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好办,可以让公主出宫。”
林昭愣了愣,“公主千金贵体,如何能使得?”
“无妨,一切为了林姑娘方便。”
水溶说:“此事有我,我会请示当今。”
林昭不免多看了他两眼,“我是失忆了么?在天上的时候,没听说绛珠仙草跟你这长生殿殿主有什么瓜葛啊!”
“是没有。”水溶笑言:“不然怎么说是凡间良缘呢!”说着又斟满了一杯。
明明说好是浅尝,这会儿子说着话,竟是不知不觉四五杯有了。
林昭有点晕。
当水溶再给他倒酒的时候,他摆摆手,“不喝了不喝了,你说不是烈酒,可我怎么有点儿晕?”
他一边说一边解了衣服,“还有点儿热。”
水溶拦了他,“不是酒的问题,是你酒量太浅了。”
“是么?”林昭晕乎着,也没空细想,“不行,我得躺一会儿去。”
“嗯。”水溶起身扶他,“慢点儿。”
他没用别人,让人取了热水,亲自给他擦洗。
等做完这些的时候,林昭已经睡熟了。
应临小心看他脸色,“许大人派了人过来。”
“嗯,他说什么?”
应临实话实说:“许大人问,荣国府那边的人说他将小林少爷带走这事,他本人怎得不知!”
水溶抬手,“去跟大人说,日后免不了叨扰他。”
应临虽不懂,但还是颔首应了。
他站了站,“王爷,其实,若想叫小林少爷出来,办法很多,何必非要借许大人的名呢?”
“你想知道?”水溶偏头瞧他。
第42章
应临原本确实是好奇的,然而被水溶这么一问,他却不敢听了!
“属下这就去回禀许大人。”他说完,忙退下去,生怕水溶怪罪。
水溶这才缓缓回头去看床上的人。
林昭此时已经睡熟了,均匀的呼吸声绵长而安静,一张小脸半掩在被褥里,身子微微蜷缩起来。
见他这样,让水溶不免想到了他还是只小狐狸的时候,不管何时睡着了,都会如此。
“虽说已经是神君了,怎得还是这般不长进!”水溶低声说。
窗外这时有很轻的动静传来,是他派出去追踪银色雪狼踪迹的暗卫回来了。
水溶将被褥给林昭往上搭了搭,这才起身向外走去。
见他出来,暗卫立刻上前汇报道:“已经找到他们的老巢,要不要即刻派人围剿?”
“不必,继续盯着,有动静,立刻回禀。”
那暗卫点了头,领命下去了!
此时夜已深,王府内院一片静谧,院落中,碧儿见人都退下后才出现。
她端了汤药给水溶喝下,又嘱咐了几句这才离开。
待水溶回了房间,却见床榻上的林昭睡得不算安静。
他伸手过去摸了摸他的脸颊,竟是一片滚烫,隐约中,还夹杂着几声呓语。
水溶忙将人抱起来,轻声唤道:“昭昭...”
没人回答--
起初,林昭不过是睡相不好,接着便是喃喃呓语,再后来,便是止不住的浑身僵硬颤抖起来。
水溶没了修为,这副肉身如今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撑着残破的肉身入定,以灵身探其灵海试图将人拽出来。
让他没想到的是,林昭的灵海中却没有梦魇,只有那无休止的苦痛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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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昭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情况了。
确切的说,从他成为神君之后,便再没有过。
那些被困在火海中焚烧的滋味明明那么痛苦,何苦要一遍遍不间断的重复?
而他如今就在经历这些,可笑的是,这些竟还是灵海中的残破所赋予他的。
眼前的尸山血海跟那日银色雪狼让他看到的几乎一样。
不,要比那时更惨痛,更令人接受不了!
“是寂衡啊!让你变成这样的是寂衡啊....”
魔蛊般的声音回荡在脑海中,一刻也不停歇。
原本,是过去了的,林昭想。
“阿玄...”
陌生又熟悉的名字也自出现了。
眼前的景色不断变换,让他灵海动荡不稳,似乎要塌了碎了一般。
可原本,自己的灵海中该是一片纯净的,应该什么都没有,他不明白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雪狼以审判者的姿态站在他面前,“为什么不信我?我说的谎话你都信了,如今说了真话你怎么反而却不信了?”
林昭暗自施法,打算将眼前障眼的景象打散,可结果却是陷进更深更痛的记忆中。
他成为了那只任人宰割的小狐狸。
起初,只乖乖等着主人回来。
后来,又因机缘化成了人形。
他对过往一知半解,也不打算继续深究。
在他心里,已经过去的事情,那便是过去了,他没有以往的记忆,对那一切也不过是个看客姿态。
不会设身处地,也不会为之动容心疼。
岁月无情,几百年,足以淡化一切恩怨过往情绪,可前提是别再让他经历一次。
如今的自己被绑在绞刑架上,身边尽是焚烧的熊熊火焰。
而审判者,却由雪狼变成了小狐狸最信任且尊敬的人。
是寂衡!!
往事一幕幕在眼前飘过,记忆绝提,带给他不可磨灭的伤害。
“寂衡...”随着他痛苦悲戚的一声呼喊,四方界突然发出一声巨大爆破,灵海因承受不住激烈情绪而有了坍塌的迹象。
也幸亏此番,让水溶有机会探到了他的形。
一阵天塌地陷,焚身燃不尽的火海中,绞刑架上的铁链忽而碎裂成片,水溶在危急时刻终于抓住了那一抹身影,并与烈焰中将人护了起来。
流金般耀眼的光芒只存在了一瞬,就像被冰封在狭小冰晶中的盒子里一般消弭于无形。
留下的,只剩那满腔的恨意。
林昭心底仿佛藏了一团火,在见到寂衡出现的那一刻尤为明显。
尘埃中,他突然伸手抓住了寂衡的衣襟,带着他一同狠狠砸进了灵海碎片中。
满头青丝飞舞于空,连带着衣衫都变得飘渺起来。
林昭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愤怒,所有的感官与神经都被那滔天的怒火占据,只想拉着眼前人一同毁灭。
“寂衡,你凭什么那么对他?”
他眼底一片血红,怒吼道:“凭什么要了他又弃了他?”
水溶眉间隐现出深深的痛苦,“你...想起来了么?”
林昭收紧指骨,狠狠掐住水溶颈部。
“对不起...阿玄...”
一字‘阿玄’,又叫林昭脑海中的某些记忆变得混乱来。
心底总有声音在质疑这段过往,告诉他,那段记忆是不完整的。
他要了解一切过往,弄清楚真相,便只能回去查。
伤痕累累的灵海终于不堪重负,快要彻底崩塌了。
水溶怕伤了他的灵身,平地快速罩起一层护盾,揽着人快速坠入无妄虚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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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昭猛然惊醒,发现自己正被水溶揽在怀里。
他此时一点儿力气没有,浑身也都被汗水浸湿了。
眼角挂着泪,脑海中更是浑浊一片。
“我怎么了?”刚说完,口中立刻涌出一股腥甜。
他没忍住,吐了水溶一身血。
吐过之后便开始剧烈咳嗽,咳得水溶整颗心都跟着颤起来。
他不断给林昭顺气,给他按压穴位。
待平静些 ,这才喊人去准备热水药浴,然后将林昭抱起来。
林昭全然没了力气,只得软软靠在水溶身上随他去。
路上,还不忘苦中作乐的说:“瞧瞧,这都是些什么事!历个劫而已,怎么感觉要把命留在这里了呢?”
“胡说,来得时候我找司命看过你的命格,大富大贵的命格。”
林昭没力气抬头,只能抿唇笑:“司命会给你看?我不信。”
此时水溶已经抱着林昭到了浴堂。
给他解衣服的时候,却遭到了拒绝,“我自己来。”
林昭说完,努力了几下,发现自己不太能动得了。
他略无辜地抬眼过去,“算了,还是你来吧!”
沉吟着又道:“不过我没力气,你最好别乱走,省得我滑下去被溺死。”
“嗯。”水溶将林昭固定在浴桶边缘,褪了他的衣,将人抱进浴桶中。
“放心,不会让你死的。”他说。
林昭听了这话,不免想到当初自己下凡历劫时天帝说的话。
“不会吗?当初天帝叫我下凡,说的可是让我早死早回。”
他瞄眼看他,“我相信,这并非是天帝的本意。”
水溶刚要回答,却听林昭又道:“这一定是你的意思。”
水溶:“……”
“你怕我毁了你的姻缘,所以横加阻拦。”林昭问:“是不是?”
“现在觉得如何了?”水溶不打算回答,直接转了话题。
林昭不是很满意,但也知道,这个人怪得很,不想说的话,无论你怎么问,他都不会说的。
为了让药浴的效果好一些,里面还加了其他草药。
这些草药分别在不同的时间放进去。
水溶一面计算着时间,一面放草药。
期间,倾身过去的时候,不小心将戴在脖颈处的小狐狸露了出来。
再次看到这个,林昭的心情有点复杂。
当初一时兴起,为了银子雕了这么件东西打算卖给云罗的,却不想被水溶抢了去。
原以为他不过是抢着玩玩,现在知道了一些事情,再重新审视便发现了些许不同。
“那只小狐狸,你很喜欢吗?”林昭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他颈间露出来的小挂坠。
水溶发现了,直起身,“嗯。”
“这只小狐狸,雕得其实并不好。”
水溶垂眼看了看,“挺好的。”
“它的材料,不过是块石头而已。”
“嗯。”
林昭蹙眉,“你‘嗯’是什么意思?”
水溶微笑,“你说得对,可它虽然是石头,却是你雕的,只要是你雕的,便都是好的。”
林昭:“……你这,如此纵容,到底是因为我姐姐,还是因为我曾经是你的小狐狸?”
“都有吧!”水溶说。
话说到这里,便没再说下去。
等水快凉了,水溶将他从浴桶里抱出来擦干又换了新衣服后,林昭才又开了口,“我想,你可能误会点儿了什么。”
水溶给他系衣服的手指一顿。
林昭转了身,仰头看向他,“你是寂衡,但如今只是水溶。”
他顿声,“我虽然是玄羽,但如今却只是林昭。”
“所以,就算你对我再好,也别想着我会放水,让你轻松促成良缘。”
“更何况,我姐姐那般神仙人物,你能不能成为他的良配还不好说,至少现在,我是不满意的。”
水溶便笑了,“你也说了,林姑娘还小,而且,我不是正在努力?”
“可我并没有看到你的努力。”
林昭说:“光讨好我是不行的,功名利禄,你得拿得出手,我才能放心将姐姐交给你。”
水溶这时已经将他衣服的最后一颗扣子系上,“好,我记下了。”
说完,伸手又要抱他。
林昭泡了药浴已经好了很多,只是灵海似乎有了裂隙,不敢大动,但行动却已经不成问题。
他拒绝了水溶的帮助,“我自己可以。”
二人一前一后往回走的时候,应临神色匆匆地来了,“王爷,不好了!”
水溶略略皱眉,“何事?”
“藩国使臣与小王女出城遭盗匪袭击,如今下落不明。”
第43章
出了这种事,水溶即刻便要进宫去商量对策。
林昭要回贾府,被水溶拦了一下,“你就留在府中,有事知会应临。”
林昭本不愿意,又想到家里的床铺被贾宝玉占了。
遑论,他也不愿意在此时给水溶添麻烦,于是应下了!
水溶入宫时,已经接近丑时,林昭在应临陪同下回了内室。
折腾了大半宿,他这阵早就醒酒了,只是身上还不大利索。
嘱咐应临去歇息后便一个人爬上了榻。
睡不着,索性阖着眼去想近来发生的事情。
一切起因,貌似都从薛蟠将他引去崇云山之后才发生的。
神秘的轿子、熟悉的曲子、银色的雪狼以及那些断断续续的记忆。
他可以确定自己与寂衡之间那千丝万缕的联系,却又不知具体发生的事。
寂衡说自己对他不起,结合那些记忆,好像也确实是这样不错。
然而潜意识里,他却不愿相信。
他总觉得,即便寂衡做了,也一定情有可原。
“所以,你究竟是不是情有可原?!”林昭喟叹一声。
“谁情有可原?”垂帘之上飘摇着影,倒挂着晃悠。
林昭一惊,待看清人,才松了口气,“你是想着吓死我不成?”
“岁数变小了,胆子竟也变小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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