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寒药方子无非就那么几个,有什么不能喝的?还是说……”宋知钰凤眸微眯,嘴角微微上扬。
萧寒砚心提到了嗓子眼。
“药有问题?”宋知钰目光下移,落在了他的小腹处。
为了证明自己没问题,萧寒砚下颌线紧绷,眼睁睁的看着宋知钰把那碗药尽数喝下去了。
味甘苦,隐隐有些发涩。治疗风寒的药材药性多为温热,应该是味辛才对。
宋知钰放下药碗,既然萧寒砚敢让他喝,那这药就没有什么问题,大概是什么补药。
萧寒砚平日里身体不错,还没到需要喝补药的地步。再者,深更半夜不睡觉特意来书房喝药着实有些可疑。
难道是吃药太频繁了?
宋知钰看向身侧之人,目光缓缓下移,停顿一瞬,随后移开。
萧寒砚一直在注视他,并未错过他目光停留的位置,突然小腹发紧。轻咳两声转移话题,“晚上睡不好?是不是屋子里太冷了。”
宋知钰摇头,“醒来没见着人,过来看看。”
“特意来找我的?关心我?”
话里带着几分玩味儿,又有几分惊喜。
宋知钰知道他有意转移话题,应当是有什么事情瞒着他,自然的问道,“今日的赌约还作数吗?”
“当然作数,没有赌约我也会替你做事。”
沉思片刻,宋知钰想到这个要求会不会有些为难人,又问道,“什么事都行?”
“你可以永远相信我、利用我。”
低沉的嗓音缓缓流出,声音越来越轻。
宋知钰指尖的动作一顿,抬眸对上了一双黑沉沉的眸子。他在这双眼睛里见过太多的情绪,爱意、心疼、愤怒、算计、狠厉。却是头一次从这双眼睛里解读出了忠诚二字。
四肢发软,心脏隐隐发酸,喉间一片酸涩,宋知钰轻咬舌尖,将种种情绪都压下去,强装镇定。
“我有一表哥叫苏霖,前些日子才回京。如今苏家没落不比从前,他正好闲赋在家,你看朝中有无合适的位置?”
苏霖是宋知钰舅舅的孩子,早年苏家没落后举家迁徙至淮南老家。宋家人镇守应城,不敢与外界有书信来往,两家算是断了联系。
应州惨案后,苏霖一直觉得事有蹊跷,身经百战的大将军怎么可能带着十万宋家军牺牲在一座边境之城。
他孤身前往应城一带调查应州惨案的真相,这一查还真让他查出了点东西,笃定宋舟有问题。
回京城后,苏霖辗转和宋知钰联系上了,和宋舟这个从小长大的义兄相比,宋知钰自然是不相信只见过几次面的表哥。
事情越来越扑朔迷离,他正巧进了南山书院,便设计进了萧府,想要打探更多消息。
如今看来,苏霖更加可信,他的目的也是调查应州惨案,宋知钰自然要和他同进退。
苏霖自幼饱读诗书,只是碍于朝中局势无心仕途罢了。他如今伪装成了一位寒门学子住在客栈里,无人知晓他的真实身份。
久等不到回答,宋知钰疑惑道,“不可以?”
“没,我只是在想他去哪里比较合适。如今六部之内都缺人,但上头都是沈问的人。”
若是可以,宋知钰自然希望苏霖能够去兵部,方便查应城一案。但沈问最是多疑,苏霖是被萧寒砚送进去的,他一定会小心提防,稍微抓到一点错处就会将人往死里整。
如此看来六部之内都不太合适,若是能先混个闲职就再好不过了。
“翰林院可有空缺?”
“翰林院缺一位编修。”
正七品的官职不算太高,又是在翰林院这种清闲的地方,打探消息不会引人注意。更重要的是,翰林院如今是方慎行在管,沈问插不了手。日后若是得了方慎行的赏识,升上去就名正言顺了。
“好,那就翰林院编修。”
解决这件事,宋知钰紧绷的那根弦可算是松了一点。至少现在已经有了点眉目,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天空泛起一层鱼肚白,街上传来打更人的声音。
折腾这一会儿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了,炭盆里的银丝炭也已经燃尽。
宋知钰睡意袭来,打了个哈欠后眯眼裹着两层大氅缩在圈椅里不想动弹,迷迷糊糊间似乎听到了萧寒砚的声音。
宋知钰睁眼便看见窗外刺眼的阳光,起身时才察觉手被什么东西禁锢住了。
萧寒砚正闭眼蜷缩在软塌上,腿都伸不直,要多委屈有多委屈。两只手还握着他的手贴在胸前,他手背还能感觉到“砰砰”的心跳。
宋知钰倏然笑了,暗骂一句“傻子”,随后小心翼翼的将手抽出。
萧寒砚已经在软塌上睡了有一段时间了,但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对方在软塌上睡着的样子,以前在他醒来后软塌上早已经没人了。
用完早膳宋知钰又去书房转了一圈儿,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这个时候萧寒砚已经下了早朝,但房中却没人。宋知钰问了府中下人,这才悠悠的往正厅走去。
正厅。
小桂子上了一盏热茶,随后将附近的下人遣走,自己守在了入口处。
萧寒砚坐在主位,脸上虽然带着几分笑意,却让人寒意蚀骨。
萧寒砚脚下跪坐着一男子,一副想依偎在他腿上又娇羞的模样。男子腰肢婀娜,楚楚动人,不知是哪里来的青楼小倌,打眼一看还当是位极具风情的女子。
重要的是这男子的脸和宋知钰有五六分相似,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像极了。
“大人,奴家是真心想要伺候您的,不求名分。”
萧寒砚目似鹰眼,冷声问,“叫什么名?”
“奴家名唤小玉。”
“小玉?”萧寒砚重复了一遍,发出一声冷嗤,突然伸手擒住男子的下巴,“你也配?”
“大人……大人……奴家不敢……”
萧寒砚声音渐冷,“再用这张脸和我说恶心的话,我就拔了你的舌头。”
“大人……奴……我是真心仰慕大人,若是能侍奉大人左右,此生足以,求大人成全。”男子瑟瑟发抖,努力爬着想要往萧寒砚的脚边蹭。
萧寒砚猛的一脚踹上那人心窝,男子飞出去几丈远,唇瓣嗫嚅,一口鲜血喷涌而出,什么也没说。
萧寒砚上前蹲下,用弯刀挑起男子下巴,那张四不像的脸怎么看都觉得碍眼。
他语气轻佻,声音缓慢,“这双眼当真是好看。”
男子面露喜色,语气急切,双手拉上了他的衣角,“大人……”
端的是一副梨花带雨,楚楚可人的模样。
萧寒砚手腕微动,弯刀用力刺入男子眼眶,瞬间鲜血四溅。手腕轻轻一挑,黑色的眼珠被剜下来,落地还滚动了几圈。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丝毫不拖泥带水。
“啊——”
“救命——救命——”
男子捂着眼睛在地上打滚,鲜血从指缝间流出。
“赝品永远是赝品。”
萧寒砚声音冷冽,目光阴鸷,小心翼翼的用手帕将弯刀擦拭干净。
“来人,毁了他的脸给沈家送回去。”
萧寒砚看着衣服上的血迹,神情不悦,落落最讨厌血腥味儿了,得先去稍远的院子洗漱一番。
萧寒砚刚走没几步就停下了,他看见宋知钰正站在柱子旁,一旁的小桂子挤眉弄眼,不敢说一句话。
宋知钰面色如常,让人看不出情绪。
“你怎么来了?”萧寒砚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忐忑不安。
看着他伸过来的手,宋知钰后退两步躲开了,面色渐冷。
萧寒砚指尖紧张的轻蜷了两下,声音轻颤,“你……大氅没有系好,容易着凉。方才那人是沈问送来的探子,我……落落——”
萧寒砚衣服上只沾了几个血点子,但宋知钰还是捕捉到了一丝血腥味儿,径直钻入鼻腔,无限放大。
仿佛置身在一条血河里,口鼻被堵住,呼吸不得。
胃里一阵翻涌,宋知钰喘不上气,捂着肚子弯腰呕吐,直到胃里吐空了才好受一些。
许是察觉到了什么,萧寒砚立刻脱了外衣扔在一旁,又从小桂子手里接过茶盏。
“落落,漱一下口,好受一些。”
宋知钰乏力,就着他的手漱了两次口,嘴里苦涩的味道淡去。
片刻之后,花厅内的血迹已经被人收拾干净了,萧寒砚的外衣也被下人拿走。但宋知钰依旧觉得空气中有一股抹不散的血腥味儿,压得他喘不过气。
深吸两口气平静下来,宋知钰往屋内走去,强挤出一抹笑意,声音带着几分玩味,“萧大人好雅兴,身上还带着脂粉香。”
萧寒砚一愣,抬手嗅了嗅没有闻到任何味道,扭头看向了小桂子,对方也摇了摇头表示没闻到。
萧寒砚随即反应过来是宋知钰说的是方才那位赝品身上的味道,恍惚记得那赝品似乎擦了脂粉,但他连外衣都脱了,应当没有沾上脂粉才是。
饶是如此,萧寒砚还是换了个院子沐浴焚香后才回屋。
屋内门窗紧闭,一旁的小桌上放着几样糕点还有应城人常吃的饼子。
宋知钰正坐在圈椅上看《九州舆图志》,桌上还放着他临摹下来的舆图,察觉到来人,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肚子还有不舒服吗?太医一会儿就到。”萧寒砚紧张的问。
第9章 暖床
“不用,老毛病了。”宋知钰摇头。
他只要一闻到血腥味儿就会引起不适,吃过很多药也没有得到改善,大夫说是心病,他也懒得折腾了。
太医来得很快,检查后开了一些温养滋补的药就离开了。这老太医先前也给宋知钰看过,但他因为自身原因,补药每次都是没喝几日就断了,老太医以为他嫌药味儿冲不想喝,又多嘱咐了几句。
“太医看过后我才放心,日后我每日监督你吃药。”萧寒砚嗓音轻柔,打手在宋知钰腹部轻轻打着圈儿的揉按。
宋知钰冷哼一声,“萧大人还有这闲工夫?我还以为塞进府的那些个美人儿都要你亲自处理。”
怔愣片刻,萧寒砚倏然笑了,“你吃醋了?”
这话说出口时,宋知钰自己也愣了一会儿。他在任何时候都很自立坚韧,不会让庞杂的情绪影响到他。在战场时,即使是和同伴在雪夜里被困三天三夜水米未进,他也不曾示弱过。
但在萧寒砚面前,这些都是他下意识的反应,一个月前他和萧寒砚见面还是针锋相对,现在反而生出诸多情绪来。
可能是苏霖和宋舟让他心里清楚应州惨案和萧寒砚无关,也可能是萧寒砚四年来未曾消磨的爱意给了他底气。
他虽然嘴上不饶人,但已经开始逐渐依赖萧寒砚了,正如四年前一般。
宋知钰耳根发烫,低头继续临摹舆图,声音冷淡,“我没有。”
那个人不过是长得有几分像他而已,还被萧寒砚解决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心里那点不舒服从何而起。
“好,没有。方才那人是沈问送来的探子,我已经解决了。以前没人敢往府里送人,以后就更没人敢了。美人儿……有一个就够了。”
“啪——”宋知钰顿笔加重,刚临摹好的一张舆图毁了。
他神色如常的将废纸团成团扔掉,换一张重新临摹。身边一直有人盯着,让他静不下心来,临摹了两张就收手了。
宋知钰将毛笔放进水盂里洗净,故意开口,“看得见摸不着,岂不是抓心挠肝的难受,不如找人泄泄火。”
“总有吃到嘴的那一天,几年都这么过来了,也不差这些日子。”萧寒砚意有所指。
宋知钰心里舒坦了,将洗净的毛笔放在笔架上,又拿出帕子将手擦拭干净,随手扔在了桌上。
他知道萧寒砚这几年不可能碰别人,否则未净身的事情早就瞒不住了,但听到他亲口承认,心里还是说不出的舒服。
小桂子敲门进来,“主子,忠义侯府来信儿,宋舟本该今日启程前往蜀地,但上马时摔断了腿,太医说不宜奔波。”
萧寒砚声音冷淡,“他倒是会挑时间。”
这腿早不断晚不断,正正好就在出发的时候断了。
“谁说不是呢,听说那宋舟还对太医说是前些日子在咱们府上受的伤没好全,这才导致他上马时不稳摔了。”
宋知钰皱眉,“皇上那边怎么说?”
“皇上让问问主子的意思。”
宋知钰和萧寒砚对视了一眼,听见他说,“既然他不想去就算了,好好在府中养伤,朝中的空缺自然会有人补上。”
这是要让宋舟停职的意思了!
有萧寒砚在,日后他再想进入仕途可就难了。
宋家人战死,按理来说宋舟应该丁忧去职,守孝三年。但当时剩余三万宋家军群龙无首,甚至有人提出要去应城为死去的宋家军报仇。宋知钰从应城回京后萎靡不振,只有宋舟能制得住宋家军,便被皇上夺情了。
被夺情后不需要去职守孝,宋舟就一直在朝堂上待着。后来皇上担心宋家军眼里只有宋家人,没有皇上,便找了个由头将宋舟调到别处去了,宋家军由许广接手。
小桂子点头称是,随后退下了。
宋知钰皱眉,“不去蜀地,但这些日子也没见他有什么打算。”
若非要说有什么动作,就是在他面前演了两出戏,都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为今之计只有再逼迫宋舟一把,让他主动联系幕后之人。
“他伤了腿,短时间不会有动作。苏霖已经入朝,说不定能找到线索。”萧寒砚冷静分析。
对于苏霖的能力,宋知钰深信不疑。即使是在人生地不熟的应城,他也能找到一些线索,更何况还是在朝中。
但苏霖如今的身份不过是一个寒门子弟,恐怕刚进入朝廷就被自动划分为方慎行的阵营了,查案也会受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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