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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手足无措，努力想再给自己辩解什么，赵瞿突然仰了一下头，他重新看着姜厌郁，声音沉闷：“我不怨恨。”
“什么？”
这是姜厌郁时隔三年再一次见到赵瞿这样悲伤，可对方依然道：“我方才弹得钢琴曲叫《我不怨恨》，你听不懂，我给你讲讲。”
“即使心碎，我不怨恨，我真的梦见过你，见到了你内心的黑夜。”
和海涅创作诗句里不怨恨下的怨恨不同，即便看到姜厌郁身处黑夜，迷茫失落，赵瞿依然明晰姜厌郁拥有星辰一样的内心。
所以，他不怨恨。
赵瞿从琴凳上也坐下来，用手支撑着地面。
和姜厌郁面容相对时，赵瞿问道：“万一离开那段时间，你难过吗？”
窗外风吹动树叶，突然响了一声。
没等姜厌郁回答，赵瞿率先道：“万一是我们两个人的孩子，我见过你爱它。”
“当初我们分手，我没有考虑到你接下来要面对的生活，把万一留给了你，这本身是我考虑不当，而且后面我听说你生活的可能没有那么顺利，这个时候我依然没有想到到万一会加重你的负担。”
“我当初决定同你一起养它，最后却选择了和你不相往来导致意外发生，我也有责任。”
重逢那日姜厌郁说出“万一死了”那几个字时，就像有一把尖利的刀，把因为再次见面而雀跃跳动的心脏突然剜出了某个部分。
三年前姜有为自医院中抢救无效离开的时候，也是这样多雨的季节。
那时候他远在国外，拍戏期间经纪人和姜有为紧密联系，只告诉他生了小病，签约在闲暇时间的几场通告都不允许变动，自己浑然不知地面对一场接一场的工作，后来姜厌郁给他打电话，他才知晓姜有为病得很厉害了，可是飞回去也未能见到这个血缘关系上的父亲最后一面。
即便姜有为冷心冷情，但是自己没有感受到他审视之外没说口的爱吗？
人类可以拥有无数个说法美化死亡，可世界只有一个世界，在这个世界上人们可以拥有无数相遇重逢，而见证的死亡却是彻底消失，一旦死亡，这个世界上就不会再有他生活的痕迹了。
心缺失掉的那部分鲜血淋漓，赵瞿往后倚着身，这种坐法让身体处于十分稳定的状态，窗外月光清亮，与屋内的灯俯看着姜厌郁颤抖的身体。
他为姜厌郁解释这些生活痛苦的根源：“你是个很好的人，你那时经历了家人去世、放弃梦想、恋人分手、爱犬去世和依赖的人离开，每件事情听起来都像是一场灾难，但是你依然选择想要好好面对生活，那些都是你那时候能够做的最好的选择。”
“而且直到现在，你还是以善意对待除你之外的所有人，因为把全部过错都推在自己身上，所以会觉得自己无法原谅。”
姜厌看着赵瞿流下一滴眼泪，即便对方这么难过，预想当中对自己的失望仇恨也并没有随之到来，于是他也在此刻，才在脑海中思考出了赵瞿问他第一个问题的答案。
他可以无尽地谴责自己，却没有办法说出万一的离开他并不难过。
死亡在他生活中经历太少，两次连在一起又太深刻，悲伤的记忆叫人无法判断是非、同样无法挣扎解脱。
万一离开这个世界后，他总是一转眼就在家中某个角落看见它摇着尾巴的身影，这些身影清晰得不像幻觉，让人觉得现实才是一场梦境。
赵瞿的脸划过水光，姜厌郁抬了一下手，他并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反而赵瞿自己擦了下通红的眼。
赵瞿想说的话有很多，模糊中又听见了分手那夜的雨声。
他一开始就对姜厌郁的痛苦迷茫未加任何反对，平静道：“人不能预见一切，经历死亡是每一个人或动物到最后都会面临的体验，对于仍然爱着的人来说，一个生命永远离开，因为自己也曾交付出心去爱过，所以会痛苦、追悔、自责，自然也会发觉于事无补。”
“我们没有办法阻止爱的事物永不消逝，永远铭记和学会珍惜，是我们唯一拥有的权利。”
他声音有一点低哑，语速很慢，字句清晰：“同样，现在难以适应公司的工作其实也不是你的错误。你之前没有接触过商业，而且你的性格柔软敏感，你会敏锐感知到别人还没有察觉到的生活中温暖与冰冷。性格没有好坏之分，却有适合生存的环境。”
B城姜厌郁手植的向日葵明亮炽热，不管张扬还是黯淡，它都是赵瞿脑海中想起姜厌郁时的印象。
三年的混乱挣扎在赵瞿口中仿佛一瞬过完，姜厌郁觉得赵瞿在谈论一个陌生人，可即便怎么样故作冷静，灵魂已经随着对方话语率先失重，心脏当中那个小人有了被解救的迹象。
赵瞿居然还在为他开脱。
对方想了想，接着认真道：“你太过赤诚认真的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就会被所有的事物而打动，这是很少人才会拥有的天赋。所以你和很多随遇而安的人不同，你多拥有了想要坚持到底的梦想，多拥有了明确的爱或不爱，你不知道，像我或者世界上许多人，对待人生分岔路上的许多选择其实都没有多大的反应。”
“原本我觉得北方菜和南方菜都是为了饱腹，一生和一天同样的经历也没有多大关系。人擅长的事物大多都是自己喜爱的，因为有了明确想要的事物，对比之下其他的事物就变得难以适应，人们就会想要逃离。”
“这些都是正常的，姜厌郁。”
他手上仍然戴着那枚素戒，清瘦的指骨支撑在地面上，那点光芒微不可察。
赵瞿的眼睛弯起来，他突然直起身看着姜厌郁的脸，视线下移，然后停顿了一下。悲伤的境地下，他们马上要彻底分离的前夕，似乎下一刻就要接吻。
姜厌郁心脏提起，感觉能够听见两个人的呼吸声。
看着赵瞿逐渐靠近，预见到接下来会是怎样轻柔的一个吻，可就在两个人距离很近的时候，赵瞿停住了动作，然后叹了口气。
他充满谅解地看着姜厌郁，对方可以被任何事物所打动，所以也可以因为任何事物犹疑不安。
赵瞿很温柔道：“对于相爱的人来说，爱本身就是这么蛮不讲理的事情，你还没有说起时，我脑海里早就已经理解了你选择的一切。”
“我已经理解了你要走的决定，但这些不能算我们分开的原因。”
第53章
因为赵瞿最后这番话, 姜厌郁一宿没有睡好。
他再去到星野，面对清闲无聊的工作，居然感觉到一瞬恍惚。
现在到了《最强唱作人》总决赛, 这档综艺不仅观众在看，业内其他平台也在关注, 公司同事这两天都在讨论总决赛冠军花落谁家这件事情。
如今娱乐业运营模式成熟, 最后冠军决出时刻，获得冠军的的人必然会再次受到大量讨论和关注。
在当下互联网上, 明星有了热度和粉丝加持, 会立刻吸引资本追捧, 无数广告综艺和影视剧可以给其进行包装, 而这些露面的机会将使得资本利用明星效应获得收益同时再一次为对方打开知名度。
像是市场当中的良性循环, 也像江白那日所说, 顺利的人会越来越顺利。
想到那日江白的联系，姜厌郁觉得，无非是对方认为自己和赵瞿的关系超出了认知, 他不敢探寻赵瞿，于是就找到了自己的身上。
江白依靠过往经验看似信心百倍, 但生活在这个世界上，谁对于未知的事情会不好奇呢？
他有雄心壮志，在江白眼里这个荒谬的世界简单到处处充满捷径，一旦成名往后便一帆风顺。
姜厌郁不知道这种想法是错是对，不过虽然对方表现出能够利用赵瞿名气吸粉的样子, 但是赵瞿本身同江白并不相熟，而且虽然同为一家公司, 节目组也看偶像本身话题风向，有实力加粉丝愿努力的宋遇看起来比看中舞台氛围的江白更像一个歌手唱作人。
江白的志在必得看起来并没有那么容易完成。
总决赛两天后就要开始, 用利益打动资本或者说服赵瞿都是看起来不可能的事情，姜厌郁提防着江白可能会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但他没有想到的是，以简驭繁，江白选择硬捆绑两个人。
赵瞿微博更新不多，除了商务广告之类的微博一般分享的是一些风景照片，他最后一条微博是前几天发的一组老城区风景照，今天一早，江白的自拍当中便同样露出了赵瞿拍摄下的那个街道。
一个城区尚有巧合，但是一个街道，这种小细节自然引起了粉丝的注意。
上次赵瞿冷漠点评江白后，原本想磕CP的江白粉丝心碎了大半，但是赵瞿不管从家世还是本身印象来看都是特别好的相方，所以即便对方点评台上语气这么冰冷，江白粉丝还是忍不住会想把江白和赵瞿关联在一起。
[有人注意？江白刚才发微博了，这个地方好像前两天ZQ也去过唉。]
[emmm…我也看到了，那个地方还挺偏的，不会两个人一起去的吧？]
[有可能呀，要不然江白这么忙的时候怎么会去老城那里。只有两个人一起去的关系，你们这么亲密，为什么节目上瞒着如同小丑一样的我，大哭。]
[已知江白说过他的偶像是ZQ，两个人又是同一个公司，肯定很熟啦，节目上说话真真假假，他对宋遇语气一样很冲啊，可能是江白要求赵瞿认真点评，然后两个人闹矛盾了。试想台上装不熟，台下恩恩爱爱多刺激啊。]
[磕生，你发现了新的华点。]
CP粉怎么都能够分析出爱来，他们打着爱是掩藏不住的旗号原地复活，因为即将到来的总决赛，江白粉丝也没有阻止，带头嗑得轰轰烈烈，对于每个好奇两个人关系的人都欢迎入坑，然后道：
[呜呜呜，小狗马上要总决赛了，你一票我一票，等他出道后就能看见天作之合的两个人甜甜蜜蜜了。]
这是明摆着借赵瞿人气吸引投票的手段，赵瞿粉丝致力于维护广场清洁，每天巡逻广场无数次，突然发现了这么多带大名的同时又只偏袒另一方的CP粉，摸清楚所谓的糖点不过是一次巧合而已。
粉丝立刻冷笑一声，江白家粉丝想蹭想疯了，明言有谁想要到广场把赵瞿粉丝转化成CP粉直接骂回去，任何赵瞿粉丝都不要给这对CP眼神。
同样的街道在他们不同的人生里看起来只像一次巧合而已，但是江白和赵瞿不止这一次巧合。
总决赛的前一天，关注这个节目的所有人已经十分紧张，节目组为了第二天的最后一期节目，更是提前开启了直播，邀请了各家公司老板同一起出席，为选手加油打气。
每天录制场地外都会聚集各家的粉丝，带有偶像名字的应援几乎摆满了整个街道，今天想着无数有可能和自家偶像合作的金.主爸爸们会过来，粉丝们们应援的规模更加宏大，除了举着应援物外，甚至所有站子站姐都杠好了相机出动，准备拍摄自家偶像的工作图。
江白去广播大厦的上班图很快出来，来不及去线下的粉丝美滋滋欣赏了一波精修图后，有CP粉立刻发现江白这件衣服和赵瞿好久之前的一件衣服款式好像。
小情侣居然瞒着他们穿情侣款！
这么暗戳戳又光明正大的一件事情，这个糖点刚被发现，他们还没有来得及激动，直播已经显示开始，他们只好先把手头的磕糖大事放下，然后怀着兴奋的心情涌进直播间，准备看看还能嗑到什么大的。
因为多个机位同时拍摄，刚开始显得有些混乱，过了好一会儿，才算逐渐稳定下来。
节目分出了两个大视角，公司老板们和选手并没有在一个空间内，因为主拍的是选手，所以只有大部分赵瞿粉丝关注了那个公司机位。
在这些老板身处的环境中，他们只认识一个姜厌郁，此刻对方已经坐在那里，除此之外还有两三个中年老总，其他便没有人了。
赵瞿不知道因为什么还没有过来，让激动不已的赵瞿粉丝有些失望。
粉丝之中不乏多担粉，失落之下，只好转向另一个机位。
这场直播为了让观众更加真实地体验要选手的辛苦生活，主打一个真实，选手们还在后台素面朝天时候就已经开始录制。
[宋遇素颜好帅。]
[啊啊啊看到江白了，乖宝宝素颜也好精致，他紧张到拿手机想打电话哈哈哈，明天放松享受舞台吧。]
[一想到总决赛之后冠军就出来了，我也好紧张。]
[才华与唱功双顶峰，榜单活动多第一，冠军必然是我们家宋遇的。]
粉丝们讨论得热火朝天，视角不断移动，可以看出摄影师举着摄像机不断拍摄，从一个地方又到另一个地方。
姜厌郁看了一眼离他最近的摄像机，心中难免产生一些紧张。
身旁那两三个人自己都不认识，因为有了摄像机存在，不大的空间里没有人说话，但是审视打量的目光不经意便会落到他的身上。一个行业里，彼此之间不是对手便是朋友。
星野没有什么主控参投的项目，他也说不出什么热络的语言，趁着现在全部公司代表人还没有到齐，姜厌郁起身暂时离开了这里。
今天是和赵瞿在一起的最后一天，前天那个温柔场景好似一段幻梦，两个人好像已经能够感受到接下来重新归于陌生人，所以今天他们都没有什么话可以再说。
即便这次节目直播都收到了消息，但是他们也都没有说起这趟共同行程。
姜厌郁今天下午自己开车来了录制场地，结果一向有时间观念的赵瞿居然迟迟未到。
场地并不宽敞，出门之后没有几步就到了选手的录制后台，现在拍摄选手化妆的场景，因为设备实在太多，房间门大开着。
姜厌郁原本想找个无人的地方透透风，经过那里时才发觉里面传来的许多交谈的声音。
出于好奇，他往里面看了眼。
实在太不巧，那么多人中，姜厌郁一眼便看见了江白拿着手机笑容幸福地打着电话，随身跟拍几乎要把摄像机贴在了江白的脸上。
[加入曲水快两年，喊赵总喊得我实在太紧张了，那天赵总其实批评得很对，因为赵总的批评，我重新正视了自己，和粉丝一起确认了自己的本心。]
[阿瞿，没有你我哪能到现在这个位置。]
隔着无数喧杂的人声，对方的声音仍然清晰地进入到了姜厌郁的耳朵里。
姜厌郁蜷了蜷手指。
情绪极度复杂混乱之下，他突然想到十八岁的时候，苍白瘦弱的赵瞿站在他家面前，语气生硬地说着他才是姜家的亲儿子。
少年时的自己跋扈至极，看着对方浑身上下一无所有的模样，心思波荡，用手搭着对方的肩膀，贴着他的耳朵恶作剧道：“当我男朋友，我就把一切还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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