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不对,现在是四个了。
一子一女,外加两个小陪读,雪雁和云林。
自从贾雨村来了林府,林昭便知道,贾敏那边怕是要不太好了。
同时他也很纳闷,自己明明已经想办法为其续命了,怎却不见得她有半分好转?
不仅如此,她的病症还随着时光的流逝而越来越重。
京都那边听说了这边的事,派人来问了几次。
想着黛玉一个姑娘无人照料多有不便,便要接过去教导,不过被林如海婉言拒绝了。
可林昭知道,贾敏若撒手人寰,京都那边派人来接走黛玉实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他如今年纪尚小,即便可以承诺照顾姐姐,谁又会信?
这一拖,便又是大半年。
这日下课,姐弟二人一同往主院走。
还没等进门,便见婆子们慌慌张张忙进忙出。
一问,竟是太太咳血昏倒了。
黛玉吓得手中的帕子都扔了,忙往屋里奔去。
“姑娘不急,大夫已经来瞧过,说是无碍,太太这阵子已经睡下了。”
雪娟是贾敏的陪嫁,自小便跟着贾敏,知道她最惦记着谁,于是出言宽慰。
林黛玉进到里屋便稳了步子。
怕打扰到母亲休息所以只敢远远瞧着。
林昭随之走进,便闻到了满室的草药味。
床榻上的人脸色惨白,气若游丝。
其实他瞧着这几日便不大好,但却没想到会突然病得这么重!
他想上前去看,却又不好贸然动作,便只能站到一旁。
雪娟是个伶俐的,只叫瞧了两眼便哄着人去到外屋。
并岔开话题,“姑娘今日可有好好读书?”
“有的。”黛玉红着眼,声音很轻,似是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可那泪却还是像断线的珠子般一颗颗滚了下来。
雪娟心酸,也知安慰无益,便只得继续道:“姑娘可得好好用功,等太太醒来,必是要考姑娘功课的。”
黛玉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轻轻点了点头。
林昭望着这四角聚集的阴气,只觉得贾敏怕是时日无多了。
到了晚上,趁众人都打瞌睡的时候,他悄悄来到贾敏的房间。
贾敏彼时还睡着,并不曾醒来。
黛玉慈孝,自母亲卧床后便一直守在身侧,此时已经握着母亲的手歪头睡了过去。
林昭耗了些灵力,检查了贾敏的身体状况,却发现造成她咳血的主要原因除了病症还有其他。
只是再想探究的时候,却被一股力道阻碍。
他又反复试了几次,依旧以失败告终。
正当他琢磨此事原由之时,却忽见眼前白雾缭绕。
而后,便被一道劲风送至云端。
林昭望着眼前熟悉的景,心下了然。
看来,自己这是睡着了!
不但睡着了,还又一次入了那个人的梦!
果然,白雾中,渐渐浮现出一道身影。
是他闭着眼都能想到的人,寂衡。
这次寂衡倒是没说什么欠揍的话,可他依旧烦的不行。
“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说拽我来便拽我来?”
“时间不多,我得走了。”寂衡说。
林昭愣了愣,“你走不走,与我有什么干系?”
寂衡负手而立,颀长的身形微微往前靠了靠,看着那双浓墨般乌润的眉眼,扬唇道:“自是怕你做错事。”
林昭立刻便想怼回去,类似‘我做什么与你何干’到‘天上是闲死了么你总盯着我’。
结果转了一圈出口却成了,“你帮我去老君那偷....拿一颗续命的九转丹行吗?”
寂衡似乎没想到他会如此这般,表情微动,半晌,才启唇问了一句,“什么?”
“算了,当我没说。”林昭摆摆手,转头道:“送...”
“有什么好处?”
林昭:“……”
他回头,蹙眉:“好处?”
“求人,不该是有个求人的态度?”
寂衡走近,温声说:“既是求人,难道...不该给点儿回报?”
林昭不觉退了一步,后背却撞在寂衡圈禁的术法墙上。
隔空的云飘散着,虚影瞳瞳。
寂衡手里捏着只小圆瓶,是那老君的东西。
虽没有言语,但动作却是更具有杀伤力。
林昭僵了僵,迎上寂衡深沉的眼,“我以后再也不骂你了!”
接着伸手便要去取丹药。
“还骂过我?”
寂衡挑了挑眉,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骂了什么?”
林昭瞪眼,“我这是在救你未来的岳母大人,你难道不该感激我?”
“那林黛玉若真去了京都,还不定怎么被贾家人欺负,你忍心?”
“可她若不去京都....”
林昭:“他不去京都,自有我替你护着...”
“如何与我相见?”寂衡缓缓说道。
林昭一愣,细细回味了一下。
这话连起来便是:可她若不去京都,如何与我相见?
“你在京都?”
林昭眸光亮了一瞬,“因此你刚刚说得要走,是这个意思?”
寂衡没回答,算是默认:“所以临走之前,我来提醒你三件事....”
第4章
“第一,不要妄用你的灵力改变凡人的命数,因果轮回,不可逆改。”
“第二,九转丹可以给你,但若真的用了,得失相半,你得了不该得的,便要失去不该失的。”
“第三,你转生的这位林弟弟本不该存在于世,如今强行留下已是坏了伦常,但既留下了,那便规规矩矩做人,不要因为一己私欲,随意坏事。”
寂衡将最重要的三点罗列了出来。
林昭原本认认真真地听着,听到最后,却不免抬起了头。
“坏事?”
林昭冷笑,“是怕我坏了你的姻缘吧?”
寂衡不置可否,“若记下了,便自行离去吧!”
林昭从那桎梏中挣脱,走了两步,复又停下了。
他回首:“管杀不管埋啊你?”
接着没好气的说:“送我回去。”
……
林昭醒过来的时候,贾敏还没醒。
他惺忪着眼,发现身上披了件毯子。
偏头一看,果然,林黛玉正收了手看他。
怕他扰了母亲,便将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接着示意他跟自己走。
林昭点了点头,跟着起身。
到了外面,黛玉小声说:“母亲这里有我,你放心吧!”
“这么晚了,早些歇着。”
林昭简言,“不困,我陪着姐姐。”
黛玉小脸绷了绷,故作生气,“小小的人儿,跟着添什么乱?”
“你也不过长我一岁而已。”
林黛玉语塞,眨了眨眼,半晌说:“那也是比你大。”
林昭见了她眼底的倔强,知道她是心疼自己,索性也不再坚持。
退而求其次的说:“那姐姐守两个时辰,再由我守两个时辰,如此可好?”
他们虽不是一母所出,但自小便在一处。
林昭乖巧,黛玉懂事,姐弟两个相处的也一直不错。
如今父亲外出公干,母亲卧病在床,便只剩下他们两个。
倒是多了股相依为命的意味。
“也好。”黛玉终是退了一步。
林昭便唤了雪雁进来,让她带着姐姐回去歇息,自己则是选择留下来照顾母亲。
夜里,贾敏醒来见林昭正守在床前,不由得蹙眉唤丫头来将他带走。
“我陪着母亲姐姐才好放心。”
“你小小的孩子,若是过了病气可怎么好?”贾敏坚持让他回去。
林昭:“我与姐姐轮流交换着来,如此既能照顾母亲,我们也能安心。”
贾敏便也没再多说什么,只在心里感叹自己福泽深厚,才能得了这么两个懂事听话的好孩子。
林昭从丫头手里接过药碗伺候贾敏喝下,又亲自给她擦了脸。
看着忙前忙后的丁点儿小人,贾敏甚是宽慰。
但她没什么精神,只握着林昭的小手又说了几句话便睡下了。
林昭看着日渐憔悴的贾敏,心里万般不是滋味。
虽说占据这副身体的时间不算太久,贾敏又并非是他生母,但人的感情就是这么奇怪。
他孤身太久,很难体会到纯粹的感情。
如今得到了,便不想失去。
手里攥着从寂衡那里得来的九转丹。
正犹豫着要不要喂她吃下,寂衡的话又忽现在耳畔。
他讲:得失相半,有得便有失。
意思再明显不过。
那这九转丹若真保住了贾敏的性命,是不是便意味着另有人受难?
林昭捏着那只小玉瓶沉吟良久,到底还是作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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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聪慧,学什么都快。
自从母亲卧床后便不再往来课堂,而是守在床前尽孝。
林昭也想帮衬着,却被她以弟弟将来还要考取功名报效国家给否了。
林昭不能常在床前替黛玉分忧,便只得在琐事上取巧。
他知道姐姐身体不是很好,劳累不得。
书上讲,林黛玉之所以会英年早逝,这其中少不了贾敏逝世所带给她的打击。
因此上课的时候,他总会让雪雁好好守着黛玉,补品什么的也时刻备着,就怕黛玉操劳过度病倒了。
林昭常说:“姐姐不止得照顾母亲还得照顾我,若是姐姐不保重自身,那我和母亲怎么办?”
这话很是受用,黛玉听了,便不再那么没日没夜的熬着。
林昭白天依旧跟着贾雨村念书,到了晚上回主院跟母亲和姐姐一起用饭。
用过饭便将学到的讲给母亲与姐姐听。
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贾敏也在林黛玉的悉心照料下精神了不少。
但林昭知道,这不过是回光返照而已。
他探过贾敏的脉象,已是大限将至的脉象。
日子往前数了不远,林如海回来了。
这日贾敏也精神了不少,跟着说了会儿话,便由着雪娟将自己扶起来。
“夫人身子不好,就别下床了。”林如海过去扶她。
贾敏摇了摇头,看了眼巴巴守在床前的孩子们,“才喝了药,现下觉得精神些。”
她伸手摸了摸两个娃娃的头,“黛儿跟昭儿年前便说等开春了一起去放纸鸢,前个我听说雪娟带着丫头们做了好几只,今儿难得天气不错,不如便圆了孩子们的念想。”
“着什么急呢!等来日夫人的病大好了,再带着他们可劲儿的疯玩。”
贾敏笑了笑,“要急的...”
说着这话,神色黯然了不少。
常言都说,人之将死,是能感知到的。
如今...
林如海见她坚持,只好点了头。
只让人仔细着伺候,又给裹了件厚衣裳,这才被人拥着出了屋。
林府后院有片很大的花园,这几日雨下得勤,草芽疯长。
远远看去,一大片绿色,甚是惹眼。
纸鸢随着轻风飘荡在空中,五颜六色的。
黛玉手里握着线,控制着纸鸢飞行的高低,同时开口与母亲说:“这一只是我做的...这只是昭昭做的....”
贾敏听在耳畔,想应一声,却是没了力气。
林如海攥着贾敏的手,感受到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呼吸,顿时哀痛万分,“夫人....”
林黛玉似有所觉地回头,见此情景,手里的纸鸢线落在了地上。
林昭转眸,见到一缕灵魂已经自贾敏的身体中飘散出来。
他皱了皱眉,伸手过去,以修为将那缕魂封禁,接着将人拽进了自己的灵海中。
贾敏突然被拽入一处未知空间,先是微微愣了愣,待看清眼前人,才虚虚一笑,“你怕不是昭儿吧!”
“以前不是,以后便是了。”
林昭取了自寂衡那得到的九转丹,“这东西虽能给你续命,但命数一事,皆有定数。”
他默了默,接着言道:“我思来想去,此物还是交由你自己做主最是妥帖。”
贾敏不必询问原由,便明白了一二。
她摆摆手,“罢了罢了!行此一遭,已是无憾。”
林昭点了点头,也不废话,“那你可还有什么话要交代的?”
他望了眼前的魂灵一眼,诚恳道:“我入世时间太短,法力受限,不能留你太久。”
贾敏眼看自己的魂灵颜色变得浅淡,知道林昭说得不假,于是向其拜了一礼,“我走之后,母亲那边必定会派人来接黛儿入京都教导。林郎向来至孝,不会忤逆母亲,但贾家树大招风,内院看似一团和气,实则却是各怀鬼胎。黛儿虽聪慧,却也敏感,她那傲然不愿拘泥于世俗的性子,若入了贾府,那必然是格格不入。”
贾敏看得通透,倒是省了林昭许多麻烦。
心想果真知女莫若母。
“我自会好好守着姐姐,不叫任何人欺负了她。”
林昭说:“母亲放心。”
这一声‘母亲’,叫贾敏微微湿了眼睛。
“如此...甚好。”
她叹一声,似乎是想抬手抚抚他的脸,但却不知想到什么,作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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