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宣根本听不进去,他满脑子都是一个死字,快乐地死和痛苦地死对他来说没什么两样。
楼烬叹了口气,只好伸手按上了他的脑袋。
在按上去的一瞬间,朱宣不动了,旋即开始了剧烈的抖动和挣扎,脸上的肌肉都绷了起来,眼球凸出,似乎要夺眶而出一般。
楼烬反手掐诀,从朱礼那要来的血顺着指尖画出的符阵在空中汇聚,随后化为了一支笔,笔尖自带朱墨。
楼烬两指相拈,在像鱼一样扑腾的朱宣的背上笔走龙蛇,落了一个潇洒的“傀”字。
法阵大成,之后就简单多了。
在“傀”字落下的一瞬间,朱宣不动了。
楼烬这才收回手,走到一旁屈膝坐了下来。
他神识离体,金色的柔光在空中盘旋片刻,慢慢融进了朱宣的体内,随后,“朱宣”睁开了眼睛。
楼烬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四肢。
他现在拥有朱宣的躯体和自己的修为,再带上凤凰草,应该能在不惊动公上胥的情况下成功潜入湖底镜了。
打定主意,楼烬豪迈地迈开脚步,成功走出了第一个顺拐。
楼烬:……
还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一下,毕竟现在神识还没坐稳,且朱宣原本的修为也不低。
顺拐就顺吧。
习惯习惯就好了。
楼烬一路同手同脚,刚出门便迎面碰上了江灼。
在去独月宗前,楼烬曾给江灼传音让他来此处碰面,江灼依言前来,没见到楼烬,倒是见到了这个“朱宣”。
江灼心道:晦气。
他下意识捏了一道法术,随后才意识到不对劲来。
楼烬抬了抬下颌,让他稍安勿躁:“是我。”
江灼不为所动:“你谁?”
“……楼烬。”
江灼睁大了眼,将“朱宣”上下左右看了个遍,这才收了法术,道:“夺舍?”
“这样最安全,”楼烬道,“先去湖底镜找清元天师给你看看寒伤,龚宁应该也在那,把该办的都办了,我再想办法联系易明。”
“安全倒确实是最安全……”江灼却皱起了眉,“但夺舍多少都有可能会被反噬,倒不如让我来。”
楼烬正要说什么,突然想起那个笑着的人头木来,半路上住了口。
江灼:“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楼烬笑了笑:“在想你神通广大,最爱身先士卒,唯恐别人受伤,比菩萨还菩萨。”
“……”
楼烬向前抬起下颌:“走吧?”
江灼面无表情一马当先。
楼烬又笑了。
——确实身先士卒。
“你等等啊,”楼烬冲着他的背影扬声说,“你就这么上去?好歹变个玉佩什么的吧?”
提到玉佩二字,江灼大概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转过身来面带微红地瞪了楼烬一眼。
楼烬无辜地眨眨眼。
一刻钟后——
楼烬坐在云端看着腰间的白玉佩,手痒想摸,最后还是没动手。
——江灼恼起来倒是小事,因为吵架误了其他事就不好了。
他想的这个方法奏效了,二人一路相安无事地到了西乐宫,楼烬将凤凰草攒在手心,又化成灵鱼游过了湖底镜。
——果然没有惊动公上胥。
楼烬重新化为人形,凭着记忆里的方向在桃林中穿行。
他逐渐适应了新的躯壳,现在已经伸手自如了。
这次来,楼烬只觉得桃林比往前还要大些,他走得无聊,便对着空气自言自语:“来之前,我顺道找容嘉要来了那颗人头木,还问了它一个问题。”
这是说给江灼听的,楼烬知道他化为玉佩也依旧能听到自己在说什么。
“这个问题是关于你的。”楼烬又道。
他就像是茶楼里故意吊人胃口的说书人一样,明知道江灼想听什么,却偏偏不明说。
只见他腰间碎光一闪,玉佩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身后传来的清冽嗓音:“你问它什么了?”
楼烬回头:“晚点再告诉你。”
江灼没再说什么,快步向前与他并肩。
朱宣的身量也不矮,楼烬依旧要垂眸才能看到江灼面上的神色,只见江灼好像有话想说,要看不看他,提起了话口后,想了想又闭上了嘴。
楼烬噗嗤笑出了声。
江灼抬起眼,移开视线平视前方:“你别笑了。”
楼烬:“这都要管?”
“嗯,”江灼淡淡道,“这张脸太丑了,笑起来看着恶心。”
楼烬心道:哪里丑了。
人朱宣好歹也是美男子,不然龚宁也看不上他。
“你这睁眼说瞎话的本领哪学的?”
俗话讲:三人行,必有我师。江灼的老师就在眼前。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只沉默地抿了抿唇。
恰在此时,他脚步突然停了,顺势拽着楼烬的袖口让他也停下来。
楼烬回过头,就看见江灼正四下环顾,神色十分警惕。
“不对劲,”江灼道,“这桃林之前没有这么大的,我们走了这么久,还是不见记忆中清元住的那间木屋。”
楼烬默默看向自己的手腕。
江灼本来是想抓袖口的,最终却不小心握住了他的手,甚至这人到现在都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我也觉得,”楼烬慢慢移开目光,任江灼就这么抓着,“这里有问题。”
——他从刚进来就发现了。
起初他还以为是记错了地点,所以才一直找不到那间屋子,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江灼向前走了几步,仰起头,伸手摘了一朵桃花,在指尖碾碎了扔在风里。
随后他回过头来看着楼烬,面上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是‘水梦宇’。”他说。
楼烬一愣:“水梦宇?!”
江灼身形闪了一下,瞬移到楼烬面前抓起他的手。
“跑!!”
第54章 水梦宇
水梦宇是幻术的一种, 这是公上胥给他们设下的圈套。
楼烬只听说过这种法术,却从未见识过,只知道这玩意儿不是一般的凶险, 一旦误入其中,怕是九死一生。
偏生名字又极其如梦如幻, 水梦宇,倒像是仙人做了个美梦一样, 乍一听绝对和害人性命的危险幻境联系不到一起去。
“他知道我们要来,”江灼咬牙,“好一招请君入瓮!”
“瓮”字落地,桃林里一片颤抖, 纷纷扬扬飘舞而落的桃花蓦然随风而起, 悬浮在半空中,花瓣的尖端慢慢转向了二人所在的地方。
下一瞬,则如离弦之箭,以破竹之势飞速刺了过来!
这些桃花看似柔软, 但速度极快,花瓣的边缘锋利得像精心打磨的刀刃一般。楼烬宽袖翻飞将桃花剑雨拦下来一半,面上只被划了一小下,血立马就涌了出来。
这些花瓣的攻击远不止于此。
楼烬打去的每一道法术都被花瓣们轻松化解, 其中蕴藏的灵力也在顷刻间被蚕食殆尽, 不一会便微雨成灾。
只消稍有疏忽,这些花瓣便会深深地扎进皮肉里,像贪婪的水蛭一样吸食着体内的灵气,要想取出花瓣便只能将那一块肉整个剜下来才行。
“不可恋战!”江灼足尖轻点, 灵活地躲闪着,身形犹如鬼魅一般, “水梦宇会倾其所有杀光每一个擅入的人,只有破阵才能逃出生天!”
“如何破阵?”楼烬高声问他。
江灼的声音从一众花瓣嗖嗖声中传了过来,带着花的馨香和寒意:
“不知道。”
——因为从未有人活着出来过。
楼烬蹙眉成川,沉声道:“既然如此,烧了就是。”
话音一落,掌心里火苗蹿升,江灼见状很快落在了楼烬身边,伸手将这团火按灭了。
“不可,水梦宇的攻击强度取决于入境者给它喂了多少灵力,除非能一举破阵,不然所有的攻击都是在助长它的气焰。”
楼烬了然,怪不得说水梦宇吃人呢——想要脱困就必定要使用法术,这些法术又会反过来成为杀死自己的利器。
如此歹毒的东西,倒不知是谁发明出来的。
楼烬一时沉默。
这些花瓣显然比一开始更加猖狂,三五片无辜的粉红聚在一起,化成张牙舞爪的刃刺,在熟悉了楼烬江灼二人的躲避规律之后,攻击只是简单的刺和割而已了。
又一次堪堪躲过致命一击的楼烬心中一骇:这水梦宇竟还有灵性,居然懂得因地制宜。
公上胥不知从哪里学来的这个邪术,竟是打算用这一招置二人于死地。
……公上胥真的只是为了杀江灼吗?
如果是的话,那么公上胥早就可以在降下神火的那天亲自出马趁他病要他命,又何必大动干戈等到现在才起了这么大一个阵法呢?
这么想来,公上胥的目标好像一直都是魔骨。
因为他怕江灼复活如炼。
但或许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楼烬思绪繁重,全凭本能在躲避着桃花的攻击。
这样下去不行,他们早晚会被困死在这里。
世间所有的阵法都有阵眼,要想破阵,首先需要找到阵眼才行。
然而还没等二人飞出去半步,阴魂不散的桃花重新缠了上来。
楼烬看向身旁的江灼,他此时已略带微喘,因为寒伤的缘故,呼出的气却比之前更凉一些。
那口心头血的亏空还没养回来,江灼这会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你怕虫虫吗?”楼烬突然说。
江灼怀疑自己听错了,诧异地回过头来:“……你恶不恶心,虫虫?”
楼烬:“……不好意思,容嘉这么叫惯了,跟他学的。”
楼烬:“我重新问,你怕虫子吗?”
江灼:“……”
“怕?”
“……不怕。”
“那就行。”楼烬点点头,直接甩了一张符纸出来,往空中抛了出去。
江灼一把将符纸拦截下来,揉成一团:“我说了,不可施法。”
楼烬“哎”了一声,捉住他的手,把皱巴巴的符纸从掌心扣了出来,“我知道,我又不傻。”
随后,他咬破指尖,以血作符。
“你要干什么?”攻击近到咫尺,江灼一把将楼烬扯了过来,“你倒是躲一下啊!”
楼烬却答非所问,把符纸展在江灼眼前让他看,甚至还轻松地笑了一下:“你说,桃花怕什么?”
江灼不想看那歪歪扭扭的鬼画符。
他不知道楼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只知道自己不想和楼烬一起死在这里。
他还不想死。
他也不想让楼烬死。
“你放心,”江灼脸色沉了沉,“我一定带你活着出去。”
楼烬一怔,旋即一笑。
指尖的符咒离手而起,在空中翻飞了半圈,很快被飞过来的桃花扎成了筛子。
江灼:“都说让你别惦记你那符咒了,没有用的。”
“别急啊,”楼烬揽着他的腰帮他躲过一道攻击,向天上一指,“你看。”
江灼下意识寻着指尖的方向看去。
符纸虽然破了,符文却在空中飘了起来,很快散成了晶莹的碎片,啪的一下飞了漫天。
楼烬含笑看着怀中人,不知从哪里变出两个斗笠,扣在了江灼的头上。
江灼还没反应过来,只听下一秒,周围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细密的雨点就这么砸在了帽檐上,发出一连串噼里啪啦的动静。
定睛再一看,这压根就不是雨!
江灼瞬间满身恶寒,浑身汗毛倒竖,只觉得从脖子一直痒到了脚尖,不自觉又往楼烬那里靠了靠。
楼烬好笑道:“你不是不怕虫子吗?”
“这些东西……是什么?”
“桃蚜,专吃桃花。”
“所以你就搞了满天飞的蚜虫过来,打算让它们吃掉这些……桃花?”
“你就说有没有效果就完了。”楼烬挑了挑眉。
有效。
很有效。
就是有点恶心。
楼烬变出了成亿的桃蚜来,铺天盖地像一团一团黑压压的云,好就好在这些蚜虫胃口极好,吃完了桃花吃桃树,连根都挖出来啃了。
不出一盏茶的工夫,整个桃林已经被桃蚜夷为平地。
微风拂过,吹起了几只酒足饭饱鼓鼓囊囊的蚜虫。
楼烬对江灼道:“再厉害也不过是桃花哈?”
江灼已经目瞪口呆了。
……还能这么整?
好半天,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们还得尽快找到阵眼,不然这里的所有东西都会要咱们的命。”
楼烬也点点头,他知道,不只是桃花,水梦宇里的一切东西都会成为比桃花更难缠的对手。
一次行,两次也行,再多了恐怕江灼会先撑不下去。
眼看着那些冰霜又冒了出来,楼烬心中有点不是滋味:“我能把心头血还给你吗?”
江灼骤然回眸,恶狠狠道:“不能!”
楼烬有点不识时务,又像是故意的:“你是怕还得再亲一次吗?”
“——住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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