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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案行(玄幻灵异)——顾三铭

时间:2024-09-05 07:58:42  作者:顾三铭
  天正晴朗,白云悠悠。
  入眼的除了蓝天,还有挂在横梁上死状极其悲惨的唐年,以及糜烂味的源头。
  一卷卷书籍铺开,两具腐烂成脓水的躯壳卧在书籍上。苍蝇蛆虫绕着地上血水而来,聚成一团,正在分食。
  阳光从书房的棉纸窗户里透入,缓缓萦绕在尸体周遭。空气中的尘埃被光照亮,却一个劲想逃,想逃离于世俗之外。
  斐守岁少见的皱眉,确实难闻,也实在恶心。
  秉着不能随便乱动尸体的原则,斐守岁只仰首观察。
  门外乞丐吐了会,忍着胃痛,拧着鼻子跟了进来,他上前瞅一眼,便惊呼。
  “唐年!”
  斐守岁与乞丐相视,还没说下一句话,乞丐撒开腿就跑去门口继续吐了。
  “呕——”
  “……你没事吧?”
  乞丐远远地回,还扯了个悲苦的笑脸:“没事!就是可惜了烧鸡。”
  斐守岁无语,他又抬眼看吊在悬梁上的唐家小弟。
  唐年整个身子僵斜,眼珠瞪得像两颗成熟的紫葡萄,还有一行清泪挂在脸颊上,口水与血从他的嘴角流出来,但吊死之人并不会吐舌头和呕血。
  真相并非眼前所展示的那么简单。
  可惜斐守岁的见解止步于此,他并不擅长这些,但他知晓唐年最需要的是仵作验尸,不然谅斐守岁也不知唐年是怎么飞上房梁,然后来了个潇洒的上吊。
  且唐年那诡异的倾斜姿势,若不是死亡一定时间后的僵硬,否则根本做不到如此。
  在算地上的两位,猜都不用猜,自是池钗花与唐永。
  得出这些个结论。
  斐守岁掸了掸灰尘,背手离开书房,还没开口,乞丐打趣道:“公子真是……呕……真是好胆量,日后肯定飞黄腾达。”
  说着还给斐守岁抱了个拳。
  斐守岁拍拍乞丐的肩膀。
  “你和我认识的小孩不分伯仲。”
  “啊?”
  斐守岁见乞丐一嘴腌臜,实在不想与他同行,便带着去了唐宅的茶水房。大户人家都有设立茶房,一般是天冷时,下人给主人家备暖茶的地方。
  茶房在书房旁。
  斐守岁推门寻了好久,才发觉竟然没有冷茶,连在桌上的茶杯都积了一层厚灰。
  乞丐见状用袖子擦嘴:“公子不用找了,死人的东西用着也难受。”
  “好。”
  斐守岁看着手指上擦到的灰,沉默良久。
  “池钗花和唐永死后没有下葬吗?”
  “嗯?这怎么可能!那天下葬我可是亲眼看到的。”乞丐疑惑道,“难不成唐永脚下那两摊是……”
  斐守岁颔首。
  “公子是怎么认出来的?”
 
 
第7章 水雾
  斐守岁默然,他该怎么解释,难不成说阅尸无数一眼便知。这多少有点玄幻,但他确实是见得多了,能从骨骼构造上判断是男是女。至于为何是池钗花与唐年。
  能与这座宅子扯上关系的,最近下葬的,似乎也只有这两个人选。
  老妖怪措辞笑道:“猜的。”
  “这……”乞丐倚墙拄拐,怪道,“出丧那天是我和弟兄们帮黑牙师傅抬的棺材啊,怎么会……”
  “黑牙?”
  “啊,公子有所不知,城外三里地有个棺材铺。棺材铺师傅就叫黑牙。城中若有人家要办丧事,这棺材和纸偶一应用具都是找他做的。”
  斐守岁想起那一屋子的纸偶,还有堆放在院子里的三口棺材。
  “那他是否包了盖棺的活?”
  乞丐猛地直起身子:“公子你怀疑……”
  斐守岁没有回避乞丐的视线,这只是他的猜测,比判断那两具尸体更没有逻辑。
  “我所知太少,只能瞎猜罢了,况且,”斐守岁合上茶房小门,咯吱一声刺耳在寂静的空宅里,“这是官府该管的事情。”
  老妖怪转身又道:“我还有事要先回客栈,只能劳烦你去报官了。”
  乞丐没有即答,有些犹豫。
  “我不住在这儿,也没和唐宅有交集,由我去就怕官老爷不愿来。你住在这儿久了,说话自然比我可信。报官之后去客栈找我,我不忘你的烧鸡。”
  乞丐听罢不好意思般挠了挠头皮,他清澈的眼神得出一句话:“小的不吃烧鸡,吃了也要吐,大人不如直接赏小的点铜钱。”
  斐守岁早知如此,从袖中拿出一粒碎银抛给了乞丐。
  一粒碎银怕是乞丐乞讨多久都要不来的东西,能抵上一户人家好些天的温饱。
  可乞丐并不高兴,只是看了会儿,方回:“小的只想要铜钱。”
  “……”
  斐守岁将身上剩余的铜钱全给了乞丐,临走前不忘嘱咐:“我所说的,切记。”
  乞丐拄着拐送走斐守岁,才紧张兮兮地将铜钱塞入自己的补丁袋中,往城中走去。
  而被遗忘的小孩还在大街上找人。
  陆观道一人在路上找了好久,斐守岁全然不知。老妖怪习惯了一个人,早忘了孩子是要人陪的。
  可怜小孩沿着早上的路走,走到成衣铺又走回包子铺,他看到了那些笑容如花的姑娘家,还有早晨与他对视的伙计。就是没寻着斐守岁。
  走累了,孩子蹲在房子角落,数一数地上乱爬的蚂蚁。脖子酸了,便仰头看看蓝天。
  秋的蓝天,深邃。
  风如同山岚呜咽的悲鸣,从河岸两边吹来。枫叶跟着风落到小孩脚边。
  小孩盯了会,抬头再去寻,只远远地瞅见个杂乱的鸡窝头,是乞丐。
  陆观道忽然心里头一抽,他站起身,又因眼前昏黑缓了好久,复抬眼时乞丐早走没影了。小孩失去了唯一的线索垂头丧气地靠着墙角,这条小巷联通大街,时不时有行人路过。
  小孩无处可去,垂眸听着。
  是女儿家的声音:“你家铺子今早来的哥儿可真俊啊。”
  “是啊,出手又阔绰,就是带了个孩子,孩子还穿着寿衣呢!”
  陆观道伸出手,将细碎的刘海尽力遮盖双目,他怕被认出来。但是孩子小小身影,无人在意。
  女儿家又说:“俊哥儿买了衣裳好像去了城西,就是枫叶河边的那家,你要是想偶遇我给你出谋划策。”
  紧接着是不敢相信的语气。
  “别说玩笑话,我方才见着他往城外那条路走的,怎么又了去枫叶河,是不是想诓我?”
  陆观道听到“城外”两字撒腿就跑,他已不顾女儿家后面说的。
  “城外?再过些时间不就要关城门了,他现在去做甚。”
  “和一个乞丐去的,我还听见他们说什么,说什么……啊!说是去唐宅。”
  ……
  斐守岁并未去什么地方,他又折回了唐宅。
  日近正午,深秋的阳光均匀洒在房檐上,脊兽坐在上头懒洋洋的。
  当老妖怪再次踏足唐宅时,秋风卷起梧桐叶,一切都好像在等着他。脚步踩在枯叶堆上,斐守岁走得很急,他需得在官府赶来前做完他想做的事情。
  走至垂花门。
  垂花门里头是内宅。而垂花门往往是一家风水的阻断处,好与坏由它的摆放而定。
  斐守岁微微仰首,秋风吹过他的脸颊。那眉间淡红色的痣在暖阳下头,格外协调。
  老妖怪朝天吐出一气,抽出腰间画笔,念下咒文。
  笔端墨珠随之飘散在空中,渐渐墨珠凝成书卷。斐守岁动笔在展开的书卷上写下:
  守宅生灵,得罪了。
  毕竟妖怪入凡人宅门,还需守宅生灵做引,不然光进去不能用法术也是徒劳。
  写完,老妖怪毕恭毕敬地作一大揖。
  手势一落,整个宅子剧烈震动起来。斐守岁不由得往后退,过去好一会这动静才停下来。
  见书卷上回:
  遭罪。
  斐守岁的表情并不轻松,他的画笔用来点冤魂,有时遇到棘手的怨念需他入魂灵生前幻境,但幻境一入多是生死未卜。
  就好像赌钱,运道好就赢得多,一旦没赶上好运气,只得满盘皆输,还把自己给搭进去。
  可惜没有时间给斐守岁犹豫了,既问又有答,便不得不做出一些动作附和回答者。
  斐守岁写下:
  冤否,急否,荒唐否。
  生灵回:
  冤债,有劳。
  斐守岁闭眼,他晓得了,怪不得生灵能如此迅速地回答,原来它正等着有人出手相救。
  守宅生灵一般不能出手干预宅内人家的荣辱,斐守岁也是头一遭遇见这样回应的。
  合上那墨做的书卷,一阵水雾从垂花门内吹出,像一双巨手拖着斐守岁进入水潭深处。
  斐守岁不着急了,他悠悠地踏入通往梦境的垂花门,心内问:具体何为。
  生灵犹豫许久,慢慢叹出,那声音回荡在斐守岁的脑海里,像古老又沉闷的钟声,不容任何人质疑。
  生灵说:知道的不多,但愿小兄弟平安归来。
  斐守岁闭目笑了声:原是前辈,晚辈多有得罪了。
  生灵不再说话,斐守岁摇身一变成了他不所知的陌生男子。
  幻境里。
  大雨倾盆,雨声沿风铎而下,响在斐守岁的耳边。
  斐守岁只能借助一双眼睛观察四周,书卷与茶盏,老妖怪熟悉此处,乃是唐年上吊之地。
  身子的主人既能坐在此地,怕不是唐年就是唐永。
  正巧此时有人进了屋,视线随之而动。斐守岁所看到的是一张莫名其妙熟知的脸,但他却从未认识此人。
  来人穿粉色衣裳,附鹅黄腰带,发髻上坠银制步摇,走起路来轻盈大方。
  “钗儿。”附身之人说。
  钗儿?
  池钗花?
  斐守岁心叹,他怎会见过池钗花。
  眼见着池钗花端一盒糕点笑盈盈地走上来,她与身体的主人交谈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张脸,斐守岁已经记起曾在什么地方见过。
  是棺材铺的茅草屋,满屋的纸偶都长了池钗花这张脸。
  纸偶虽不如人脸精细,但一些细节一些姿态,就在刚刚的举动中简直一模一样。怪不得有些纸偶动作奇怪而有些活灵活现。原来是照着做的。
  斐守岁又想起黑牙对那些纸偶的宝贝程度。院子里的三口木棺材,一车晾在那儿的纸偶。
  跟着身子的主人,视线缓缓。
  “糕点给唐年带些去!”
  毋庸质疑,这身子是唐永的。
  池钗花却犯了难,她蹙眉犹豫,抿一口茶道:“昨日给他和亓官家二姑娘说媒,他还朝我发了火。我现在去找他,不是撞枪口上了?”
  唐永笑道:“你一妇道人家自然不懂,要是你先去找他,他也不好在给你拉下脸不是。这就叫……”
  “兵不血刃?”
  池钗花恍然,像是着了魔般认同唐永所说。她的脸上呆滞,只是赔笑与取乐,全然没了思考。
  斐守岁看着心慌,若原本自然的笑还能与纸偶区分,现在池钗花所表现的可以说与纸偶无异了。
  夫妻二人聊了许久,池钗花便拿了一层食盒离开书房。
  斐守岁的神思跟着池钗花正要远去,他静静地听到唐永一句。
  “蠢人。”
  斐守岁條地转身,他见着唐永长着与唐年相差无几的脸,那张脸却是一丝不苟地看着手上书卷。
  老妖怪存下疑惑,跟上池钗花。
  外头的大雨未停。
  池钗花撑一把油纸伞,来到唐年住所。
  小院离书房不远,但池钗花似乎并不想进去,光是在院外淋雨踱步就花去了好些时间。直到被唐年院里伺候的小厮看到了,她才进了唐年的屋。
  屋内的气氛很尴尬。
  大雨瓢泼而下,水雾扩散在游廊青阶。
  唐年在读书。
  池钗花站在那儿不知所措。
  两人沉默良久,唐年捂着额头很是烦躁:
  “嫂嫂来作甚,是又有什么好婚事让我攀高枝吗?”
  池钗花咬唇,脸涨得通红,她急于反驳,重重地将食盒扔在桌上。
  “我只是来给你送吃食。再说了,不喜欢便不喜欢,非要呛得姑娘家落了泪,现在全城都传你是断袖,你可心喜了?”
  唐年猛地甩下毛笔。
  “我偏就是又如何,嫂嫂多放点心思在兄长身上罢!”
  唐年不提唐永还好,一提池钗花就脸红,加上之前的处境,已经熟得如同个番茄。
  她嫁入唐宅多年,肚子一点动静没有。她也曾看过大夫,大夫说她只是心急。
  于是她放宽心,一等又是两年。索性没有公婆,但娘家那边她是再也回不去了。
  池钗花被说得无法反驳,干脆摔门而出,落得唐年一人听雨。
  斐守岁看着池钗花远去,打算先不跟着走,他飘在空中见那刚刚还死在他眼前的唐年。
  唐年此时无心练帖,反复看着同一页书卷,许久又起身站于窗前。
  斐守岁就飘在窗边,他看到唐年竟是一脸的不舍。老妖怪一下子对这副表情没反应过来,结合乞丐说的那些故事。他只能得出个荒唐的关系。
  难不成唐年喜欢池钗花,喜欢他嫂子?
  斐守岁真恨自己在幻境里,不能拿把瓜子嗑。
  不久,唐年起身出了院子。斐守岁跟在他身后。
  大雨未停,雨珠穿过斐守岁的身躯,打在石砖上。
  老天爷并不想在现在放晴。
  斐守岁跟着唐年一路走到唐宅角落,那里没有什么人来往。仅一木门,隐藏在深深的杂草从里。
  唐年吃力打开木门。
  门口站着的又是斐守岁的“老熟人”,鬼新娘身边的轿夫,打头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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