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园的景象依旧是他见过的那样,没什么特别的。
只是——哭声好像距离他越来越近了。
一阵微风吹过,吹得园中花树皆沙沙作响,伴着幽幽的哭声更平添了几分凄凉。
叶澄眉头紧锁,打量着整个后花园的景象。
什么也没有啊。
可那哭声明明近在咫尺......
他有些狐疑地在后花园转了几圈,结果还是连个人影都没发现。
真是怪了。
总不能是他幻听了。
“唉!这叫什么事儿啊。”
叶澄叹了口气忍不住吐槽,走了这么老半天两条腿都酸了。
怪不得这叶府不论主子还是下人,人均盘靓条顺的,合着每天都在靠走路减肥是吧。
他剁了剁有些酸涩的脚,干脆就近倚在了一块瞧着干净的围墙上。
不料他的后背刚贴上墙就觉一阵天旋地转,然后整个人便四脚朝天仰翻了过去。
待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连人带墙躺在了地上,还被头顶上方两名不知是从哪里蹦出来的陌生男子用刀抵住了脆弱的脖子。
叶澄:“???!!!”
这是在干什么?!
还有,他已经这么重了吗?!!
他的体重已经如此不堪了吗?竟然能压倒墙头!
荒谬!!!
叶澄躺在地上艰难地扭了扭脑袋,难以置信地看了眼身子下方的墙块。
缓了好一会儿,才又想起了什么似的,看向那两个莫名其妙出现的男子,终于瞳孔微震,迟来的恐惧也迅速席卷全身。
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瞬,脖子几乎要蹭上锋利的刀沿。
他只能以极小的弧度张嘴,颤颤巍巍道:“你们是、是、是抢劫的?”
两名男子寒气逼人的眼底明显划过几分震惊与错愕,只是转瞬即逝。
他们默契地相互对视一眼,然后默默地将刀收了起来。
二人拱手,低眉顺眼地规矩叫人:“二公子,夜色昏暗,没瞧出是您,还以为是强盗,冒犯了。”
叶澄怔了一秒,随后立马反应过来这两人既然知晓他的身份,那一定是叶府中的人没跑了。
只是——瞧这二人的穿衣打扮也不似小厮。
高大的身材,简便的黑色行装,与他刻板印象中的侍卫挺像的。
不仅如此,二人的言行举止也透着股不可侵犯的意味,通身的气质跟面无表情时的谢承南倒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叶澄心底疑惑,本能觉得古怪,面上却不显,依旧兢兢业业维持着纨绔公子的人设。
他佯装气恼的从地上爬起来,打量了二人一番后又很快收回目光,神情很是不屑,仿佛再多看一秒就会脏了他的眼。
“认得我?可你们瞧着真真眼生,本公子没见过你们吧。”
他语气慵懒,双手抱臂,表面毫不在意地瞥向了别处,实则是在迅速打量着周围环境以及方才令他产生荒谬感的围墙。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原来方才他压塌的根本不是结实的砖墙,而是一道木门!
叶澄不经意地将灯笼凑得离墙面近了些,这才看清他刚刚倚过的这块区域的墙有多薄,估摸着也就是上了两层白色颜料的厚度。
所以说这门就是隐藏在这块区域的一道暗门?然后误打误撞被他打开了?
可后花园为何会有这么一道暗门呢?
叶澄顺着地上的门往里看去,果然发现这道门后面是个宽敞华丽的院子!院中的房间还有若隐若现的哭声传出来。
可还没等他仔细观察一番,就被站在面前的两名男子不动声色地挡住了视线。
房中的哭声也戛然而止,叶澄却更加笃定那哭声是从这个隐蔽却又诡异的院子传出来的。
两名男子很快回他的话,淡淡解释他们之所以会在这里,是奉了老爷之命在这儿修整这道门。
叶澄闻言一愣,这才发觉这道门确实有些老旧,中间部分甚至都有些微微开裂,怪不得被他一压就塌了。
只是——修门?深更半夜修的哪门子门啊?
这个时辰,要说出来驱邪倒还有几分可信。
他直觉这院子有古怪,可现下显然无法继续深究。
况且他自认脑袋虽然不是特别灵光,但也不是纯傻子。
他能觉出这二人表面对自己恭敬,实则浑身上下都隐隐透着警惕与压迫感,仿佛只要他多问一句不该问的、只要他踏进这院子半步,就会立即死无葬身之地。
——这么猜似乎有些严重,但他敢肯定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叶澄装着傻,只说晚膳用的多了些,睡不着才来后花园吹吹风,走了一会儿倒还真是乏了。
这番话果然令二人打消了些许疑虑,二人的脸上也透出丝鄙夷之色。
叶澄装作瞧不出的模样,捂嘴打了个哈欠,拢了拢身上的衣袍,转身往外走。
“罢了,你们两个狗东西慢慢修,若是修不好,看本公子明日让爹好好罚你们不罚!”
结果刚走到一半,他的身子突然一滞,又重新转过身来。
那两名男子脸色骤变,默不作声地攥紧了手中的刀柄。
谁知叶澄只是轻咳了两声,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们今晚可曾见过我院中的那个傻子?”
若是仔细些,还能察觉他在提到傻子时略微有些不自然的脸色,以及极力压制却还是流露出的一丝担心。
那二人闻言神情果然有些复杂。
只是这个复杂倒并不是因为他们察觉到了叶澄的语气古怪,而是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那位半年前还名震湘城的捕头、半年后却变成了个傻子的谢承南。
都是道上混的,不论是白还是黑,都不可能不知晓谢承南这个人。
他们二人虽算不得是什么正路子出身,可当得知了昔日武功高强的谢承南突然变成了痴呆儿,同为习武之人,心中难免有几分嘘唏。
更何况江湖上一直有传言,谢承南的痴傻并非偶然,而是被人陷害中了毒...
“你们为何不回话?”
叶澄半天等不到回话,语气不禁有些急躁,“本公子还想让他给锤锤腿,谁知一眨眼的功夫那傻子就不见了。”
“我们二人一直在此地修门,未曾见过那人。”
“我也未曾见过。”
二人一前一后,如实相告。
“罢了罢了,那本公子先回去歇息了。”
闻言,叶澄很快提着灯笼匆匆走出了后花园。
正当他犹豫着要不要动用紫藤院的小厮们一起找人,再一抬眼,就瞧见找了半天的人正站在春明院的门口。
叶澄先是松了口气,而后又有些生气地快走了几步,来到了谢承南眼前。
他语气算不上温和:“大半夜的不睡觉,你出来做什么?”
谢承南耳力极好,早早就透过脚步声判断出了来人,摆出了一副呆愣的模样。
只是饶是镇定如他,在瞧见本该在床榻上熟睡的叶澄突然提着灯笼,面色凝重的站在眼前,也有那么一瞬的慌乱。
好险...
这棉花团子只要再快一秒就能将他翻墙而出的景象瞧个正着了...
可他心中即使慌了一瞬,却也不曾后悔出来时未让叶澄吞下那颗迷香丸。
或许在他萌生想要护着叶澄心思的那一刻,他便再不想令叶澄受到一丝一毫来自他的伤害了。
更何况他现下还在如此真心待他的棉花团子面前扮傻...
可他这一切都是为了查案,若是将这些事全盘托出,实在不妥,也不是个好时机...
想到这里,谢承南面色一沉,很快将心底涌上的几分愧疚压了下去。
第29章
“快点回答我。”
叶澄抿起唇,清透的声音里透着隐隐的不悦。
他向来进退有度,极少动怒,尤其是在面对谢承南的时候,可此时却彻底沉下脸,浑身透着冷气。
谢承南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压下想要询问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的想法,低眉顺眼地回道:“公子,睡不着。”
叶澄很快的深吸了一口气,忍不住拔高了音量:“睡不着就可以大半夜的到处乱跑吗?”
“大半夜的有多危险你知道吗?”
“为什么不叫我?”
“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
他连珠炮似的说完,还未待谢承南有反应,便迅速扯出一抹嘲讽的笑。
“罢了,你现在是个傻子,也不懂我说的这些,对吧?”
他的语调轻飘飘的,但每一个字都如同凌厉的刀片扎进谢承南的心里。
毕竟这句话的含义有许多种。
谢承南突然觉得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掐住似的,半天才吐出个字:“我——”
“回去睡吧。”
叶澄面无表情地打断他,而后提着灯笼自顾自地往回走。
谢承南闭了闭眼,狠狠压下了想要解释的想法,快步跟了上去。
/
回到紫藤院,叶澄一言不发地将灯笼搁在墙角,然后快速地掀开被子躺了进去,根本不给谢承南说话的机会,就用被子将自己裹紧,甚至连脑袋也一并盖了进去。
“太晚了,我要睡了,不许打扰我。”
抗拒的意味很明显。
谢承南的目光久久停留在他的后背上,深沉的眸底仿佛翻涌着无数情绪,可终究还是一言未发地敛去了所有神色,躺了下去。
叶澄当然能感受到谢承南应当是盯着他看了许久之后,才默不作声地重新躺下。
他承认,他的心情不是很美妙,甚至可以说是在难过。
是的,不是生气,而是难过。
这个难过并不是来源于谢承南在大半夜出门惹他担心的生气,而是谢承南极有可能是在骗他。
拿他当傻子耍的那种骗他。
一次是巧合,两次是意外,那三次就是蓄意为之。
他不是三岁小孩,也没有的那么好骗。
上回在芙蓉醉,怎么就那么巧,他一出门,一群纨绔子弟就出现在了他的包房,还莫名其妙被点了笑穴?偏偏当时只有谢承南一人在场。
怎么就那么毫不犹豫,在他画出肖像画时,谢承南就毫不犹豫地掐住了他的脖子。
那样冷冰冰的眼神,真的会在一个已经痴傻的身上出现吗?
他当时先入为主觉得是因为谢承南傻了脑子受到刺激才动手,可那回在街上见到那么多的捕头,谢承南不照样跟没事人似的吗?
还有今晚...一个傻子真的能做到在半夜睡不着满府乱跑的情况下,却不闹出一点动静吗?
显然,按照常理来说是不能的。
叶澄现在虽然不是百分百能笃定谢承南是在装傻,可他觉得也有那么九十分的可能就是这么一回事。
他无法判断谢承南究竟是出于什么心理在装傻,又或者是怀揣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潜藏在叶府,但他至少可以确定一点,那就是谢承南是不信任他的。
毕竟相处这么久,谢承南都不愿意让真面目展现在他眼前,就那么看着他跟个傻子似的、哄小孩似的讨好他...
叶澄在黑暗的被窝里扯了扯嘴角,略带着几分自嘲地无声笑了笑。
他得承认,他看不透谢承南,无论是历史书中的谢承南还是近在咫尺的这个,他都看不透。
喜欢上他更是错得离谱。
/
次日清晨,春明院。
院内满目青翠,雾气缭绕,如同一幅水墨画。
屋角檀木几上摆着一盏紫砂云纹景泰蓝香炉,静静的吐露着云纹般的香烟。
叶归远居高临下地端坐在正座,面色如常地听着府内侍卫的汇报。
他昨夜陪着邓文州那老东西折腾的太晚,这会子倒还真有些乏,下眼皮都有些发青,更添几分阴翳之色。
他稍稍闭了下眼,半晌后又睁开,慢悠悠道:“他可曾发觉什么不寻常的?”
那侍卫拱手回道:“未曾。”
另一名侍卫也随即补充:“二公子未曾多问一句,只说晚膳用多了,睡不着,出来消消食,还不过一炷香的工夫,就又觉得乏了,便回去歇息了。”
叶归远闻言,眼角微微勾起,唇边含着讥讽又毫不在意的笑。
“我这个儿子,向来是这个样子的,心宽得很,不必管他。”
两名侍卫应声说是。
叶归远抿了口茶,又问:“只是近日听闻咱们府中鬼神之说盛行,有没有这回事啊?”
“众人都道咱们府中来了女鬼,半夜常常听到女子的哭声。”
“还说——”那侍卫一顿,似是有些为难。
“说。”
叶归远慢慢抬眼,漆黑的眸中倒映出浓浓的黑气。
他的声音阴沉,那侍卫竟是下意识抖了一下身子,才硬着头皮道:“还说、还说那女鬼就是姜姨娘的化身...”
叶归远顿了一下,而后面色如常地笑了笑:“既然如此,那便请位大师来,为咱们府中驱邪祈福吧。”
“是。”
/
叶澄昨晚折腾了半宿,本就没睡好,这会儿又被一阵吹吹打打的声音吵得头疼。
无奈之下,只得起了床。
起来之后,他下意识往罗汉床上看去。
瞧着空空如也的床才想起来,这会儿谢承南不在这儿才是对的,否则丫鬟们一进来就露陷了。
可他依旧忍不住腹诽,怎的这种话谢承南就记得清清楚楚了。
他面无表情地穿上衣服洗完脸,问了柳絮才知道府里之所以这么热闹是请了什么大师来驱邪。
听到这个回答,他冷笑了下。
驱邪?只怕是掩人耳目罢了。
他实在没心情理会叶府的腌臜事,也不想看见谢承南,干脆拎着画具就跑去了丹青阁。
事实证明这个决定不错,叶澄直接将多余的情绪发泄在画画上,一天下去,第一册 连环画也正式画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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