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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案行(玄幻灵异)——顾三铭

时间:2024-09-05 07:58:42  作者:顾三铭
  谁料到,久久未曾开口的月上君续了话。
  他在旁,作揖:“陛下先前所言,可还记得?”
  “嗯?”陛下喝了口闷酒。
  “就是谢家小子去人间轮回九世……”
  “带走吧!”陛下并未阻拦。
  解君眼中闪过一丝光亮。
  陛下又道:“不过你想让他留在你的姻缘殿,就要好好叫他做事干活,我天庭不养闲人。”
  “自是如此。”
  “这般就好,”
  陛下笑眯眯地起了主意,对谢义山说,“小娃娃,你今后每牵一条红线,解竹元就能来天庭一次。你若不牵,那就倒扣,明白吗?”
  谢义山恍了神:“我?”
  陛下点头:“是你,我要你在一百年内牵的红线比任何红娘都多,你要是做到了,赤龙一族出入天庭再无禁制,但你做不到……”
  “我能做到!”
  谢义山反应过来,连忙应下,他见月上君的笑意,还有已经走向宝殿尽头的三条龙。
  “我定不负陛下所望!”
  斐守岁心里头一时说不出什么话,看谢义山就这样,站到了月上君身边。
  那本该潇洒山林的友人,终究被困高塔,好歹是一身本事,却也只能纺织绵丝。
  高处的陛下柔肠百转千回,从棉絮里抽了根针来扎人。
  可怖。
  后来。
  龙都走了。
  烛九阴一左一右拉着孟章与解君飞远。
  而月上君后头跟着依依不舍的谢义山,也去了他乡。
  月上君在走之前还扶起了思安。
  思安一直跪在地上,双膝近乎要嵌入玉阶之中,他被扶起的时候,连“邯郸”二字都忘了怎么写。
  一颤一颤。
  离开在不该属于他的众神石窟。
  月上君笑着走过斐陆两人,他也不避讳,说道:“姻缘石我带走了,你们不用担忧小伯茶,有缘自会再见。”
  斐守岁启唇:“姻缘……石?”
  月上君拟作噤声的手势。
  斐守岁立马避开不谈:“那就恳请大人……”
  “嗯?”
  月上君与谢义山,停下脚。
  老神仙看到斐守岁还未退散的微红耳垂:“怎么?”
  “恳请大人,常让谢兄与江姑娘见面。”
  话落。
  斐守岁毕恭毕敬地拱手。
  谢义山还未回话,就被月上君带着出了宝殿。
  或许是友情已结,谢义山拼了命也要留下一句。
  在陛下与西王母面前,他大声道:“斐兄,陆兄可别忘了我!”
  “……”斐守岁。
  “得记着我啊,我会给你们写@$#%……”
  被带走了。
  斐守岁微微颔首,陆观道抱紧了他。
  他们同时开口:“我们没这么差记性……”
  两人相识,倒也无言。
  终于。
  戏台上走了一个编撰者,走了四位陪唱的,一块黑石头不再镇压,徒留老树与常流血的补天石。
  相依为命。
  若陛下所言为真,那斐守岁将要去昆仑座下修习,而陆观道……陛下并未提及。
  西王母站在高阶一半,没了笑意的虎头神明,威严不说便露。
  斐守岁示意陆观道放下他。
  是,在神明面前的这几炷香里,陆观道抱得他坦坦白白,一丝羞意都没有。
  斐守岁也猜到陆观道不会松开,但还是戳了戳他。
  “听话。”
  “唔……”
  陆观道故意眨眨眼。
  斐守岁:“……”
  罢了。
  槐妖只得拱手挡住,褪不去绯红的脸颊:“王母娘娘,小妖有一事……”
  “槐树,你是想让补天石也一块去昆仑?”
  “……是。”
  这点心思,明眼人都能看出。不过就这样被揭开,一览无余,还是让斐守岁愈发滴红耳根。
  不管在榻上如何,这里终归是天庭宝殿,情啊爱啊,不能,也不可搬上台面。
  守岁咬唇,嘴里的话嚼碎了又咽下,反反复复,当他好不容易斟酌得体,陆观道却抱着他开口。
  痴心石头说:“娘娘,我是去不得昆仑的。”
  斐守岁愣住了。
  “那是径缘修行的地方,我若是去了,他不光修炼不成,还会遭人非议,所以我……”
  话还没说完,斐守岁死死拽了下陆观道的衣襟。
  摇头。
  狠狠地摇头。
  就差把“不要离开我”从嘴边送出,但又因为含蓄,咽了回去。
  不要丢下我一人,陆澹。
  谢伯茶去了姻缘殿,江幸去了极北,顾扁舟在人间查案,你再走,我……我岂不是又孤身一人……
  一想到此,守岁呆呆地卸了力气。
  是啊,他本就一人走来,为何如今贪恋起什么同伴。
  什么爱人。
  斐守岁难得露出那般神色,算是可怜吗?不见得。
  是落寞,还有荒原的失魂落魄。
  至少在陆观道眼里,守岁喊“不要”与“快停下”的时候,比此刻更惹人怜惜。
  陆观道吞下难以消化的不舍,续道:“径缘体内怨气难解,要是娘娘愿意教他解决之法,我、我……”
  “你想做什么?”西王母给自己倒了杯酒,“嗳,你又能做什么?”
  陛下瞪了眼王母手中美酒。
  西王母又道:“在这儿决断未免伤了人心,陛下。”
  陛下连连摆手:“这种烂谷子黑锅就别甩给我了!”
  “什么黑锅?”王母一饮杯中酒,笑着,“我是让你许下一个诺言。”
  “诺言?”
  看那就差喊出:别让我们分开的两人。
  陛下眉头拧在一起:“你该让月老来的。”
  “不,你的才更好些。”
  言毕,西王母伸出玉手,在空中写下一行古书。
  用的是案桌上,独属于陛下的黑墨。
  古书所记何言?
  斐守岁与陆观道看不明白。
  但那陛下哼了声:“都说你冷酷无情,铁面无私,我倒觉得并非如此。”
  斐守岁:“?”
  西王母勾唇:“特事特办,也不算坏了规矩。”
  三言两语下,书成而指落。
  一行轻盈的字从天庭的棉云里汇聚,上头洋洋洒洒,写下唯一一句斐陆两人能看懂的。
  是:“作为惩罚,槐妖需在吾昆仑山内修行。照顾吾山之中,所有妖仙的法器丹药。如若出错,槐妖需受抽筋扒皮之苦,在吾丹房炉内成一节炼丹的枯枝……而补天石……”
  陆观道暗了瞳色。
  “补天石,若能将昆仑脚下数千里的死人窟变成花海,吾就给还那槐树自由。补天石,你拿着花儿好好播种荒原……”
  “?!”
  陆观道抬起眼眸。
  “等来年花开遍野,死人窟再无枯草与悲石,你们……”
  那灵动的字,不停地抖动,陆观道却仿佛能看到一朵朵五彩的花,挤在字里行间。
  冲着他说:“你们便可团圆。”
  团圆……
  团圆?
  是团圆!
  陆观道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正要对着怀里的人儿说话,但刚低下头的那一瞬间,他就看到斐守岁撇过去,一滴眼泪湿润脸颊。
  眼泪落得突然,陆观道看着泪珠轻滑,他生出个念头。
  他好想吻住斐守岁的唇瓣。
  吻吗?
  石头不记得了,他的心里只有天界与人间相隔不尽的棉云,他好似吻住了斐守岁的唇,后来又被斐守岁推开。
  为何他会坠落人间?
  他也忘了,他窄小的心,无法存住斐守岁以外的所有。
  他看到守岁脸上飞过羞红,等他再一次醒来,他早早地站在山花烂漫的昆仑脚下,笑看一袭白衣,仙气飘飘的槐树。
  记忆早就模糊不清,石头与树都记不得那日天庭之后,发生了什么。
  是陛下开口,宣读了古书?还是王母念罢,撇去了过往黑漆漆的路?
  可。
  如此这般,算惩罚吗?
  宝殿里,斐守岁微微张嘴,疑问还未说出口,那陆观道就俯身,堵住了他的唇。
  不算太娴熟的技巧,因为相处才了了几日,可侵占他的舌尖时,斐守岁又觉得陆观道变了。
  恍惚中睁开眼睛,斐守岁面前早已不是什么凌霄宝殿,而是扑面的花。
  花海之中,站着他与陆观道。
  如今,陆观道又长高了些,几百年前还算白净的皮肤,也染上了厚土的颜色。健康的,在笑的,又流下相逢泪水的石头,竟要比初升的太阳,耀眼。
  反倒是斐守岁自己,为修行术法整日困在房内,一点灼热就能将他透红。
  久别重逢。
  同辉宝鉴之后。
  夏日的风,吹皱了汗珠。
  花海里各色的花,成了一幅没有边际的彩画。
  彩画却融合了那日的分离,将沉重薄凉的雾气驱散。
  那是昆仑脚下漫天的火海,鬼魂不停地叫嚣,满目疮痍的过去,曾深深烙印在斐守岁心中。
  而陆观道,就杵在清朗与浑浊的界限里,目送斐守岁登上昆仑玉阶。
  斐守岁一步三回首。
  死人窟下起大雨。
  荒原的冷气倾入死人窟的土地,却在热与冷的汇聚下,电闪雷鸣。
  陆观道没有蓑衣,没有纸伞,那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在蛮狠的雨帘中,永远凝视斐守岁的远去。
  斐守岁是被解十青带走的,只因他走得太慢。
  那日又说了什么?
  拥抱了吗?
  额头相抵了吗?
  仅是依依不舍,视线缠绵。
  “团圆”两字好难写,提笔时,却忘了沾墨。好不容易点墨,可落笔故人不在身边,无奈地放下。
  花海。
  陆观道咽了咽喉间的干涩,他的目光自始至终聚焦在斐守岁身上,哪里还有在后头看热闹的谢江两人。就连吻,他都不在避开,大方地,痴情地,吻了上去。
  把怀中人仔仔细细地看了个遍,又不忍怀中人晒着光,他撑起油纸伞。
  伞面一开。
  后头的花海里,走来一袭绯红与纯白。
  谢江两人看到了,纷纷挥手,说道:“哎哟,哎哟,你们别打岔!”
  山茶与荼蘼相视。
  看见陆观道将伞递给了斐守岁,而他自己毫不费力地将守岁抱起,好似听不到守岁的埋怨。
  他笑着说:“怎么变轻了?”
  一步一步,朝树荫下。
  斐守岁却见到花海中,折了石榴枝的荼蘼花。
  “陆澹!你放下我!”斐守岁低下头,挣扎不过,脸愈发烫熟。
  “为何?”
  “为何?!”斐守岁压根不敢看友人脸上的笑意,“你说呢,瞎了吗!”
  “嗯?”
  陆观道倏地转过身子,他见鲜红的石榴枝,开在女儿家的手上,他道,“油纸伞是见素说的,他说你常年闭门修行,怕晒着。”
  顾扁舟默默目移。
  “但伞骨是江姑娘赠的。”
  江千念:“!”怎么能卖人!
  “她用了雪狼一族狩猎来的熊骨,炼制而成。”
  斐守岁:“……”
  “还有伞面,是谢兄从钟山脚下……”
  “你别说了,”斐守岁捂住了脸,“你们一个两个……”
  怎么……
  念叨我作甚……
  斐守岁拿着伞柄的手在颤。
  陆观道察觉到这轻微的动静,低声在他耳边:“然后,我将这些林林总总的东西做成了一把伞。”
  “嗯……”
  “伞好看吗?”
  “好……?”
  斐守岁掀开早就羞赧的眼帘,他看到伞面透过些许的金乌之光,而那伞底下,是一朵朵的盛开的鲜花。
  是幻术吗?
  可是,太真了。
  真到斐守岁移不开眼,真到斐守岁不愿承认。若是梦境,醒来后,他又会孤零零地坐在昆仑的小屋内,独自一人喝一口冷茶。
  “你们……”
  鲜花盛开,伞里什么都有,独属于四季的花卉,在每一个格子里张扬开来。
  春的梨花兼海棠,夏的粉莲牵荼蘼,秋的苦.菊配香桂,冬的山茶折雪梅。
  让光透亮花瓣,于斐守岁脸上,落下一片亲昵的吻。
  吻是爱吧,还有藏在爱后的千言万语。
  “我想我想你了。”
  “径缘,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相见?”
  “径缘……我想你了。”
  “你别忘了我,你要记得我,径缘……”
  “斐兄!这是我托人送来的厚褥子……你在昆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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