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说完，便见那梦境鬼王沉下了脸，“心上人？你心上人是何许人也，姓甚名谁？你如今已然是缕魂魄，难不成还想着跟她再续前缘？”
鬼王张口便是一大串话，将林昭堵得哑口无言。
“还是说，你在说谎？”梦境鬼王眸光凌厉，直勾勾地盯着他，显然不信。
林昭顾念水溶那虚弱的灵身，也不敢跟他撕破脸，只能压着脾气说：“自然不是，我讲得都是实话。”
“那你的心上人是谁？”
林昭正犹豫着如何回答，却听身后一道低沉，却劲力十足的声音传来，“是我。”
梦境鬼王的两颗头颅左右摇摆，一个依旧看着林昭，另外一个却看向了水溶，“你？”
水溶目不斜视，抿唇看他。
梦境鬼王冷哼一声，“若真是你，如何不早些讲出来？”
“抱歉...是我不让他讲。”林昭赶忙配合着抓了水溶的手臂，并将自己于他的前尘过往和盘托出。
他半真半假，将小狐狸与寂衡的事情讲了，却没讲之后的际遇。
想来，这梦境鬼王也不会真的派人去查。
梦境鬼王听了故事，似有惋惜，半晌开口，“我这个人最不愿夺人所爱，既如此，便成全了你们。”
林昭：“？”
他被人带下去的时候，整个人还有点懵，因为并不能确定这梦境鬼王想要做什么。
不过好在水溶一直跟他在一起，倒是让他安定许多。
为今之计，最重要的是将养好水溶的灵身并找回五感，其余都不重要。
可当他们被带到一间布满了大红幔帐的房间时，林昭傻了。
“你们主子这是想做什么？”他愣了半晌，这想到问。
“不是讲了成全你们，那自然是要给你们操办亲事了。”带他们过来的人如是说道。
林昭：“……”
他与水溶很快便推入内。
接着便被一群丫头打扮的鬼使伺候着换上了婚服。
这里的一切操办都跟人间一模一样。
看得出来，那梦境鬼王确实是真心想要给他们操办婚礼。
林昭全程懵然，任由那些鬼使在自己身旁摆弄。
见水溶一直木着脸，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于是小声跟他说：“不气不气，先忍忍，等有机会我便带你离开。”
水溶抬头看他，表情有些古怪，似乎想说些什么，却终是闭了嘴。
待那帮鬼使给他们穿上了大红嫁衣打扮妥当，才重新将他们带到梦境鬼王面前。
鬼王看了他们的装束很是满意，接着命鬼使宣布成婚仪式，并让二人当着他的面拜堂成亲，又按照步骤给送入洞房。
林昭不敢多讲，生怕鬼王临时变卦将成婚人从水溶换成了他自己。
但即便对象是水溶，这种被人赶鸭子上架的婚礼还是让他觉得难堪。
正思索着，挡在两人中间的大红花已经被扯着动了起来。
看样子，应该是礼成该将他们送入洞房了。
一想到‘洞房’这种词汇突然跟自己与水溶联系在了一起，林昭脸上便肉眼可见的热了起来。
好在那红盖头挡住了一切，倒是意外避免了许多尴尬。
而且，他如今竟然十分庆幸，水溶是没有记忆的。
因着想事情太过入神，脚下没注意，竟是突然被绊了一下。
身子顿时失去平衡，幸而被水溶扶住才避免摔倒。
挡在他们之间的大红花被水溶扔到一旁。
“还有一段路，我牵着你走。”说完便准确的抓住了他的手，再也没放开。
视线被阻隔，触感便被无限放大。
林昭的手指在他掌心中变得灼热，心也随着这样的接触而狂跳不已。
他手心渐渐浸了汗，湿滑一片。
从拜堂的地方到喜房，明明没有多远，却仿佛走了几个世纪。
待入了内，立刻有鬼使推门将他们迎了进去。
接着，那些婆子们开始言传成亲当夜的具体事宜。
林昭之前没接触过这些，也不知道原来成个亲会有这么些个讲究。
不过听着听着，却觉察出了不对味，这讲得，分明是男人跟女人之间要做的事情吧？
他听不下去了，及时出言打断，“辛苦，我们会，请便。”
鬼使似也没想到红盖头下面竟不是个女娇娘。
声音虽不娇柔悦耳也属实好听，但这分明是个男人的声音啊！
她们愣了半晌，才恍然想到刚刚这女...男新娘说了些什么。
嗯，他会，不用教！
鬼使一溜烟走了，留下一对儿新人一站一坐，气氛凝结住。
红盖头依旧蒙在头上，视线被阻，林昭看不到屋里的情况。
他坐的不太自在，听屋里彻底没了动静，于是试探问道：“她们...都走了吗？”
“嗯，走了。”水溶不远不近的声音传过来。
林昭缓缓松了口气，“可算是走了！”
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拽那蒙在头上的盖头。
“别掀...”水溶一双眼带着控不住的欲，已经注视了他好久。
那一袭红衣修剪的恰到好处，勾勒出那劲瘦的腰身。
看着他的时候，总是情不自禁便能想到揽上去的触感，那触感让他流连，甚至一度想要将这个人的一切都据为己有。
以往他还小的时候，他对他实则并没有太多想法，无论是宠、或是疼、都不会夹杂着欲，但如今....
随着他渐渐长大，也越来越像自己初见的那一个。
他对他，便成了控制不住的欲。
见林昭动手去掀，忙上前一步拦下了，“先别动。”
水溶望着他，声音有点哑，“刚刚那些喜婆不是说了，不能自己掀。”
林昭先是微微愣了一愣，遂抿唇笑了起来。
他抬头过去，叫他的名字，“阿衡...”
水溶心中一颤，握他手指的力道重了几分，“嗯？”
“喜婆说的，是正经的亲事，咱们是假的啊！”林昭说，“所以不用在乎...”
他的话还没说完，忽得眼前一亮，水溶已将那红盖头挑了起来。
林昭不等抬眼，便听水溶说道：“堂都拜了，如何便成了假的？”
他站在强光下，将林昭笼在阴影中，漆黑的眼眸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带着浪潮拍打巨石的气势。
林昭只觉得自己的灵身在那注视与逼迫下变得格外脆弱起来。
以往那些‘要好好听话’‘你要乖一点儿’‘你这小狐狸不可以质疑我’便一句也讲不出来了！
人明明就是自己熟悉的那个人，但那眼神却勾魂又摄魄，搅得林昭心里又乱又麻。
见他缓缓靠近自己，忙偏开些许视线，“额...那...”
“那现在...是不是该喝合卺酒了？”水溶不待他说完，便轻轻吐音。
林昭：“……”他勉强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自然不是。”
“那是什么？”水溶似乎是真的不懂，连问话的神色都十分认真。
林昭受不得这样的表情，也不知该怎么解释，索性将人拉过来按在喜榻上，而后小声说：“你乖乖坐在这里，我先去外面看看情况。”
“你是嫌弃我吗？”水溶突然问。
林昭刚要走，听闻此言，停了下来，“什么？”
“因为我是你的小狐狸，所以，你才不肯跟我成亲。”
水溶的表情越发可怜，看得林昭心里一软，“自然不是的..”
“那是什么？”
林昭：“……”
他发现，自从水溶失去记忆之后，每次讲出来的话总能让他哑口无言。
“自然是...是....”
“是你不喜欢我。”水溶的神情更加黯淡了。
林昭看他那表情，只觉自己仿佛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情一样。
仅剩的理智将他拉回现实，最终还是僵硬地回首迈步，远离水溶。
他推开门，却见鬼使未走，正守在门前。
鬼使见了他，伸手拦住人，“我们主人说了，须入了洞房礼成方可离开。”
林昭：“……”
无奈之下，他只能又走了回去。
此时的水溶面色算不得好，似乎是真伤心了。
林昭看不得他这般，便转了心思，耐心哄他，“阿衡，你看这里有栗子糕，我拿一块给你尝尝？”
水溶不答。
“那这还有花生桂圆，要吃吗？”他捧起榻上的食物，问他。
水溶依旧不答，只瞧着他。
林昭呐呐，转头找了个盘子将东西收走，一边收还一边嘀咕，“好好的东西怎得就放在了床上？”
看得出来，那些鬼使的话他是没听进去半分。
林昭知道今夜应当是走不成了，索性开始收拾起床铺来。
待东西都装好了，见一旁的水溶还在看他，眼神幽怨，十分委屈。
林昭无奈叹息，过去蹲身到他面前，接着仰头问道：“那你且说说，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满意？”
水溶抿唇，“既是成亲，我想着，那鬼使说得也不无道理，虽我不知成亲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但那鬼王不是讲了，结两厢之好的用意是要两个人长长久久的在一起，我愿意跟你长长久久，也愿意结两厢之好，你如今不应我，想来，是不愿意跟我在一处。”
林昭想跟他解释这事，又觉得解释起来很麻烦，于是安抚道：“我自然是希望跟你在一处的，但我们得回无忧界啊！”
“那我们把合卺酒喝了再回好不好？”水溶言。
第74章
见林昭不吭声，于是又道：“咱们可以先不入洞房，只喝合卺酒。”
后者红着脸看他，“怎么？你还想着...”入洞房的吗？
还先？？
水溶仿佛看不到林昭的复杂表情，继续说道：“喝了合卺酒，日后同甘共苦，长长久久，好不好？”他沉吟着，“洞房的事情，日后再谈，总之，都依你。”
“不是，什么叫日后再谈？”林昭被他带偏了。
“我以为你不愿意，才想着日后谈，怎么？你竟是愿意的吗？那正好。”说着便要伸手揽他。
林昭惊得瞪大了眼，没弄明白他这是什么逻辑，一面推他一面讲道：“怎么就愿意了？怎么就正好了？”他无意多说，带着点儿气，“你这记忆当真是没的奇怪，记不得我，别的烂事倒是一点儿没忘。”
水溶被推，有些受伤，抿唇看了他一会儿，颇为幽怨的开口问道：“没了记忆，是什么意思？”
林昭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又不想跟他继续耗，于是言，“好了好了，喝个合卺酒而已。”他起身去将一旁的酒端过来，递了一杯给水溶，自己留了一杯，而后说：“不过我与你说，咱们只喝酒而已，喝完就不许问东问西闹脾气了，还有，洞房的事情，日后不许再提。”
“哦。”明明是失落的语气，却似乎带着某种意犹未尽的得逞笑意。
而当林昭抬起头时，却又什么都没发现。
“咱们睡吧！”喝了酒，水溶很是开心，将杯盏放下便拉了林昭。
以往他们总在一处，林昭也习惯了，加上确实有点累，最近更是时常觉得困倦，应当是灵身离体太久的缘故，于是便随着他的力道爬上了榻。
躺在榻上的时候他还在想，等水溶的灵身将养得差不多了，他便带他回去，至于记忆，可以慢慢养。
迷迷糊糊间，觉得身侧的人似乎在看他，但他有些睁不开眼，于是虚拉了他一把，“好好睡觉。”
水溶轻声回答：“好。”虽答了，却并无困意。
林昭有些虚乏，脑海中昏昏沉沉。
说是休息，却一直在翻身。
“你，是哪里难受？”水溶见他状态不对，不由得开口问道。
林昭睁眼，眼前却是一片白茫之色，模糊的熟悉轮廓正在瞧着他，但只剩了个虚影。
“我..可能是醉了，你别乱走，让我歇会行吗？”
接着他听到水溶回答：“今夜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哪也不去，只陪着你。”
林昭想反驳，却张不开嘴，无奈只能再次闭上了眼，可他睡不着。
睡不着，又醒不来，整个人就像是溺在了某一片黏腻的汪洋中一般。
他似乎听到水溶在叫他，然而想回应的时候，却又什么都听不到了。
不多时，又如同徒步走在了冰山雪地中一样。
周围的温度极低，眼前，是一片片白茫茫的飞雪。
他走了好久，如同被某种执念指引着前行。
但他走不过去，眼前那看不见的障碍成了他无法跨越的沟渠。
心底有个声音在问他，林昭，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他便顺着那道声音扪心自问，自己要的究竟是什么呢？
可他想不通。
曾经，在他还是一只小狐狸的时候，每天过得开心无忧，仿佛没有什么烦心事。
后来，他认识了寂衡，不再是那个无忧无虑、开心快乐的小狐狸了。
他开始有了思想、有了盼望、也有了期待与执念。
每次跟在他身后仰望着他的时候，他都会觉得很自卑，会忍不住想要靠近他又怕被嫌弃自己不过是只小狐狸。
后来，终于在某一天，他化成了人形，以为自己终于不用再仰视他，然而结果却是永远的见不到他。
那所有的想望，也在顷刻之间变得支离破碎。
“寂衡...”林昭喃声，叫了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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