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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行有迹(近代现代)——顺颂商祺

时间:2024-09-04 14:57:04  作者:顺颂商祺
  严岸阔的手机又响了,他取出来看一眼,很快挂断,没事人似的继续跟边迹聊天。
  边迹怕耽误他工作,没敢扯太多航班无关话题:“公司在安排新的飞机去昆明,起飞时间还在等通知。这边健康检查结束后,我就给大家发住宿券跟餐券。严先生后边有什么安排吗?”
  严岸阔说:“我就不等新航班了,已经买好高铁票去昆明,能快一点。”
  “很着急?”
  “嗯,有案子要开庭。”
  也就是说,接下来的行程都不会见到了。边迹并没有因此难过,只是胃痛越来越明显:“这样啊,那开庭顺利!”
  “起落顺利。”互相祝福完,见边迹还没走,严岸阔耐心问,“还有别的事?”
  周围是劫后余生闹嚷的人群,远处还有一架冒着烟到飞机,实在算不上交谈的好场合。但边迹此刻并没有那么想结束这段对话。
  “对了,用我赔偿你的衣服吗?”边迹一拍脑门儿,指着对方的领子,“咱俩可以加个微信,有需要你联系我啊。”
  其实如果真的有需要,严岸阔大可以去找航空公司理赔,而不是要求乘务员进行个人补偿。因此,边迹说完这个蹩脚的理由,便开始怀疑自己的语言系统是否因为过度紧张而失效。
  严岸阔有几秒钟的犹豫,他静静看着边迹的脸,正要张口。
  这时不远处的医护就开始喊人:“机组所有人,来做健康检查,快!”
  边迹无奈,转头高声应“好”,又回头,看着严岸阔。眼睛亮亮的,带着逃生后的希望和水汽。
  严岸阔想了想,点着腕表讲:“赶时间就下次再说吧。”
  成年人都知道,“下次”再见的概率近乎为零,因此边迹理所当然地把这句话当作拒绝,没有多说,小跑着去了医护那边。
  因此也就没有看到,身后严岸阔低头摸寻口袋的动作,和迟一步夹着名片拿出来的手。
  【📢作者有话说】名词解释:防冲撞姿势:小腿向后收,超过膝盖垂线以内;头部尽量向前倾,贴近膝盖或前排座位的靠背。
  单发:指双引擎飞机中一台发动机发生故障,只剩下一台发动机运行的特殊情况。参考案例:九元航空AQ1305火警紧急备降
 
 
第0004章 认识边迹吗
  边迹在民航圈的朋友很多,因着对所有人都幽默开朗,加上常飞国际线,交际范围甚至扩展到了北极圈,前任自然也不会少。但是,就算是被真真假假的流言传成了一位情场浪子,他在圈内的风评仍旧很好。体贴、热情、情绪价值拉满,这些都成了他的标签。
  边迹的审美可以说是非常专一,他交往的对象大多数跟自己性格相反,属于冷感那一挂,比如英国的模特或搭过很多次班的机长,可惜都没什么好结果。
  感情经历,短的几个月,长的也不过两年。边迹一度认为是自己的问题,毕竟他常年在外,又有许多别人不能踏足的禁区,的确不适合恋爱。
  后来他索性养了条狗,可惜好景不长,连狗都在一年前离他而去。从那以后,边迹连宠物都不养了,自在地一个人,身边仅剩的活物是一堆不浇水也不会死掉的盆栽。
  所以,刚刚是出于什么冲动才选择那么老套的方式跟严岸阔搭话,边迹自己也不知道。郑重思考后,他把这种反常归咎于抢险后的吊桥效应。
  成年人的世界,没那么多事值得念念不忘,被拒绝的插曲跟这个惊心动魄的夜晚比起来不算什么,还有太多后续工作要忙——边迹是这样安慰自己的。
  简单体检结束后,航司给每个乘客都发了补偿金,还安排了住宿券跟餐饮。等新航班协调到位已经是晚上,又遇到航空管制晚点半个小时,等到落地昆明时已经快凌晨一点。
  边迹拖着行李箱,到达公司酒店,重重往床上一倒。大脑过载,抽抽着疼。就这么躺了十分钟,边迹才缓过来,艰难地起来换下制服。明早要坐其他同事执飞的飞机回上海,再磨蹭今晚都没法睡了。
  手机震个不停,他没空管,冲了个热水澡,出来一看多了几十条未读,全是搭过班甚至素未谋面的同事,或者旅途上认识的朋友。
  边迹一一回复完,手指忽然一顿,打开浏览器,依照不知从何处听来的表层记忆,输入了一行字。
  上海恒天律师事务所。
  因为不知道这几个字怎么写,他第一次输入时还把“恒”打成了“衡”,好在事务所还算有名,搜索引擎自动抓取了正确的名称,并且显示了一长串结果。
  地点在外滩金融中心附近,擅长做经济金融和婚姻纠纷等案件,成立于2001年,有六位资深合伙人,严岸阔是其中一个……
  边迹的大脑已经木了,机械地划了两下内容后,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
  大概是被火灾熏得有点糊涂,所以才一直在开有关事故现场人员的记忆倒车吧。
  边迹自嘲地敲敲脑袋,赶快把手机扔到一边充电,准备睡觉。
  风吹得窗帘动了两下,边迹听声音就知道,下雨了。
  他困得厉害,所以没有起床关窗,只是在入睡前祈祷明天地面的能见度够高,好让他回上海时不至于延误太久。
  这场雨是从下午就开始下的。
  严岸阔没带伞,不得不狂奔去高铁站。他在机场耽搁的时间太久,留给他路程的时间仅剩下四十分钟,紧赶慢赶,才总算在检票通道关闭前踏上车。
  这一天实在太跌宕,严岸阔心跳迟迟稳不下来。他打开手机的备忘录,看到自己在天上给家里人写的遗书:[1.名下财产按遗嘱归严帆璇女士和程曦女士所有。
  2. 银行卡密码是我生日。
  3. 爱你们。]第四点没来得及写,因为当时飞机太晃。
  严岸阔觉得这份备忘录丢人,反手删掉,转而打开微信,准备跟家人报平安。
  手机里有一些未读消息,但消息来源不算多。知道严岸阔航班号的人有限,所主任算一个,对方刚看完新闻,正在关心他的身体状况。还有一个晚上要见的当事人,她不清楚状况,照常问他几点到昆明。剩下的十个未接来电,不出意外,都来自严帆璇。
  严岸阔耐着性子,先跟所主任报平安,再告诉当事人晚八点可见面,然后回拨了严帆璇的电话。
  严帆璇是严岸阔的亲妹妹,比他小十三岁,今年大学刚毕业,正在航空公司做空姐培训。严父当初因为一场车祸没了,留下一身顽疾的程曦、刚刚高考完的严岸阔和当时才五岁的严帆璇。严岸阔不得已,选择留在上海读书,一边勤工俭学,一边学着带孩子。
  刚读书那几年确实很苦,一家三口龟缩在闵行一间似乎摇摇欲坠的老房子里,严岸阔周末当家教,晚上去酒吧打工,课余做法援,过完了无聊又辛苦的大学时光。为了养家,他没有再深造,早早进恒天实习,拿着彼时略等于无的工资,一顿饭掰成两顿来吃,却会不动声色地给妹妹买时兴的学习机。
  严帆璇被宠着长大,长成不谙世事的可爱模样,说话没个轻重,听到哥哥的声音后,长舒一口气:“还活着?”
  “……”严岸阔心说怎么尽扯没用的,“死了。”
  “讲什么呢,晦气。”严帆璇不满。
  严岸阔气笑了,“听听你自己问的那话。”
  “受伤没?检查做了伐?在哪块呀?”严帆璇连珠炮似的问,“要不先回家里吧,阿拉都快吓死了。”
  严岸阔说:“没受伤,等案子结了回。”
  严帆璇一边咕囔着“怎么要钞票不要命的”,一边给严岸阔发了张截图,说:“这是你的新航班号不啦?”
  严岸阔点开,发现那是张群聊截图,上面写着AD801次航班后续安排。他重新接起电话,“哪来的?”
  “还能哪来的,同事群里发的呀。”严帆璇说,“这么大的事,公司上上下下都在讨论。”
  严岸阔顿了两秒,九死一生有点短路的大脑终于渐渐恢复工作。
  他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的妹妹刚刚入职X航,正在做空姐培训——也是因为这个,他才办的航司会员,专选这家飞机乘坐。
  严岸阔恍然想起:“对啊,你在X航。”
  “……哥?”严帆璇有点怀疑他那句“没受伤”是否真实,冷声道,“你脑袋撞傻啦?”
  高铁正在穿过山脉,峭壁陡绝,天空很辽远,有一条银白色的长线,线的尽头还有个小到几乎消失的飞机缓缓地驶过。
  严岸阔看向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突然想到一个人。
  深蓝色的制服,平直的肩,窄窄的腰,修长的腿,还有,清瘦但有力的手腕。当时手指抓在自己的胳膊上,留下五道明显的指痕。
  严岸阔不老实地挽起袖子,盯着大臂上红色的痕迹,忽然伸出手,在印子上反复摩梭,喉结也跟着滚了下。
  “你们公司里,”严岸阔不自觉摆弄起案上的文书,“有没有一个人,叫边迹?”
  “谁?”高铁运行声太吵,听不清,严帆璇不得不又问了一遍。
  等到噪音减小,严岸阔重复道:“边迹。”
  “噢,边乘务长。”严帆璇这次确认了,语气也提高了几分,“晓得呀,大帅哥。阿拉在家还给你见过他照片,不记得了?”
  严岸阔与妹妹见面辰光不多,偶尔是会听她分享某个培训老师或同事的八卦。
  怪不得在飞机上见他眼熟。严岸阔这样想,嘴上却说:“没印象。”
  严帆璇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挂断说她“去找找”后的第五秒,就发来一个视频。
  画面中的边迹远远的,应该是刚下飞机,穿着笔挺的制服,长腿迈过几道台阶,似乎看到了偷拍的女孩子,还朝她们笑着打了个招呼。
  视频在富有感染力的标志性笑容这里停止,严岸阔的动作也顿了半秒。
  严帆璇的电话再次打过来,调门较高,听着有点兴奋:“怎么突然想起他了?”
  “小帆。”严岸阔没有回答,反倒给阿妹提了个强人所难的问题,“同事的飞行排班,你有办法拿到吧?”
  【📢作者有话说】
  鱼咬钩了→咬了一口跑了→再让他咬一遍算了
 
 
第0005章 这款蛋糕还有吗?
  晚八点,严岸阔急匆匆下高铁,在在车站附近的咖啡店里,约委托人见面。为了掩饰劫后余生的疲惫,他特意翻出眼镜来。他近视度数不深,所以只有在阅读或工作时才戴一会,平时几乎不戴。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来自严帆璇的消息轰炸。他远远看了眼,没回,继续和对面交谈:“吴女士,您好。”
  吴红英眼睛哭得红肿,没什么精神去回应:“嗯。”
  “您在电话里说,有新的证据需要补交?”严岸阔开门见山。
  吴红英点点头。
  严岸阔劝道:“现在举证期已经过了,追加需要申请延长期限。”
  吴女士很坚持:“那就申请。”
  严岸阔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但还是耐心问道:“方便听一下新证据吗。”
  吴红英像个被抽了魂的木偶,机械地从包里拿出录音笔,开始播放。
  咖啡几乎没有人,安静,因此严岸阔即便将声音调至最小,还是被不堪入耳的喘息声吓了一跳。
  其实这次的案子并不复杂,吴红英的丈夫出轨,她要求离婚,并且分割婚内财产。但她丈夫不同意,不但让家人长辈对当事人轮番骚扰施压,还以吴女士工作不稳定为名,想抢走孩子的监护权。吴女士一时气急,便用监听器搞到了男方与第三者的上.床录音,想要临时拿出来作为新增证据,以加大胜算。
  严岸阔越听,面色越沉,他一把关掉机器,冷声问:“请您先告诉我,这些录音,是从哪来的?”
  吴红英抬起头,一双眼睛空洞而悲伤:“家里装过监听,看猫用的,今天才想起来翻记录。”
  “吴女士,”严岸阔身体前倾,食指点了点桌面的录音笔,“我是您的代理律师,跟您一样希望胜诉。请您不要对案件细节和证据获取手段,有任何隐瞒。”
  当事人的眼神这才有些晃动,神色也显出躲闪,她攥紧了中的包带,强作镇定道:“没有隐瞒。”
  “监听器的购买记录,”严岸阔没有退让,仍旧保持前清的姿势,语气有些强硬,“方便拿出来吗?”
  吴红英看了他一眼,败下阵来,“找不到了。”
  严岸阔并不信这个说法,提醒道:“您要知道,在隐私场所违法窃听偷录的证据,是侵犯对方权益的,法庭不会承认。”
  “什么意思?”吴女士开始慌张,眼睛瞪得很大。
  严岸阔的食指在桌上的文书上划了一个小圈,仿佛在给考生圈出重点,“如果不幸中了我最坏的猜测结果——您是近期才购买的监听器,并且窃听场所并不是自己家中——如果真这样,不但这个证据大概率会失效,您还有可能被反诉。”
  严岸阔不笑时很有压迫感,在庭上如此,和当事人交谈亦是。他以前一直做劳动法,近五年才转做婚姻和遗产,因此风格觉其他人显得有些霸道或威压。他这类律师做情感纠纷类案件本不受欢迎,奈何胜诉率高的名声在外。当初他代理一个婚姻期间遗产继承案,让当时几乎毫无胜算的被诉人继承了大部分遗产,从此相关案源不断。
  吴红英便是当初那位被诉人介绍来的客源,她陪丈夫一路艰辛创业,却在枕边人功成名就时,落得众叛亲离的下场。
  被戳到痛处,吴红英终于压抑不住,趴在桌上,放声哭出来:“那你告诉我怎么办……他拿孩子威胁我!他出轨,是他出轨!我为什么不能赢?”
  长期苦于骚扰和高压的人,情绪不会太稳定,严岸阔见过太多几乎崩溃的当事人,面对这种情况也算有经验。他没有纠正吴红英明显错乱的逻辑,而是递过去一杯水,等她平复下来才继续讲:“我们已经提交了很多您丈夫与案外人的合照、聊天记录和银行流水做佐证,这些都对您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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