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无延道,“小幺可真厉害。”
“舍不得花钱的话,花钱不仅不高兴还肉疼,多亏啊。”
楚幺连连点头,“就是就是。”
也想见世面的土地公忙连连点头。
一间上房还挺大的,和村子里一般人家的堂屋大了。
入目便是清一水的红漆光亮家具,分了里间外间,用山水牡丹屏风单独隔了一个小间做盥洗室,连洗漱用具都是鬃毛牙刷和牙粉。桌椅凳子都贵气的厚重,就连床铺也大的很。
楚幺两眼放光盯着床道,“可以睡我、白骨、老虎、阿黄还宽敞呢。”
沈无延见他孩子心气,逗他道,“那牙粉牙刷更好,牙刷外面卖一百文一支,一盒小牙粉三百文。”
这么贵,节省点四百文可以花好几个月。
楚幺一听,摸着洗漱架上的牙刷,竹柄光滑还有梅花纹路的雕花。没见过世面的楚幺摸了又摸,原本还心疼住宿费,这下倒是真毫无芥蒂的高兴起来了。
“可以带走吗?”
“自然。”
“刷起来会像柳枝苦涩吗?”
“我想试试。”
沈无延吩咐小二打了些洗漱水来。
他把牙刷打湿,楚幺直盯盯瞧着他动作,见沈无延打开牙粉盒子,里面露出黄豆粉一般的牙粉。
沈无延把牙刷沾了点牙粉递给他。
楚幺一手握牙刷,一手掌心捧着,生怕把这么贵重的牙粉给晃悠掉了。
这么贵的东西,一定是对牙齿好。
楚幺笨拙的拿着牙刷柄,先龇出一排细小洁白的牙齿,然后试探的把牙刷放在门牙上。那架势轻轻柔柔像是刷灰似的,嘴角一抿牙粉中的薄荷气味入舌尖,两只眼睛都睁圆了。
可可爱爱。
沈无延无声笑了下,从楚幺手里接过牙刷,教他刷。
“力度可以稍微重点。其实就和柳枝一样的用法。”
洗漱台架上的铜镜有些模糊,里面拉长了两人相叠的身影,楚幺撇开沈无延俯身落在脸上的银丝,朝铜镜凑近想瞧瞧自己牙齿是什么情况。
模模糊糊看不清,还不如山里的湖泊透彻呢。
楚幺刷完牙齿,只觉得自己牙齿光溜溜的清爽泛甜,他用舌尖舔了舔,仰头凑近问沈无延,“我牙齿是不是变白了些?”
唇红齿白,舌尖淡粉,小脸是毫无防备的信任依赖。眼里亮晶晶的是期许他的肯定。
沈无延垂眸,轻捏了下他脸颊,“一直都白。”
楚幺觉得他都没仔细看,定是敷衍他。他扯着沈无延的胳膊,非要拉沈无延的腰,让他好好瞧瞧。
龇牙咧嘴的,沈无延站着不动。
楚幺蹙眉,一脸不满的盯着沈无延。
沈无延双手后背道,“别招我了。”
楚幺清澈分明的眼底有些郁色,委屈控诉道,“看个牙齿就嫌我了吗?”
他嘟囔道,“分明你进城前还怕我嫌弃你来着。”
“果然你见识城里人了就开始嫌弃我。”
楚幺不是没发现城里人比镇子上的人白,比镇子上的人讲究。他确实格格不入是个乡巴佬。而沈无延就不同了,好像这城里都不入他眼,也配不上他。
楚幺肉眼可见的灰扑扑落寞起来。
沈无延伸手抬起他的下颚,“不是。”
“我给你洗脸好不好?”
“啊?”
突然话头转变,楚幺郁结的闷气一滞,仰头不解。
楚幺没说话,沈无延已经开始净手,然后手心沾着温暖的水渍一点点覆在楚幺的脸上。
指尖带着温热的水滴抚过妍丽的眉眼、秀挺的鼻梁,甚至指腹还轻轻捏了下他鼻头。
楚幺愣愣抬头望着他,沈无延手心开始贴着他的脸颊,可能是他手心温度高,楚幺觉得脸有些发烫。
他下意识撇过脸,脸却被捧着定住了,还被轻轻捏了下。
“发什么呆?”
低沉的柔声落耳,楚幺回神。
他脸被宽厚的手心托着上仰。楚幺抬眼就看见沈无延俯身只一个拳头的距离,呼吸亲近的在打招呼。那冷淡的双眼注视着他的嘴巴,十分专注认真。
楚幺心灵福至。
当即咧嘴龇牙,眼里笑意弯弯。
细细白白的齿缝挤出含含糊糊的声音,“看,是不是真的更白了。”
沈无延意味不明看了他一眼。
“嗯。”
楚幺满意了。
这么贵怎么可能不更白呢。
沈无延拿布巾给他擦脸后,原一个多月前枯黄小脸此时也水灵灵的了。
楚幺照了照铜镜,摸了摸脸,“我好像也不丑诶。”
看着看着只差把鼻子怼镜面上了,嘴角还略带欣赏又羞涩的局促,终于在脸对着镜子憋红时,才偷偷摸摸小声道,“凑近看越看越好看呢。”
“难怪那个妇人问我成亲没。嘿嘿。”
沈无延见他那双眼睛只差把铜镜盯出个窟窿,他刚凑近,楚幺就慌忙抬手捂住镜面,如临大敌一般。
“走走走。”还连挥了三下手。
他可不想好不容易发现自己不丑,一在沈无延的衬托下又原形毕露。
“你让我美一会儿。”楚幺心酸又戒备道。
“你嫉妒我?”沈无延半晌才好笑道。
楚幺扭捏上下扫他一眼,身形高大挺拔,眉眼似画深邃,鼻梁冷峻英挺,看着冷的像雪,可眼里浅笑时冰雪消融般温暖。原本看着沈无延的六分艳羡三分欣赏一分嫉妒,楚幺再扭头看镜子神色变了又变。
镜子里面的小土豆是谁?他眉眼瞬间耷拉下来,变成了十成十的酸涩和自怜。
沈无延道,“我都是你的,你嫉妒什么?”
楚幺一噎,“你说话好……”肉麻。
怪让人误解的。
楚幺认真严肃道,“你这话可以对我说,不要对姑娘说,不然人家可能觉得你在调戏轻薄。”
识趣的躲在屏风外的土地公忍不住想晃醒楚幺:他就是在调戏你啊。
“我这条命是小幺给的,自然我就是小幺的。”
“是……”楚幺差点被带偏了,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土地公耳朵一动,悄悄从屏风后探出脑袋。
“你说我会长高的。”楚幺有些委屈道。这才是重点!关乎他一辈子的重点。
沈无延瞧着土地公一脸“就这?”,恨他不不开窍的模样,轻笑了声,“会,而且等明年这个时候小幺就长开了。”
楚幺勉强高兴了些。
他其实不在意外貌的,村子里都说他又丑又矮,听了十八年也没觉得啥。可现在他好像有些在意了。
沈无延转移他关注点,提议道,“小幺,你看这里还有灯油丸。一丸可点一夜。屋子里一共有十个灯盏,书桌旁的多灯枝有九盏,咱们只点一盏,那就能省下……”
楚幺脱口而出,“十八个丸子!”
灯油贵,大几十文一斤的灯油烧起来有动物腐臭和浓烟,熏的又臭又黑。
但这灯盏罩子都干干净净,明显没浓烟。丸子不知道是什么做的,闻起来还有淡雅的乳香味。
楚幺眼里来了精神,沈无延点头,“对,咱们也可以免费用。没用完还可以带走。”
楚幺觉得这钱花的更值了,果然贵有贵的道理。欢喜道,“快点上。”
还赚了十八个呢。
土地公不知道为什么,也看得喜滋滋的,难道这就是逗娃娃的乐趣?
此时天色也晚了。
可是点上了做什么呢。
不做什么又觉得浪费了。
沈无延已经拿灯杖拨了灯芯,黄豆般的光晕逐渐晕染开来,临窗外天色一片水蓝淡淡。
他把白天买的笔墨纸砚拿出来,一张宣纸铺在桌子上,镇纸压好。把新买的毛笔搓开沾水开笔,然后拿墨块研磨。
楚幺已经坐在一旁双手捧脸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动作。
楚幺是见过人提笔写字的,就是村子里的夫子都没沈无延这样,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雅韵。
沈无延道,“小幺想要什么样的宅子?”
“我画在纸上,好找工匠。”
楚幺挠头,他没想过呢。
“一间茅草屋,东边是棚子拴着家禽,西边是放柴火的,茅房在屋子后面。前面还用竹篱圈个院子。”
“还有就是老咪和阿黄喜鹊的窝要问问它们自己。”
黄晕落在他眼睫上,乖巧恬静又简单的满足。像是想起那茅草屋,嘴角都忍不住扬起,露出洁白的小虎牙。
沈无延轻点了他额头,“小幺现在可是百两大户了,住茅草屋太委屈了。”
楚幺嘿嘿,“我没见过漂亮的屋子。青砖大瓦房我也可以盖吗?可是山里很难运送青砖,也很请人工,要是被别人发现了怎么办?”
楚幺严肃了起来。
沈无延道,“没事,有我……们呢。喜鹊会一些障眼法。”
楚幺想也是,想起在李地主家看到的厨房,没想到他现在就有钱盖房子了。
沈无延道,“茅草屋可以留着,主屋……咱们明天大街小巷去看一看,说不定有你喜欢的。”
楚幺想想就有些激动,他今天着实看到一些房子门前屋后都打理的很好看。种种花花种种树,春天来了,鸟和蝴蝶都热闹。
“对了,家里要买两口大铁锅。”沈无延突然道。
“我观察了下,酒楼的口味和我做出来的,就差一个大铁锅的区别。”
他说的认真笃定,不食人间烟火的眉眼有几分执着的胜负心。
楚幺没忍住噗嗤笑了下。
“好,厨房一切用具都按照贵的买!”楚幺豪气道。
一旁土地公感动坏了,山神大人怀疑过锅釜不对,怀疑过刀工火候,就是没怀疑过他给的食谱有问题。山神大人简直……呜呜呜,他要誓死追随一辈子。
正游历千家万户的灶神打了个喷嚏,肯定是土地公嘴馋了,到时候给他带点吃的回去。
两人边说边商量,小到买多少小鸡鸭,驱虫药草,大到室内摆设布置。两人说的津津有味,楚幺觉得沈无延怎么什么都懂。他把新家要准备的细节罗列的一清二楚。
楚幺不懂,沈无延说什么他都点头。他只要掏钱就好了。
终于,在土地公在沈无延念叨一百遍时,沈无延对楚幺道,“还要修个土地庙。庙前要摆一个大罐。”
土地公感动欣慰。
楚幺一副请教的模样问道,“这是有什么讲究忌讳吗?”
“没有,就是天南地北投喂他的人多。”沈无延道。
土地公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下。
谁叫他是不能到处游历的地仙呢。他只能在大山辖区范围内游走。是真的空巢老人诶。
第二天,两人在外面早食摊子吃了面粉。
沈无延本来想和楚幺吃一样的,楚幺却摇头。点了一份十五文的大碗馄饨,大碗肉臊子木须粉。汤是大骨头高汤闻着十分浓郁,肉臊子看着比楚幺以前在村里席面上吃的还好。只一勺就食欲大盛。
再问下店家要了两个小碗,一人可以吃两样了。
楚幺开始满意自己的精打细算了。面色也美滋滋的。
沈无延适时夸奖道,“还是小幺脑子灵活,一份钱吃两份口味。”
楚幺吃的欢快两眼咪咪,滋溜溜嗦粉的一个爽。土地公伸着脑袋两眼痴痴。
沈无延轻咳嗽了声,施了个障眼法,给了土地公一千文。让他自己看见什么就买什么。
没见过世面的土地公立马点了碗最贵的粉,面臊子要加牛肉加羊肉加鸡杂,最后还加了卤煮鸡蛋,两个!还不停给老板娘说多辣多醋要香菜!
楚幺吃的沉迷,抱着大碗喝碗汤,一抬头就见桌对面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个新客人。
布衣耄耋拜白发,拐杖搭在桌角,正歪头飞速唆粉。那臊子尖尖儿垒的老高,差点遮住了老人脸。
吃相简直狼吞虎咽。
楚幺怕他呛着,倒了茶水递过去。
土地公抬头一嘴油,眼里又感动的冒水花。
楚幺有些担忧道,“老人家,你一个人吗?”看着像是好久没吃饭了,是不是被虐待了?
不,他就是嘴馋了。
而且是看你吃的太香才嘴馋。
沈无延心想。
最后楚幺确定老人有钱有家人,才没继续追问了。
吃过早饭,两人溜溜达达去杂货铺子,楚幺买了五个可以装一百斤的麻布口袋。
等会儿买一些杂七杂八的小东西都可以装满。
又在家家户户做早饭时间走街串巷,孩子欢闹,看门狗摇尾巴,烟火里大人扯嗓子喊嬉闹的孩子回家吃饭。
楚幺摸摸肚子,幸好出来前吃的很满足。
土地公也摸着浑圆的肚子,慢悠悠打了个长嗝。
逛完后,又去了行市领青花骡子和两个小羊羔。
那伙计早上已经把骡子和羊都喂饱,肚皮都是圆的,一见到楚幺来眼睛都笑眯缝了。
楚幺牵着小羊羔,沈无延把麻布口袋的杂物捆绑在骡子身上,他牵着骡子。
最后沈无延还了花九百文买了个板车。这东西一般都是提前半个月定制,但是他运气好碰见退货人扯皮,老板就把板车拉来行市碰碰运气。
这样,楚幺坐上了骡车,怀里抱着两只小羊羔。小羊羔瞅见一个白发老人身姿矫健的爬上板车,吓得咩咩叫。
一无所知的楚幺在风里龇着小白牙笑的不亦乐乎。
第18章
骡车从宽阔的石子官道拐入山间土地后,耳边一阵阵汉子号子吆喝声。
前些日子下雨,大坝水位已经回升了点,但大坝下的河边仍旧有搁浅的石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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