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到朋友肩头的钟钰,勉强站稳,舌头打结。
朋友压低声音说:“我被你害惨了!”
钟钰慌了。
这朋友就是当天去给他送药的人。
秦勖这一番,钟钰哪有不知情的道理,他也是第一次尝到额角后背冒冷汗的滋味,舌头干巴巴,实在是说不出一句话,半晌才说:“都……都是误会。”
他之前设想的,就是这番说辞来圆过去,但实际遇到这场景,嘴里仿佛含了一颗大冰块,变成大舌头。
秦勖抬手,在暗淡的光线里,看了看手表走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钟钰不知道他在等什么,却知道即将有一些不可控地事情要发生。
他不能坐以待毙,等了几分钟后,慌慌张张地说:“秦总,看在我爷爷的份儿上……”
秦勖起身,有一个保镖模样的男人端着两个托盘走上前。
钟钰与朋友看着保镖站在面前,弯腰送上水时,面面相觑,第一时间都猜测到水里可能有什么。
秦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平淡地说:“喝了。”
灯光透过灯罩的暗纹在他脸上变得更鲜明,钟钰忽然乱七八糟地想起爷爷也曾提过,说秦勖这孩子给谁当孙子,那人都是要笑出声来的。
还有一些关于秦家的传闻,比如,秦勖父母并非死于意外,秦勖二叔进监狱可能与秦勖有着密切关系,乃至于晏雪的身世等等……
短短的几秒钟内,钟钰是把所有知道事情,走马灯似的过了一遍,毫无头绪,凌乱得跟风里的一片残叶似的。
秦勖弯腰,逼近钟钰:“钟少爷,你自己不敢碰,但敢给我弟弟喝,是吧?”
“不不不我敢我敢。”钟钰和朋友几乎是同时抬手去接水杯,这玩意喝了最多就是神志不清地想发泄。
两人仰头一饮而尽后,疯狂咳嗽起来。
秦勖则带着人,撤得一干二净。
“就这样走了?”朋友震惊不已,看着被关上的门。
钟钰也不敢相信,走上前去拽门,才发现是从外面锁死:“开门!有人在外面吗?”
但无人回应。
朋友诧异地看着他:“把我们关在这里……这……”
他头皮发麻,简直不敢往下想。
钟钰是个弯的,但他不是啊!
他立刻以一种滑稽的姿态,从沙发上滑到后面去,“钟少,你可别看我,我直的。”
钟钰靠在门后,气喘吁吁,“放一百个心,我再神志不清,也不搞你这种货色。”
他已经开始浑身发烫,“妈的,他一本水放了多少进去?你看到没有?”
朋友摇头。
他被叫来的时候,水已经摆在这里了。
包厢里的冷气被关了不到十分钟,两个人就受不了,各自占据一把沙发,毫无廉耻地脱裤子。
约莫十分钟后,有人突然开门。
房间内灯光大亮,几个警察进来:“检查,穿裤子,起来!”
钟钰差点从沙发上滚下来,还来不及惊恐,紧接着就看到他爷爷带着人进来。
他晕头转向地看不清人,脑子里只想着:完了。
老人家两眼一黑,几乎站不稳:“钟钰?你在这里干什么?”
警察持证检查,先扣住两人,将桌上的茶几都收拾起来,还从钟钰和朋友的口袋里分别搜查到了药丸的小袋。
两个人的情况并不良好,被先送往医院。
经过爷爷的时候,钟钰满脸通红地看着他,“爷爷……”
这声调听起来,都快要哭了。
钟爷爷气得一巴掌扇上去:“你给我好好醒醒!”
这一掌,打得钟钰直接晕了过去。
出夜店的大门时,还有记者在拍摄,警察的例行检查加上违禁药物的警示宣传。
没几天,钟钰服用违禁药物,在夜店“□□闹事”的新闻,在圈子里不胫而走。
圈子里玩的乱的少爷们多了去了,但像是钟钰这样把自己玩进局子,还让亲爷爷看到的,的确是一桩奇事。
钟钰被保释出来后,被带回秦家禁足了很长一段时间。
但是不管爷爷和其他人怎么问,钟钰从头到尾没敢提过晏雪或者秦勖一个字。
钟家的人倒也意外,因为钟钰回去后,居然变老实了,认认真真地花心思去了解公司的事情。
到春节前期。
钟钰给晏雪发了祝贺新春的微信,并诚恳地道歉。
晏雪没有回。
钟钰想,可能晏雪从头到尾都不知道他哥哥后面做的事情,或者知道也压根不在乎。
他仍然心有余悸。
有一种古怪的直觉,幸好一切没有发生,否则秦勖可能不会让他活着过这个新年。
-
秦家。
钟钰那件事上新闻时,秦勖将一份报纸拍在老爷子的面前,随后拉来椅子落座。
秦老爷子戴着老花镜,皱着灰白的浓眉,看到新闻里的“钟某”,再结合钟钰爷爷给他打的那个含糊不清的电话,反应过来是新闻当事人是钟钰。
“这孩子,怎么会闹出这种事情?”
他看了一眼脸色沉沉的亲孙子,“阿勖,你给我看这个干什么?”
秦勖直截了当地说:“这事儿是我做的。起因在他要给我们家里人下药。”
秦老爷子放下报纸,“家里人”是谁,自然是不言而喻。
秦勖问道:“爷爷,你想干什么?”
秦老爷子拂开报纸,手掌按在桌上:“我想干什么?你想干什么?”
他压低嗓音,“阿勖,以前的事情爷爷不提,但是你不能够——”
这话呼之欲出,但秦老爷子不愿意说出口。
他不愿意真的迁怒和责怪亲孙子,这些年他年纪轻轻要承受什么,他做爷爷的都看在眼里。
正如,当年车祸的时候,秦老爷子要为秦敬藏一藏;现在他也要为秦勖藏一藏。
秦老爷子望着这个亲手带大的孩子,先松下口吻:“阿勖,别在这种事情上犯糊涂。”
秦勖垂着眼帘,长睫遮掩住他瞳孔里的神色,让人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秦老爷子重重地提醒道,“他是你弟弟!”
这句话后,书房里沉寂而压抑。
秦勖抬起下巴,单手解开束缚桎梏自己的领结,解开了衬衣扣子,将戴在脖子上的项链扯出来,握住那枚戒指,狠狠地一拽。
银色链子在颈侧落下一道深深的红痕。
秦老爷子大惊失色,尤其是看到他戴上戒指的时候。
晏雪就有这样一枚戒指,只在家戴过一两次。
秦老爷子见过。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
老爷子的惊恐眼神与煞白的脸色,却意外地让秦勖感受到一种畸形的报复的快感。
从父母车祸开始,从知道秦敬是背后凶手开始,从知道老爷子在为他的二儿子遮掩开始……
种种事件积下的沉痛,在这瞬间爆发出来。
以一种甚至堪称平和的方式。
秦勖转了转手指上的戒指:“有时间的话,爷爷不如想一想,到时候我们的婚礼,该给哪些人发请柬,该怎么排座次。”
如晏雪所预料的那样,秦老爷子听到这句话,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第41章
晏雪得知老爷子出事时, 正在房间里坐着,在翻阅一场拍卖会的介绍册。
是哥哥给他的,说是想去就陪他去看看。
老爷子好端端地晕倒, 大宅上下自然不得安宁。
晏雪同哥哥一起坐进去医院的车里时,才恍惚间注意到, 他的手指上戴着戒指。
他的眼眸缓缓瞪大,毫无准备地惊呼:“哥哥!”
秦勖怕小猫担忧, 用力揽紧他的肩膀往怀里带了带,手掌用力在他上臂摩挲两下,吻住小猫的额角,安抚道:“不要担心。”
他的嗓音往下沉时, 让晏雪莫名地感受到一种强大的安全感。他没感多问, 只立刻明白,爷爷晕倒一定是跟这件事有关。
心脏胡乱跳动起来。
他当然希望全世界所有人都知道,他和哥哥在恋爱。
可是正如他一开始担忧的那样,他不希望这份纯粹的感情蒙上任何的阴影。
尤其不愿意外人提起来时, 会说一句“兄弟俩因为恋爱,把秦家老爷子气死了”。
所以哪怕晏雪内心再渴望,都在小心翼翼地寻找更好的时机。
车子开得飞快,一盏一盏地路灯过去。
晏雪悄悄观察哥哥凝重的神色, 仿佛感同身受了哥哥肩上的责任与心间挥之不去的阴翳。
他郑重其事地握住哥哥的手, 看着他深沉的眼眸,“哥哥,这件事,我们一起面对好不好?”
他都不敢想象, 哥哥在告知爷爷这件事后,是如何独自承受所有。
秦勖的手指按了按小猫的手背。
他一直以来都很清楚小猫的所有顾虑, 也一直相信,告诉老爷子事实的时间,其实并无关系。
因为不管怎么说、什么时候说,一定都会出事。
秦勖看到了小猫眼底对自己的关切与温柔,垂眸将脸颊贴上去,一字一顿地解释:“是哥哥,忍不住要告诉爷爷。”
以后小猫就不需要处处谨慎,他们之间也不必有所顾忌。
一簇车前灯滑过轿车的后视镜。
开车的司机在眨眼的瞬间,看到后排两位少爷过分亲昵的动作,一下子直瞪瞪地看着车前的路。
等到医院。
司机下车开车门时,留意到大少爷手上闪着冰冷的金属光泽的戒指,眼皮子一跳,再转一眼,小少爷的手上也有一枚同样的戒指。
有关于老爷子为什么突然进医院,司机心里的猜测,呼之欲出。
不过,他在秦家供职多年,知道秦家这些年的大小事宜,除了惊诧之外,竟分秒间就说服了自己。
-
高级病房的客厅。
晏雪有些坐立不安,生怕老爷子今晚有个闪失。
周管家也如司机一般,在为老爷子惊吓紧张之余,瞧见两位少爷的戒指。
他的反应堪称如遭雷劈,好在他日日早睡早起、勤加锻炼,因而身体康健,并无两眼一翻的可能。
秦勖倒了一杯温水,递到小猫嘴边:“喝一点。”
晏雪乖乖地抿了两口,看见面色惨白的周管家,也觉察到他的异常。
他有心,将手掌往腿侧移了几分,但被哥哥紧紧地握住,手指被指腹有力地一一揉碾而过。
——哥哥好似在告诉他,不要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等医生做完检查,说老爷子气血攻心,已经清醒。
“这半年老爷子深居简出,养得好,身体没有大碍。”
晏雪松一口气。
秦勖揽着他的手轻轻地拍了两下肩,让他安心些。
一旁的周管家,想起老爷子偶尔想起自己的儿子、儿媳,沉痛地慨叹,“我这条命啊是真硬”。
此刻,他有些后怕地想,老爷子这话倒也是没说错。
秦老爷子自己都没料到,晕过去之后,没第二次中风。
他脸色不大好,尤其是在兄弟俩走进来的时候,直接闭上眼睛。
周管家看得分明,往旁边站了站。
这是家事,他不好参与,“那老爷子,两位少爷我先出去。”
秦勖点了下头。
门关上后,晏雪为难地看着闭眼的老爷子,朝哥哥眨眨眼,怎么办?
秦勖平常语气道:“爷爷。”
秦老爷子陡然睁开眼:“你给我安排出国。”
眼不见为净。
晏雪抿了抿唇。
秦勖道:“我刚才说过了,婚宴的事情,还得爷爷做主。”
晏雪吃惊地转向哥哥,两只耳朵嗡嗡作响。
“婚宴”?!
房间橙黄的灯光照在秦勖脸上,在他标志性的灰瞳眸里形成浅浅的异色光晕。
晏雪仿佛像是回到六岁那年,第一次出现在秦家,随后在医院醒来那一晚。
他清楚地记得,那一晚,哥哥坚定地说,要把他留在秦家大宅。
秦老爷子刚醒过来,气短,先是深深吸口气,再骂道:“你这个不孝子孙!”
秦勖望着老爷子的面色寂寥,只说:“秦家的不肖子孙太多,也不差我一个。”
晏雪拽紧哥哥的手用力晃了下,他害怕爷爷又晕过去。
秦老爷子浑浊的视线扫过秦勖又扫过晏雪,必须要承认,兄弟俩生得是好,可不是太好了?!
都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也许他不能完全琢磨透晏雪,但对于秦勖,他心知肚明。
这世界上的事情,不分大小,只分秦勖想和不想做,没有他做不成的。
隔半晌,老爷子才咬牙切齿地说:“婚宴办完,我就出国,以后你们怎么样都跟我没关系。”
这急转直下的态度,让晏雪目瞪口呆。
爷爷居然会答应让他们办婚宴?
秦勖转而看向身侧表情精彩又丰富的小猫:“为了让爷爷早点出国,我们明天去领证?年前办一次婚宴?”
晏雪的聪明脸蛋上难得露出呆萌表情,声音特别轻地发出不确定的询问:“哥哥,是在……求婚?”
这两个字,也太超过他的认知了吧?
但又完全踩中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渴望。
结婚后,他与哥哥就是合法的夫夫了。
秦勖颔首,郑重地道:“嗯,秦勖在跟晏雪求婚。”
这是第一次,晏雪听见哥哥这样将两人的名字并列。
他的眼眸来回闪烁,一下子没忍住,都忘记爷爷躺在病床上,激动地跳起来扑进哥哥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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