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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佛不渡癫公(穿越重生)——仰玩玄度

时间:2024-09-06 09:19:58  作者:仰玩玄度
 
第73章 一缕发
  “收到缉事厂飞书, 根据路程来算,世子爷应该已经到江州了。”应知早将信纸燎了火,放进小桶中。
  檀韫“嗯”了一声, 从椅子上起来, 说:“今年的考核在月底记下来呈报给我。”
  应知早恭敬地应下,心中纳闷这等事情何必劳烦檀韫亲自出宫跑一趟, 直到他将檀韫送出衙门,看见候在马车外的两名世子府长随时,心中才多少有了点猜测。
  应知早行礼告退,世子府的其中一名长随上前行礼, 说:“听说檀监事今日难得出宫一趟, 卫老特意遣咱们来问您今夜可否有空, 他给您做了些好吃的,请您回世子府品尝。”
  傅濯枝走这半月,卫老严格秉持每天一投喂的原则, 从糟腌猪蹄尾、羊肉、馄饨到一些季节蔬菜瓜果和精致点心,每天一二花样, 不曾重复。
  冬天天冷, 胃口比其余时候更大, 檀韫被这么一喂,本就还很年轻,脸上长出点肉后更是白皙透润,像尊精雕玉琢的雪玉。
  卫沣亲自出门迎接,将檀韫请入府中。一路红梅绽放,碧檐红蕊, 清丽幽香,前寝廊下一盆紫山茶开得正艳。
  卫沣见檀韫停在花盆边, 便说:“这花才开几日,原本是世子爷打算开花后就送到莲台去的。”
  檀韫看了一会儿,转身向内,长随见状上前替檀韫脱下披风和暖耳。檀韫脱了靴子,踩着绒底棠木屐进入屋内。
  长随随即送来一杯热汤,卫沣说:“这是雪莲汤,您尝尝。”
  檀韫道谢,端起瓷碗抿了一口,清甜暖胃,于是慢慢地喝了一小碗。
  膳房一一摆膳,主食是杂果粥,热菜是烩牛肉、糟蟹、灌肠和醋溜鲜鱼,配三碟小菜,一时香气扑鼻。
  檀韫按了按咕噜噜的肚子,说:“我一个人吃不完,卫老,坐下陪我吧。”
  卫沣笑着应答,给檀韫盛了一碗热粥,说:“这个粥里有核桃仁,很是香浓,您尝尝……对了,待会儿晚些时候再给您尝尝核桃牛乳,我昨儿才试出来,特别香!这个糟蟹,我是第一回 做,从前冬天府上多是做蒸蟹,世子爷以前口味淡……”
  檀韫静静地听着。
  从前的傅濯枝不是口味淡,只是吃什么都吃不出太大的兴致,只是为了日常的活着需要,也只有在吃檀韫经常吃的路边摊和零嘴儿时有点喜悦的心情,但那不是食物本身的功劳。
  檀韫吃了只糟蟹,在卫沣期待忐忑的目光中莞尔一笑,说:“您这手艺比起御膳房的大厨,丝毫不差,好吃的。”
  “您觉得好吃就好,好吃就多吃点,这么年轻就是要多吃饭,反正每天都忙活,也胖不了多少。我跟您说啊……”卫沣到底上了年纪,又因为自家小少爷和檀韫是那样的关系,一念叨起来就有些止不住了。
  檀韫也不嫌他啰嗦,其实从小到大能在他面前啰嗦的人实在太少,老祖宗虽然私下待他亲和,但也不是个话多的性子,六哥有时啰嗦,但都是说些不正经不靠谱的碎话,因此这样说起来,卫沣还是头一个啰嗦长辈。
  但不是唯一一个。
  因为傅濯枝也是个啰嗦鬼。
  檀韫那双沉静的眼睛突然漾出几分笑意,卫沣说话的动作一停,这其实是非常突兀的反应,尤其是对檀韫这样的人来说,可檀韫没有发现异常,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想着一件令他高兴的事,或者说,人。
  卫沣不再说话了,暗自呼了口气,欣慰的。
  好男风并不是什么特别令人惊奇的事情,睡书童养娈/童的传闻不是没有过,甚至皇室之中还有珉王这么一位存在,但卫沣从没想过自家世子爷也好这一口。
  起初,卫沣其实挺不赞同的,但碍于傅濯枝的脾气,他并没有说什么劝什么,反正说了也没用。后来,当他逐渐一步步地推测出“世子爷不仅好男风,好的还是檀韫”这个可怖的事实,他真正的惊恐住了。
  檀韫是什么人?
  你倾慕他他也看不见你,你苦恋他他也不会回应你,你深爱他他也不会答应你,但只要你敢麻烦他、叨扰他甚至是不知深浅地烦扰他,那你这辈子都会被他排除在视线范围之外,再进一步,如果你敢侵/犯他的分寸、触碰他的底线,他就绝不会对你留情。
  总之,这绝对不是个好触碰好亲近的人。
  卫沣打心底里愁啊,心说您好这一口就好吧,偏偏挑中檀韫!可后来他发现这事儿也有好处,至少让世子爷有情绪波动了,虽然偶尔莫名其妙的发笑或阴沉着脸不说话或发怒摔东西或关在房间里喝闷酒或仰头就往嘴里倒药丸……一系列行为真的会让他摸不着头脑,感觉在伺候老天爷,风雨雷电交叉闪现,让人防不胜防……其实老天爷下雨打雷之前也是会通知我等凡人的!
  但是,比行尸走肉来得好啊。
  有了檀韫,世子爷喜欢出门了——其实是到处去搜罗些新鲜的玩意儿物件以各种鬼祟地路子偷偷摸摸地送给檀监事……当然偶尔也是去跟踪檀监事的;喜欢去尝试一些路边摊小零嘴了——虽然他亲眼看见京城某家臭豆腐的老板不讲究地摸了衣服又去拿豆腐;喜欢去听曲儿了——虽然听的都是些苦海连天的悲剧,回来后又要把自己关起来喝酒或者长睡,显然是听进去了并且把自己代入进去了并且伤感上了;会静下心来抄写佛经了——虽然是单纯地抄写其实并没有把我佛的一些告诫宽慰放进心底,更主要的目的是为了模仿檀监事的字迹,但写字的确能静心,至少在对着檀监事的字迹时,世子爷从未发过脾气……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檀韫这个人在几年里变成了傅濯枝的一味药,养身养心——单方面的,檀监事本人并不知道自己有这个作用。
  “卫老……怎么突然哭了?”
  耳边传来檀韫疑惑的声音,卫沣“啊”了一声,抬头对上檀韫的目光,一时无言。
  檀韫看着这位吃着吃着就双眼通红紧接着哗啦啦流眼泪的老人,也一时无言。
  两人沉默地对视一会儿,卫沣扯着一角袖子擦掉老泪,说:“我就是高兴……您来咱们府里,还夸我做的饭菜好吃,我高兴极了。”
  檀韫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嗯”了一声,过了一瞬才说:“卫老放心,我会待世子爷好的,以后有我疼他,不让他委屈。”
  他没有海誓山盟,甚至连眼神都没晃一下,但这样沉静而又温柔的一句话,让卫沣激动得不知该说什么,过了会儿才“诶”了一声,说:“好……真好。”
  檀韫莞尔,又吃了半碗粥,和卫老把饭菜都吃完了,裹着件傅濯枝的厚外衣去廊下消食。
  廊下很安静,世子院子里也没有养各种珍禽宠鸟,卫沣顺路把一盆兰花往墙根儿挪了挪,说:“小公子冬眠了,否则廊下热闹,它调皮得很有分寸,只敢在世子爷不在的时候闹腾,经常闹院子里的人,世子爷在的时候倒是立马变脸,乖巧得很。”
  “那座猫儿园一直空着吗?”檀韫问。
  “是啊,一直空着,世子爷也没再养猫了。”卫沣叹气,“他心里还怕呢。有些事虽然过去了,有些人也早就不在了,可活着的人过不去,心中一直嵌着那颗钉子,旁人看不到,只有他自己能感觉到那里多了个东西,不动还好,一旦要去扒出来,血肉连着骨头,要疼的。”
  檀韫在廊下停步,被风吹着脸,卫沣接过长随递来的手炉,塞进檀韫的手里。
  檀韫握着手炉,把手藏在外衣里,过了会儿才说:“发生的事情无法挽回。一个人的伤疤藏了这么多年,要等他自己来决定要不要剜肉去疮,在此之前,我们只能多爱他多疼他,让他以后高兴欢喜最多。”
  卫沣点头“诶”了一声,和檀韫站在廊下吹了会儿寒风。
  晚些时候,檀韫准备告辞了,卫沣见他告辞的态度并不是十分坚决,便试探性地说:“天寒地冻的,您别再折腾了,今夜歇在世子府如何?屋子里刚换了床新被褥,还没谁试过呢,我的核桃牛乳您也没喝。”
  檀韫心里是很愿意的……或者说,他出门一趟就是为了这么个目的。
  他想傅濯枝了,可他不好意思直接到世子府来睡世子的屋,只能周折一番,让世子府这位很会抓紧机会的卫老管家来请他入府,最后留下他。
  檀韫心中活跃,面上却波澜不惊地说:“那我就叨扰了。”
  “您这话说得!实在不必客气,这就是您的第二个小窝,就当自己家,想来来想去去,和世子在的时候是一样的……快,进屋,我让人给您烧水,晚些时候您泡泡脚解解乏,再丢个药包去去寒气,所谓寒从脚起……”卫沣又絮叨起来,一边把檀韫请回前寝,一边吩咐人去准备点小果干儿来放在屋里。
  檀韫脱了外衣,去傅濯枝的书架上挑书,卫沣见状没有再打扰,先退出去了。
  世子爷藏书丰富,正经的不正经的,严肃的打发时间的,新出的古旧的,总之打了一满排柜子。檀韫一时竟然挑不出来要看哪本,这里瞧瞧那里看看时突然发现一只檀木匣子,匣子上还放着一只护佑赐福的青玉仙人像。
  傅濯枝不止一次说过不必避讳什么,他屋子里的东西都能随便动,看不顺眼随手扔了都不妨事,因此檀韫犹豫了一瞬,还是没忍耐住好奇心,轻轻将青玉仙人拿下来,挑开了匣子。
  里头是满登登的一摞信。
  檀韫一时愣住,因为他一眼就瞧出那些纸是兰花洒金笺纸……这些都是这些年他和“鹤奴”的书信来往,傅濯枝妥帖存放,六十二封,一封不少,一封不损。
  檀韫抿唇,把信放好,盖上盖子,低头瞧着那尊“仙人”像,摸了摸它那张熟悉的脸,把它轻轻放回原位。
  没心情看书了,檀韫走到书桌后,从架子上取了一张兰花洒金笺纸,提笔蘸墨,轻快地写了几句,静了一会儿才封信,叫了廊下的长随进来。
  “快马送去江州。”
  长随明白,接信后就要退下。
  “稍等。”檀韫起身找到架子上的匕首,在长随惊讶的声音中割下一缕头发,用自己的红色发带裹好,一起递了过去。
  “古有割发以代头颅者,今我寄一缕头发如人亲至,聊表相思……望世子早些回家。”
 
 
第74章 望月思
  “主子, 赶紧从船头下来吧,夜里刮大风,别跟您掀飞出去摔河里了!”
  傅一声在二楼窗口一嚷, 那坐在船头的背影却是一动不动, 他不禁啧了一声,撑着窗沿往下一跳, 轻巧地落在船板上。
  傅濯枝裹着件兜帽披风,望着深蓝的夜空发呆,那一轮月光静静地引领着他。傅一声瞅见他眼底的晶莹,感慨道:“皎皎明月, 相思如练啊。主子, 别着急, 再过半月咱们就能回家了。”
  “也不知他瘦了没有。”傅濯枝喃喃。
  傅一声虽然是一位单身汉,但却是曾经在世子追求檀监事的路上立下汗马功劳的单身汉,集胆大心细、聪慧伶俐、直言劝谏等美德为一体, 自然十分能理解这些鸳鸯的心思。闻言,他当即安抚道:“人家檀监事天天好吃好喝的, 又没生病, 怎么会瘦?先前那封信上不是说了吗, 他很好,还胖了些呢,咱们老卫精心投喂,保管让檀监事一顿不饿,说不准还能长几斤肉御寒。”
  傅濯枝“嗯”了一声,握着的拳头微微动了动, 掌心的一缕头发和红色细带这几日被他摸了又摸、捂了又捂,热乎乎的了, 像是他的指尖在睡梦、拥抱、梳头、洗发的时候真正穿过檀韫的头发那样。
  他耳边又响起檀韫的声音:
  “鹤宵爱鉴:
  久违玉颜,葭思切切,今书信一封,见字如面,展信如晤。
  京城小雪,簌簌如琼,有红梅绽放、茶花展颜、玛瑙冬眠、炊烟袅袅,家中一切安好。
  另有大厨卫老尽心周到,令我日渐丰腴,可做院中雪人,候你折回江州茶花,替我簪花,融雪投怀。
  两地隔了山水,不妨共沐日月,只是天寒地冻,道路难行,望万事小心,平安归家。
  驰兰静候。”
  ——几日前,一缕头发压着这封家书,送到傅濯枝手中。
  月亮中再次出现一抹身影,是躺在躺椅上看书的檀韫,他翻过一页,拿书签放好,又拿起小几上的朱砂笔,快速地记下几个字,对着书静静地思索片刻,才搁笔翻到下一页。
  檀韫睡前有看书的习惯,或许是因为他时常处理公务至深夜,因此睡前不翻书握笔动动脑子都睡不着似的。
  他看书的时候总是很认真的,少许时候也会走神发呆,对着书面魂飞天外,傅濯枝总喜欢在他呆愣愣的时候盯着他瞧,直到把檀韫盯得回神了。
  他们已经做过了最亲密的事情,彼此坦诚相待,深而重地触碰,可檀韫还是很喜欢害羞。每当他回过神来对上傅濯枝含笑的目光,就会笑着偏过头去,过了两息又偏回来或是自以为不动声色地挑起眼尾偷偷瞅着傅濯枝,耳朵像瓣粉白山茶,漂亮得不像话。
  傅濯枝经常想把檀韫吃掉,但他只敢在夜晚坦诚自己的贪婪和凶狠,因为彼时檀韫被他禁锢在怀里,无处可逃。
  月亮上的人影放下书卷,起身伸了个懒腰,上床就寝了。傅濯枝看见他恬淡的睡颜,亲吻他眉间的红痣。
  “主子,你的表情好瘆人……”傅一声看一眼傅濯枝,又看一眼高高在上的月亮,捂着嘴惊恐地出声,“您是不是想吃月亮了?!”
  “是的。”傅濯枝转头,像看傻子那样看他,“你是我最忠心的下属吗?”
  “当然!”傅一声双手下垂放在腿边,昂首挺胸,语气坚定。
  “是你向我证明忠心的时候了。”傅濯枝在傅一声“您尽管吩咐哪怕您要天上的月亮我都帮您摘下来”的虔诚目光中微微一笑,“我想吃月亮,你帮我把它摘下来。”
  “……”
  傅一声沉默一瞬,吞了口唾沫,更加虔诚地说:“是这样的呢,主子。我今年年纪也不小了,年老眼花有点扛不动刀了,不如主子您放我回乡颐养天年吧,好吗?”
  傅濯枝冷漠地说:“你的忠心实在灵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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