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请帖随手扔到一旁,喻世子道:“告诉门房,谢翊的帖子都推掉。”
旁边的宿幼枝扫了一眼,视线突然顿住,过了会儿若无其事地伸手过去拿起张贴子看。
刚瞧着眼熟,待到近前果然没看错,帖子底色上齐齐整整的怪异符号不就是他们小时候顽劣设定的暗号吗!
好好好。
你谢二玩这一手。
光明正大在临王和喻世子眼皮子底下传消息,得亏他们毫无发觉。
宿幼枝心跳略快,匆匆打量过,便装作兴趣缺缺地将东西放回去,喻呈凛似乎看了他一眼,又去跟盛延辞说话。
捧杯喝茶,宿幼枝心道谢翊总算明白一回,这种大胆的行为若不是恰到好处,他也瞧不见。
不过谢二跟他想一块去了,短时间内还是不要太莽撞了,宿幼枝虽急,也知道盛延辞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但谢二提的那个事是什么意思?
宿幼枝还在琢磨,又有侍从进来送贴。
喻呈凛道:“不是说拒了?”
侍从恭敬道:“回世子,是给阿又姑娘的帖子。”
嗯?
宿幼枝回神。
给他的帖子?
诧异地瞟了盛延辞一眼,宿幼枝接过,小王爷似乎也很意外,但什么都没说,等着他看完。
喻呈凛道:“晋成伯府的吧。”
宿幼枝一瞧,还真是。
递贴的是晋成伯夫人赵氏,说了些漂亮话,最后提到感谢他救了落水的四姑娘?
四姑娘可不是他救的,对方大概想感谢的是盛延辞,只是临王殿下不好请,所以将主意打到了他头上。
但不管是为了什么。
去是不可能去的。
饶是穿上了女装,往女眷堆里凑算怎么回事。
宿幼枝将帖子放到一边,喻呈凛道:“阿又姑娘是不想去吗?”
“不想去就不去。”盛延辞一副为他撑腰的样子。
喻呈凛觉得有趣,笑问:“若以后阿又姑娘成了临王妃,你也不要她去吗?”
临、临王妃……
盛延辞突然脸热,转过视线,却又忍不住余光落到宿幼枝身上,那青涩纯情的模样终是让宿幼枝没顶住,起身离了席。
小王爷便要跟上去,被喻呈凛拦住:“这就离不得了?”
盛延辞没去追了,但莫名觉得喻世子有点烦,问他:“你有事?”
“没得。”喻呈凛笑得揶揄:“不过能看到奇景还是蛮有意思的。”
盛延辞没好气地丢下他便走,喻呈凛在后面道:“我要问些事。”
“钱三。”盛延辞唤,心里惦记阿又,脚下匆忙。
赵希和见状也欢快地跟上去。
小王爷离开,喻呈凛脸上的笑渐渐淡下,叫来钱三。
“还没有查到阿又姑娘故乡?”他问:“你们殿下知道多少。”
说到这个,钱三可就无奈极了:“世子您了解的殿下都知晓。”
就是知晓才让人捉急。
一个来历不明的姑娘将他们殿下迷得团团转,时间长了还了得。
但你说她有问题也不是,就因为从连周山匪寨得到的消息太全才教人疑虑。
那份离家孤女的表述似乎太完美了些。
喻呈凛:“将这些天的事说与我听。”
没什么隐秘的东西,钱三便说了。
听罢,喻呈凛没做何反应:“你是说,阿又姑娘不爱搭理殿下?”
钱三很郁闷,觉得这话说出来实在不好听。
他们年轻俊俏又财权兼备的殿下呀,居然有姑娘不喜欢!
欲擒故纵?
喻呈凛摩挲着下巴。
又觉不像。
外人眼中看到的总会更清晰些,每次应对小王爷时,阿又姑娘的态度都显得有些敷衍,像是懒得理会又不得不为之的勉强。
连他提到王妃之位时也毫无反应,似乎毫不在意。
虽说临王殿下外面的名声确实不好,但敢嫌弃他的也只有少许世家贵女,并不影响更多的人想要嫁入临王府。
近些日子,喻呈凛没少听人聊到临王府美人,时人好奇、鄙夷、幸灾乐祸,却也羡慕、嫉妒,想取而代之。
连安国公府的女眷都旁敲侧击与他打听。
晋成伯府递来帖子,除了想要搭上小王爷的边,何尝又不是来探探底细。
喻呈凛视线落到桌面,又看到了谢翊送来的那摞东西,对侍从道:“丢去烧火。”
临王府后院。
宿幼枝回去后决定静静心,剑不能练,他叫雪巧拿来纸墨,开始写大字。
未免泄露笔迹,宿幼枝抄经时便换了字体,描摹以往很少用到的簪花小楷,圆润可爱。
雪巧在旁边磨墨,瞧了眼非常惊讶。
因为阿又姑娘写得特别特别……丑。
丑到横竖不分,一点字骨都没摸到。
但……姑娘高兴就好。
雪巧乖顺伺候,磨好墨又沏了茶,备了点心,抬头见到殿下凑到窗前也不惊讶,茶水都是现成的。
盛延辞安静地看着阿又写字,眸光绵绵,都缠在了心爱的姑娘身上。
却突然听宿幼枝道“雪巧,天凉,关窗。”
“……”
盛延辞伸手抵住落下的窗扇,探头进来委委屈屈道:“阿又,别躲我了好不好,是我做错了。”
他要握心爱姑娘的手,被躲过,宿幼枝还在写字,墨点落到宣纸上晕了一片,干脆放下青毫:“殿下做错什么了?”
临王殿下被问住。
他这两日绞尽脑汁地想过,阿又态度冷淡便是在刘公子出现后,也不知在他赶过去前两人都说了些什么,怎么会只某人交代的那么简单。
盛延辞心中暗恼自己迟钝,又因阿又表现得如此在乎,控制不住高兴。
“不会再有第二个刘公子出现,阿又信我。”
小王爷恨不能将心刨给他看。
谁管什么刘公子张公子。
再来一百个一万个也与他无关!
宿幼枝心里冷哼,瞧瞧你做的这乌龙事吧,不晓得强扭的瓜不甜吗。
要是他说他要回乡探亲不知可不可行。
谢翊当时给他安的什么身份来着?
因着当时不过要混入土匪山头,宿幼枝也没太当回事,毕竟那些匪贼哪里管人来路,只要不是如盛延辞这般的煞星,说得过去就行。
要是不严谨怕是要露馅,宿幼枝打消念头,倒不如出去游玩的说法更可信。
盛延辞能让他去吗?
这么一想,宿幼枝态度和缓了些,拿过旁边的诗集递给小王爷:“殿下去过塞北吗?”
盛延辞看到那诗集上是一幅广阔壮丽的画面。
“徐公描述的塞北真美。”宿幼枝憧憬的样子:“阿又原便想去瞧瞧,可惜误入连周山……”
他眼神落寞。
盛延辞见他不高兴,心便痛,忙道:“去过两次。”
年幼时随皇兄踏过僵北。
只不过他去时天寒,年纪又小,来不及感叹天广地阔,倒是被沙子糊脸的记忆很深刻,至今仍记得士兵们冻掉脚趾的可怕场景。
但大漠孤烟的壮阔应是美的。
盛延辞软声道:“等过段时日,天暖些,那边草叶开花,我陪阿又一起去。”
大可不必!
宿幼枝一下子没了兴趣。
堂堂王爷闲得可以,去塞北晃一圈少说几个月光景,你还真是没事做。
闲散王爷名副其实。
宿幼枝是知道盛延辞有多空闲了,也不再提出去的事,免得小王爷心血来潮都要陪他走一遍。
想想都吓人。
“……阿嫂!”
宿幼枝眉眼寡淡,倏忽听到隐约的声音,探头去瞧,是被阻在院外的小郡王。
盛延辞与宿幼枝道:“我去看看。”
转身沉下脸,走到赵希和面前:“后院哪得外男踏足,你过来干什么。”
赵希和也知不可:“我没要进去,但你不理我嘛。”
盛延辞没了耐心:“说。”
他不赶人,赵希和就不怕:“你不要整天将阿嫂拘在院里,我娘亲都说女子也要多出去走动。”
盛延辞想说他没有,但懒得解释。
赵希和继续道:“我们带阿嫂出去玩啊,今日皇城有游龙绕街,很热闹的。”
想到阿又落寞的表情,盛延辞有点心动。
赵希和:“到时人多,你可要看好阿嫂,抓紧她不要走散了。”
盛延辞沉着点头:“不错。”
没等宿幼枝再写一幅字,听说外面有热闹看,也有些坐不住,换了衣裳便跟着盛延辞出了门。
游龙绕街算是皇城时有的热闹,每到欢庆的节日临近都会闹上那么一场,或者有喜事请人来闹,为庆祝,也让大家都跟着沾沾喜气。
听闻这次是有城中富户嫁女。
别管为了什么,好玩就行。
宿幼枝以往便听说过这样的盛景,只是来到皇城还不及见过,先被抬进了临王府。
找谁说理去!
既然走不掉,看看热闹总行叭。
就是没办法随心所欲的出去耍。
宿幼枝有点小怨念。
路上还是忍不住掀开帘子去瞧。
游龙会沿着皇城主街来去,大概都听到了风声,此时街上人不少,临王府的马车醒目,盛延辞过来小声道:“我们悄悄下去走?”
宿幼枝看了眼两人穿着,还行,不太突出,忍不住点头。
他们当即下车混入人群,往不起眼的地方去。
却才钻入小巷,便听后面有人唤:“宿阿兄?”
宿幼枝背脊一寒,心瞬间冻结。
第12章
街上人群喧嚷,宿幼枝只觉掉入冰窟,头都没敢回。
盛延辞察觉到他的停顿,凑近问:“怎么了?”
宿幼枝握住他手腕,盛延辞觉出一点凉,面露关切,想说什么,手腕上的力道却突然加重,紧跟着被拽着窜入热闹的街道。
越过川流闹市,将身后的视线甩得干干净净,宿幼枝才停下来,悄悄在心里抹了把汗。
也不知道是认识的哪个二傻,不晓得看形势吗,他穿成这样都能认得出?!
心下略有不安,宿幼枝回身打量来往行人,倒是没见到什么眼熟的人。
收回视线,宿幼枝又顿住。
面前盛延辞眼睛亮晶晶地瞧着他,手指贴着的肌肤突然烫起来,宿幼枝不动声色地松开,摁住对方想要反握的手,提醒道:“殿下,游龙要来了。”
盛延辞手中空落落,不由遗憾,他哪里惦记什么游龙,满脑子都是阿又翩若九仙的模样。
但……阿又想看。
小王爷巴巴道:“在外面不要叫我殿下了好不好?”
宿幼枝也不想盛延辞的身份太明显,到时候变成猴被围观的反而是他。
可唤名字?
有点怕怕的。
宿幼枝干脆略过,见街道那边嘈杂起来,扯了下盛延辞袖子:“好像过来了。”
说着便挤到人群后面探头张望。
盛延辞抿直唇角,虽然失落,还是过去替阿又隔开人群,以免她被冲撞。
另一条街。
穿粉色襦裙的姑娘奇怪地看向旁边青衫书生:“三哥哥你在说什么,宿阿兄怎么可能在这里?”
青衫书生视线在人群里找寻:“我看很像……”
“像也不可能是,南阳侯府都说他去郊外了呀。”姑娘不满催促:“快点啦,好位置都要被人占了。”
青衫书生不太甘心,自己不可能认错那双眼,哪怕隔着人群看不真切。
游龙头出现在街角,围观百姓立即欢腾起来,挤挤挨挨,要在这种环境下找人太难,不被冲散已是不易。
“哇哇哇,是龙老大耶!”姑娘激动地往人堆里钻,青衫书生压下心思,忙去拉她,再没功夫寻人。
“这便是龙老大?”
宿幼枝看着那威武的龙头,身姿矫健地腾挪跳跃,也跟着兴奋起来。
盛延辞护着他,人们欢喜闹腾,没少撞到他身上,连金贵整洁的靴子都不知被谁踩了一脚,落下脏污的印子,他又哪里顾得上。
临王殿下大概没这么局促过,躲在暗处的杨一和周二的表情都一言难尽。
他们是没想到殿下有天会凑这种热闹,以往就是观看也是找栋高阁,从容闲适。
现在可好,都要被挤成沙包了!
他们倒是想去帮忙,但怕是反要惹殿下嫌。
真难真难。
娶媳妇真难,追王妃更难。
游龙是富户嫁女请的,后面还跟了些杂耍班子,欢乐逗趣,沿路洒落红纸裹含的铜板糖球,惹得孩童们争相去拾。
冷不丁的,一个花红柳绿的荷包丢了过来。
宿幼枝眼睁睁看着它砸中盛延辞胸口,因无人去接落到地上。
转首去瞧,不远处一位美娇娘妙目含情地笑瞥过来。
哇哦。
没了临王殿下的煞星名头,这小子还蛮能耐的。
宿幼枝看起热闹。
盛延辞目光却不曾移动,落在他身上,本就挨得近,这会儿伸手拢住他肩膀,几乎将人整个圈在怀里。
“!”
宿幼枝没心情看热闹了,要去推,听到了小王爷近在耳畔的声音,低沉地、缱绻地:“阿又帮我。”
不过挡朵野桃花,能不能别说得这么奇怪!
宿幼枝耳朵发痒,干脆背过身,留个后脑勺给他。
“新娘子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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