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着眼,在和睦法典上盲写:作为后室的一部分,消费者拥有基本的后室公民权,其中包括了生命由自己支配的权利。
此时,在黑雾触须和红骑士的围攻下,再一次被砍掉一只手的卡乌匹娅斯说:“成本转嫁。”
但这一次,没有消费者爆开,绝大多数消费者只是虚弱了一些而已,而有了大多数消费者共同承担这次的成本转嫁,消费者们几乎没出现太明显的变化。
这是因为有了和睦法典的保护,他们身上可供消耗的价值减少了。
布鲁斯继续闭着眼睛盲写:“基本的后室公民权包括自主交易的权利,对于属于自己的财产,消费者有权决定是否进行交易。”
然后,布鲁斯合上了和睦法典。
“只要给了他们权利,他们就会表达自己的意愿。”布鲁斯说,“我们回天鹅座档案馆。”
“嗯?为什么?”迪克问。
“我们要去确认全视者希弗瑞亚的情况。”布鲁斯严肃地说,“尽管可能性很小,但我们毕竟不知道奇拉伊能做到什么地步,也不知道祂的所有分身是否都在这里。”
“卡珊,你和罗德能看路,你们带着我们走。”提姆说。
叮嘱过简妮后,一群人在卡珊德拉和罗德的引领下闭着眼抹黑走进了天鹅座档案馆的范畴,远离了战场。
直到这时,他们才敢重新睁开眼睛。
罗德回过头,远远看了一眼那远处的璀璨星空和虚无混沌的对抗,心里默默地想,看来布兰奇女士现在正占上风。
可是奇拉伊吞噬了创造权柄,还有梦境的力量,祂为什么会不敌布兰奇女士?这很奇怪。
或许是因为其他神明的帮助,菲利亚他们都在帮忙。
罗德没想太多,这点疑惑在他心里就这么轻巧地划了过去。
罗德注视着布鲁斯的背影,看着他走路时飘扬的蝙蝠披风。
他突然想伸手拽住那披风的一角。
罗德摇摇头,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被混淆的大脑是这么想的:布鲁斯不会因此高兴,反而会招来不必要的疑惑,甚至可能造成他们关系的疏远,因为布鲁斯不爱他,所以他不会这么做。
这段路能不能再漫长一些?罗德想。
他被混淆,但不意味着失去自我,失去获取与处理信息的能力,扫兴客此刻正焦虑地想着,按菲利亚的说法,在象征领悟的希弗瑞亚醒来后,祂就会帮他们解除混淆。
他了解自己,解除混淆后的自己可能会不再爱布鲁斯了,甚至讨厌他。
不,或许他是发自内心地爱布鲁斯的,出于一些他自己都感到模糊的原因,出于一种灵性的直觉……但毫无疑问,以自己的性格,他会因布鲁斯的欺骗而愤怒,反目成仇也不是没有可能……
事到如今,罗德已经足够相信自己的善良,他或许不会与布鲁斯彻底闹掰,或许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他们或许会成为陌生人,不再干涉彼此的生活。
当你品尝过爱一个人的感觉,你就会魂牵梦萦地想着他,你会想尽办法保护他,希望他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罗德此刻感到的就是这种心情。
他在担忧混淆解除后的自己会对布鲁斯造成伤害。
或者,他担忧的是另一件事。
如果混淆解除,他一定会去证实布鲁斯那天晚上对他说过的一切,那些欺骗他的真相,以及他下定决心控制他的真正动机。
到时候,他又该怎么面对那个答案呢?
他会憎恨布鲁斯吗?他会想要杀死布鲁斯吗?布鲁斯是他迄今为止的人生里对爱情的唯一解读,他会因此去报复吗?或者,他会接受他的扫兴客同胞们的帮助,或者,他会请求布兰奇女士……
他会因愧疚而决定杀死让他对布兰奇女士挥刀的布鲁斯吗?
他会吗?
罗德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他感到他并不真正地了解自己。
所以,他希望这段路再长一点。
至少当你真正去爱着的时候,哪怕是痛苦的,一切都会显得无比真切。
至少在此刻,无论是否出于混淆的放大或扭曲,至少此刻,他爱他。
这种感觉那么的真实,那么好……不像那个预想中的那些结局一样破碎。
他现在很想牵布鲁斯的手,抓住他的披风。
但是他克制住了自己。
因为布鲁斯说过,之前都是骗他的,所以他不应该再抱有幻想。
但罗德觉得,现在他应该做出一些……防范措施。
比如,想办法让他没法杀死布鲁斯?让他没法对布鲁斯造成伤害?
罗德认真思考着。
要怎么办呢……对布兰奇女士发誓?被混淆状态下的誓言可能不被承认或不起作用。让其他扫兴客同胞阻止自己?不,他们只会更加愤恨……他下意识想征求布鲁斯的意见,但很快又想到其他人还在这里,布鲁斯不一定愿意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
对了。
罗德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办法。
只要他死了,他不就不会伤害到布鲁斯了?
他也不用再痛苦,不用再挣扎,他再也不需要思考那些复杂的事了。
那些复杂的感情,那些愤怒,愧疚,忏悔和真正的痛苦都会随着死亡烟消云散!
一切都能完美地解决!
我舍得这一切吗?罗德问自己。
他想起了拍着他的肩膀为他撑腰的艾瑞斯,想起了关心他的扫兴客们,想起了温柔地抚摸他的脑袋的布兰奇女士,他想起和布鲁斯吵架的迪克,想起试图开解他的提姆,想起把他从牢里救出来的杰森,同样,他想起他在布鲁斯身边感受过的温暖、安宁、归宿感,还有那些性|爱……
那种被爱着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他真的要就此放弃吗?
第147章 永夜
罗德从未觉得自己如此贪婪。
他此前的人生从未感觉到自己被爱过, 但现在,他感觉到周围充满了爱他的人。
从前在自暴自弃的时候他就一直挣扎着想要活下去,现在更是如此。
强烈的求生意志最终还是让他否决掉了那个看起来轻松而诱人的选择。
他不想辜负那些爱他的人。
“是那些和布鲁斯一伙的人!”来到餐厅的时候, 一群扫兴客指着他们喊。
“那是罗德吗?”有扫兴客喊。
“罗德!”
“罗德——”
留在天鹅座档案馆的扫兴客们都跑过来, 挤走了蝙蝠家的其他人, 团团围住罗德, 七嘴八舌地说:“罗德, 你看上去伤的好重!”“你身上都是血!”“是谁欺负你了?”
罗德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下意识就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了人群外的布鲁斯。
看到罗德的反应, 扫兴客们想起来,他被布鲁斯控制了。
扫兴客们顿时对布鲁斯怒目而视。
“我们没有时间耽误。”布鲁斯简短地说,“希弗瑞亚女士沉睡的地方在哪里?”
由布兰奇女士所造的扫兴客们都聪明且理性, 就算恨布鲁斯恨得牙痒痒,他们也没有当场发作,而是理智配合地指明了道路。
有脑子转得快的扫兴客已经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而布鲁斯又在忧虑什么。
“我们没看见任何疑似奇拉伊的人影, 但我们的眼睛不一定可靠。”杰提耶立刻说, “快去看看, 我们跟你们一起去。”
其他扫兴客纷纷点头,跑到前面引路。
“……门锁被撬开了。”杰提耶额头上都冒出了冷汗,他知道这意味着最坏的可能。
没时间耽搁,也无暇顾虑他们到底打不打得过一个神明的部分,他们推开门,房间内的一切都映入眼帘。
全视者周身的白光染上了淡淡的灰色,与此同时, 一股金色的光芒在竭力净化它,但是速度缓慢。
“奇拉伊呢?”杰提耶皱眉, “难道已经逃跑了?”
“检查房间各个角落。”布鲁斯说,“一寸都不要放过,祂可能会扭曲我们的视觉,欺骗我们的眼睛。”
突然,他注意到卡珊德拉和罗德都将目光停留在角落的阴影里。
布鲁斯立即意识到了什么,“在那里!”
卡珊德拉伸出手,喊:“禁锢!”
象征死亡的荷鲁斯之眼随之在眼下浮现。
罗德毫不犹豫地撕咬灵魂,提姆握住了胸前的安卡符号,其他人都拿出武器围了上去。
角落里那团阴影中窜出些许灰雾,很快就消散了。
那是……布鲁斯瞳孔一缩,近乎条件反射地向前扑倒,翻滚,而他原来站着的地方,则凝聚出了一个雾气构成的身影。
奇拉伊本想附身这个人类,但他比祂预想得还要敏锐。
见偷袭失败,奇拉伊本想转身奔逃,但离祂最近的杰提耶毫不犹豫地扑了上来,张开利齿咬住了他的手臂,让他的动作迟缓了几秒。
随即,提姆握着手中的安卡符号,说:“禁锢!”
卡珊德拉很快就接上:“死亡!”
被禁锢在原地的人形破散成了雾气,但还是执着地试图凝聚。
罗德见状,毫不犹豫地张口,撕下了奇拉伊的这部分灵魂,稍作咀嚼,便本能地吞入腹中。
或许这样是最好的。他想。
很快,他就感觉到了吞吃神明灵魂的代价。
他感到奇拉伊的灵魂碎片在他胃里左突右冲,试图逃逸,但又被饥饿的权柄给紧紧拴住,就像拴在铁链上的恶犬。
剧烈爆发的疼痛让他顿时翻倒在地,弓起身子剧烈地颤抖着。
好痛。
比莫菲希斯曾经最严重的惩罚还痛。
“罗德?!”布鲁斯立刻蹲下身,把疼得脸色发白的罗德抱进怀里,他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他只看到奇拉伊的身影消散,而罗德则翻滚到了地上。
“F**K!我来迟了吗?”汤姆跑回天鹅座档案馆,身后跟着一群人,“发生什么了?布兰奇女士呢?”
隔着一层薄薄的手套,罗德将手指掐入掌心,脸上皮肤翻卷,露出森然利齿。
他想撞晕自己的头,但这一次,他痛得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那种比全身撒上火盐和液态痛苦,再一道道割开的感觉更加深入骨髓的疼痛,伴随着轻微的幻觉和呓语,罗德不甚清醒地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感觉自己开始混乱,充满了破坏欲,他脸上的齿缝张合着,他感到暴躁,渴望得到发泄。
[罗德!]
脑中似乎有个声音在喊他的名字。
那个声音很熟悉,很令人眷念,但他从没有听过那个声音用这种焦虑的语气说话。
他感受到了一种意念。
想要分担的意念。
那声音的主人想要和他分担这深入灵魂的疼痛。
罗德睁大眼,泪水从眼角嘀嗒滑落。
不。
[我拒绝。]
布鲁斯抱着罗德的双手缓缓收紧。
这是被控制后的罗德第一次拒绝布鲁斯的要求。
被控制的罗德理论上不会违背他的命令,除非这种疼痛让他认为这会威胁到他的生命。
但是通过相连的灵魂,布鲁斯也能隐约感受到那种极致的痛苦。
他就像一个凡人,眼睁睁地看着罗德绑在十字架上,被烈火炙烤得表皮翻卷,自己却只能看着,无论他多努力地伸出手,都无法触碰。
他就像回到了幼年时的那条巷子,无能为力地看着血花绽开,连成线的珍珠在眼前崩落……他人生的永夜。
在永夜中,他感到软弱。
罗德的心跳已经越来越微弱了。
怀中的扫兴客不再颤抖,他肢体呈现出一种僵直的状况,海蓝色的眼睛里光彩黯淡。
“他——他该不会把奇拉伊给吃了吧?”汤姆冲过来,“喂,罗德,罗德!你撑住!你等布兰奇女士回来,她一定有办法!喂!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刚刚我看到,罗德把奇拉伊的那片灵魂吃下去了……”卡珊德拉张了张嘴,“他为什么要……”
罗德在身体无法承受的痛苦中,开始感到轻盈。
就像他已被宣判无罪。
他逐渐不再痛苦,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了自己的家。
这里是他幼年时生活的家。
实话说,他也有过不错的童年,那时候,爸爸妈妈都在家里研究,他们不会把全部精力都投到工作上,家里也没有保姆,只有他们一家三口,门口的花园里种满了美丽的花,爸爸妈妈偶尔会带他到山里去,教他辨识植物……
但那种温暖,直到他五岁时,他们加入了一个秘密项目后就结束了,再接下来,他们就干脆缺席了他后面的近乎全部人生,跟埋进坟墓里了没什么区别。
愣神间,房门打开了。
记忆中见面时总是拿着银行卡,充满了歉意的母亲正温柔地看着他。
“罗德,回家啦?快来,我们正等你吃晚餐呢。”
那是一种对小孩子般温柔哄诱的语调,和幼年模糊的记忆中那温柔的声音一般无二。
罗德湿润了眼眶。
他一瞬间就忘却了她二十多年的置之不理,忘却了他心中的埋怨和郁结,毫不犹豫地小跑上前,和记忆中完美无瑕的母亲拥抱。
“妈妈。”他小声地说。
黄昏的余光洒落在红色的屋顶上,成片成片。
————————
“他不肯和我分担。”布鲁斯坚硬的下颚线紧绷着,“他……他是故意这么做的。”
“什么?”所有人都惊愕地看向了布鲁斯。
“他现在没法控制自己的思想,我从灵魂链接中感受到了这个念头。”布鲁斯喉头动了动,“他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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