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烬站起来做了个礼,将来意说了。
龚宁一直盯着他开合的嘴唇看,到最后却说:“那可真是爱莫能助了。”
果然,易明说得没错,龚宁不打算用无尘杖来换玉冥杯。
“玉冥杯怎么办?”
龚宁抬眉:“陛下让上仙去找的,上仙怎么问我?”
“毕竟上神也是因为玉冥杯丢失一事落了罪,左右我们都是为了同一件事。”
“话不是这么说的,”龚宁笑了,“我的罪已经领了,你的罪却还在后面。就算到时候真的没办法了,那便让神君下旨,派几个神兵神将往冥界去谈谈,怎么样都拿得回来。”
楼烬:“硬抢?”
龚宁却道:“不是抢,是物归原主。”
楼烬:“……”
果然是神能说出来的话。
冠冕堂皇周又不顾别人死活。
龚宁想了想,又改了口:“或者我也愿意助你一臂之力。”
他在楼烬身旁落座,将手搁在了桌案上,缓缓抚摸上了楼烬面前的茶杯。
见里面的茶水温凉,龚宁对朱宣轻飘飘看去一眼,伸手用掌心激出杯中氤氲:“但我有个条件。”
朱宣从这道眼神中读出了一丝责备,腹有微词,却压根不敢有半点不满。
龚宁面对楼烬的态度和面对朱宣很不一样,眼神也很异常,这让楼烬有点不舒服。
然而楼烬不是常人,龚宁不按常理出牌,他比龚宁更不按常理出牌。
他透过氤氲注视着龚宁的脸,问道:“哦?什么条件?”
龚宁突兀道:“上仙应该还没有道侣。”
楼烬先是一怔,随后肆意一笑:“怎么,上神看上小仙了?”
随着这一问出口,朱宣的脸色瞬间难看到至极。
龚宁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他将茶盏往楼烬那推了推,道:“你若有意向同我结成道侣,我自然愿意将无尘杖给你。”
“上神不是有道侣了?”楼烬看着一旁木着脸站着的朱宣。
二人说话时,朱宣也不退下,就这么束手而立。
龚宁也回头看了一眼,很快收回眼神,也不避讳朱宣:“只要你点头,都不算什么。”
“上神能看上我,还真是我的福气。”楼烬还真的思虑了一番,为难道,“但我这人有个毛病。”
龚宁并不在乎,他看中的也不过是楼烬的皮囊而已:“什么毛病都无所谓。”
“大有所谓,”楼烬摇头,“我这人,从一而终,上神一旦同小仙结成道侣,则便要一生对小仙负责,旁的人再不能多看一眼,什么朱宣李宣都不得踏入这宫内一步。”
龚宁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愣住了。
“而且您这宫里的人,”楼烬向外眺去目光,指着外面洒扫的一个仙侍道,“姿色太为过人了,我会吃醋,须得全部遣散才行,到时候整个宫里就只能有你我二人。”
“这……”
“有点过分么?”楼烬看回来,“都是臭毛病,上神别介意。”
但龚宁却眯起了眼,笑意也渐渐淡了。
他知道,这都是楼烬的推脱之言。
“我若说行,你真能跟我结成道侣?”
“可以啊,”楼烬一笑置之,“但还是得上神先拿出诚意,我才好放心。”
说着,他向外面的仙侍抬了抬下颌。
就从这个仙侍开始吧。
龚宁盯着楼烬看了好一阵,慢吞吞收回目光。
“无尘杖,我不借。”
第14章 无上宫
龚宁不肯借,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楼烬起身告辞。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在他站起来往外走的那一刹那,他只觉得窗边的窗幔稍微摇了摇。
现在没有风,窗子也没有开。
定睛再看去,那窗幔却又停下了。
龚宁注意到他的视线,问道:“怎么了?”
“……没事。”
就在楼烬转身的时候,龚宁突然在身后开口:“楼上仙,你听说过无上宫吗?”
楼烬脚步一顿:“没有。”
“那里或许有你想要的东西。”
楼烬回头就看见龚宁脸上一副“你欠我一个人情”的暧昧笑意,缓缓站起身,走到楼烬身前。
“要我陪上仙一起去吗?那地方可不一般,怕上仙一个人搞定不了。”
“上神如此好心?”
龚宁道:“就像你说的,左右我们都是为了同一件事。”
说完,他又冲楼烬勾了勾唇,还没给楼烬拒绝的时间,手起则云起,一炷香后,云雾才悄然散去。
二人已经来到了一座极高的山峰前,山峰高耸通天,其上矗立着一座巍峨的宫殿,天上浓云翻滚,使整个宫殿呈现黯淡的灰色,雷声就从云与云的交叠处钻了出来。
此处位于八荒的尽头,不像神界,也不像仙界,仿佛游离于六界之外一样。
不远处的地上躺着一块破破烂烂的牌匾,应该原本是挂在宫门口的,但年久失修掉了下来,又被狂风吹到了悬崖之下。
其上写着三个字,“无”的撇和横折弯都被磨平了,“上”的竖横上也挂满了灰,三个字看上去像二一宫。
楼烬蹲下看着牌匾,若有所思:“我好像有点印象,这里应该是禁地?”
他们就这么进去,没问题吗?
龚宁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公上胥不会罚我,上仙不如担心担心自己。”
楼烬道:“上神和神君,是不是有点什么关系?”
“我和他是前道侣。”龚宁笑眯眯的,向楼烬伸出手。
楼烬无视了那只手,兀自站了起来,重复道:“前道侣。”
那龚宁甚至能称为神界的君后了。
“那上神怎么知道这里有镇魂的法器?”
“因为无尘杖也是从这里寻的,”龚宁稍微回忆了一下,没什么感情地道,“公上胥赠给了我,算是定情信物。”
“怪不得上神不肯借。”
龚宁笑了笑:“可若是你当我道侣,我的东西就是你的东西了。”
楼烬也笑:“要求小仙也提了,明明是上神舍不得。”
龚宁没再接话,施法往山上的无上宫去。二人来到山顶,楼烬骤然觉得这地方有点眼熟。
好像和班仪的那个寝房有点像。
不同于其他神宫的金瓦玉墙,这里的所有装潢都很普通,一眼看上去,泥瓦是普通的泥瓦,木梁也是普通的木梁,墙面刷得粉白,被岁月侵蚀,留下一片片的斑驳。
楼烬问:“这里曾经是什么地方?”
龚宁一边走一边答:“不清楚,我飞升的时候它已然被荒废了,又是禁地,没什么人来这里。”
无上宫规模不小,进了破败的大门,是一片极其宏大的花园。
楼烬四下环顾,原来的宫主应该是个很一丝不苟的人,这里的每一处都设计得恰到好处,整个花园虽然早已破败不堪,但看得出曾被主人精心打理。
更令人惊讶的是,这里的所有陈设单拎出来甚至都能算得上一件法器。
就看那院中寻常的茶桌,款式平平无奇,材质却用的是千年凋心木,剜一小块下来入药,就能让容嘉那种小仙少奋斗十年。
比起公上胥的西乐宫那种浮于表面的奢侈,这种奢侈更让人觉得眼红。
但这些东西全部都被封印住了,只能看到却碰不到,更别说带走了。
楼烬被院中种着的一棵树吸引了注意力。
这里满宫都是穷奢至极的东西,但这就是一棵普普通通的幼苗,还看不出是什么树,甚至连这里的土都比这株小树要珍贵。
和其他东西一样,这幼苗也被封了结界,看得见摸不着。
楼烬问龚宁:“如果这里的东西都是这样的,那就算找到了法器,岂不是也带不走?”
龚宁不答,只对他说:“你跟我来。”
龚宁带着他七扭八拐,走出了花园,才看到了同样恢弘的主殿。
楼烬侧目:“我看上神对这里还挺轻车熟路的,看样子没少来。”
龚宁一边走一边说:“曾经公上胥很喜欢来这里。”
“有人说过,不要总在新欢面前提起旧爱。”
龚宁看来一眼:“你这人还挺有意思的,就是不怎么识相。”
楼烬皮笑肉不笑:“那说明上神还不了解我。”
到了主殿外,龚宁停住脚步,让他进去,说东西就在里面。
无上宫门口有结界,楼烬站着没动。
看样子,龚宁不打算跟他一起进去。
那就奇怪了,是龚宁带楼烬来这无上宫的,又差着临门一脚,不愿陪同了。
龚宁看出了楼烬的疑惑,轻轻一笑:“我还能骗你不成?”
这结界很明显是公上胥设下的,刚刚那些封印应该也是出自他的手笔,那么龚宁应该不会不知道。
要么龚宁有破解封印之法,要么,龚宁是骗楼烬进无上宫的。
“我在想,如果被神君发现我擅闯禁地,我将会是什么下场。”楼烬慢吞吞地说。
他转回头,看向龚宁:“他应该不会觉得是上神诱导我闯入结界的,估计会将我贬出璧川宫,此生再不能踏入仙宫一步。”
楼烬有意试探,可龚宁面上的笑容好像戴了一副面具,完美而没有一丝破绽。
楼烬转头就走。
这个龚宁没安好心。
龚宁拉住了他:“无妨,我能让你不惊动公上胥。”
楼烬垂眸,看着拽住自己胳膊的手,不着痕迹地将那只手拨开了,道:“您怎么突然这么帮我?”
他接着说:“总不能是趁火打劫,等我先傻乎乎闯进去出不来之后,再以救我脱困来威胁利诱,逼我就范吧?”
龚宁没说话。
楼烬一笑:“开玩笑的。”
龚宁自知楼烬看穿了,便收回手,负在身后,离楼烬近了些,给了他两个选项:“你可以选择乖乖跟我结成道侣,我自然会在公上胥面前护着你,要么,我逼你进去,到时候你就自求多福。”
楼烬想了想,道:“我选三。”
龚宁:“没有三。”
楼烬扭头就走,龚宁眼皮微动,楼烬便被框在了无形的方寸之间,一步都迈不开。
楼烬被气笑了:“那你还不如直接把我关起来,何必骗我来这里?”
“上仙,我可不想当坏人。”龚宁道,“一个是你有求于我,主动献身,一个是我逼迫你不得不就范,我还是会掂量的。”
说着,龚宁作势要将楼烬移入结界之中。
到时候结界一定会被损坏,公上胥定会得知,不管是楼烬自己擅闯禁地,还是龚宁故意害楼烬擅闯禁地,龚宁一定都是被偏袒的哪一个。
楼烬了解公上胥,这是个比他还护短的主。
虽然是前道侣,但就看公上胥因为龚宁相求就随随便便把玉冥杯借出去的态度,估计还有些藕断丝连的意味。
更何况,就算如实相告,说龚宁想逼婚,且不说公上胥会不会信,楼烬还没有被公上胥当成情敌的打算。
于是他掏出玉戒,故技重施,又是抚雪寻魂那一招。
他记得最后一个碰到这枚玉戒的应该是容嘉,容嘉此时应该已经回到璧川宫了。
如果不出意外,阵法将会带他回到璧川宫。
但跳入深坑之后,楼烬却端端正正地出现在了寝室之中,稳稳落地。
龚宁隔着结界看他,嘴角抽动:“……这就是三?”
甚至都不要请,自己往瓮里走?
楼烬:“……”
但好处是没有破坏门口的结界,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楼烬来过。
以楼烬的修为,根本不可能不破坏这道结界就进入无上宫。
龚宁似乎是觉得有趣,抱胸站着,道:“就凭你这种废物断是出不来的,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要不要当我道侣?”
这里大概率根本就没有什么镇魂的法器。
龚宁只是想让楼烬当他道侣,才想出这么一个损招。
楼烬不想再看到龚宁,干脆直接往宫里走。
当道侣当道侣,当你爹还差不多。
这就是凡人们顶礼膜拜奉为圭臬的神,脑子里除了道侣,其他啥也没有。
龚宁有些愣了:“你去哪?”
楼烬头也不回地干笑一声:“找你爹。”
龚宁一噎:“你!!”
楼烬没再理他。
既来之则安之。
他在主殿里逛了一圈,来到了一处看上去像书房的地方,推门进去,看到了一幅画。
这幅画画的是一棵木槿,树下有一块圆润的石头,画面很单调,画画的人技巧也不是很好,看上去很像小孩乱画的。
但是却被前宫主郑重其事地挂在了主殿里。
楼烬上前两步,仔细端详。
这画有点乾坤,上面蒙着一层隐隐约约的薄雾。
但这画上没有封印,楼烬心念一动,伸出手,慢慢抚了上去。
指尖没入了画中,楼烬眉尾微动,又向前一步,则半个手臂都伸了进去。
楼烬了然,怪不得这幅画没有结界封印,原来它本身就是一道结界。
又或者说,是一道门。
楼烬不知道门后通往什么地方,但他还是化为了一道光,钻进了画中。
就在光芒完全隐入画中的一瞬间,书房内朦朦胧胧地现出了另外一个人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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