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结痂的伤疤被用力撕开,血淋淋的暴露出来,也没有那么不容易接受。
“好。”宋知钰嗓音低哑,隐隐有些发颤,“盛将军,你在应城待了那么久,有没有查到什么?”
盛雨霁摇头,笃定的开口,“没有,别查了,好好活下去。”
宋知钰没有接话,所有人都不希望他再查应州惨案。
第26章 宗祠
酒肆的窗柩常年失修,上面布满了灰尘,风一吹就发出“吱呀吱呀”难听的声响,尘土也随风飘满了整个二楼。
木制的楼梯高而狭窄,仅仅能容纳一人通过。
街上小贩的吆喝一阵高过一阵,宋知钰目光呆滞,怀里抱着骨灰坛子,身形摇摇晃晃的下楼梯。
刚走出没两步,脚下一滑,整个人重心不稳往前扑了过去。
宋知钰瞬间回神,心已经提到嗓子眼了,立刻用力抱紧了手里的坛子,意料之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反而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熟悉的檀香味儿瞬间将他笼罩其中,宋知钰回头看了一眼,正欲开口,突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萧寒砚干脆利落的将人打横抱了起来,快步出了酒肆,在附近找了一家医馆。
大夫的说法依旧是老一套,气郁成结,忧虑过重导致,必须得放下心结才能养好身体。
萧寒砚脸色阴沉的从药童手里接过药碗,再回内室时床上的人已经不见了,一旁放着的骨灰坛子也一起消失了。
他心下一惊,立刻抓住了一旁碾药的药童,“刚刚这个屋子里的人呢?”
药童战战兢兢的回答,“那……那位公子出去了。”
“去哪儿了?”萧寒砚声音急促,一张脸如冰封般阴冷狠戾。
“不知道,好像是往南街的方向。”
南街……
脑子里一道白光闪过,萧寒砚突然想起了什么,立刻追了出去。
宋氏宗祠不在府里而在宋家祖坟边儿,比普通的家族祠堂要大上数倍不止,里面供奉的不止是宋家的祖先,还有无数战死沙场的宋家军。
宗祠门楼敞亮,台阶也高于一般的民居,门础石两侧立着两尊硕大的石狮子。
“吁——”
通体漆黑的骏马紧急停下,险些撞上了一旁的石狮子。
萧寒砚抬脚越过马头,三步并做两步进了祠堂。
还未走近天井院,就感觉到了一股子热气,烤得人浑身发烫。
心跳加速,萧寒砚立刻加快了脚步,还未走近就愣住了。
天井院四周的台阶上点满了白色的蜡烛,一眼望过去皆是缭绕的火光。宋知钰正朝着牌位的方向,昂首跪在了火光之中。大火将他的皮肤烤得通红,好似要烧起来了一样。
宋知钰将自己困在了缭绕的火光之中,丝毫未觉身后有人来了。他呆呆的坐在那里,双眸死死的盯着前面的一墙牌位。
这是……给十万忠魂点的长魂灯!
萧寒砚心里“咯噔”一下,握紧了双拳。
宋知钰揉了揉发烫的双颊,又往火盆里扔了一叠黄纸。身后一片阴影盖了过来,他先是一愣,而后快速抹干眼泪。
“你怎么来了?”看清萧寒砚面容之后,宋知钰又是一愣,“怎么这么急?”
萧寒砚一身寒气,躯体震颤,几缕头发自然的垂下,黑色靴子上溅满了泥点子。萧寒砚素来爱干净,衣服脏了第一件事就是沐浴更衣焚香,鲜少以这样一幅打扮出现在人前。
萧寒砚没有说话,屈腿蹲下,左边的膝盖撑在地上,替宋知钰将手里最后一叠黄纸扔了进去,“发现你不见了,就跟过来了。”
“不用急,我能出什么事儿?”宋知钰打了个哈欠,故作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萧寒砚闭口不提,转而说道,“时候不早了,回去吧。”
“行,折腾了这么一会儿,我都饿了。我方才见到盛大将军了,你知道……嘶……”
“怎么了?”萧寒砚语气急促,立刻将他扶住。
宋知钰跌坐在地上,嘟囔道,“脚麻了,跪太久了。”
萧寒砚二话不说掀开衣袍在宋知钰面前盘腿坐下,小心翼翼的替他脱了鞋,将他的脚放在自己腿上,小心揉按了起来。
小腿渐渐恢复知觉,传来一阵酥酥麻麻的痒意,还有些舒服。
正当宋知钰要收回腿的时候,裤子突然被萧寒砚推到了膝盖处,膝盖和小腿上几处淤青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明显。
“怎么伤的?”萧寒砚声音冷冽。
宋知钰语气低缓,“路上走太急,摔了一跤。”
“这伤口看着不像是只摔了一跤吧?”萧寒砚瞪了他一眼,语气让人听不出息怒。
宋知钰立刻解释,“真就只摔了一跤,从……马上摔的。”
“下次再受伤就别出来了,老老实实在家里待着!”话虽是这么说,但萧寒砚还是细心的替他揉搓着淤青的位置。
“啊……疼……”宋知钰眉头紧锁着,痛苦出声。
萧寒砚手上的力气不减反增,冷声道,“就该让你多疼一会儿才知道教训,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一个人乱跑。竟然还把我的人调走了,能耐了啊你?”
“那你怎么在酒肆找到我的?碰巧去了那里?”宋知钰声音低缓,目光灼灼的盯着萧寒砚。
那家酒肆陈旧不堪,在朱雀大街上并不起眼。酒肆里更加破败,萧寒砚自持身份,又有洁癖,没有什么特殊原因是绝对不会出现在那种地方的,绝无可能是碰巧。
萧寒砚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瞬,但还是被宋知钰捕捉到了。他长睫轻闪了两下,目光变得晦暗不明。
萧寒砚神色未变,“约了盛大将军,那地方不容易被发现。”
宋知钰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问道,“我打扰你办事了?”
“你比较重要。”
这个时候了竟然还试探他!
萧寒砚咬了咬牙,加重了手里的力道。
宋知钰痛呼,“啊……痛……恩……”
痛并舒服着,宋知钰的声音带着尾音,细碎的呻吟从嘴里溢出。
察觉到萧寒砚的动作停止了,宋知钰凝眸,“回去了。”
萧寒砚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替宋知钰穿好袜子,在脚心处拍了两下,这才继续给他穿鞋。
穿好鞋后,宋知钰正准备站起身来,萧寒砚擒住了他的双臂,双唇覆上了上来。
宋知钰怔忡片刻,立刻用力推开了他,“别……别在这里。”
眸光轻闪了两下,萧寒砚余光看到了不远处立着的无数牌位,没有说什么,起身后将宋知钰拉了起来。
出了宗祠,宋知钰紧绷的身体随之松懈下来,看着祠堂外不远处的的栅栏上栓了一匹马,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骑过来的马已经跑不见了。
萧寒砚解开绳子,翻身上马,动作一气呵成,随后朝着宋知钰伸出一只手,“上来。”
宋知钰上了马,被萧寒砚整个人禁锢在怀里,颇有些不自在。
黑色的骏马在路上走走停停,像是散步一样悠闲。
刚走没一会儿,宋知钰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等会儿,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宋知钰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在酒肆偶遇是因为萧寒砚约了盛雨霁,但找到这里绝非偶然。萧寒砚的人被他支开了,照理来说没有不会知道他去了哪里。除非除了暗处的那几个人,还有人在盯着他。
宋知钰轻咬下唇,用手肘推了推身后的萧寒砚。
“周彻安告诉我的。”萧寒砚撒谎起来毫无心理负担,“他居然这么随随便便的就把你给出卖了,你别太信他。”
宋知钰沉默一瞬,猛的反应过来,“哎,你是不是威胁他了?”
“我威胁他做什么?”萧寒砚皱眉。
宋知钰接着开口,“彻安胆子小,你别吓着他了。”
见他这么护着周彻安,萧寒砚磨牙,就不该提到这个人!
“他胆子还小?一个人单枪匹马就敢往我府上闯这叫胆子小?还敢在书院给乔家两兄弟下泻药这叫胆子小?”
“他就是……”宋知钰猛的回神,“什么?什么下泻药?什么时候的事情?”
萧寒砚冷静下来,“他潜入我府邸前一天。”
仔细回想了一下时间线,宋知钰确定应该是在那群学子侮辱他之后,周彻安这么做完全是为了给他报仇。
想到这里,宋知钰内心一股暖流生起。平时周彻安自己被欺负都是能忍则忍,绝不惹事,没想到竟然会为了他给人下泻药。
萧寒砚接着说,“别看他平时畏畏缩缩的,做起这种事情来就聪明了,竟然没有让人抓住丝毫的把柄,乔潜调查了半个多月都没查到任何的线索。”
宋知钰又用手推了他一下,警告道,“彻安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不许对付他。”
“知道了,我爱屋及乌。”萧寒砚语气懒散,但也掩饰不了他的不满。
“哎,你……”宋知钰咬了咬牙,不和他计较这些。
能让乔潜吃下这个闷亏,就说明萧寒砚没有拿这些小打小闹当回事。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萧寒砚待乔潜是有些不同的,因此一直心存芥蒂。
萧寒砚突然问道,“翠烟楼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处理?”
“消息够灵通的啊?”宋知钰叹了口气,“不处理,方慎行都做不了的事情,我能做什么?”
第27章 威胁
两人一路闲聊着,慢慢悠悠的进了城。
宋知钰突然拉住了缰绳准备拐弯,“先别回家,我让彻安在酒楼等我,我去和他说一声。”
“不用,我让人把他撵走了。”萧寒砚用了些力气,将缰绳拉了回来。
“好端端的你撵他作甚?”宋知钰嗓音温沉,略有些不满。
萧寒砚回道,“你就这么把沈问的人支开了,他难道不会起疑?我撵走周彻安,他就知道这些都是我的手笔了。”
宋知钰一愣,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下次先和我说一声。”
萧寒砚刚回府就去了书房,想必是有要事要处理。
宋知钰原本打算先用膳,但听小桂子说忠义侯府的阿墨来了,想着可能是让他去调查方家的事情有眉目了,立刻让人将他带进了屋。
阿墨汇报道,“主子,方家人都极其谨慎,基本从不与其他官员来往。但苏公子说方言澈不似方慎行那样愚忠,醉酒后曾吐露过对启灵帝的不满,认为方家人忠心耿耿在朝堂上反倒比不上沈问和萧大人。”
“方慎行在朝堂上就是一个摆设,小事不断,大事轮不到他做主。”宋知钰屈指在桌面上轻敲了两下,“这个方言澈有什么把柄?”
阿墨沉默一瞬,回道,“方家人都是些大善人,行事端正,几乎从未有过任何出格的行为,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还在朝中屹立不倒。”
“善恶只在一念之间,没有绝对的好人坏人之分,只是还没有被逼上绝路而已,你找几个信得过的人去盯着方家,我就不信抓不到什么把柄。”宋知钰声音冷冽,神情阴鸷。
阿墨没有立刻应下,犹犹豫豫的说着,“主子,对付启灵帝并非只能利用方家人,方家都是些肱股之臣,是真正为民请命的人,要是启灵帝死了,方家人的下场一定不会好。”
方慎行因为行事迂腐得罪了不少人,沈问不是不想对方家出手,只是没好处的事情不值得他大费周章,反而还可能被人抓住把柄落一身腥。启灵帝要是没了,灭掉一个方家如通过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宋知钰长睫忽闪,眼中情绪翻涌,不自觉拔高了音调,“他方家都是肱股之臣,我宋家就不是了?我宋家世代忠良,十万冤魂命丧应城却得不到一个公道,我该找谁说理去?”
应城惨案之前,宋知钰恩怨分明,嫉恶如仇,绝不会做一丁点有悖常伦的事情。但应城惨案之后,他发现他以前错得离谱。朝堂之上人人都在争权夺势,衬得宋家的忠义越发可笑。
肱股之臣如何?
世代忠良如何?
为民请命又如何?
到头来不还是沦为弃子,横死他乡!
现在不过是那群世家子弟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阿墨头埋得极低,握紧了手里的剑,“属下明白了。”
宋知钰深吸了两口气,平复好心情,这才冷声道,“暂时不要打草惊蛇,再等上半个月,盛大将军离京后再动手。”
“是,属下告退。”阿墨双手抱拳,准备离开。
宋知钰突然问道,“最近乔家人有没有什么动静?”
阿墨思忖片刻,“听说乔潜伤了手,一直在找大夫。”
“没事了,你先下去吧,做事避着点儿乔家人。”宋知钰揉了揉有些发胀的眉心。
同样是保皇党,宋家一脉销声匿迹,而方家却是如日中天。
方慎行就算是没有直接参与应城惨案,应该也知道一些内情。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只是有人在宋知钰通往那道墙的路上设立了层层阻碍。
萧寒砚带着人把饭菜端进屋时,看到的就是宋知钰趴在桌上发呆的样子。
原本就白皙的脸庞在此刻更加苍白,唇上没有丝毫的血色,略窄的眼皮微微耷下,黑沉沉的眸子氤氲着水汽,诉说着少年不平静的内心。
萧寒砚不知道宋知钰情绪起伏是因为今日去了宋氏宗祠还是因为阿墨来过,但怎么也逃不开应城惨案。
这是是横亘在他和宋知钰之间的一道隔阂,宋知钰曾因为应城惨案对他拔刀相向,因此萧寒砚从不主动提及这件事,生怕激化了两人之间的矛盾,打破了这来之不易的安稳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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