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南希见对方暂时不像要把他喂鲨鱼的样子,胆子大了一点点,决定狡辩。
“那不是酒精作用,还吃错药了嘛,我只是个普通人,怎么控制得住,您就大人有大量,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当不了。”
“那就当被狗咬了?”
“什么狗?泰迪?”傅钧霆不掩嫌弃。
“……”
泰迪,日天日地日空气。
你才泰迪,你全家都泰迪!
夏南希隐约觉察这人的态度颇有几分古怪,不似他原本设想的愤怒恼恨,却也不像完全释然无所谓的样子。
反复琢磨一番,实在搞不懂这狗男人意欲何为。
弄不懂就放弃,夏南希提起一口气,索性说出心里话:“不就睡了一觉嘛,我不计较,你也别计较了,大家都是男人,大度一点。”
察觉对方锋利的眉峰狠狠抽动了下,脸色也嗖嗖冷下去。
夏南希不由地缩紧脖颈,怂上半秒。
可话都到这里了,不说个清楚明白又不甘心。
“我替我姐嫁到你们家,欺骗你的这件事,我确实有责任,你要追究可以,打罚或者送我去什么黑工厂干苦力,随便你。我这次来,也没想着舒舒服服地走出去。”
他确实做了最坏的打算,但更多的,内心深处始终抱有一丝侥幸。
傅钧霆这人阴狠冷戾、睚眦必报,不够正派,却并非穷凶极恶的坏蛋。
或许因不忿将自己折磨一顿,吃吃苦头,但说采取什么下三滥的手段,应该也不至于。
注视着对方微沉的表情,夏南希这边继续摆明态度。
“那天我们……那个事,真的只是意外,当时脑子不清醒我根本不知道做了什么,醒来后吓坏了,才会逃跑的。”
“经过三个月的反思,我意识到,确实是意外!你硬要追究责任的话,那我先说好,我是不会负责的,嗯……我的意思是不会对那件事负责。”
表面看着怂,实则理直气壮最是滑头。
简直快把傅钧霆气笑了。
不仅如此,还把他一贯清醒沉着的思维搅成麻絮,他顺着这席话,沉声反问:“我追究的话,倒显得我不够大度?”
“是的。”
夏南希目光凛然,一脸赴死的无所畏惧,“大家都是男人,矫情什么,就算你不喜欢男人吧,但你敢拍着胸口说,你那晚一点没爽到?”
傅钧霆:“……”
不敢。
见对方脸庞冷沉,薄唇紧抿,俨然是被戳中痛处。
夏南希撇开脸偷偷咧了咧嘴,露出个狡黠的笑。
这算可他忽悠到了。
收敛笑容,他转回脸来,端起淡然神态,口吻很是大气,“那晚你躺着没动,辛苦出力的还都是我,我都不计较,你也别想太多。行了,这件事咱们就此揭过,人要懂得释怀。”
傅钧霆:“……”
几月不见,这人忽悠耍无赖的本领见长不少,令他刮目相看。
傅钧霆本来也没想把人怎么着,只是想趁机逗弄一下,可惜这次似乎不太成功,很是郁闷。
看来,小宠物是不打算负责了。
他垂眸思索该如何反击回去,这时小宠物脸色一变,眼底掠过什么,转眼间又怂了。
就很突然。
解决完一直以来横亘心中的危机,夏南希陡然记起还有一个大麻烦,飘起的好心情顿时丧到谷底去。
刚才不该那般理直气壮的,说好的拿出求人的态度呢?
是求人,不是怼人。
夏南希苦涩地扯动嘴角,只能以最快的速度摆出低三下四、伏低做小的小厮做派,语调乃至音色都变了,很温柔很乖巧。
“傅大少爷,我这次来,还有一个小请求,希望您能帮下忙,对您来说应该不算难……”
果不其然,小宠物没有心,饿了才会喵喵叫,摆出一副乖顺卖萌的虚假讨好样。
等吃饱了,便会无情地离开铲屎官,可能摸一下还会炸毛咬人。
傅钧霆默默注视对方演绎出的乖巧,冷睨着扣紧的几根手指头,胸口莫名有点堵。
一时间不愿搭理。
夏南希没有蠢到直接问对方同不同意帮忙,而是趁对方没有表态时将事件经过一鼓作气讲完。
末了,才弱弱地问一句:“大少爷,您看可以帮一个小忙吗?”
“……小忙?”
听完一切的傅钧霆绷着脸,轻扯冷唇,牵出一丝嘲讽,“8000万也叫小忙?”
夏南希自知理亏,面上透出窘迫,这会儿着急起来倒显得真情实感许多,惶急地向前迈出半步,语无伦次请求道:“你肯定有其他办法的,你有权有势,有能力有魄力,心机……嗯,心思缜密,你一个脑袋抵我十个脑袋,肯定能找到更好的解决办法。”
“抵你十个脑袋,倒是没错。”
“那可不。”
听对方语气似有希望,夏南希还想吹嘘一番,刚张嘴,见这人垂眉沉思,便老实伫立一旁没敢出声打扰。
他身体直溜溜站着没动弹,脑袋却没闲着,不停闪过各种失败后的可怕后果……失望的眼神,哭泣的脸庞,绝望的气氛,以及四个可能因此破碎的家庭。
想象过于消极,脸庞渐渐泛起苍白的颜色,整个身躯也仿如顷刻间被拽入一片灰色的茫茫天地。
夏南希很清楚,纵使事情真走到无法解决的地步,女孩们遭受伤害,或者不堪屈辱冲动做傻事,那也与他无关。
世界上无能无力的事情太多,不该他承担责任。
可他的良心上,真的能够若无其事,不留分毫伤心的痕迹吗?
那是活生生的人,是有血有肉的人。
此时此刻,他终于理解夏晓聪堂堂男子汉怎么说跪就跪了,甚至不惜磕头请求,对于走投无路的人来说,或许眼前的希望渺茫至极,也会拼尽一切全力去抓住。
面对朋友、心爱之人可能遭受的伤害,自己的尊严又算什么?
夏南希理解了。
那他自己,此时是不是也该放下尊严,用尽全力求一求眼前这个人?
夏南希想了想那场景,顿觉膝盖骨刺痛,卑微低贱到骨子里。
做不到。
能只身来到这里,已经是他尽力的底线,人事已尽,剩下的交由天意。
这时,深思许久的大佬沉声开了口:
“帮忙可以,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夏南希直起腰板,严阵以待。
“从今日起……”
重掌主动权的傅钧霆刚起了个头,两道由远及近的谈话声突兀的传来,并伴随两道稍显快速的脚步声。
听动向,显然是冲着庭院而来。
“你说这谢老爷子送东西怎么回事,全是股份、地皮,一点都不实用,还都是给孩子的,敢情孩子妈就是个生娃工具是吧!还有,上回那游艇你知道吧,我还想着多少不那么重男轻女了,结果要等孩子生下来才能使用……什么封建家庭!”
“小姐,谨言慎行。”
“太无语了,太无语了……”
一声声感慨声情并茂,颇有画面感。
夏南希不仅心惊于来人毫不避讳的指摘,更惊讶对方与自己颇有八分相似的声音,头皮一紧,分出一线余光去瞥身旁轮椅上的男人。
“……”
他紧张得心律不齐,这男人倒是老神在在,云淡风轻得很。
“傅大少爷你在哪里呢?”
此时伴随话音,一个肚子高挺的漂亮孕妇身轻如燕地迈入庭院,脸上带着浓郁的假笑步入两人视野,“你家老爷子让我们……”
一见院中情形,女人一个紧急刹车,假笑褪得干干净净。
四目相对,鸦雀无声。
她望着容貌与自己极其相似的男子,瞳孔地震,一声“卧槽”脱口而出。
夏南希尴尬得脚趾都快抠破鞋底,半晌,拉扯僵硬无比的唇角,尬尬地笑了一笑。
“……璐云姐。”
夏璐云是个机灵鬼,准确回答:“诶……弟弟!”
第29章 小醋
夏璐云见多识广, 毕竟是只身逃去过非洲的狠人。
如此场面,尬是很尬,但她能演。
心念微动间, 她已换上亲切熟络的笑容朝着夏南希走去,边走边说:“二弟你怎么来了?是老妈让你来的吗?来得正巧, 一起去吃饭吧。”
走到弟弟面前,她使劲朝对方递眼色,可惜夏南希根本无法品味其中奥妙。
见到原书真正的女主,看着对方如同自己照镜子做出的一言一笑,以及宽松的白色羽绒服也无法掩饰的高挺的肚子,夏南希的认知世界受到了很严重的冲击。
滑稽、荒缪、戏剧……
很难形容。
一时之间,他的大脑仿佛钝化成一个无法正常运作的老旧物件,勉强能控制五官做出假笑,却无力进行内部的精妙运算。
夏璐云挤眉弄眼半晌, 见这小二弟竟然没反应,便要伸手去拍他。
这时候,一旁眼盲的男人却比她更快一步,攫住一截皓腕,将人稍稍一拉, 恰好避开了夏璐云的接触。
??
夏璐云:“……”
有病?
自她被夏家抓回,并与傅大少爷达成合作的这一个月, 她始终看不透傅钧霆这个人。
说他狠绝毒辣吧,又不似自己在意识世界看到的那样,说他改邪归正了吧, 行为又乖戾嚣张, 叫人匪夷所思。
这段时日,她无数次推测, 此人奇怪微妙的变化会不会与逃婚后,那个代替自己嫁去傅家的二弟有关。
二弟不是真的二弟,芯子里换了人。
这是夏家所有人在三年前就提前预知的事。
三年前,夏夫人请来个懂堪舆的白胡子老先生到家中看风水,风水看完,老先生对夏夫人意味深长道:“因缘造化,你家二儿子的痴病三年后自会痊愈。”
夏夫人追问,老先生捋着胡须却不肯再多言。
老先生是业内知名的大师,夏家人虽有疑虑,但也多少信了几分,照常将从不说话、宛如精致木偶的二儿子好生养在避不见人的阁楼。
夏璐云从小接受科学知识熏陶,自是与许多人一样并不接受科学以外的东西,可就在父母擅自与傅老爷子达成战略联姻后不久,她觉醒了。
对。
她觉醒了。
突有一日,夏璐云毫无预兆地意识到自己生活在一本非常狗血的言情小文里。
烂俗的剧情让她辗转难眠、惶恐不安,吐槽了三天三夜。
现实中哪个正常人喜欢被强取豪夺?
她一个奔放自由的独立女性,绝不会去给什么豪门大少爷当娇妻,那什么大明星宋啥子的她也没兴趣。
他们的喜欢关自己屁事,她的目标是星辰大海,是动物们自由狂奔的东非大草原。
夏璐云是个重度动物控,大至大象,小至蚂蚁,她都醉心沉迷,唯独不喜欢男人,尤其活的。
因此她揣着存款,找准时机远走非洲。
至于后来被父母派去的肌肉大汉们抓回来,实属经验和实力不足。
不过正因回到此地,她才惊讶地发现。
这剧情,偏得妈都不认了!
什么强取豪夺、什么爱而不得通通消失,与她夏璐云也八竿子打不着关系,很不错。
同时,那位老先生的话也得到应验,二弟的痴病确实痊愈了。
可叹的是,二弟被丧心病狂的父母安排得明明白白,替姐嫁去傅家。
什么父母,不是人呐。
大抵是拥有同样糟心又势力的父母,身处同样的糟糕环境,夏璐云对这个与自己一样勇于反抗命运的弟弟颇有几分欣赏同情。
念想着,将来有一日定要与其见上一面,大吐特吐一番。
不成料想的是,今日会在傅家老宅见到此人。
对方有一双与自己极为相似的眉眼,琥珀色的瞳孔稍淡一点,看人时他会不自觉地微微垂眸再上抬,自带一股怯生生的懵懂幼态,眼尾也要略微轻佻半分,衬得这张容颜不纯粹是精致俊俏,更添几分鲜活的清纯。
夏璐云之所以伸出手,也是一时没忍住。
没想到二弟那俱没魂似的躯壳装了个芯子,竟能这般水灵生动。
这般可人的人。
不知道有没有被欺负?
夏璐云肆意用目光逡巡闷不吭声的小二弟,夏南希这边却被热切视线盯得如鲠在喉、如芒在背,加之傅钧霆方才那奇怪的一拉。
空气愈发诡谲而凝重。
大哥,你倒是说句话啊!
夏南希使劲盯紧男人坚毅的后脑勺,试图用意念驱使他做出点反应,哪怕“吱”一声也好。
傅钧霆没吱,他转了转轮椅,面向庭院拱月门廊的方向,绷紧下颌的刚硬脸庞不对向任何人,冷淡地发号施令。
“先回去,明日来家中。”
接着,他就这样驱动轮椅头也不回离开。
夏南希:“……”
虽未指名道姓,在场的一姐一弟都明白这话对谁而言,至于另一位陪同夏璐云前来的女佣,得亏是夏家安插的卧底,面对此等古怪情景,才能仿若道具、安静如鸡。
女佣见那位大少爷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处,小声提醒夏璐云:“小姐,让大少爷一人回厅堂,恐怕不妥。”
夏璐云当然知道不妥,可她见着小二弟后就不太想演了。
这会儿那人不在,她肆意地搭住夏南希肩膀,凑过去附耳提议:“要不还是你来?”
说完意有所指拍了拍自个高高的肚皮。
那橡胶回弹的声音,有些怪异的熟悉。
夏南希皱起小脸,干巴巴地讪笑,“还是你来吧,这不都快生了,你再坚持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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