由自主地迈开脚步,才刚走出去几步,整个身形骤然被施法定在了原地。
江灼试图挣脱,可兴许是他太过慌张,竟连楼烬随手使出的小小法术都没法破解。
所以他像木头人一样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楼烬一步一步走过来,站在了他的面前。
——那双黑色的魔角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冒出来了,面前人的表情愈发放肆,吐息间带着酒意的气息滚烫无比。
此时的楼烬就如同一个行走的火炉一样,未曾熄灭的灼热从骨缝里窜了出来,周围的温度骤然腾升。
四目相对,江灼几乎无所遁形。
“不许再逃了,”那双眼中的笑意烧成了火,“我今天一定要听你亲口说。”
第79章 承认
江灼眼神闪躲, 咬了下嘴唇的,避重就轻道:“眼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大敌当前,他不知道楼烬怎么非在这个时间说这些。但他敏锐地察觉到楼烬的情绪不太对, 似乎很急切求证一些东西,又似乎早已胸有成竹。
“如果我非得这时候想听你说呢?”楼烬不依不饶。
他其实更想换个问题。
他想问的是, 如果他真的成为了如炼,江灼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一门心思全是他。
之前东极问他的那句话, 其实楼烬早就知道答案了。
在他和如炼之间,毫无疑问,江灼只会选他。
正因为他太了解江灼,他才一直看不到这其间微妙之处。
还是东极的一番话点醒了他, 楼烬这才意识到, 自己打心眼里其实是抗拒成为如炼的。
——他不想成为那个同时辜负了傅烟和赴烟的人,更怕当他真正以如炼的身份出现在江灼面前时,二人之间那本就缥缈未定的情意就彻底到头了。
就算喜欢,江灼喜欢的也是楼烬。
江灼是这样一个好懂的人, 连喜欢都藏不住,更何况是这些。
他真的太清楚了。
冥界的风卷着班小轩的笑声传了过来,两个人谁都没有再开口,而江灼身上的法术早就解了, 却还是木愣愣地站在原地。
这场景算不上暧昧, 两人的心思都很重,但偏偏距离却越拉越近,一直到四目之间全是彼此,才堪堪停住。
楼烬忽然笑了一下, 声音骤然低了下去:“你越不说,我就越想听。”
“我——”
江灼后退了一步, 眼神乱瞟。
后路被楼烬堵死了,江灼每退一步,楼烬便进一步,二人之间的距离依旧近到不可言说,连空气间都带着彼此的余温。
——楼烬今天真的不会放过他了。
江灼慌乱中意识到这一点。
但他还没见过楼烬这般偏执的样子,面前的男子虽是一贯散漫,但总是恰到好处的——他鲜有很强势的一面,就连作弄自己时,都总会在人即将生气又没有真的生气的时候便停住了。
……这是怎么了?
江灼分神想着。
楼烬则没留给江灼出神的空隙。他步步紧逼,一手顺着江灼的腰侧揽了过去,随后倾身向前,就在两张唇几乎要碰上时又停下了。
太近了!
江灼脸颊发烫,完全不敢跟他对视,眼神只能垂了下去,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看哪。
然而,越是不敢看,他心中深处的某个声音就越是叫嚣着要浮出水面了。
江灼艰难地吞了口口水:“你……放开我。”
“为什么就是不肯承认呢?”
楼烬富含磁性的低语淹没在巨大的心跳声里,江灼几乎能感觉到那双唇在开合时擦着自己的唇瓣时的触感。
吐息间的酒气太浓,他双手抵着楼烬的胸膛,漫无目的地想,楼烬这是……醉了么?
但楼烬的酒量应该远不止于此才对?
那又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江灼想了半天,骤然意识到了什么,如梦方醒地猛然一推。
楼烬猝不及防被推后了半步,满脸写着不满。
“……你收不住魔气了!”江灼的担忧几乎溢于言表,“为什么会这样?你没能将神火完全熄灭么?!你这会儿怎么样!难受吗?!”
楼烬微微一怔,顺势垂下眸。
只见他周身魔气暴涨,无法无天地弥散开来,魔气几乎已经散到班小轩那边去了,小孩不懂这是什么东西,但他本能觉得这东西不好惹,也不敢玩儿了,连忙躲在了一边。
江灼伸出手,探向楼烬的手腕,“你——”
那只手在半途上被牢牢扣住。
楼烬骨节分明的大手攒着江灼发白的手腕,再抬眼时,眼神已然完全变了。
江灼一怔。
在这一刹那,他只感到自己被猛然推了一下,整个人重新向楼烬怀中栽去。
随后,因着一种不知名的力道,江灼被迫抬起头,正巧撞进了楼烬的视线当中。
“你既然喜欢我,又为什么不告诉我呢?”那力道来自于楼烬的另一只手,指腹甚至压在江灼的唇角,蹭了蹭那里的脸颊,“你怕我知道?还是你不屑于承认?”
江灼只听到脑中“轰”的一声,一张脸瞬间涨得通红。所有的担忧在这一刹那灰飞烟灭,他压根没空想别的,只能听见自己沉默了一阵,随后木愣愣地说:“……我……没有不屑于承认。”
楼烬平平淡淡地“哦”了一声,显然不满于这个回答。
在那双深邃双眸的注视下,危机感瞬息间便席卷全身,江灼本能地想要后退,但整个人却已经完全不听使唤了——他的脚就像生了根一样定在了原地,不仅一步都迈不动,甚至就连视线都无法移开分毫!
这是怎么回事?!
“说啊,江灼。”
楼烬声音极其温柔。
江灼惊愕地张开口,想问楼烬到底在干什么,说出口的话却完全超乎了他的控制:
“喜欢的……”
“喜欢什么?”
“喜欢……你……”
“哪个我?”
“喜欢……楼烬……”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灼脸色瞬间一白。
他极度想闭上嘴,但此时此刻他就像个提线木偶一般,楼烬问一句,他就乖乖答一句,甚至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那你选谁?”楼烬又问了。
“我选你……”江灼说。
“选哪个我?”
“选……楼烬……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你。”
江灼听着自己无意识的回答,大脑一片空白。
——我在说什么?
好在楼烬没再问下去了,江灼正要长舒一口气,却听自己再度开口:
“我一直担心……看到你的这一眼会不会是最后一眼……我怕我有朝一日再也见不到你,我怕你死,也怕自己死……”
“我以为终于不用怕了……我以为你我都不会死了,至少之前那一战中我们都活下来了……但你……为什么要说你是如炼呢?”
不是?!
我到底在说什么?!
江灼终于意识到自己中了招了。
到底是什么时候?他竟然连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他想要楼烬停下来,但楼烬却一点都没有收手的意思。
——楼烬听得很认真,江灼说得慢,然而他一点都不急,也不催,就让江灼想到哪说到哪,那双眸也这么沉默着看着江灼,半分都不曾偏移。
直到江灼说完,他顿了一会,道:“这是什么意思,江灼?”
尽管身不由己,江灼却没有立刻回答。
他似乎是沉思了一会,才无意识开口:“……你为什么要说自己是如炼呢?”
“你和他明明那么不像……你们分明就是两个人,你为什么……非得要打破我的那些幻想呢……?”
楼烬说:“什么幻想?”
“幻想着……你是我一个人的……和傅烟无关,和那些过往都无关。”
“你就是楼烬。”
“是上仙楼烬……是因我堕魔的楼烬,是不远千里为我取冰雕花的楼烬,是不管与我多少次心生怨怼都不曾真正抛下我的……楼烬,你的好因我而生,你的不幸因我而起,好坏都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
江灼的声音没有起伏,却莫名哽咽了。
楼烬怎么都没想到,他苦思不得的答案竟然是这个。
“……所以你其实也有猜想,但你只是不愿面对,是不是?”
对于这一问,江灼迟疑着,点了下头。
楼烬彻底明白了。
也就是说,江灼其实一直在自欺欺人。
想来也是,以江灼的修为,又怎么可能发现不了这一切呢。但他一直不愿面对,只是因为他希望楼烬只是楼烬,而不是那个一心都是傅烟的、那个向来无微不至又远在天边的师尊。
所以自己骗自己就有用吗?
就这么自我蒙蔽着……他就开心了吗?
他可是魔君啊,是高高在上的魔君啊……
……又何须这么卑微又可怜地自欺欺人呢?
楼烬觉得心脏的某一处被揪着,隐隐生疼。
苍白的江灼就站在他的面前,双眼大睁,神情中有一抹几乎无处可寻了无踪迹的不知所措。
你又在怕什么呢……?
楼烬无声地问。
他的心软得一塌糊涂,双眼发烫,终于忍无可忍,将人一把拽进怀里,手臂稳稳环在腰侧。
那只手在江灼的脑后轻轻一抚,方才那法术便解了。
江灼还没反应过来。
四唇交叠,深情渗进了灵魂深处,那一直被楼烬压抑着的燥意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他极尽怜惜地吻着那双颤抖的唇角,又将所有柔情尽数碾碎,舔舐,吞吃殆尽。
江灼整个人都在发抖。
察觉到了这一点的楼烬无言地扣上了他的后脑。
别怕。
这是一句无言的安抚,效果甚微。
这一吻一直持续了很久,楼烬满心无处宣泄的占有欲被易明的出现打破了。
“出大事了!”
江灼被这一声吓了一跳,楼烬嘴角瞬间多了一道咬痕。
他下意识嘶了一声,双眉蹙了一下。
江灼的唇上也染了些血,楼烬伸出手,用拇指蹭了过去。
柔软的触感在指腹炸开,楼烬喉中干燥,扯开了眼神:“怎么了?”
“你徒弟不见了!”易明还拄着拐,一瘸一拐地朝二人走过来。
楼烬眼皮跳了下:“容嘉?刚才妖君还说——”
他话未说完,神色遽然一敛。
“你知道他去哪了?”易明道。
楼烬毫无头绪。
容嘉一贯胆小又听话,且不说没有楼烬的指示他断不会擅自行动,眼下正是局势最晦明莫辩的时候,处处暗藏杀机,他又怎么可能乱跑?
只听江灼突然道:“等等……”
楼烬看向江灼,他脸上还带着温情过后的潮红,眼神也不看楼烬。
“他也听说恶念归无这档子事了么?”
易明点头:“先前正是我让他给妖君她们传的话,如何?”
“他不会乱跑的。”这毕竟是猜想,江灼没把话说死,飞快地瞟了一眼楼烬,而后收回目光。
楼烬蹙眉:“……他去找公上胥了?”
这本听来荒谬,但再转念一想,也并非完全无迹可寻。
容嘉总是问他之后会怎么样,会不会死,会不会败,哪怕楼烬无数次告诉他他们会没事的,容嘉的担忧也从来不曾彻底放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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