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皮合拢,困倦的精神并未彻底放松,仍保留几分去注意身后的情况。
人走出去,一会儿又回来,随后是脱衣服的窸窣声响,夏南希下意识凝住了呼吸,紧接着身后床垫微微下陷,一个颇具侵略性的厚重身躯朝他靠近。
还是那宽大的手掌,自然而然地覆在他的肚子上。
卧室里暖气很足,空气暖烘烘的,可隔着一层睡衣布料仍能感到奇异的灼烫温度。
“睡了吗?”
睡了,勿扰。
眼睛仓促闭紧,牵动眉头也紧蹙起来,哪像睡着的模样。
傅钧霆单手撑头饶有兴致地打量,嘴角噙着淡淡的笑。蓦地他撩起掌下睡衣的衣摆,手指不由分说贴上皮肤光滑的小肚皮。
掌下的身躯轻轻一颤,他眉间笑意更甚,也润着别样的温意。
太奇妙了。
完全计划之外。
他做梦都没预想到,这具全然男性的身体里竟然有一个属于他的孩子,三个月的时间,一个小生命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安静地成长了三个月。
准确说,是十二周零三天。
时隔七个小时,回溯得知这个惊天消息的那一刻,傅钧霆的手指仍禁不住再次轻微颤抖,素来冷硬的心口渐渐涌出一阵阵难言的暖意,变得分外柔软。
他突然很想拥抱眼前的人,连同属于他们的孩子,都庇护在自己尚不算强大的羽翼之下。
“……痒!”
就在他即将俯身压下时,肚皮麻痒不已的夏南希终于没忍住出声制止。
霍然翻过身,他烦躁地朝人腿上蹬去一脚,“傅钧霆你烦不烦?要摸就摸,你挠来挠去干嘛!大晚上你发癫不睡觉别人还要睡,烦死了!”
乱七八糟地骂完,他掀起被子往身上一盖、一卷,迅速变成无法被摸的安全虫茧状。
望着虫茧仅仅露出的小脑袋,傅钧霆木讷地握了握方才感受过暖意的手指,冷肃的面目极为少见地流露出两分茫然。
他不就摸了摸小肚皮,又没做什么坏事。
好凶。
老赵医生给的孕妇保健手册上写的没错,怀孕的人脾气确实很大。
傅钧霆不敢再招惹半点,重新去找了条薄毯,按下床头灯开关,连对方头发丝也没敢摸一下,老实巴交地盖好毯子躺在床的另一侧。
房间昏暗静谧,不大的双人床中间仿佛隔着一条银河。
后半夜,卷在被褥里的人睡沉了,迷糊了,总算放松身体伸出手脚,一双清澈的眸子此时恬静地闭拢,柔软的两片唇瓣间微微留出一线细缝,溢出轻轻呼吸,睡颜软糯又毫无防备。
没心没肺。
傅钧霆借由窗外倾泻而入的明亮月光,落下深沉的眸光,将人仔细地看了一阵。
第一反应居然是要打掉宝宝吗?
真残忍。
-
次日。
夏南希在一股混合的食物香气中醒来,馋虫立马被勾起,尽管没睡饱,仍是抵不过饥饿强迫自己起了床。
床侧空空荡荡,不见那人,他随意瞥一眼,不在意地下床,趿着拖鞋,往香气飘来的餐厅走去。
昨日弄得像办公桌的餐桌已收拾整洁,摆着六七份不重样的早餐:生煎包、小米稀饭、鸡蛋灌饼,豆浆油条……都用透明的保温盒装着。
夏南希不争气地咽了咽口水,明亮的眸子里写满“想吃”两个字,刚要拉开椅子坐下,脑袋被神出鬼没的男人揉了揉,“先去刷牙。”
大掌撤开,一张硬派的英俊脸庞随即映入眸中,这人坐到他的对面,表情稍显严肃,一副说教的口吻:“最近你暴饮暴食,对肠胃不好,这两天先养一下胃,别吃太辛辣的东西。”
管天管地。
夏南希斜去个白眼,没理,垮起小脸去卫生间刷牙。
口里含着牙膏泡沫,一面刷牙他一面寻思。
合同里那些龟毛到极点、事无巨细的条款,哪个正常人能够完全做到?
单说“十点睡七点起”这一条,便难于登天!
太养生了,太健康了,不适合年轻人。
况且他本来就没打算老实遵守,就……阳奉阴违呗,对方总不能时刻盯着他。
洗漱完毕,几缕打湿的额发下显露出清透干净的脸庞,夏南希捏了捏自己比起从前圆润两分的脸颊。
原来不是长胖,是怀了。
时隔一晚,仍觉滑稽、神奇。
好在睡了一觉,他此时心情已不像昨日那般惊慌失措,也不像刚知道时那般难以接受。
尽管这个孩子以一种极其荒缪戏剧的形式到来,打破了他所有的人生规划,但既然决定将宝宝生下,他就不会再摇摆不定,会担起这份意外的责任,确保宝宝平安出生。
他整理好情绪,返回餐桌落座时,面色淡然不少。
气氛还算缓和,两人默默吃着早餐。
夏南希喝完第一碗小米粥的时候,对面的男人夹起一个煎得半面金黄的生煎包放在他的碗碟中。
“吃完早餐搬家。”
闻言夏南希心上一紧,立马拒绝:“我不回去!”
他才不要回到那个如同牢笼的家,更不愿回忆那段整天扮作女人毫无自由的日子,不要!
怕对方不同意,他连忙找理由,“这里周边买菜逛街都方便,特别有生活气息,我喜欢热闹的地方,别墅太无聊了,我不回去。”
“喜欢热闹的地方?”傅钧霆想起什么似的,“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
夏南希一头雾水,害怕又被关回去的忧虑让他无暇思考多余细节,扁了扁嘴,摆出请求态度,“我不喜欢那里,回去的话会不开心,不开心就会影响孩子,能不能让我留在这里……好不好?”
唉,该怂的时候还是要怂。
傅钧霆抬起深邃的眼眸,温柔而凛冽的目光将人笼罩,难得耐心:“宝宝来得太突然,原本的计划都乱了,接下来一段时间,我需要处理一些很棘手的事情,你住在这里会很危险,我不放心。”
对上这双透出坚毅的眼眸,夏南希心中竟飘出一缕担忧,“处理……什么事?”
傅钧霆往后一靠,疏懒地笑了笑,“傅家残废多年的大少爷突然好了,你说会不会有人好奇,想做点什么?”
昨日意外降临,夏南希一时忽略这点,傅钧霆的腿疾眼疾痊愈比原书中提前了一年多,这是奇迹?
呵呵。
是扮猪吃虎吧。
夏南希对此并不怎么惊讶,此人心眼贼多,演技属于影帝级别,本来就爱演。
“你该不会压根没瞎没残过吧。”
傅钧霆眼底掠起一丝戾气,冷冷勾唇,“我倒是庆幸自己真的瞎过、残废过,否则怎么会懂得能看见、能站起来多么难得,让那些人跪下求饶又是多么痛快。”
“……”
这人多少是有点心理问题的,惹不起。
夏南希默不作声错开目光,低头老实喝粥,不敢再与其对视。
“不回别墅可以,那我重新给你找个住处,乖乖听话,可以吗?”
可以。
大哥,气温已经够低了,能把冷气收收吗?
夏南希乖巧点头,温顺得像只小绵羊。
他无法想象傅钧霆接下来要做的事,但他知道这人身上背着血海深仇,要为父母报仇,要夺回失去多年的尊严,要掌握整个傅氏家族,这些都无比艰难。
这是一条充满荆棘的、孤独的道路,可能还是条血路。
夏南希对这人没啥感情,可毕竟他是肚子里宝宝的爸爸,总不能宝宝还没出生,爸爸先没了。
心念沉了又浮,嘴唇磨了又磨,他终究没忍住在对方起身拿起外套打算出门的时候,低着脑袋,细声细气说:
“注意……安全。”
傅钧霆脚步一滞,紧绷的嘴角不由扬起一抹温暖弧度,冷眸也染了亮色。
小宠物会关心人了,还算有点良心。
“我会早点回来,陪宝宝。”
夏南希:这就不用了。
听着新换的大门关合的声响。
几秒钟后,他悚然一惊。
等等……
他好像忽略了一个重要问题——傅钧霆的腿到底什么时候好的?
那晚之前?
还是那晚之后?!!!
第35章 孕夫(4)
夏南希深思许久, 直至桌上所有早餐装进肚皮,也没弄明白傅钧霆腿疾的问题。
难不成,很早以前就好了?
倘若如此, 那晚他为什么不反抗?
亦或那时候他确实还残着,不能反抗?
夏南希一个头变两个大, 暗下决定,等那人回来定要好好质问。
饭饱之后,他在不大的客厅缓步转了转,以便消食。
思绪不知不觉流转起来。
他的肚皮也会大成其他孕妇那个样子吗?
仿佛装了个大西瓜,或者像某人的“假儿子”大肚包戴在腰上的模样?
思索间,他下意识将手掌覆上已有几分弧度的肚皮。
想来好笑,昨日竟会以为里面长了瘤,险些吓死,不过男人怀孕也够惊悚的。
对了, 孩子到时候要怎么生?
该不会是从……那里生吧?!
!!!
得出如此恐怖的联想,他赶紧摸出手机找人咨询,翻了翻去没合适的人,忽然想起检查单上留有昨日那位乔医生的电话,连忙找出单子, 输入号码拨打过去。
“乔医生,我是昨日就诊的……我想咨询我这种情况, 宝宝要怎么生?该不会是……从那里?”
磕磕巴巴说完,夏南希已然脸红得快滴血,若真的从那里生出来, 一定会坏掉的!
对面的乔医生“噗嗤”一笑, 立即安慰第一次当妈妈的可爱孕夫:“夏先生,您放心, 男性生子的话都是采取剖腹的方式,我院剖腹产技术非常成熟,专业团队,产前产后都有专业医护人员护理,您可以与您的丈夫一同来咨询了解,需要给您预约时间吗?”
这位乔医生好热情,昨日情绪太混乱,没深思细节,此时稍微琢磨才恍然大悟,这位医生昨天一直明里暗里劝说他生下孩子,还有他昨晚常规检查后怎么会被带到七楼的VIP科室,并且由科室主任接待。
定然是那人的暗中操作。
傅钧霆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你的秘密有点太多了。
夏南希没有为难打工人,委婉拒绝了乔医生的热情邀请,并礼貌表示感谢后挂断电话。
难怪昨日那人来得那么迅速。
心底又把狗男人骂了一通。
这会儿时间过去,他睡醒没多久的脑袋再次犯困,上下眼皮直打架,抵不住汹涌的困意,窝在沙发沉沉睡去。
醒来已是下午。
冬日的阳光偏斜而入,倒映出窗棱的静谧光影。
逡巡一眼屋内,餐桌上的保温餐盒不知何时已被人收走,取而代之的,是一束插在透明花瓶中的鲜嫩香水百合。
仔细听了听,屋里没有别的人。
他满不在乎地收回视线,去卧室穿上比较保暖的长裤毛衣,套一件白色外套,打算出门溜达。
再去吃一顿麻辣烫,饿了。
却不料,现实与计划截然不同,一打开门,只见两名南美大汉如同两尊门神立在两侧。
瞅瞅南美大汉充满肃杀之气的黝黑脸庞,夏南希再度怀疑——傅钧霆这人真的没做什么非法的生意吗?
一面腹诽一面跨出大门,意外的是,这两人竟然没拦他,正要高兴,一个个头不算高的男人从楼梯间快速跑上来,匆匆挂断正在通话的手机,满脸堆着笑。
“夏先生,你可醒了,老大让准备的房子已经备好,我们现在就过去吧。”
老大?
夏南希暗自打量此人,个头一米七五左右,浓眉国字脸,身材敦实,皮肤偏黑,乍一看像是个可靠和善的青年,可笑容油滑又谄媚,再仔细瞧,眼神明锐又透出深敛的精明,处处违和,让人看不透。
“你是?”夏南希礼貌问。
对方闻言一拍脑门,脑门上似乎有汗,拍得乍响。
他呵呵笑道:“我这忙晕头了,都忘了自我介绍。我叫李岩,是李宁生……就是老大家中管家李叔的儿子,我和老大是发小,从小一起长大,铁哥们儿。”
李叔有儿子不奇怪,却不曾听人提起过。
傅钧霆这种人居然有发小,还铁哥们儿,更是难以想象。
夏南希纳闷,“你说的老大是傅钧霆?既然你们是发小,该是朋友,怎么叫他老大?”
整得跟道上混的似的。
李岩嘿嘿一笑,“谁厉害谁是老大。”他搓了搓手,神色焦急,“夏先生,你刚才一直休息没好意思打搅你,其实咱们几个都着急得要命,这屋子太不安全了,玻璃都不防弹,我们赶紧走吧。”
不防弹。
夏南希:“……”
有这么危险吗?
李岩擦了擦额头溢出的汗珠,暗道老大给的这个任务比当初和法国罗尔斯家族谈生意那次还艰巨,那次谈不成死就死了,这次他担不起责任。
眼前这位肚子里可有老大的种,矜贵程度超乎想象,若是没保护好人,怕不是死一死那么简单。
“走吧,夏先生,车已经备好了。”
夏南希盯着李岩额头的汗水,深感此人怕不是已经汗流浃背了。
不忍心为难人,他点了点头,“我先给傅钧霆去个电话。”
既然如此危险,更不能随便跟人走,万一这人是装的。
电话很快接通。
“有个叫李岩的人说要带我去新的住处,你安排的?”
“嗯。他没问题,多年的朋友,有什么需要给他说就是,他会保护你的安全。”对面顿了一下,补充道,“今晚我有事,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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