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着自己身体小,索性站了起来,圆溜溜的脑袋挤在木桩子中间往外看。
怎奈风雪太大,视线不佳,隐约只能看到不远处纷杂的人影,却听不得具体发生的事。
如此张望了一会儿,便见那些人一言不合竟是纷纷抽出了武器。
风雪中,狼群又自躁动起来,那熟悉的铃音也隔空传来。
林昭缓缓睁大了眼,被那诡异的一幕惊得微微愣住。
空中升起一片云雾,于暴风雪中轰然炸开,铃音贴近,如在耳畔。
武器碰撞之声不绝于耳,眼前的斗争也越演越烈。
不多时,几只箭矢隔空而来,两只穿插木质囚车而过,一只刚好插在了薛蟠的发髻上。
薛蟠惊惧僵住,两颊忽得垂泪哭喊,“天娘啊!我这到底是造了什么孽!!”
林昭望着薛蟠发髻上的箭矢,只觉异常眼熟。
他伸手摘下,见尾箭处果然刻着熟悉的名,‘北静王府’四个字十分醒目。
林昭见了,第一个想法便是水溶来救他了。
只是这队人马身份不明,贸然出手不像是水溶能做的事,可那箭又的确是北静王府的东西。
林昭不再坐以待毙,直接伸手倾注法力于囚车四周的木桩上。
囚车顿时四分五裂。
薛蟠诧异回头,见林昭面不改色跳下车,忽然觉得自己只掉了颗门牙已是万幸。
守在囚车周围的狼群听到动静,压抑着往这边靠拢。
薛蟠双腿发软,趁林昭没走远忙不迭跟下去。
紧紧拽住了其人的袖子,“小林少爷救我,别丢下我。”
林昭瞥眼,“手拿开。”
薛蟠悻悻,颤抖放了手,亦步亦趋跟着。
林昭法力注身,警惕穿过狼群,却并没被当做猎物攻击。
他心下微松,忽而想到那一身银色长毛的狼王。
迎风雪过,终于见了远处人影。
不过不是水溶,却是应临。
他还不等上前,便被应临眼尖的发现,应临一边与人对招,一边吩咐身边人前来护他。
车队人马大批向他涌来,双方争夺着又一次打了起来。
真刀实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场面一时混乱至极。
见这帮人动了真格,林昭意识到事情的严重,又一直不见水溶,更是担心。
那身穿裘皮的大汉见林昭毁了囚车,叫人拦他。
四五个人得空过来,一人手里拎着柄钢刀,表情更是骇人。
林昭倒没什么,身边的薛蟠却跪了下去,“大人们饶命啊!”
“……”林昭偏头看那怂包,鄙夷踹了一脚,手上灌力而出,分分钟将那些人打倒在地。
待应临再次回头的时候,林昭已经将拦路的人全都打趴下。
应临惊了!车队的人惊了,那身穿裘皮的大汉也自惊了!
人牙子....
人牙子早就已经见怪不怪了!!
反观那大胡子更是鼓掌似的,贴着囚车边缘喊道:“请小少爷可怜可怜我们,将我们一道放了,五百两这便回去筹备。”
“怎么回事?你主子呢?”林昭人已到了应临身边。
“主子!?”应临提及水溶,眼眶发红,“主子命我带人来寻小林少爷。”
他边说边从怀中取出一枚令牌,对着林昭跪了下去,“主子还说,让我将此物交给小少爷,说日后王府上下归少爷随意调动。”
林昭怒了,一巴掌将那牌子从应临掌中扫下去,“我问你主子现今在哪儿?”
“主子被狼群所困,生死不知。”
……
林昭一直觉得,自己无畏人间生死。
左不过劫后归位,浮生一梦而已。
然而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内心还是被重重撞了一下。
犹如钝器狠狠砸过一般,疼得很。
后来他想,这一切许是源自于自己的私心在作祟。
水溶历劫无论成败,那都是他的事,但无论如何,却不能跟自己有关。
倘若因为来崇云山找自己死了,那他不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绑了他们,待我寻回你们王爷再做定夺。”林昭将那车队首领绑了扔给应临,转头寻了匹狼跃上去。
那狼突然被个小孩儿制住,狂性大发,摇头扫尾呲起獠牙,被林昭一掌过去,才总算偃旗息鼓,消停下来。
铃音依旧不远不近,萦绕于耳,十分魔性。
而林昭救人心切,竟是从那耳中自动将此音屏蔽。
狼性被制,甘愿载着林昭驰骋漫天大雪中。
裘皮大氅被风吹起,一人一狼转瞬消失在苍茫中。
待人远去,原本密不透风的轿帘却被掀起一角,露出一截白皙巧臂。
那人的手指十分修长,骨节分明好看,掌心中,攥着一只小巧玉笛。
铃音消散,再不复见。
一双眼,盯紧人影消失的方位,指腹刮过轿帘,扯下一道锋利的印子。
狼群呜咽聚集,向轿子里面的人俯首。
应临擒着那领头,这才见到群狼。
他额间冒汗,惊得攥紧了手里长剑。
汉子瞥眼看去,“稍安勿躁,有公子在,那帮牲畜不会伤人。”
应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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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路难行,好在只一条,没有岔路,倒是不至于走错。
林昭骑在狼背上,迎着风雪,终于在山路尽头看到了困身的人。
只是围攻他们的不止狼群,还有人。
水溶带的人都负了伤,留下满地鲜红,他自己貌似也受了伤,只因身着黑衣,才挡住了那夺目的血色。
狼群起攻之,将人逼至峭壁边缘。
风雪交加下,肩背尽是雪色。
林昭急忙跃下狼身,踉跄而去,却正巧见了那凶器穿身而过。
“水溶..”稚嫩又急躁的叫声响起。
水溶抓住那迎面而来的刀尖,抬眼望去,见了那小小的一团于跌撞中而来。
本已筋疲力尽的他心底陡然升起一股爆发之力,生生断了插.进肩头的长剑。
林昭也终在此时冲进群人围攻中。
小小身影游走穿梭于众人与狼群之间,法力加持,力量强到可怕。
不多时,便杀出一条路到了水溶身边。
“你如何了?”他扶住单膝跪地的人,眼底尽是关切。
水溶刚要说话,却吐出了一口鲜血。
林昭攥紧拳头,回首看向冲来的众人,发狠抬手。
法力惯于掌风,捻了手势,刚要动作,却被水溶虚拦了一下,“不可。”
然而林昭哪里肯听。
掌力带起一阵罡风,霎时,铺天盖地的雪花飞扬乱舞,法力贯入一人之身,生生发力。
而于此同时,被他打的人毫发无损,反观水溶,却如断线风筝般飞了出去,并重重跌落在地。
林昭惊了一惊,忙回首过去:“你怎么回事?”
水溶闷咳几许,却没吭声。
林昭反应不慢,眼见如此,心中有了大概,只是尚有疑惑。
群人又往这边冲来,不死不休的架势。
林昭暗暗提了少许法力,在运转试图伤人之际,果然见水溶这边又出了事。
如此反复之下,他算是彻底明白了,只要自己施法伤人,水溶便会遭到反噬。
至于原因,他一时却没头绪。
水溶知他聪慧,见其半晌不语,明白他是猜到了什么,于是出言问道:“你怎么来了,没见到应临吗?”
林昭闻言,咬了咬牙,“你还敢说?”
“什么破烂王府,谁稀罕?”
说着想将人扶起来,奈何两人身量相差悬殊,纵然他力气是有,却难以支撑住水溶的身。
这人没了修为,又伤成这样。
自己法力受限,且不敢乱用,可要如何是好?
“你到底是做了什么,让人能追到人间来找你麻烦?”林昭眼光很毒,很快便猜出这些人来此的目的。
若当真是要对付自己,便不会放应临去寻而单单困住水溶。
而且刚刚他冲过来,那帮人也根本没有要殃及自己的意思。
所以,水溶才是他们要对付的目标。
只是能控制狼群手下又有这么多死士的,放眼京都,应当还没有人能做到。
既不是京都的人,那能如此费尽心思,便只能是天上的。
正想着,便见那帮人又自围了过来。
而水溶揽了他一下,掀了身上的斗篷将他围起来按在地上。
“你安静等我,别动。”水溶的声音贴着耳畔落下,很轻。
等他抬起头的时候,却见水溶已经拾起地上的刃,迎着人群冲了过去...
第36章
对方人多,水溶处处受限。
林昭发现,他们是真奔着要人命来的。
此时天已经快要亮了,林昭眼见水溶处于下风,自己又不能施法帮衬,便只能以身去挡。
果然,那些人投鼠忌器,动起手来畏首畏尾,显然怕伤了他。
林昭觉得这是机会,挡得便有点肆无忌惮。
可见了刀尖下的小小身影,水溶只觉惊心。
他拽了人,眼神阴沉,“你疯了不成?”
林昭回道:“你良缘未得,如此死了不觉得可惜?”
水溶哑然,半晌没能讲得出反驳的话。
此时,众人手上武器又自劈下,水溶拽了林昭堪堪躲过。
他知道再如此继续下去,并不太好,于是抱着林昭退了退,问道:“你怕吗?”
林昭本想挣扎,听了这话,不免消停下来,“你想怎样?”
“我带你寻条其他的路。”水溶说。
林昭挑眉看他。
便见水溶小心后退到悬崖边缘。
峭壁下,是万丈深渊。
林昭眨了眨眼,神发问一句:“这事,你带我做合适吗?”
话音刚落,便被水溶罩着身子退步跃下。
耳边风声呼呼,一阵天旋地转。
林昭心思百转,根本没闲着,一会儿想:他没了法力,带我跳下来不是自寻死路?
一会儿又想:这双双对对,上赶着殉情似得,是不是有点奇怪?
一会儿又想:他该不会觉得今生得不了林妹妹,便用林弟弟凑合渡劫?总归姓林?
林昭:“……”独自晃头默了默,自我检讨了下,觉得有点白痴,竟混想。
虽是那万丈之下,索性高度够用,水溶带人下来时也早有准备。
臂绳找准时机嵌进崖壁,将人悬空吊起。
突然于半空中停下,叫林昭迅速收起了脑海中的胡乱想法。
垂眼向下看去,却见下路依旧深不可测。
林昭抱臂看他,“现在要怎么办?”
水溶吸了口气,慢慢挪动身子,“你且安心些,不会让你死。”
林昭白了他一眼,没吭声。
水溶挪得缓慢,林昭等了一会儿,不耐道:“我有法力,要不你求求我?”
他顿了顿,开口又道:“若是没有伤人,怕是不会反噬到你身上。”
“不用。”水溶说着,又往前挪了挪,“我记得这边有个山洞。”
“?”林昭觉得他一定是疯了。
可他没吭声,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斜眼瞧他。
两人挨得近,只不过那原本的冷香被血腥味掩盖。
风雪不停,越发阴寒,水溶将斗篷往林昭身上护了护,“再忍忍,就快到了!”
林昭许久不见山洞,本打算冷嘲几句,忽闻此言,倒是不太能讲得出了。
他抿了抿唇,只做不答,板着小脸,神色一片傲然。
眼见天边泛起鱼肚白,山洞依旧没有找到,林昭磨牙,“你...”
谁料刚发出个音,便叫水溶护着纵身一跃。
再一抬眼,见两人已落至峭壁凸处。
水溶收了臂绳,虚喘了口气,“到了。”
林昭垂眼看去,见眼前竟真有个差不多一人多高的狭小洞口。
只是里面漆黑一片,什么也瞧不真切。
水溶将人放下,揉了揉他的头,“莫怕,先进去躲躲。”
林昭歪头躲开那哄孩子般的触碰,习惯性想要张口怼人,回首却见水溶脸色不是很好。
他没再吭声,先一步走了进去。
刚入内,水溶便点燃了石壁上挂着的火把。
外面洞口虽小,里面却是别有洞天,桌椅床榻蒲团被褥应有尽有。
林昭抬眼望去,只觉有些眼熟,“这里,我好像来过...”
他嘟囔一句,没得到回应,不免回头,却见水溶身形虚晃,竟是直直向地面砸去。
林昭大惊,忙伸手去扶,却忘了自己如今的孩子身份。
两人双双倒地,林昭头重脚轻,摔得不行。
“水溶?”没有回音,该是昏了过去。
他伸手将人抱住,翻身爬起来,接着费了好大力气,才将人拖拽到床上去。
因着不敢再乱用法力,所以做什么都很是吃力,好在山洞里面的东西倒是齐全。
他将人的衣服褪下检查了伤口,又找来伤药涂抹。
做完这些后,外面的天已经大亮了。
林昭默默守了会儿人,又觉困倦,便靠在水溶身边,闭了眼。
这一闭,便是乏累地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林昭做了个梦。
梦里,他变成了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狐狸。
起初,在山间游荡,吃点儿野果子,躲躲天敌,偶尔去抓猎物回来玩玩再放掉。
还可以去雪山找那头银色大灰狼,诓它与自己一同去山涧桃园听悠扬曲子,赏落日余晖,日子过得倒也舒心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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