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赖到蒙古族大哥哥家里不走啦/安且吉兮(近代现代)——威威猫七

时间:2024-09-03 08:41:09  作者:威威猫七
  这晚的星空倒是比周安吉初到内蒙时的更璀璨些。
  苏和额乐见他望着星星出了神:“想拍吗?如果想的话,我可以把蒙古包里的灯全都关掉。”
  周安吉反应过来,摇了摇头:“算了,不麻烦你了。”
  苏和额乐在木凳上坐定,顺着他的眼神,也呆呆地凝视了一会儿星空:“不麻烦,那等你伤好了我再带你去拍星空。”
  这是周安吉收到的,继“分辨东南西北”之后的第二个不大不小的承诺了,时间都被妥当地安排在了他伤好以后。
  周安吉有些欣然地侧过头去看苏和额乐。
  他想,如果苏和额乐真的嫌他麻烦的话,那就大可不必主动提出这件事。
  “谢谢。”周安吉没再拒绝这份好意。
  “你之前是想去涝利海么?拍星星为什么要到游客常去的地方?”苏和额乐小声揶揄到。
  “你忘了,我也是游客。”周安吉同样揶揄。
  苏和额乐哑语,哧哧地笑到:“你胆子也挺大的,居然什么准备都没做就敢一个人跑到内蒙古来。你知道内蒙有多大吗?”
  周安吉小声道:“知道,我学过地理的。”
  闲聊了一会儿,两人终于回归正题,苏和额乐对着他手里的书昂了昂头:“开始吧。”
  周安吉翻开了自己今天特意折起来的一页,自顾自地朗读起来: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团火,路过的人只看到烟。”
  “但是总有那么一个人,能看到这团火,然后走过来,陪我一起。”
  ……
  周安吉读到一半,忽地停顿了一下,转过头去看苏和额乐的反应。
  他看到对方正一只手撑着下巴,歪头目不斜视地盯着自己。
  门外一盏昏黄的灯照得苏和额乐的眼睛亮晶晶的,和天上的星星一样的亮。
  周安吉可以确定,此时的苏和额乐一定是在盯着自己的眼睛,而非盯着他手里的书。
  因为只有当他盯着眼睛的时候,自己才能这样和他对视。
  苏和额乐眼神缱绻,并没有半分要躲避的意思。
  最终还是周安吉先认了输,他咽了一下口水,回过头继续读到:
  “我带着我的热情,我的冷漠,我的狂暴,我的温和。”
  “以及对爱情毫无理由的相信,走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结结巴巴地对他说:你叫什么名字?”
  “从你叫什么名字开始,后来,有了一切。”
  作者有话说
  1、“你叫什么名字?”是两人初遇时,周安吉对苏和额乐说的第一句话,详情见第一章 。
  2、关于这首诗的出处比较模糊,有人说是梵高写给提奥的信,也有出处显示是名为“西村袋子”的天涯楼主发布的帖子(原贴已删)。文字很打动人,所以借此来推动剧情。
 
 
第8章 安吉
  周安吉读完后,眼神仍落在泛黄的诗集上,半晌也没有移开。
  他知道,自己今天选的这首诗,带有一些明显的爱情意味。
  或许以苏和额乐的汉语水平,对方根本听不懂。
  他想。
  毕竟描写爱情的诗句千千万万首,而他还要给苏和额乐读这么长时间的诗,总不能首首都避开。
  因此他不想为此过多解释什么,不然像是在欲盖弥彰。
  周安吉在心里给自己找好借口后,终于下定决心似的转过头去,准备再次迎接苏和额乐炽烈的眼神。
  对方仍歪头撑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周安吉被盯得有些不知所措:“怎么样?”
  “很好。”对方回。
  “好在哪儿?”他一边再次发问,一边在心里忐忑。
  苏和额乐眨巴了两下亮晶晶的眼睛,眼睫弯弯地含了一脸笑意,说:“你的声音很好听。”
  周安吉心尖儿上猛然泛出一阵酸软,粉红渐渐爬上耳梢,他重新回了头,眼睛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的鞋尖:“哦,谢谢。”
  两人就这么沉默着,在夜空下坐了好一会儿,还是苏和额乐先开口了:“其实我对你挺好奇的。”
  似乎是在为这个沉默的夜晚寻找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夜晚总是个倾诉的好时候。
  尤其是当星光璀璨之时,一闪一闪眨巴着的星辰像是为今夜酝酿了一场说不清,也道不明的气氛。
  不过这种经历对于两人来说,都有些久违了。
  周安吉闻言后,暗自有些吃惊:“我有什么值得好奇的?”
  紧接着又默默地叹了一口气:“我不过是全中国最普通的那一类人。从小到大老老实实地读书,然后考上大学,又整日整夜地为论文烦恼。”
  “我这样的人到处都是。”这句话他说得很轻很轻,像是在妄自菲薄。
  苏和额乐将双臂搁在膝盖上,叉着手目视前方,很平静地说:“是能够考得上北京一流大学的高材生,是会遵从自己的兴趣选择天文学专业的人,是敢不做什么准备就独自来内蒙古的周安吉。”
  “不厉害吗?”苏和额乐转过头问。
  周安吉苦笑一声:“什么准备都不做就敢一个人来内蒙古,还走丢了,我这个把柄是不是要被你笑话一辈子啊?”
  当时的周安吉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此时会轻易地脱口而出“一辈子”这个词。
  一辈子听起来总是很漫长的,总是蕴含了无数的不确定性。
  如果在以后某个时刻,他能对此时此刻这场星空下的谈话有所感知的话,就会知道,自己无意间脱口而出的这句话,其实已经预示了他与苏和额乐的将来。
  而此时,苏和额乐没有否认心里的直观感受:“如果放在以前,我确实会对这种行为嗤之以鼻,觉得是对自己极大的不负责。”
  “现在呢?你改观了吗?”周安吉问。
  苏和额乐点点头:“后来我自己也成了这样的人。”
  紧接着又补充一句:“不过我可不会像你这样走丢。”说完便哧哧地笑了起来。
  周安吉轻哼一声,白了他一眼,没有继续说话。
  沉默了好一会儿,苏和额乐沉沉的嗓音又响了起来:“怎么不说话?”
  “阿乐。”
  “嗯?”这是在苏和额乐主动提议之后,第一次听见周安吉叫这个称呼。
  “我可以把现在这个场景理解为,你是在跟我谈心吗?”周安吉问。
  “如果你想的话。”苏和额乐回。
  于是在周安吉与苏和额乐相识的第五天,他们在这晚成了可以促膝长谈的好友。
  周安吉挪了挪身体,换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然后用双手托着下巴,目视着远方一片黑漆漆的草原。
  像是要讲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
  苏和额乐缄默地坐在一旁等他开口,眼神却飘忽地随着灯光下周安吉的轮廓,细细地描摹了一遍。
  周安吉与他年少时遇到的那些游客都不太一样,那些人总是热情、饱满、精力充沛,他们想要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来获得十足十的快乐与满足。
  可这些形容词于周安吉来说似乎毫不相关。
  他好像不是在内心充盈地妄想着一场来之不易的草原旅途。
  但他又确确实实是为了一个目的坚定地选择了内蒙古,而非其他旅游城市。
  苏和额乐读不懂。
  周安吉并不是那只被他从草原上捡回家的小羊羔,并不是在他满足了对方的口腹之欲后,就能安然地黏在自己身边。
  苏和额乐想起了自己初遇周安吉的那晚,在心里给他安上的几个标签:“大城市”、“高材生”、“游客”、“天文学”……
  似乎是与内蒙古格格不入的几个形容词。
  周安吉是只属于广阔天地间的鸟,他有无数种可能性,内蒙古的草原这么大,可以全心全意地包容他,但却留不住他。
  鸟儿只是暂时摔伤了,等伤好之后,就会继续飞走的。
  而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在鸟儿即将浓墨重彩的人生中,短暂地留下浅浅一笔。
  苏和额乐想。
  这时,沉默半晌的周安吉终于开口了:“我记得你刚刚跟我说过,你们蒙古族人的名字,都是一些含义很好的词汇。”
  没等苏和额乐回答,他又继续自顾自地说:“其实我们汉族人也是一样的,会把对于小孩的期望都寄托在名字里。”
  “平安,吉祥。”苏和额乐说,“我知道的,是两个很好的词汇。”
  而周安吉却摇了摇头:“不如子之衣,安且吉兮!”
  “这就是我名字的由来。”
  尽管苏和额乐对于古代诗歌不太有研究,不过听这些句式也大概能猜到:“《诗经》?”
  周安吉点点头:“‘吉’在这句诗里,是漂亮的意思。”
  苏和额乐顺着视线朝周安吉望过去,看见他在门口一盏昏黄的灯光下,仍保持着刚刚低头的姿势。
  弯弯的睫毛眨呀眨,扇动着眼前的一小片空气。
  他背对着光,可瞳仁里仍蓄满了一池清亮。
  苏和额乐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好像是一汪泪水。
  “真的很漂亮。”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手上的动作出乎意料地没有被理智打住,像是某种无意识地,苏和额乐轻轻地用拇指覆了上去。
  长久牧业过的手掌是很粗糙的,不如周安吉的脸,像是刚剥壳的鸡蛋,又像温润的白玉石。
  他的手刚小心翼翼地碰到那层软肉,对方就被刺激得眨了几下眼。
  睫毛微微动,扫在苏和额乐的掌心,像只小虫。
  痒痒地挠在他的心尖儿。
  直到对方慢半拍似的愣愣地转过头,他才收回手:“你脸上有只小虫。”
  周安吉抬头一望,蒙古包门口的黄色灯盏周围,确实围绕了密密麻麻的趋光小虫:“哦,谢谢。”
  “为什么起这个名字?听起来像个女孩儿。”苏和额乐问到。
  周安吉轻轻泄了口气:“名字在我出生前就已经取好了,那时候家里人都认为我是个女孩儿。”
  他自顾自地讲到:“我已经有四个表哥了,我爸爸是他那一辈中最小的孩子,所以我也是我这一辈中最小的。”
  “在我出生之前,全家人都希望我是个女孩儿。”
  苏和额乐听他讲话的时候,总喜欢一言不发地紧盯着他微微发笑。
  但周安吉知道,阿乐不是在笑话他。
  “所以你是被当成女孩儿养大的?”苏和额乐好像对他的成长经历很有兴趣。
  周安吉摇了摇头:“那倒不至于,他们还是会给我最好的,属于男孩子的一切。”
  “只不过我也知道,他们一直都有些失望。”
  “可这也没办法啊。”周安吉叹了口气,“从小到大,像优异的学习成绩这些东西,我还可以努努力去争取一下,但我的性别,也不是我努力就能决定的。”
  虽然嘴上不说,但周安吉很难过,苏和额乐看得出来。
  不然也不会出生二十多年了,仍对此耿耿于怀。
  但苏和额乐也没再继续答话,不知道是不是在绞尽脑汁地想一套安慰的说辞。
  然而苏和额乐并不擅长于此。
  周安吉想,自己关于男孩还是女孩的这一套论述,以及自己表现出来的,对这件事抱有的极大重视和无法释怀,是不是在苏和额乐看来都太过小儿科了?
  “那你们蒙古族呢?”周安吉接着问,“会有什么重女轻男,或者重男轻女的糟粕传统吗?”
  苏和额乐很笃定地摇了摇头:“没有,我们的信仰不允许这样。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是长生天赐给我们的珍宝,不该被差别对待。”
  周安吉望了望天,没再说话。
  信仰,如果他也有信仰,那该多好。
  沉默了良久。
  周安吉歪过头来说:“可以跟我说说你吗?阿乐。”
  周安吉还是对苏和额乐那无知无觉的少年生活好奇得要命。
  仅仅从他自己口中说出的,对游客丝毫不耐烦的苏和额乐,还有刚刚那句“我也成了这样的人”。
  就足以让周安吉在心里描绘出了一个骑着快马、桀骜不驯的少年模样。
  苏和额乐也跟着望了望天,星辰西落。
  “今天晚了,下次吧。”
  说完,便提着凳子回了蒙古包。
  作者有话说
  1、“岂曰无衣?七兮。不如子之衣,安且吉兮!” ——出自《诗经·国风·唐风·无衣》
  安:舒适。吉:好,漂亮。(与“岂曰无衣,与子同袍”是不同的两首诗。)
 
 
第9章 月亮月亮
  周安吉盯着门内像是被幽闭着的灯光,直到身后的门帘已经放下了许久,才慢悠悠地回过头。
  这都不肯讲,苏和额乐好小气。
  他心里想。
  周安吉也没有立刻跟回去,仍坐在门口,托着下巴看了好一会儿的星星。
  过了不知多久,身后的门帘又重新被掀开了,光影从背后洒过来,门口立着苏和额乐高大的黑色影子。
  周安吉转过头,发现对方已经洗漱完换上了睡衣。
  他逆着光,正用一种看不出情绪的表情,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还不进来吗?”
  语气平静,并不是像在催促。
  周安吉点了点头,撑着凳子站起来。
  不料久坐的双腿有些微微发麻,他起身后脚下一软,猛地踉跄了一下,身体直直地往后倒。
  “小心。”苏和额乐眼疾手快地握住了他的小臂,才阻止了又一场“灾难”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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