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罗故作大人，不想跟小孩儿说话。
忍了忍，没忍住，到底还是说道：“那位妹妹，不知是谁家的姑娘，美若天仙...”
林昭循着看去，见那眸光正对着自家姐姐。
他有点不敢相信，反复几次，终是确定。
“你说那位穿着艾绿长裙的姑娘？”
云罗转头，“正是，小昭儿识得？”
林昭心想，我何止是认识。
但面上却不动声色，端着梅子酒抿了一口，“嗯。”
云罗神情为之一震，转头问，“是谁，谁家的姑娘？”
“原籍扬州，闻如今正寄宿荣国府，乃是两淮巡盐御史林如海家的长女，林黛玉。”
云罗蹙眉，“两淮巡盐御史？如何这般熟悉？”
他一愣，随睁大了眼睛，“你，你，那位妹妹是你姐姐？”
“昂。”林昭抬眼，一片淡然。
云罗神情一僵，而后不知想到什么，望着他嘻嘻一笑，“林妹妹，可有许过人家？”
“我姐姐年龄尚小，自是不曾。”
林昭莫名，“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要娶林妹妹。”云罗转头，看向不远处的俏佳人，魔怔般的冒出来一句。
他说这话时，林昭正在喝梅子酒。
闻言一个没控制住，手一抖，险些呛了。
他掩了唇，小声闷咳几声，“什么玩意？”
云罗以为林昭没听清楚，又言一句，“我说，我要娶林妹妹为妻。”
林昭呵呵了，不觉朝他竖起大拇指，“那你还挺有勇气。”
“如此一来，我们岂不是亲上加亲？”
云罗想想都觉得美好。
林昭还没等明白他那句‘亲上加亲’是个什么意思，便被人拽了袖子，“衣服怎么湿了？”
他光顾着与云罗说话，竟也没发现身边忽然多出来的人。
待听了声音，这才抬起头来。
水溶今日穿了一件藏兰色锦袍，配了一条蓝祥云金带，衣服裁剪得当，衬出那宽肩窄腰的颀长身形。
明明十七八岁的年纪，却端出一副老练沉稳的姿态。
“跟我去换件衣服。”水溶见他半天不答，又自开口。
林昭还在气头上，并不打算搭理他。
岂料身边云罗竟是推了他一下，“快去啊小昭儿，跟你...”
他险些将‘父亲’二字脱口说了出来，好在及时刹住车。
水溶偏过头，“你叫他什么？”
明明是替他照顾儿子，偏偏还是对这眼神有着深深的恐惧。
他愣是没敢说，“六哥，要不你先带他去换衣服？”
水溶低头看了眼浸湿的一大片，将小林昭从桌案另外一头架着胳膊拎了出来。
林昭双脚突然离地，懵了一下。
意识到水溶又干了什么的时候，脸突然就红了，“你做什么，放我下来。”
水溶没理。
“水溶。”林昭低吼一句，当真是气极了。
林黛玉听到动静，不知发生了何事。
见林昭脸色不好又挣扎的厉害，再顾不得男女有别，忙起身迎了过去。
“可是我弟弟做错了什么惹得这位大人不快？”
林黛玉不给人说话的机会，“今日宫中设宴，若我弟弟言语有失冒犯了大人，也望大人念在他年幼的份上莫要与之计较。”
水溶顿步垂眼，便见到了将自己拦住的小姑娘。
小姑娘长着一张花容月貌的脸，身姿婉约苗条、脸型娇小。
一双眼睛清澈明亮，犹如两颗黑宝石，伶牙俐齿的模样比起林昭有过之而无不及。
“林姑娘，昭昭的衣服湿了，我带他去换一件。”水溶声音温和。
林黛玉微微一愣，只觉得这声音好生熟悉。
“姐姐，我腿麻了，才劳烦王爷。”林昭见惊动了姐姐，怕她多心，连忙扯了个谎。
林黛玉捕捉到‘王爷’二字，心下了然。
她拜了礼，“小女不知是王爷，言语冲撞，望王爷见谅。”
虽然，当日一路而行得北静王照拂，之后入了贾府也总得这位王爷的恩惠，但实际上，林黛玉从不曾见过北静王。
唯一的一次，也不过是林昭纵湖被救，远远得了那么一个背影而已。
水溶摆了摆手，“无妨，林姑娘请先入席，我带昭昭即刻便来。”
说罢，由着侍卫引路而去。
待出了小殿，左右没了其他人，林昭才再次乱蹬起来，“这会儿能放开我了吧？”
水溶没有依言放开，甚至连个回应都没给他。
“水溶，你别太过分了。”
林昭脾气一上来，哪里还管是不是在宫里。
水溶依旧不语，紧抱着人，直到入了一小偏殿里。
林昭忍无可忍，手上用了力道，灌了灵力，抬掌便是一记手劈。
却没想到，灌了灵力的掌风竟是被他轻巧躲过去了。
林昭一惊，抬手又是一道气劲。
水溶伸手，巧妙躲过那记掌风并将人按在了床榻上，“别乱动。”
他堂堂玄羽神君，带着修为而来，如今却要被个凡人掣肘。
林昭大怒，而后卯足了力气。
然而这股力道没等放下来，却被一道声音吸引了视线。
水溶俯身靠前，本能弯腰，那穿了红线的小狐狸便那么从颈间的衣服里毫无预兆滑落。
林昭望着那坠在两人之间的颈间物，一时间竟也忘了反应。
许久，他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滴落在了手背上。
瞥眼望去，竟是红通通的一大片血迹。
林昭惊了一惊，忙问：“你受伤了？”
“不碍事。”水溶说。
林昭不敢动作，“你先起来，让我看看。”
水溶抿了抿唇，收手起身，由着林昭去褪下他的衣衫检查伤口。
伤在手臂，不像新伤，该是刚刚跟自己动手不小心扯开的。
“谁伤的你？什么时候的事？”
林昭气道：“既受了伤，还闹什么？”
“左不过没人心疼，说不说有什么意义？”水溶说。
林昭皱眉，“你这又是在跟谁置气？”
水溶不做声。
林昭真想一巴掌拍死他算了。
讲话也不好好讲完，竟让他猜。
他没好气地起身，被水溶拉了一下，“去哪儿？”
“给你叫侍卫拿药进来。”
“屏风后面的小柜子里有伤药，别惊动别人。”
“你不想让人知道，我却偏要让人知道。”林昭虽这么说，但到底还是转身去了屏风后面。
在小柜子里，果然找到了水溶说得伤药。
他给水溶上了药，又从小柜子旁边的大柜子里面找了件衣服给水溶换上。
拿衣服的时候，见到旁边整整齐齐叠了几件小孩儿的衣服，目测跟自己差不多，便顺手挑了一件。
林昭将衣服换好，出来顺嘴嘀咕了一句，“也不知这是谁的房间，东西还挺全。”
“嗯。”水溶讲：“我的。”
林昭：“？”
第29章
林昭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压着火气打算好好询问一番。
替水溶处理好伤口，又将那些带血的衣衫卷成一团包好，这才爬上凳子坐到了他对面。
期间，水溶一直没说什么，只瞧着他来来回回忙活的身影。
“现在，我有问题要问你。”林昭在心里斟酌了一下说词，这才开了口。
水溶点了头：“好，你问。”
“幽冥之界的事情，你记得？”
“嗯。”
林昭一愣，万没想到，他竟会这么直白。
“你故意瞒我？”
“不是。”
水溶低眉，“你没问。”
林昭：“……”
想想，他好像确实没问。
“所以，你有身为寂衡的记忆，也继承了他的法力？”
水溶摇头：“记忆我有，法力没有。”
他言：“下来的时候，出了点儿意外。”
“什么意外？”林昭问。
水溶往房门外看了看，“宴席快开始了，你确定要现在问这些吗？”
他顿了顿，又道：“林姑娘一个人在宴席，想来，你应该也不太放心吧！”
林黛玉是他的逆鳞，谁也碰不得。
听闻此言，他立刻起身，却又想到什么似得停下，“对了，你还没说，这伤究竟是怎么回事？”
“宫里出了刺客，估计是忠顺王那一伙人。”
林昭愣了愣。
照理说，当今圣上没有实权，处处被老皇帝限制，想要生点儿事端很正常，可为什么要让忠顺王的人对北静王下手？
世人都知道，忠顺王是当今圣上的人。
他看向水溶：“难不成是因为日前你送帖子到贾府的事情？”
“他想提点提点我，也在情理之中。”水溶算是默认了。
事实上，他们都知道贾府最后的衰败是因为当今圣上，如今的繁荣也不过是假象而已。
水溶跟在皇帝身边，应当知道他的心思，如今在明知道的情况下亲自送帖子讨好贾府，那便是在打他的脸。
“难怪你在宫中遇刺。”
而后又道：“这事也怪你，明知道他多疑，为什么还去？”
“不想你被人欺负。”水溶说。
林昭瞥了他一眼，“你别想着如此小恩小惠就收买我。”
“嗯，我会努力。”
林昭：“……”
他是真没想到，这人为了求娶黛玉，竟然能这么厚脸皮。
二人一同出门，到了外面，林昭突然想到：“对了，那小狐狸怎么在你这？”
水溶抿了抿唇，没回答。
“你抢的？”林昭忽而想到当初云罗来取小狐狸时的神情。
水溶往前看了看，“那好像是贾府的人。”
一句话，成功带偏了林昭。
林昭看过去，见是薛宝钗身边的丫头莺儿，鬼鬼祟祟不知奔着哪里去。
“要不要我派人跟去看看？”水溶问道。
这话林昭爱听，看水溶的目光不觉多了些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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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席间，宴席刚刚开始。
好在梅花宴不算正宴，而且皇帝不在，来的人岁数也小，大都坐不住。
要好的跟要好的坐在一起打趣，倒是也什么人注意到他。
回了宫宴，林昭先是跟林黛玉报了平安，而后才走向自己所在的位置。
本以为转了一圈云罗已经走了，不曾想他居然还在。
见林昭回来，云罗忙让了位置给他，并言：“你这衣裳倒是合身。”
林昭这一行发现的事情有点儿多，到现在还有点回不过神，听了他这话，不免垂眸看了一眼。
确实合身，还是他喜欢的蓝色。
而且，衣服挺新，不像是被人穿过的样子。
想到水溶说那处偏殿是他在宫中的住处，林昭心情复杂。
水溶当真喜爱林黛玉喜爱到这种境地了么？
若是如此，那自己从中阻扰，会不会有些过分？
何况，既是命定的姻缘，又能救姐姐脱离苦海，这不正是自己期盼的？
可他还是觉得太便宜了寂衡。
姐姐那么好，必定要配最好的。
所以刁难考验什么的，都是他必须经历的。
他是为了姐姐的幸福，而不是因为与寂衡的私仇。
林昭说服了自己，连带着看云罗都觉得舒心了不少。
“嗯，你六哥给我准备的。”
云罗一愣，“我六哥，跟你...”
他表情复杂：“你知道？”
“嗯？什么？”
云罗难言：“就是..呃...你们的关系？”
“知道啊！”
林昭看他，愣了愣，“你也知道？”
“啊！”
林昭算是彻底服气了，“那你不是怕他？”
既是怕，又如何要在明知道自家姐姐将来要做北静王妃，还敢说求娶之类的话？！
“所以我这不是在努力？”
林昭：“？”
这时有宫侍取来笔墨纸砚，让来参加梅花宴的各位姑娘少爷，以‘梅’字为题一人做首忆梅的诗。
这可难坏了林昭。
他向来不喜诗词，即便是跟贾雨村上过课。
眼见宫侍将笔墨取来，只能无助看向对面的林黛玉，眼底求助意味十分明显。
林黛玉垂首抿唇一笑，悄悄冲他摆了摆手，示意别急。
待宴席过后，众人题诗。
林昭也自抓了只笔捏在手里，左顾右盼。
今日往来者众多，其中以贾府为最。
虽于此，但却依旧没几个相熟的。
他日常不在贾府走动，也不跟那些兄弟姐妹亲近。
见林黛玉神情认真，下笔如神，三春左顾右盼，低声商量。
贾宝玉跟贾兰也坐在不远处挥着笔墨在纸卷上游走。
看来看去，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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