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学生正是何明强的妹妹,晏明黎。
秦家的当家人秦庄沉着脸发话:“你不能这么说,这孩子是人,也不是猫猫狗狗。”
他许婉云想摸摸那晶莹剔透的可怜孩子,但她不能。
秦家虽也做慈善,但不能真把不清不楚的外人养在家里。
更何况,她和秦庄名义上当了家,内外决定事宜的依旧是秦老爷子。
她转念想了想,想以其他方式帮衬,便看向秦老爷子:“爸……”
秦老爷子看了儿媳妇一眼,示意她先别多言,而对何明强道:“你妹妹出国念书,在国外生活的钱,来来回回有给你多少?你该知足。现在这是你的外甥,你是要为她好好养大的,这既是你做人的本分,也是你对妹妹的情分。”
何明强擦了擦额角的冷汗,频频点头:“我知道,但是……”
晏雪无措,无助。
他已经六岁,并不是听不懂大人们的话。
这里的大人,不要他。
而舅舅,也不要他了。
安安静静站在一侧的小男孩,一只眼睛里掉了一颗硕大的热泪。
眼泪顺着饱满的小脸蛋弧度掉下去,一点声息都没有。
许婉云瞧见,轻轻地“诶呀”了一声,叫人过来拿热毛巾、
她好像终于有机会挨近这个软乎乎的小孩子。
晏雪轻轻地说:“谢谢姨姨。”
嗓音细细软软,乖得叫人心疼。
许婉云眼角酸涩,热毛巾贴着他柔软的小脸蛋,一点一点地擦拭。
三十多岁的人,她当然知道,一个六岁的孩子没有父母,将会在这个残酷社会遭遇什么。
她想,用秦家的慈善基金养大,也不是不行。
客厅里的气氛很沉,像有一大块乌云即将压下来。
此时,一声声清脆爽朗的“少爷,您回来了”,打破了几人的沉寂。
紧随其后,一道高挑挺拔的身影施施然地出现,面色淡淡的脸堪称俊美,上扬锐利的浓眉下是一双深灰的眼眸,年轻,锋芒,带微妙的冷感。
随后,秦老爷子和秦庄的神色都不免缓和下来。
何明强望向一身黑色正装,气质矜贵的年轻人,内心快速辨别,是哪一位“少爷”,眼尾瞧见秦老爷子的态度,猜测是秦庄的大儿子,未来的秦家接班人,秦勖。
秦勖刚从一场同学间的小型晚宴上回家,深灰的眼眸一扫而过客厅的几人。
修长的身形站定,他疑惑地皱了皱修长的眉,望向母亲身边的小豆芽菜。
中式玉兰吊灯下,这颗小豆芽菜意外地生了一张软糯可人的小圆脸。
秦勖想起陪外婆在周记吃早午茶,蒸屉盖子掀开的瞬间,腾腾的热气下,是蓬软饱满的奶黄包,一戳一个窝。
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秦家少爷凝神,深灰的眼眸盯着慢慢转过来小豆芽。
晏雪跟着面前温柔姨姨的视线,缓缓地扭头,看清楚容颜俊美的大人,小嘴巴动了动,声音轻轻软软地唤道:“叔叔~”
这位秦家大少爷难得一乐。
破天荒的,竟然有人管他喊叔叔,新鲜事。
他修长双臂撑在沙发背上,俯身往前一些,异常俊秀的面庞对着小孩,打趣:“喊我?那你给我当小侄女?”
他微笑时,带着这个年纪的少年独有的玩世不恭,眼神锐利又明媚。
晏雪仰着脸,看得呆住。
一旁,许婉云瞪他:“是男孩子。”
秦勖修长的眉毛一挑,好精致漂亮的小男孩。
许婉云轻轻地对身侧的小孩子解释:“这不是叔叔,是哥哥。”
晏雪回过神,看一眼美丽温婉的姨姨,“哦”着点头,乖得惊人。
秦勖从口袋里摸出个一块巧克力。
刚才宴会结束时,同学不知道从哪里摸的,顺手给他们几个都塞了。
他走上前,弯腰递给软绵可爱的小崽子,顺势半蹲下来,平视他的眼眸,“再喊一声叔叔,给你吃。”
晶莹剔透的大眼睛从这位陌生哥哥耀眼出色的脸上,转移到了包装精美的小糖果上,眼底带着清晰可见的渴望。
秦勖发现这小孩的眼眸,是少见的纯黑。
干净清冽,心里在想什么都一目了然。
晏雪伸出小手,软软地捏住,“叔叔~”
糖果小小的。
细细的手指头,热乎乎地碰到了秦勖的指尖,像是被一直小奶猫柔软的小肉垫碰了碰。
秦勖松开手:“自己会剥开吃吗?”
晏雪捏住,点了下头:“嗯~”
慢吞吞地打开糖果,放进嘴巴里。
客厅没有人说话,大家都看着一大一小的动作。
晏雪慢慢地咀嚼,尝到甜蜜的滋味,大眼睛缓缓地透出吃惊。
同时他水晶球一般透明的眼眸,正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哥哥的脸庞。
灯光照在狭长的眼帘上,将两帘长直睫毛的影子印在深灰的瞳眸上,叫晏雪有些看不清了。
六岁的他还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人,不禁然呆呼呼地伸出一根小手指,怯怯地想拂开密集的疏影。
许婉云怕儿子不耐烦,家里亲戚间总有小孩子,极少见儿子与小孩子玩耍说话。
但是,秦勖意外地,没有避开。
软圆的手指头,堪堪碰到细长的黑睫,快速缩回来。
是真的。
晏雪捂住自己的小手,弯了弯灿烂的笑眼,往旁边追寻姨姨的眼神,仿佛要分享自己触摸到了美好。
许婉云松口气,秦庄见儿子居然蹲着叫一个陌生小孩碰了碰,也有些意外地看一眼太太。
秦勖看着傻乎乎的小崽子,眼尾蕴着笑,逗一句:“好玩吗?”
晏雪点了点头。
但是转念,秦勖就笑不出来了。
晏雪忽然间呼吸急促,小脸泛红,小身体晃了一晃,就往前扑。
许婉云转身拿一盏茶的功夫,就看到小崽崽扑进儿子怀里:“怎么了这是?!”
何明强仿佛刚刚活过来,吃惊地大喊:“这个……这个糖不会是巧克力吧?晏雪巧克力过敏!”
“什么?”许婉云和秦庄这对同心夫妻,同一时间惊呼。
秦勖抱住软绵绵的小豆芽,语气森冷地命令:“快,备车去医院!”
一路上,混乱纷杂的车灯里,秦勖坐在车子后排,皱着眉,低眸注视满脸痛苦的小孩。
晏雪纯澈天真的眼眸勉强睁开一丝缝隙,紧紧地看着抱住自己的哥哥。
软软的小手指揪住西装的衣袖,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他的小耳朵贴在哥哥的胸膛处,似乎听见了“砰砰——”“砰砰——”的心跳声,急促而快速,被放大后在意识中烙下滚烫的刻痕。
第02章
秦家的私人医院。
昏黄柔和的灯光里,几个大人围着一张病床站立。
VIP病房的病床规格较高,面积较大,越发衬得被子里的孩子柔弱成一小团。
医生来打过针,小团子脸上不健康的过敏潮红,逐渐淡去。
奶白柔嫩的脸蛋,像是刚剥壳的新鲜荔枝,圆嘟嘟,极为饱满。
不知过了多久,乖顺地贴在眼下的黑色羽睫微微轻颤。
晏雪耳中听见说话声,很轻,像是一根小羽毛在扫过耳朵。
逐渐的,说话的声响明朗。
“……这孩子还这么小,肯定是不能随意留在家里养,不然像什么话?”
是中年人的嗓音,夹杂着无奈。
“上个月,汪家的太太同我说,想去孤儿院收留个孩子,要不然,等找到他舅舅,再商量商量。”
是一道温柔的女性声音。
刚才的中年人有些愠怒:“这何明强也是,怎么能把一个活生生的小孩子丢给我们了?自己趁着刚才乱就跑回去了。这可是他亲外甥!”
尚且处于迷糊中的晏雪用力地抿了抿下唇。
眼角透明的眼泪滑下去时,晏雪只知道死死地闭着眼,两只小手,无知无觉地抓紧厚重温暖的被子。
他那么害怕。
一旦睁开眼,就会被陌生的大人们送去某一个更加陌生的人家里,像是丢一只小猫小狗那样。
妈妈不在了。
舅舅也不要他了。
小小的鼻翼抽动时,晏雪的耳朵里传来一道声音,清朗之中带着沉稳,一锤定音。
“就留在秦家了。”
晏雪湿漉漉的黑色睫毛颤了颤,听出了极有特点的声音。
那个好看得像是从天而降的哥哥,是说要把他留在家里吗?
床边有人叹气:“我的大少爷,你养啊?”
晏雪瘪瘪嘴,小手再次用力抓紧被子。
这是谁?
还是不要他。
“是,我养。”
沉下去的音色,像是琴键按到了低音,比方才更加坚定。
短短三个字,让晏雪缓缓睁开了细长濡湿的黑睫。
在一层泪意朦胧的氤氲水汽里,晏雪看到了高挑英俊的哥哥朝自己他俯身下来。
罕见的深灰瞳眸上方,是扬起入鬓的浓眉。
一根长指如扇骨,从他肉嘟嘟的小奶膘上轻轻刮过。
秦勖的眉眼间带着浅淡舒朗的笑意:“叫叔叔。”
低低的声音如同一阵晚风,沙沙地拂过初夏的嫩绿叶片。
晏雪懵懂地注视着哥哥飞扬的眉与狭长带笑的眼,从被子里伸出来的小手,轻轻地握住哥哥的手指,乖乖地唤了一声:“叔叔~”
湿哒哒的睫毛,细声细气的柔软嗓音,多像是一只被上天遗弃的雨中小猫。
晏雪的头发被哥哥宽大的手掌揉了揉,温柔宽厚。
他的鼻尖连同眼眶,都发酸。
秦勖感受到柔软蓬松的头发从指缝间滑过,低头盯着他漆黑的大眼睛再度蓄起晶莹的泪液:“没有人欺负你了,别哭。”
晏雪用力地点了下头,紧紧地抿着唇。
一双泪光闪烁的明眸,化作世界上最纯净的湖水,深深地印入了少年秦勖难得一见的温柔与意气风发。
一旁的秦庄用力咳嗽一声,拼命给儿子使眼色,显然是对此有意见。
许婉云刚才见着晏雪眼里含泪又不吭气的小可怜模样,已经有些于心不忍。
此刻,用胳膊肘重重杵了一下丈夫的手臂。
秦庄转过去看着眼圈泛红的太甜,皱眉:“这……”
秦勖听见父亲的响动,站直身体,对父母道:“爸妈,你们先回去,我留下照顾他。”
晏雪仰起一双明眸,一眨不眨地望着身姿高挑的哥哥。
许婉云还要说什么,秦勖看向她:“妈,你回去同家里人说一声,收拾出一间卧室,要靠着我的房间。”
秦庄正要呵斥他用什么语气和妈妈说话,便见他转向自己。
这儿子,是秦老爷子带大的。
隔代亲归亲,严也是严,只是养到十岁就开始不受大人管束。
秦庄私底下对许婉云常说,我们这儿子,看着是个矜贵的豪门少爷样,脾气完全是养成了脱了缰的野马。
有一天如果动了真格,那倔起来,肯定是老爷子自己都拽不住。
现在刚十五岁,人已经比他这个当父亲的还高,性子又比同龄人沉静无数倍。
秦庄时常往他脸上看一眼,都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此时,他与儿子对视,嘴唇动了动,绷着脸,声音有些干巴巴地问:“要跟我说什么?”
秦勖勾起唇角,笑了一下:“爸,找到他舅舅把事情处理一下。您知道,我去处理,没有您面子大。”
秦庄瞪他一眼,不加掩饰地训斥:“你现在也是人大脾气大了,都敢自己做主,还敢使唤我跟你妈。”
刚说完,他就发现,床上那小不点睁着一双圆润的大眼睛,转了过来,直直地看向自己。
似乎对他有什么意见。
秦庄默了默,摆摆手,无奈叹气:“行吧,就这么着。”
等夫妻俩从病房出来。
许婉云趁着关门的间隙,望见儿子倒了水,一点点地喂那孩子。
明亮的灯光下,那孩子睁大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直溜溜地在观察面前的哥哥。
许婉云没来由地想起,多年前意外没了的孩子。
她看一眼秦庄,没做声,没有提。
秦庄安排一个保镖,一个助理留在医院负责办事。
安静的走廊里,许婉云对秦庄道:“这孩子得好好补一补,我记得阿勖六岁时,已经很高。”
“是啊,上蹿下跳的野猴子,六岁就敢跑去骑我的冠军马!”
秦庄这辈子不玩车不玩表,钟情养马。
不过,对于病房里的孩子,他还是有些犹豫。
这养一个孩子,真不是闹着玩的小事。
他道:“回去跟老爷子说一声。还不知道是什么反应。”
许婉云笑了:“你爸,你不了解?”
秦庄一时间没有转过弯,皱眉:“什么意思?”
总不至于是老爷子也想留?
可刚才可是半点没露出端倪。
司机等在电梯门外。
两人站进电梯里,前往停车场。
许婉云解释:“阿勖要留下,爸不会拦。”
秦庄摇头:“不一定,这又不是家里其他事。老爷子不至于连这个都要纵着他。”
许婉云两手一摊,轻笑:“那你去说。我可得想想,择一间离阿勖近点的卧房收拾起来。”
秦庄越发皱眉:“八字没有一撇,你急什么?难道你也……”
电梯“叮”的一声,许婉云笑着踏出去。
这一声,似乎是代替许婉云的意志,告诉秦庄她最真实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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