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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鱼(古代架空)——春溪笛晓

时间:2024-09-04 14:55:32  作者:春溪笛晓
  近年改革过后的国子监,一不许监生外住,二不许监生带仆从入学。只不过一些比较繁重的杂事,国子监这边会安排一定数量的斋仆来做,不须他们自己动手。
  要不然真让那些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公子哥儿自己刷恭桶倒夜香,那恐怕没几个官宦子弟愿意入学了。
  给江从鱼领路的斋僮就是去年刚招进来的,主要负责他们这一斋的跑腿工作,嘴巴伶俐得很。
  一路上,江从鱼跟他聊了聊,很快知道他叫小九,今年才十二岁,父母都是官奴,生下他们兄弟姐妹九个也都是官奴。如今他们也陆续长大了,大多谋到了不错的差使,日子倒也还过得去。
  说话间,国子监给江从鱼分配的临时斋舍到了。
  江从鱼朝小九道谢:“谢啦!回头我请你吃好吃的。”
  小九很喜欢江从鱼,因为江从鱼身上没有那些勋贵子弟的许多臭毛病。
  他偷偷多瞧了江从鱼一眼,只觉江从鱼笑起来露出的酒窝好看得很。
  小九说道:“我得走了,你有什么事可以喊我。”
  江从鱼挥别小九,转过身正要进斋舍里挑床铺,旁边就大步走来个十七八岁的绯衣少年。
  对方走近后故意用胳膊肘把他撞到一边。
  江从鱼一个没注意,抱着被褥踉跄了一下。他不高兴地看向那先自己一步进入斋舍的新同窗:“你没长眼睛吗!”
  那少年放下被褥,站起来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几眼,嘴里嗤笑着道:“你就是江从鱼?”
  江从鱼奇道:“你认得我?”
  少年说道:“当然认得,你还没进京,陛下就把最好的东西都留给你这土包子!”
  江从鱼听着这酸溜溜的话,明白了,这少年嫉妒他。
  俗话说得好,不遭人妒是庸才!江从鱼乐滋滋地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叫陛下喜欢我。”
  少年怒道:“陛下才不是喜欢你!你连陛下的面都没见过,哪来的脸这么大言不惭!”
  江从鱼听后更乐了,看来这家伙还十分仰慕他们那位皇帝陛下。
  要论气人的本事,江从鱼也是没怕过谁的。他笑吟吟地道:“没见过就没见过,总比有些人天天在陛下面前晃悠还不得陛下喜欢要好。”
 
 
第4章 
  江从鱼不是在京师这个堆金积玉的富贵窝里长大的,他长在田间林下,打小过得自由自在。
  别人的心思再怎么九曲十八弯,他一概不搭理,只管自己怎么快活怎么来。反正别人找他几句酸话,他就直接酸回去了!
  他只是不喜欢弯弯绕绕,又不是傻,他聪明着呢。
  一听少年说话的语气和对方话里的意思,他便知道这家伙肯定是在御前露过脸的,说不准还是当今圣上不知哪个犄角旮旯的亲戚。
  要不然人家当皇帝的想赏赐谁,跟他有什么关系?无非是觉得自己能得到,偏又得不到,这才酸到不行。
  啧。
  他才不惯着这种家伙。
  那少年果真被江从鱼气到不行,扔下被褥就跑出去了。
  江从鱼浑不在意,还愉快地哼起了歌儿,三下并两下把自己挑中的床铺给铺好了。
  他也不嫌斋舍简陋,拿出刚领回来的书倚在那儿临时抱佛脚。
  没一会儿,又进来个人,竟是路上被他救起来的韩恕!
  江从鱼见到他后扔开手里的书喜道:“这便是‘人生四大喜’里的‘他乡逢故知’吗?”
  饶是韩恕性情再内敛,听了江从鱼的话后也忍不住笑了。他们昨儿才分别的,怎么就成他乡逢故知了?
  江从鱼夸道:“你笑起来好看,以后要多笑笑。”
  韩恕认真应下:“好。”
  韩恕许是过去被父亲和继母磋磨多了,平时连话都不多,朋友更是一个都没有。
  昨儿他舅舅问他要进军中历练还是要到国子监读书,他想到江从鱼是要进国子监的,二话不说便选了国子监。
  韩恕铺起床来比之江从鱼只快不慢,很快把江从鱼旁边的空铺给铺上了,坐到江从鱼旁边与他说话。
  国子监的斋舍是六人间,但不是六张床,而是大通铺,中间没有太明显的分隔。
  两人并肩坐一起了,江从鱼便问他准备报考哪一斋。
  韩恕道:“我不太了解,你想好了吗?”
  江从鱼道:“我也不太了解,不如我们挨个去听听那些夫子的课,听着觉得哪一斋好就报哪一斋。”
  韩恕还没回答,那瞧江从鱼不顺眼的少年不知什么时候又去而复返,还把江从鱼的话给听了去。
  他不客气地嘲讽道:“说得好像你想考就能考上似的,每位先生带的人可都是有数的,而且最厉害的博士只教上舍生!”
  江从鱼转头看去,只见少年不是自己一个人回来的,旁边还跟着个高大少年,长得剑眉星目,颇为英朗。
  他两眼一亮,暗自赞叹京师果然是京师,随便来个人都俊得很。
  江从鱼当即存了结交的心思,也不介意那绯衣少年的讥讽了,招手让他们坐下一起说话:“看来你们都是京师人,比我们了解国子监的事,给我们说说呗。”
  少年本不愿理他,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是个奚落江从鱼这土包子的好机会,便拉着他同伴脱靴坐到铺上,得意地给江从鱼说起国子监的情况来。
  现在国子监这批学官,那可都是他们陛下亲自任命的,年初祭奠先师的时候他们陛下还亲自来了,足见陛下对国子监的重视。
  要说国子监之中最厉害的,要数他们的国子祭酒鹤溪先生。
  鹤溪先生姓沈,单名一字宥,当年可是考过状元的。
  后来他以得了足疾为由隐遁山林,回到家乡办了个鹤溪书院教书育人,如今朝中至少有六位五品以上官员是他的学生!
  若非是他们陛下再三征召、诚心相请,鹤溪先生可能都不愿来当这个国子祭酒。
  江从鱼心道,状元有什么了不起的,我爹也考过状元。
  不过难得有个傻乎乎的家伙给自己细讲这些事,他也不去打断,还时不时地捧几句场哄他给自己多说点。
  这一哄,江从鱼连对方的底细都摸清楚了。
  原来这少年还真是当今圣上的表弟,当今圣上生母早逝,由太后抚养长大。
  当今圣上登基后自然也想拉拔拉拔亲舅家,可惜他生母本就不是显赫出身,两个舅舅也没一个顶用的,当今圣上见过人后便有些失望,只给给他们封了个爵位便没再擢用了。
  这少年就是当今圣上亲舅舅的儿子,原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长大的,也就这几年才支棱起来的。
  他们家想着自己是皇帝的亲舅舅,皇帝亲政后肯定是要再加封他们的,却不想半路杀出个江从鱼来,平白得了皇帝的诸多恩赏。
  他们都还只是个“伯”呢,一个十几岁的小子直接封了侯,叫他们如何能甘心?这些天关起门来便牢骚不断。
  家里的大人酸话说多了,小孩也难免会听进心里去。
  这不,他们儿子就来找江从鱼茬了。
  江从鱼听在耳里记在心里。
  知道了,皇帝两个亲舅舅看他不顺眼,皇帝亲表弟也看他不顺眼,以后遇上了得注意点儿,可别着了他们的道。
  临行时老师就曾告诫他到了京师须得长点儿心眼,别瞧见谁长得好看就巴巴地凑上去结交。
  京师人心都脏得很,什么阴私手段都使得出来,再不是在乡下的时候了!
  得亏这何大国舅生的儿子好哄得很,才没见面多久就把自己家中的情况给抖落干净了。
  江从鱼摸了摸自己的肚皮,感觉肚里的馋虫在咕咕叫,一脸自然地提议道:“子言啊,不如我们去食堂看看有什么能吃的。”
  少年名叫何子言,是何大国舅的老来子,上头已有六个姐姐,哪怕是当初家中还没发迹,他也是最受宠的,性情自是天真得很。
  他听江从鱼喊他名字还愣了一下,接着才恼怒地说:“谁许你这么喊我的?”
  江从鱼笑眯眯:“那你许我怎么喊你?你说吧,我马上改口。多大点事啊,哪里值得你生气!”
  何子言哪里见过这么没脸没皮的人,一时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
  江从鱼又招呼旁边的俊朗少年:“袁哥你饿不饿,要不要一起去吃点?”
  这俊朗少年来历也不一般,是袁大将军的儿子,叫袁骞。他哥娶了何子言的姐姐,两人也算亲戚,何子言平日里就喊袁骞一声哥。
  江从鱼依葫芦画瓢学了过来,喊得贼拉顺口。
  听得何子言更气了。
  偏他肚子也不合时宜地叫唤起来。
  江从鱼哈哈一笑,直接拉起人去找国子监食堂。
  一路上他见着人就扬起笑脸和人打招呼,一嘴一句“师兄下课啦”“师兄吃了吗”,听得那些个老生一愣一愣的,开始疑心自己是不是真的认得这么个师弟。
  等一行人走到食堂门口,江从鱼身边早就不止何子言三人了,已经有老生悉心给江从鱼介绍哪些菜必吃、哪些菜绝对别碰。
  何子言:“……”
  所以刚才自己也是这么被江从鱼带跑的吗?
  这土包子有点邪门,他以后得警醒些才行。
  一顿饭吃下来,江从鱼还挺满足的。
  他才刚到京师就进了国子监,没尝过什么山珍海味,自然觉得食堂的菜色相当丰富,且按照老生的介绍来打菜可真是样样都好吃!
  每天都能这样吃的话,江从鱼一点意见都没有,大不了翻墙出去打打牙祭。
  论起这翻墙上房的本领,他江从鱼称了第二,世上就没人敢称第一!
  吃饱喝足往回走的时候,江从鱼还和韩恕分享自己沿途观察的结果:“国子监的院墙虽然高,但我一路上发现至少有八棵树可以供我借力翻出去,以后我摸熟了路就带你出去玩。”
  这时旁边有人插话:“哪八棵?指给我看看。”
  江从鱼还以为遇到了同道中人,兴冲冲地转头要与对方分享自己的观察结果,不料那插话的人竟不是监生,而是个作直讲打扮的冷脸学官。
  江从鱼正要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后领就被对方轻松拎住,叫他根本跑不了。
  冷脸学官身量高大,这会儿居高临下地打量了江从鱼几眼,准确无误地报出了他的身份:“你就是江清泓的儿子,杨连山的学生?”
  江从鱼听出对方语气里的不屑,不由问道:“你提我爹和我老师做什么,你和他们认识吗?”
  冷脸学官冷哼:“怎么不认识?早二三十年就认得了,你老师不久前还为了你写信给我,说是让我帮忙多盯着你。”他松开江从鱼的后领,“你知道他多少年没给我写信了吗?他整整八年没给我写信,这次来信就为了你这点破事。”
  江从鱼心中感动。
  没想到美人师父表面上巴不得他快些被人领走,实际上却写信托许久没联系的故交帮忙看照他。
  江从鱼道:“老师对我真好,我一会就给老师写信去。”
  冷脸学官听了他这话脸色更臭了,冷笑说:“他是担心你在京师丢了他和江清泓的脸。”
  不知是不是错觉,江从鱼总觉得自己闻到了一股子酸味。他笑嘻嘻地说道:“不管为了啥,那都是关心我。”
  冷脸学官不再搭理他,直接转身走了。
  江从鱼还在琢磨这学官和自家美人师父是什么关系呢,就瞧见了何子言幸灾乐祸的表情。
  江从鱼一看就知道何子言认得对方,立刻凑过去追问:“你晓得他是谁吗?”
 
 
第5章 
  两人本就离得不远,江从鱼这么往前一凑,何子言连他脸上细细的绒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江从鱼正是十七八岁的年纪,又待在家中猫了许久的冬,脸蛋儿瞧着如新剥荔枝般白皙弹软。
  何子言呼吸都莫名凝滞了一瞬,待到发现自己竟觉得这土包子长得挺好看,心下不由有些羞恼。他骂道:“说话就说话,你凑这么近做什么?”
  江从鱼依他的意思离远了些,继续好言哄他:“那你快给我说说,我这初来乍到的,啥都不知道,谁都不认得。”
  这厮向来会装乖卖巧,他老师教养了他好些年尚且有时招架不住,何况是才刚认识没多久的何子言。
  何子言没再吊他胃口,将那人的身份与江从鱼说了,原来那人不是旁人,恰好便是此前他们提到过的鹤溪先生。他这才入学就寻摸着怎么翻墙出去的,恐怕已经在鹤溪先生那儿重重地记了一笔!
  江从鱼不反省自己淘气,反倒怪起何子言来:“你明知他来了,怎地不提醒我一声!”
  何子言道:“我做什么要提醒你?”
  江从鱼道:“我还以为我们一起吃过饭就是朋友了,原来你没当我是朋友。”
  何子言道:“谁要跟你当朋友!”他不客气地放话,“我往后若是发现你翻墙,还要告诉夫子。”
  江从鱼凑到袁骞旁边小声问:“他一直都是这样的吗?你怎么跟他交上朋友的?”
  袁骞和韩恕一样话不多,只不过韩恕那是自小养成的内敛性格,袁骞则是连眼神都透着冷峻。他唇紧抿成一条线,像是谁来都撬不开似的,根本没有搭理江从鱼的意思。
  江从鱼讨了个没趣,也没觉得不好意思。
  自古以来有长处的人大多都有自己的脾气,甭管是当权的、富贵的,还是相貌好的、才情高的,大都是高兴的时候理理你,不高兴了便眼梢子都不匀你一个。
  幸而他江从鱼也有长处,那就是他脸皮奇厚,骂他他不恼,撵他他不走,只要他自己高兴,干什么事他都乐意。倘若他不高兴了,天王老子来了他也不听。
  老师说他这样迟早要吃大亏,江从鱼压根不信,他从小到大就没吃过亏,更没遇到什么不顺心不如意的事。即使因为自己顽皮或者爱偷懒而挨了老师不少打,他偷偷多看老师两眼便觉着自己补回来了。
  袁骞不与他说话,江从鱼就与韩恕聊了一路,时不时还跟迎面撞上的老生打个招呼,一路快快活活地回到斋舍中。
  下午他们这斋舍竟没旁人来了,应当是没别的新生入学。江从鱼是闲不住的性格,下午就鼓动韩恕他们明儿一起去各斋旁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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