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山雨又拿出了另一张照片,放到了徐明面前。
徐明死死盯住那照片,半晌后,才不太确定地回答:
“这个男人……我好像见过他……”
第024章 1.face off-23
5月17日,星期二。
中午十二点零五分。
柳弈、戚山雨和林郁清所坐的飞机没有误点,准时在机场落地。
他们这一趟千里迢迢跑去滇越,可说是跑得非常值得了。
徐明徐医生指认的照片中的男人,正是汤俊明的真正的生父莫平。
虽然因时间隔得实在太久,徐明不能百分百确定莫平就是那日他碰到的赵远航的“家属”,但他能肯定自己见过这个男人。
要知道徐明在小村庄里干了半辈子的村医,交际圈其实窄得可以,能让他觉得“眼熟”却又说不清来历的陌生人,实在算不上多。
二十五年前,赵远航为了给挚友的妹妹筹钱治病而卖掉了自己的一个肾脏,当时给他牵线搭桥的器官贩子就是莫平。
然而赵远航却在术后死于肺栓塞,莫平等人怕事情败露,于是将他的尸体就近抛进了孖海村的沼泽湖里。
在发生了这件事的大约一年之后,莫平在重操旧业的过程中被他诱拐来的“器官供体”给跑了,逃跑的“供体”向警方举报他非法监禁,莫平心中有鬼,不得不连夜潜逃。
逃跑后,莫平就让怀了他孩子的女友用“李琴”的身份在医院诞下了儿子,并让汤文耀将这个小孩当成亲生儿子一直养到了现在。
——那么,为什么汤文耀愿意替一个背过人命的器官贩子养儿子,还一养就是二十多年呢?
若说汤文耀只是做慈善的,那真是任谁都不会相信。
——这二人之间一定有不为人知的深层联系。
至于说被汤文耀指认为刺杀儿媳妇的“凶手”的瞿从光,至少在二十五年前,他们可以确定的是,对方正在寻找失踪的挚友赵远航,并且似乎已经找到了一些线索。
然而就在这么一个节骨眼上,瞿从光“恰巧”强暴了汤文耀当时的女友李琴,然后畏罪逃亡,再也没有出现过。
现在的关键问题,就是莫平和瞿从光两人的下落了。
所谓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不管莫平和瞿从光这两个“失踪人口”到底是死是活,想要查清当年真相,还有为什么钟允儿会遇袭,这两人都是关键中的关键。
###
柳弈和戚山雨虽是刚下的飞机,不过两人一个下午得回专案组报道,一个则要带着在滇越无法检查的物证回法研所去,自然是没得休息的。
两人从机场直接打车回家,放下行李,简单收拾一下就又要去上班了。
他们刚刚坐的那趟飞机提供的飞机餐实在有点难吃,柳弈努力塞了两口,到底还剩了一半。
因为从滇越直飞鑫海市的航班一天只有一趟,三人的机票买得晚,值机的时候早就没有连坐了,于是路上他们都是各坐各的。
柳弈没好好吃午饭的事,戚山雨当时没看到,下了飞机也没问什么,但他偏偏就像全瞧在眼里一样,到家以后把柳弈囫囵塞进浴室,自己则进了厨房,飞快地给柳弈做了个快手版的XO酱虾仁炒面,又煮了个紫菜蛋花汤。
两人还有四十五分钟的时间,足够柳弈补上那顿没吃饱的飞机餐了。
餐桌旁,他们吃着迟到的午饭,还不忘抓紧时间讨论案情。
戚山雨给柳弈盛了一碗炒面,“我们队长觉得莫平没有死,甚至很可能就在汤文耀和汤俊明身边……其实我也有这么个感觉。”
“哦?”
柳弈往碗里夹了两筷子脆笋,拌了拌,笑问,“为什么呢?”
两人回程时坐的网约车,实在不方便在车里聊案情,柳弈知道戚山雨定是憋了一路,希望在回市局前跟他聊一聊自己的想法的。
戚山雨倒是很坦然:“只能说是直觉吧。”
莫平失踪了二十多年,要不是他们抽丝剥茧,仔细追查旧事,根本不会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存在。
旧案姑且不论,但就钟允儿遇袭案而言,警方还没有抓到汤家父子的把柄,也没有“莫平”此人掺和其中的蛛丝马迹。
但或许是一种警察的直觉,戚山雨就是觉得,莫平其人必定在这个案子中扮演了一个重要的角色。
既然要掺和到案件里,那么莫平必定不可以远在天涯海角——就如同沈遵沈大队长认为的那样,戚山雨也觉得,他们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莫平,一定就潜伏在附近。
“可是汤家父子很小心。”
柳弈用优雅的动作迅速地吃着这一顿迟来的午餐,“而且莫平既然敢出现,想必已经改头换面有了合法的新身份……”
他微微蹙起眉:“……确实挺难找的。”
戚山雨几筷子扒拉完一碗炒面,“可他总要跟汤家父子联络吧?”
只要莫平跟汤文耀和汤俊明联系,不管是电话、信息、邮件还是面谈,他们总能抓到对方的踪迹。
现在就是警察跟汤家父子比拼耐心,等着他们什么时候露出破绽了。
“对了,说到这个,我觉得你们可能真的需要抓紧时间了。”
柳弈忽然想起刚才在车上收到的信息了。
他蹙起眉,“今天汤俊明询问管床医生,钟允儿什么时候可以出院,他们想把人接回家里照顾。”
戚山雨闻言,深深地蹙起了眉。
柳弈可是拍到过那本被汤俊明划了重点的《护理学》的。
如果钟允儿真被汤家父子带回了家,那么处于植物人状态的她简直是砧板上的鱼肉,毫无自保之力,她的丈夫能利用她的病情,让她死得再自然不过——不管是打鼻饲时故意将流质呛进她的呼吸道,还是让她的气管切开伤口感染,又或者搞出个肺炎、褥疮甚至是深静脉血栓,都不是什么难事。
偏偏这样的“故意杀人”很难找到切实的证据,就算警方怀疑他们是有心为之,也无法做些什么。
戚山雨问柳弈:“医生那边怎么说?”
“医生说最好再观察几天。”
柳弈吃完了炒面,给自己盛了大半碗汤,“只是如果钟允儿的情况一直那样,没好转也没进展,伤口又愈合得差不多的话,市二那边也没理由不让家人把她带回家去,对吧?”
###
两人吃过午饭,戚山雨先送柳弈回法研所,然后赶在下午两点前准时返回市局。
可惜专案组今天仍然没什么进展,不管是便装盯梢汤文耀和汤俊明的警官,还是监控二人通讯情况的技术组,都暂时没有发现什么线索。
这一蹲守就又是两天过去了。
5月19日,星期四。
专案组的气氛愈发凝重。
未免打草惊蛇,警方无法直接找汤家父子问话——万一现在让二人察觉到警察已经盯上他们了,那么想都不用想,还藏在暗处的莫平立刻就会像落入水中的雨滴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就更无从追查了。
不仅不能找汤家父子问话,专案组与他们接触时还要表现出对“受害人家属”的同情与愧疚,刻意放低姿态装孙子,慰问、道歉、承诺一个也不能少,务必要让对方觉得警方都是一群傻×,现在压根儿没怀疑到他俩头上。
这种没法主动出击,只能被动等待的感觉实在很令人心焦又憋屈。
“别急,这时候就是要和他们比耐心。”
今天的会议上,沈遵给手下一众刑警鼓劲儿,“他们这么着急要弄死钟允儿,一定有原因,我们只要盯紧了,等着他们露出破绽就行!”
沈遵的自信是有理由的。
毕竟警方在一开始怀疑的就是汤家父子,只是二人当时表现得清清白白,又抓不到动机,警方才将调查的重心转移到那个莫须有的“瞿从光”身上而已。
但现在汤文耀和汤俊明俩人的嫌疑已经大到不容忽视的地步了,就说明了二人很可能有着不得不立刻动手弄死钟允儿的迫切动机。
如果他们的推测没有错,汤家父子应该在短时间内就会有所行动。
只是……
想到这里,沈遵的神色忽而又凝重了起来。
钟允儿从受伤到现在已快满半个月了。
即便是胸口挨了一刀的重伤,也差不多该愈合了。
至于说因缺血造成的颅脑损伤,就不是外科的专业领域了。
而汤家父子的态度很明确,只要医生说一句“可以出院”,他们就要立刻将钟允儿领回家“护理”去了。
沈遵担心,他们要是再逮不住汤家父子的罪证,钟允儿好不容易从死神手里捡回的小命可就危险了……
……
沈遵沈大队长琢磨着要不要跟医生们通个气,让对方找个什么理由,再拖延一下钟允儿的出院日期。
但转念一想,他又担心医生们的演技不过关,一个不小心让汤家一老一少两只狐狸看出端倪,那他们这段时间的努力保不准可就全要泡汤了……
就在沈遵天人交战,搁那儿愁得眉头能夹死苍蝇的时候,有人敲响了会议室的房门。
进来的是一个剪了一头利落短发的女警官。
“头儿。”
女警官看向沈遵,言简意赅:“刚才建行来通知,汤俊明预约了明天的大额取款,二十万。”
###
汤文耀的律所运营情况良好,汤家父子的经济状况也不紧张,汤俊明要拿出二十万来,并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关键问题在于,他为什么忽然要提这二十万。
当然了,因为钟允儿在住院,光是药物和护理就是一笔不小的花销,汤文耀近期账户上的流水支出很大,经常动辄就几千上万,但细究流向,都是医院缴费、雇佣护工之类合法合规的项目。
不过现在的电子支付已经很普及了,人们使用现金的机会越来越少,汤俊明忽然要提二十万现金,实在很让人怀疑这笔钱到底是要干什么用的。
专案组的警官们效率很高,几个小时后,他们就从汤文耀律所的同事那儿打听到了。
汤俊明好似自己就没想瞒人,在打电话到建行预约前,他就跟学姐细问过是个怎么样的流程。
在对方问他干嘛一下子取那么多钱时,汤俊明还一脸疲惫地回答允儿快要出院了,在这之前可能得“打点”一下,等她出院以后还想去附近的寺庙里捐个长明灯做场水陆道场什么的,需要花钱的地方太多了,多少得备点现金云云。
理由很充分,但警方现在正怀疑他和他老爹呢,怎么可能轻飘飘地被这么几句解释说服?
“盯紧他!”
沈遵沈大队长果断给出了指示:“还有,让银行那边把那批现金的冠字号登记好了,给我们一份!”
###
5月20日,星期五。
傍晚六点二十五分。
“……那么,他取了钱,然后带回家去了?”
柳弈回到家,听戚山雨讲了今日的调查进展后,挑了挑眉:“他没干些什么吗?”
“嗯,确实如此。”
戚山雨回答,“汤俊明下午四点左右一个人开车去了预约好的建行支行,取了二十万现金,然后开车回家了,连医院都没去呢。”
汤俊明这段时间每日都到医院报道,做出一副爱妻如命的模样,只有他去取了现金的这天,是直接带着钱回家的。
戚山雨跟汤俊明打过照面,做不了近距离监视的任务,从滇越市回来以后,小戚警官反倒是组里难得比较闲的,闲得都能准时上下班了。
“哦对了,今天‘车展’那边把缝合线的分析结果给我了。”
柳弈口中的“车展”,是法研所十二楼的物证科。
物证科包括痕检中心和检验中心以及其他几个相关的小组别,还有一个与德意志生物技术公司合作的大型免疫组化实验室。
物证科有好几台高精尖仪器,有些甚至价值直逼八位数,放眼全国都是少见的高端配置,当真一点都不比宝马奔驰法拉利等跑车来得便宜,于是被冠以“车展”的别称。
物证科的头儿名叫袁岚,从前总是看处处都比他强那么一点儿的柳弈不顺眼。
柳弈也不是那种别人给他脸色他还不还击的老好人,于是二人总是互别苗头,开会时经常对拍桌子拍得砰砰直响,搞得整个法研所都知道本所两大科室的主任关系不佳。
不过人的缘分总是很神奇的。
机缘巧合之下,柳弈和袁岚渐渐熟络了起来,虽然现在见面了还会斗几句嘴,但实际上已是处得还挺不错的损友关系了。
前几天尸检的时候,柳弈从赵远航的遗体里取出了十多个没有吸收的缝线线结,滇越市的法医说在他们那儿做不了材质分析,要做得送到省会的外包实验室去,费时费力,没半个月绝壁出不了结果。
于是柳弈干脆把样本带回来,交给了“车展”的头儿袁岚。
袁岚接了柳弈的委托,当然不会耽搁,今天就把结果交给柳弈了。
“哦?”
戚山雨很好奇:“怎么样?”
“缝线是聚二恶烷酮的。”
柳弈简单地解释道:“正常情况下,聚二恶烷酮的吸收时间大约半年到一年左右,属于时间比较长的,一般用在缝合血管、腹壁,还有一些骨科手术上。”
他顿了顿:“显微镜下缝线的结构很完整,表面可见细胞吸附,不过还没开始溶解……袁岚说,约莫在人体内呆了一周到半个月吧。”
戚山雨点了点头,“所以我们的推测没错,赵远航摘肾不久就死了。”
柳弈补充道:“死于深静脉血栓引起的肺栓塞。”
既然赵远航的死因已然十分明确,那么现在就差揪出害死他的莫平了。
###
5月20日,星期六。
早上八点四十分。
17/230 首页 上一页 15 16 17 18 19 2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