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赖到蒙古族大哥哥家里不走啦/安且吉兮(近代现代)——威威猫七

时间:2024-09-03 08:41:09  作者:威威猫七
  他必须得走,可苏和额乐却不愿离开,或者说没办法离开。
  所以这其实就是周安吉一开始预料到的那样,来到内蒙古之后他确确实实治愈了心中埋藏了二十几年的那个源于家庭的痛苦,而代价就是,要用另一个更大的痛苦来换。
  这个效率极低、愚蠢且笨拙的方法,带着某种意料之中,甚至是他自己的纵容,真实地发生在了周安吉这个高材生身上。
  “为什么不行?”周安吉从苏和额乐的怀里挣脱了出来,“我可以等你到夏季转场结束,可以等你去白云鄂博辞职,就算我们都去了北京,我也可以随时陪你回来看娜仁额吉。”
  “为什么不可以!”周安吉几乎像是抓着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抓着苏和额乐的手,声音里近乎某种乞求,“你的能力这么强,就算离开内蒙到了北京,也可以找到很好的工作。”
  等他焦急着一股脑说完,噙着一双猩红的眼睛看着面前的苏和额乐,沉默了一会儿后,声音又变得小了:“对吧?阿乐。”
  苏和额乐始终没说话,更没说出周安吉想听到的那句“对的”。
  他努力张开了嘴,干燥的嘴唇因为缺水粘在一起,开口说话时竟然撕扯出了一丝鲜血,无声地沿着嘴唇纹路的沟壑蔓延。
  “你不要为了我留在内蒙古,阿吉。”
  “我是个没被长生天原谅的人,我不能离开这里,可你不是。”
  作者有话说
  1、斯乐难常:出自曹丕《与朝歌令吴质书》。
 
 
第42章 不敢爱海
  其实对于苏和额乐的蒙古包为什么会选择建在这片野草原上,周安吉一开始就疑惑过。
  后来也简单地把这件事理解成了,苏和额乐喜欢安静,不爱和这里的游客们打交道。
  可事实并非如此。
  当年苏和额乐的父亲出事时,他匆匆从外地赶回来也没见上最后一面。
  后来就直接病倒在了父亲的病房前。
  那一病就是好几个月,医生说他是由于心结所致,让他对于父亲的去世要放宽心、学着接受。
  在苏和额乐病好之后,整个人也跟着瘦了一大圈儿。
  那时候父亲的身后事已经打理得差不多了,骨灰选择了埋在乌兰察布一片人迹罕至的草原上,由父亲的表弟,也就是住在附近的乌日嘎大叔帮忙照看。
  母亲和大哥为了宽慰苏和额乐,建议他养好身体之后继续跟着朋友去游历,放松放松心情。
  可苏和额乐这次死活也不愿意去了。
  他好像就在一夜间忽然长大了一样,觉得自己已经快26岁了,不该再像之前那样任性,是时候像父亲和大哥一样承担起这个家庭的重担了。
  母亲和大哥尊重他的决定,也知道一个至亲之人忽然离世这件事没那么好接受,那时候母亲和大哥也自顾不暇,一家三口都没办法让自己轻松从悲恸里脱身。
  于是三年前,苏和额乐凭借自己的高学历在离乌兰察布不远的白云鄂博找到了一份专业对口的高薪工作。
  没过多久,他又跑回乌兰察布,用自己赚的钱在埋葬父亲的那附近建了一座蒙古包,他说守护父亲的活儿应该交给他这个当儿子的,不该麻烦乌日嘎大叔。
  还说每年冬夏两次转场的时候,会回来帮母亲的忙。
  因此时间过去三年,苏和额乐一直辗转于乌兰察布和白云鄂博两地,从没说过什么要再离开内蒙古的话。
  这三年间,母亲一直住在那片房屋连片的热闹居民区,周围的亲戚朋友相互帮扶,日复一日地过着和之前没什么差别的生活。
  大哥结了婚,离开了蒙古包,和嫂子一起住进了城区。
  只有苏和额乐依旧还守着这片野草原。
  三年时间,足够一个人从悲痛里走出来了,可苏和额乐是不幸的那个。
  大哥和母亲都曾经在私下劝过他,让他别再耿耿于怀了,让他去过自己的生活。
  “你总不能在这儿守一辈子吧!”某次在大哥家里聚会,两兄弟都喝了点酒,在餐桌前聊天时大哥问他,“以后你成家了怎么办?让人家姑娘也跟着你住在那片野草原吗?”
  苏和额乐笑着摆摆手,咽下去一口酒,然后又拿起酒瓶给两个人斟满:“说那么远的事情干嘛?现在不是挺好的吗?”
  “我在单位的工资也不低,呆在内蒙古咱们一家人还有个照应,不挺好的吗?”
  大哥把酒杯送到嘴边,没喝一口,而后又慢慢放下了:“阿乐,你想想,这是不是你真正想要的生活。”
  “父亲的事我知道你心里有遗憾,可你没必要为了这个遗憾把一辈子都搭在这里,你以前那么自由的一个人,是不是?”
  大哥语重心长地说:“你知不知道我以前很羡慕你,羡慕你成绩比我好,可以有能力考出去,还羡慕你是这个家的小儿子,父亲母亲疼爱你,你做什么事都不必有顾虑。”
  “可你现在把自己逼得这么紧又是为什么呢?连母亲都已经走出来了,你还没有吗?”
  苏和额乐端着酒杯的手顿在空中,眼神直愣愣地盯着某个点,半晌才说出了一句话:“就是因为父亲母亲疼爱我……”
  这天上午,苏和额乐带周安吉到了父亲的墓前。
  那里没有立碑,如果不是苏和额乐说已经到了,那儿看起来就像是一片普普通通的草原。
  父亲离世三年之久,当初埋葬时所挖掘开的土地早就又成了一片绿茵。
  这三年苏和额乐时常来这里呆着,墓旁有一棵参天的大树,在内蒙古的草原上很少见的巨树,棕色的树根盘根错节地交织屹立在大地上。
  苏和额乐常坐在一块树根上,在这片人迹罕至的地方,跟自己逝去的父亲说说心里话。
  不知道说了多少遍“我爱你”,多少遍“我想你”……全都被这树听了去。
  苏和额乐拉着周安吉的手,跟他一起坐到了那块树根上去。
  沉默了好一会儿,苏和额乐才开口:“阿吉,我不值得你为了我留在这里。”
  周安吉此时已经不像刚开始那样激动了,闻言也没什么情绪,只是转过头来看了苏和额乐两眼,然后又注视着远方,淡淡地道:“没什么不值得的。”
  “喜欢你,爱上你,答应要和你在一起,这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成年人就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是不是?”他转过头问。
  “当然。”苏和额乐回他,“可我现在都想不清楚,当初提出和你在一起这个决定到底是对是错,我明知道你会离开的……不然咱俩也不会像现在这样难过。”
  周安吉的视线仍旧看着远方:“就算你不提我也会提的,这是个必然的结果,阿乐。”
  苏和额乐没否认,当初如果是周安吉提出要在一起,自己也不可能拒绝他。
  于是他顺着周安吉的话往下说:“所以我们即将分开也是个必然的结果,是吗?”
  周安吉没说话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问:“能跟我说说吗?阿乐。为什么执意要留在这里?”
  “难道真的认为你的父亲还没有原谅你吗?”
  “我记得你之前还为了宽慰我,告诉我‘人生是自己的’,你忘了?”
  苏和额乐摇摇头:“父亲当然不会不原谅我,父亲是个很好的人。”
  他的脸上轻飘飘地扯出了一丝苦笑,而后又低下头,把两人握在一起的手掌举到眼前:“其实说实话,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不愿意离开。”
  “可能是为了逃避吧。”苏和额乐的嗓音低沉,“外面的世界越是美好,我就越是能感受到,父亲为了我们一家人,甘愿一辈子都留在了草原该有多痛苦。”
  “我曾经翻到过他年轻时的日记,他也是有他的远大抱负的。”
  周安吉用手指轻轻抚摸着苏和额乐的手背,像是在安慰:“原来敢在草原上用小刀杀狼的阿乐,也是会怕的。”
  苏和额乐笑着晃了晃头:“当然会怕,年纪越大一点,越是会怕命运这个东西。”
  他转过头来盯着周安吉的眼睛,努力地向他扬起一个周安吉平日里最常见的那种好看的笑容:“爱你已经是我这些年做过最勇敢的事了。”
  “可我不能让我一意孤行的勇敢最终却导致你这辈子的遗憾。”苏和额乐说,“去追你的理想吧,阿吉。”
  “那你呢?”
  苏和额乐顿了一下:“再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
  周安吉点了点头,他只能说好。
  苏和额乐不能让周安吉为了自己留在草原,周安吉也没办法让对方为了自己离开草原。
  草原与苏和额乐之间连着亲人、连着信仰,周安吉只小心翼翼地触碰过这层脉络,他珍惜都还来不及,又怎么敢生生将其折断?
  “那你有跟山神讲过你的故事吗?”周安吉问。
  “讲过,讲过很多次了。”苏和额乐回。
  周安吉想象得出来,在他还从未踏足过内蒙古草原的那些年里,苏和额乐是怎么一次又一次地孤身一人骑马到敖包面前,独坐在那里对着天地讲述这个救赎的故事。
  ”可我没有福气,我没有得到原谅。”
  苏和额乐望着周安吉的侧脸,眼睁睁地看着他那双明亮的眼睛从盛满朝阳到蓄满泪水,最后到终于装不下了的时候,向自己靠过来,紧紧抱住了自己的肩膀。
  “可阿乐,我真的不想……”
  “我也不想,宝贝儿……”苏和额乐吸了吸发酸的鼻子,伸手温柔地揉着周安吉的后脑勺,“可你执意要留在这里,耽误了你的大好前程,我身上的负担会更重的。”
  “就当是为了我,为了爱我,好不好?”
  周安吉趴在苏和额乐的肩头哭了好一阵子,才缓缓抬起头,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噙着一双把眼角哭成桃花色的眼睛,问道:“那我走了之后,你怎么办?”
  苏和额乐捏着袖口把周安吉脸上的泪水擦干,然后撑着树干跳到地上,在周安吉面前转了一圈儿,笑着说:“我都这么大个人了,能照顾好自己。”
  说完之后又坐回来把周安吉搂住:“再说夏季转场就快结束了,我过段时间就该回白云鄂博了。”
  提到白云鄂博,周安吉心里又是一惊,之前发生的灾难他一直心有余悸:“再回矿区工作吗?”
  “当然。”
  “可是很危险。”
  苏和额乐笑着安慰他:“矿洞坍塌的概率没那么大,再说我运气应该也不会这么背吧,一辈子遇到过一次就够了。”
  周安吉顿了一下,心里非常想劝苏和额乐换一个更安全点儿的工作,可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苏和额乐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了,应该不喜欢别人帮他做任何决定。
  被人操控的感受有多不好受他是知道的。
  他盯了两秒阿乐的眼睛,而后又缓缓地垂落下来:“可是,哥……”
  “我会心疼你。”他说,“你知不知道?”
  知道,知道,苏和额乐心里当然一万个知道。
  他回答周安吉:“有了你之后,我会学着把自己照顾得更好一点。”
  “那你会想我吗?”
  “会。”
  “会继续爱我吗?”
  “会。”
  “我们还会再见面吧?”
  “当然。”
  ……
  这一天,在苏和额乐父亲的墓前,他几乎把这一辈子所有的承诺都说给了周安吉。
  可对方仍不知足。
  到了晚上,两人关了灯后在床上相拥而眠时,周安吉又一次抬起了靠在苏和额乐肩膀上的脑袋,问他:“阿乐,我们俩之间,不是段露水情缘吧?”
  苏和额乐一股脑儿把他的脑袋按了回去:“想什么呢!”
  作者有话说
  1、“不敢爱海”出自沈从文《八骏图》:“这个世界上也有人不了解海,不知爱海,也有人了解海,不敢爱海。”(But放在这里做标题和原文表达的意思无关,《八骏图》讲的是另一个完全不一样的故事。)
 
 
第43章 有一个地方很远
  和离开时不一样,时隔一个多月,当周安吉再次踏上北京这座城市的滚烫地表时,手里除了他那个20寸的小行李箱。
  以及苏和额乐给他装的大包小包的特产之外。
  他还带走了那把杀过狼的古铜色小刀,和他常穿的那身蒙古袍。
  甚至他还偷摸走了两包苏和额乐口袋里装的内蒙古的烈烟。
  当然,狼牙项链也还挂在他的脖子上,周安吉不准备再取下来了。
  北京的八月依旧很热,从他刚踏出高铁的那一刻,窒息的热意就紧紧裹挟着他,没走几步就出了汗。
  出了高铁站,周安吉招呼了一辆出租载他回学校。
  出租车内的劣质皮革被太阳烘烤出一股令人头晕目眩的味道,周安吉坐在后座,难受地捏了捏鼻梁,又没办法大口呼吸点儿新鲜空气或者打开窗户透透风——
  外面温度太高了。
  车好不容易开到了学校门口,周安吉把自己的行李卸下来,顶着大太阳走回了宿舍。
  宿舍里没人,黄嘉穆应该在实验室里呆着。
  他简单把自己的东西收拾了一下,而后打开了苏和额乐昨晚给他装的那个巨大的包裹,才发现对方很贴心地把特产分成了好几份。
  一份带给导师,一份带给项目组的其他成员,一份留给室友。
  还有一份专门给周安吉的,是苏和额乐给他准备的,和别的包裹不一样的,买不到的玩意儿。
  比如说他爱喝的奶茶、还有娜仁额吉做的风干牛肉、酸奶豆腐和几小瓶密封的马奶酒。
  周安吉收拾完后,坐在床边给苏和额乐打了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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