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赖到蒙古族大哥哥家里不走啦/安且吉兮(近代现代)——威威猫七

时间:2024-09-03 08:41:09  作者:威威猫七
  比起从前那个被游客拉住煮个奶茶都不耐烦的苏和额乐,他真的对自己宽容了不少。
  周安吉想。
  “没有了。”他说。
  “那就闭眼睡吧。”
  “好。”
  第二天,苏和额乐起了个大早。
  周安吉是被身边窸窸窣窣的声音唤醒的。
  “怎么,还是吵醒你了吗?”睁眼,看见苏和额乐正往身上套床头那件棕色蒙古袍。
  周安吉摇了摇头,下意识地把被子拉过下巴,盖住了半张脸,但却露出一双小鹿眼睛盯着正在更衣的苏和额乐——
  当然,完全是出于他对蒙古袍的兴趣所在。
  苏和额乐见对方没答话,抬头看过去正好对上了那双清亮的眼睛。
  不过他不像周安吉昨晚那样会害羞,大大方方地在对方面前把腰带系好,然后捞起床边的古铜色小刀挂在了腰带上。
  周安吉这才后知后觉到,自己一大早简直脑袋不太清醒,这样盯着人家换衣服干嘛。
  于是羞赧地把一整床被子拉上去,堪堪遮住了脑袋。
  过了一会儿,他感觉到有股力气把他的被子往下拽,他钻出来一看,苏和额乐正半蹲在他的床尾,把被子拉下去严严实实地遮住了他露出来的双脚。
  “还早,再睡会儿吧。”对方一边说着,一边在他腿上轻轻拍了两下。
  周安吉脑袋懵懵的,对这句“还早”没什么概念,于是习惯性地伸出手拿起了床头的手机。
  一看,彻底没电了。
  而他的充电器还搁置在旅店的行李箱里,亟待着苏和额乐把它们带回。
  “几点钟了?”周安吉环顾了一圈儿,蒙古包里并没有挂一盏钟。
  “七点多。”苏和额乐回,“我现在去镇上办事,大概不到十点就可以回来。”
  接着又安排到:“你再眯一会儿,等会儿洗漱完可以在冰箱里找点吃的暂时凑合一下。”
  “哦,好,谢……”后一个字噎在嘴里还没说出口,他突然回想起了苏和额乐昨晚说的,不必太客气。
  话毕,苏和额乐掀开蒙古包的门帘准备出门,最后还留下了一句不大不小的关心:“你膝盖痛的话,自己一个人在家小心些,有什么不方便的事可以留给我回来之后再做。”
  周安吉翻来覆去了好几次也没再睡着,索性起了床。
  昨晚辗转难眠时发觉肚子饿,今早起床却变得没太有胃口。
  他从苏和额乐临走时吩咐的冰箱里翻出了一包风干牛肉,端了个小凳子坐在蒙古包的门外慢慢悠悠地啃。
  浅绿的草原一直延伸到天际线,把周安吉眼前的景象分割成了上下同等大小的两块。
  下面一半是草原,上面一半是天空。
  今天是个阴天,天空只是泛着淡淡的蓝,飘着浅且清的白云。
  他看见在不远处正对着他的山顶上,有一朵云正在用极慢极慢的速度消散。
  他无端想起了昨晚苏和额乐给他煮的那锅奶茶,奶茶的泡泡也是像云一样,一点一点地从四周散开的。
  周安吉莫名其妙地觉得,就算是阴天,内蒙古的天穹也比北京的要更蓝,更大,更广阔。
  就算是云,也要比北京的云更自由。
  “海洋上升腾的水汽会在海洋上空凝结成云,再飘向内陆。大家不要觉得云看上去轻飘飘的,一朵云的质量能达到几百吨重呢。”
  周安吉忽然没来由地回想起了以前老师说过的话。
  北京的云好像是一定要带着什么目的才会飘到这座城市的上空,然后在合适的时候,降下一场大雨浇筑到城市的钢筋水泥表面。
  可严丝合缝的建筑让雨没办法渗透进去,北京的人也不爱主动淋雨。
  如果说,云是从海洋上飘来的水汽,那么“启伞避之”的举动,是不是就相当于拒绝了海洋。
  但内蒙古的云不一样,它不是一成不变的,是有生命的。
  自从它在远隔千百里的海洋上凝结之后,就会悠悠然地带自己飘到这片草原上来,成为草原上像白色羊群一样的装饰品。
  白云就是属于天空的羊群。
  周安吉想。
  如果要云自己选的话,那它也一定和周安吉一样,会更喜欢内蒙古而非北京。
  周安吉呆呆地捏着手里牛肉干的包装袋,把自己的脑袋主动地放得很空很空,看了很久的云。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远远听见有马的响鼻声,才意识到和苏和额乐约定的十点钟应该已经到了。
  周安吉好像已经在门口呆坐了快三个小时,风干牛肉被他消耗了小半袋,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口渴。
  一棕一白两匹马从远处跑来,苏和额乐的背后跟了个背着医药箱的医生。
  “怎么在门口坐着。”他看见敖都背上背着自己的行李箱,还有苏和额乐的一个大包。
  周安吉伸手去接,被苏和额乐撇开了:“我来就行。”
  回到蒙古包,医生对他的膝盖进行了详细的诊断,结果是:右膝扭伤,需要每日上药,有条件的话可以冰敷。
  如果一星期后仍没有任何好转,再考虑去医院复查。
  “不过‘伤筋动骨一百天’,医生说你最好半月内都不要做什么剧烈运动了。”苏和额乐送走医生后,返回来对他强调到。
  “哦,好。”周安吉回。
  半个月,看来待在这里的时间要超出自己的计划了。
  算了,自己本来就没什么计划。
  他转头去看苏和额乐,对方倒不是很在意的样子。
  周安吉见他捞起那个鼓鼓囊囊的包,打开拉链后,一股脑地把东西摆出来——
  居然装的全都是书。
  “这是我路过镇上的图书馆,借回来给你打发时间的。”苏和额乐说,“不过图书馆不大,书的种类实在有点少。”
  周安吉瘸着腿慢慢挪过去,发现几乎都是些诗集,古代诗、现代诗、国内的、国外的……
  “怎么全是诗?”周安吉问。
  “不是说要教我学汉语吗。”苏和额乐答。
  作者有话说
  1、一朵云的平均重量,大概在500吨左右。
 
 
第7章 你叫什么名字?
  于是,在接下来即将友好相处的半个多月时间里,周安吉与苏和额乐达成了较为一致的生活作息,即:苏和额乐白天出门放羊,周安吉在家养伤、学习、看书。
  晚上苏和额乐回家后,便跟着周安吉学汉语。
  在内蒙古的生活似乎于这一刻才慢慢步入正轨。
  周安吉在很多个苏和额乐不在身边的无端时刻,总是想要设身处地地把自己想象成一个真正的蒙古族人。
  可他以前对于蒙古族的印象,仅仅只停留在“他们是个马背上的民族”这样的浅显地步。
  如果要达成他在临走前,对张守清承诺的那份“关于民族文化的调研”,那也必须要真正深入到蒙古族人中去才行。
  只靠接触苏和额乐一个人肯定不够。
  然而。
  周安吉低头看了看自己缠着绷带的腿。
  他现如今的确也无能为力。
  于是这天,当周安吉一个人赋闲在家时,他拖着病腿饶有兴趣地环顾了一下蒙古包的各个角落,准备开发一下新的兴趣领地。
  因为在前一天,苏和额乐得知他的腿伤稍有好转后,给了他“随意走动观摩”的主导权。
  紧接着,他发现了一个不大的书架。
  上面安放的应该都是苏和额乐的书。
  周安吉心里一喜,妄想从这些书里找到一本描写蒙古族文化的。
  可转念一想,苏和额乐自己就是蒙古族人,哪会从书里去了解自己的民族。
  周安吉随便抽出了几本,然后失望地发现它们全都是他看不懂的蒙语书。
  细细长长的蒙语字,像是坐飞机时从高空望下去,看见的地面上蜿蜒的河流。
  周安吉叹了口气,重新将书整齐地归置好,便坐在床上发呆。
  他愣愣地抬头环视了一下蒙古包,无端地想起,在自己来这个蒙古包之前,这里是只住了苏和额乐一个人吗?
  那这是完全属于苏和额乐的个人资产吗?
  可苏和额乐看起来与自己年纪相仿。
  周安吉毕竟是个在北京呆了这么多年的人,曾被首都那可望不可即的房价不知道吓退过多少次。
  难道在蒙古族,年纪轻轻的蒙古族人就会独自离开家,然后选一处喜欢的地方开辟自己的蒙古包吗?
  可苏和额乐为什么会选这片在他口中人迹罕至的草原呢?
  还有,他的父母又在哪?
  ……?
  此时的周安吉还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名义上想要调研的民族文化,实际全都立足在了他对苏和额乐的个人兴趣之上。
  他从包里翻出电脑,打开之后敲上刚刚的几个问题,准备晚上等苏和额乐回来再一并问问他。
  傍晚时分,周安吉像往常一样,端了小木凳坐在蒙古包前。
  余晖撒在草原上,草色被染成金黄。
  一轮不刺眼的红日悬挂在了草原与天空的交际处,正缓缓下落。
  然后,周安吉耳边便传来了笃笃的马蹄声,接着是天边一群白乎乎的羊群,像涨潮时的白色浪潮一样向他涌过来。
  再近一点,便是金属碰撞的声音,以及苏和额乐骑马的身影。
  这是周安吉每天最期待的时刻。
  此时,他还暂时把这份心照不宣的期待,归功于灿烂的日落、雪白的羊群、以及声声入耳的马蹄声……
  而完全忽视了苏和额乐这个人对他心情产生的正面效应。
  每次苏和额乐放羊回家之后,会先和坐在门前的他打个招呼,接着花一些时间将羊群赶进羊圈。
  然后把敖都归还给马厩,还要在它耳边用蒙语赞扬它今日的好表现。
  再回到蒙古包里,准备他和周安吉今日的晚饭。
  “牧民的一整天似乎都在与动物相处,如果不是在必要情况下,他们可以整天不跟人类讲一句话。”
  “因此,蒙古族似乎是个很沉默的民族。”
  晚上,周安吉把这两句话写进了自己的电脑里。
  “在干什么?”苏和额乐洗漱完后,走到周安吉身边坐下。
  “在弄一份关于民族文化的调研。”
  “蒙古族?”苏和额乐问。
  “当然。”周安吉答。
  接着,他把自己的电脑转到苏和额乐面前,屏幕上显示了他白天记录下的几个问题。
  “如果不冒犯的话,我可以问问你吗?”周安吉说。
  苏和额乐端着一杯白水,表情不是很在意地对他昂了昂头。
  周安吉捏着下巴想了想,准备把第一次问话用一个最简单的问题作为开头:“请问苏和额乐先生,你今年多少岁?”
  苏和额乐喝水的动作微微顿了顿。
  首先,苏和额乐先生,这个称呼是他很少听到的,似乎要在很正式的场合才用得上。
  尽管他知道这完完全全是出于礼貌,但仍觉得别扭。
  其次,对于他今年多少岁这个问题,跟民族文化有半点关系吗?
  再者,他实在不太习惯这种很正经的一问一答的交谈方式,像是父母辈爱看的新闻联播里的采访。
  于是乎,周安吉的第一个问题还没有得到答案时,苏和额乐便放下水杯,一把把他怀里的电脑捧了过去,开始沉默地在电脑上敲敲打打。
  周安吉凑过去一看,发现苏和额乐正在他列出的几个问题下面写答案。
  他俨然地坐正了身体,权当是苏和额乐放了一天的羊累到了,不想说话。
  “如果你叫不惯我的名字,可以直接叫我阿乐。”过了好一会儿,苏和额乐才开口道。
  此时周安吉正撑着下巴,无所事事:“啊?没有,苏和额乐叫起来挺好听的。”
  “好听?”对方蓦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转过头来看着他。
  “对啊,好听。”周安吉觉得好听只是个很普通的夸赞,怎么苏和额乐反应这么大,“怎么,你不喜欢这个名字吗?”
  苏和额乐摇了摇头:“没有不喜欢,蒙古族人的名字都是些含义很好的词。”
  “我知道,是强悍的人。”周安吉得意道。
  苏和额乐却默默地抛过来一个白眼,纠正到:“是强悍的鹰。”
  “鹰,鹰你知道吗?就是天上飞的那个。”
  周安吉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一直都理解错误。
  就算北京的上空不会有鹰,但鹰是什么他还是知道的。
  他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对不起。”
  这时,苏和额乐把电脑重新递了回来,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小字。
  周安吉大致地瞄了一眼,苏和额乐写得很详细,也完全没有在乎他的这些问题有没有过度越界。
  苏和额乐揉了揉眼睛,重新站起身来,走到他自己的床头开始解蒙古袍上的腰带:“我们什么时候干正事?”
  “啊?什么正事?”周安吉凝视着对方的动作,不明白他在明示或者暗示什么。
  “不是要教我学汉语吗?”苏和额乐一怔,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笑着问,“你是忙着想了一天我的家庭琐事,还是想对这个决定表示反悔?”
  周安吉连忙摆摆手:“没有。”
  他从自己的床头拿起了一本诗集,说:“我决定了,以后每天晚上教你读一首诗。这样字也认了,情感表达也体会了,一举两得。”
  苏和额乐换完衣服,点头道:“好,可以。”
  于是,他端了两只木凳,扶着周安吉去了蒙古包外面。
  周安吉不解地望着他,苏和额乐说:“你不是喜欢星星吗?在星星下读诗更有体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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