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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出参商有没有兴趣，他的面上一贯没什么表情，多数时候护在陶荇身边，说的最多的话是：“主人小心。”
这一站是博物馆，本来陶荇没打算去，但参商路过时，停下看了眼，陶荇就也停下看了眼，这么一看，发现门口公告上写着，新出土荇帝皇陵之物，已入本馆。
自己陵墓里的东西，这感觉有点神奇，陶荇笑对身边人说：“想进去看看吗？”
参商立刻垂头：“但凭主人定夺。”
“那走吧，去看看。”
两人走进，里面单独列了个展厅，放置他的陵墓之物，两个半损坏的棺材，一在内竖放，一靠外横放，根据现场解说，棺材摆放是完全按照陵墓方位的，外面那具陪葬棺，起守护作用。
生时守护，死时还守，陶荇微笑了下，走过去，看到外面棺盖上，古旧图腾，画的是星宿，两旁刻“参商”二字。
旁边玻璃后，挂着明黄色衣服和冕旒，保存得挺完整，只是失去了鲜明的色彩，按照身高比例，那衣服被竖着钉起来，乍一看去，仿佛仍被什么人穿在身上。
曾经穿他的人此时正站在玻璃外，隔一层屏障，与千年前对望。
除了棺材和衣冠，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陪葬品，陶荇一一走过，一点点看过，每样东西旁边都贴了标签，他喝过的瓷杯，用过的砚台，悬挂的玉佩……
记忆随时光浮现，只是……所有展品看完，没见到关于参商的任何东西，除了那一口棺木。
本来，他至少会有一件盔甲，一把剑，也竖着挂在那里，但棺中人爬起来，把这些带走了。
陵墓中就再也没他的东西。
生时无影，死后无踪。
陶荇无声一叹，回身轻轻拉住参商的手。
影卫明显颤了下，腿上打弯又想下跪说冒犯，可这里人多，他现在好歹知道不在众人面前引注意，任凭牵着，没说话，只是跟上前的脚步僵硬了许多。
解说员在解答游客们的问题，戴着扩音器，声音洪亮：“那位陪葬者的尸骨……现在专家更倾向于，那可能在之前的朝代里早已流失，寻找上有难度，目前考察的工作重点放在确认其身份上，但暂时没有找到有效信息。”
“哦，荇帝死于二十二年，七月初七，辰时一刻，这是确切考察过的。”
掌心中的手猛地动了下，陶荇微怔，回头看参商的神色紧绷，正死死盯着解说员。
解说员还在继续：“荇帝死于沙场，被万箭穿心，全身没一处完好，而后尸首又被敌军带走，归还时已成碎块，无法入棺，是以当时为其做了衣冠冢。”
人群里传来一阵惋惜哀叹，陶荇只觉被牵住的手颤得更厉害。
这战栗……不太对劲。
他想到上回参商失控露出僵尸形态，身躯就是这样。
他似乎想往解说员那边走。
陶荇立刻把人往身边一拉，迅速带他走出，以最快的速度开车回家。
参商不敢违背他的意思，老老实实上车，可一整个路上都十分不安，指甲在窗上摩擦出吱吱响声。
一进门，他陡然扑到地上，慌乱到处找什么，又没有确切目标，仿佛不知所措，最后，眼睛直勾勾盯着陶荇：“主人没死，主人不会死。”
他大口喘着气，上前抱住陶荇的腿：“主人不可能死，不会，不可能……”
早晚还是要跟他解释这件事，陶荇俯身：“我是死了。”
那人陡然抬眼，目中又看不清颜色了，唯有一片红。
“我死了，但又活了，活在千年后的这个时代。”陶荇轻捧他的脸，“我还是我。”
参商怔怔地，好像在消化这话，半晌后，他开口，声音忽而嘶哑，像吞了玻璃渣：“万箭穿心，剁成碎块……”他喃喃地说着，那浑浊眼中，忽而滚出一行血泪。
陶荇惊愕：“生死是常事，没有谁真的万岁，你给我陪葬，不是已经见证过我死去吗，为什么还这么难接受？”他伸手抹去那眼泪，手指落下血迹。
参商似乎没听见，紧紧抓着他腿：“荇帝二十二年，七月初七，辰时阖棺，引葬人死，帝王生，为什么……您还会在辰时一刻死去……”
他的身躯又剧烈抖动起来：“为什么……”
他喃喃地说着，紧紧捏住的手指上指甲愕然增长，嘴角尖牙露出，在灯下闪过寒光。
陶荇眉头一蹙，一把将他抱进怀中。
怀里不停地挣扎呜咽，陶荇就坐在地上，紧紧搂着他，随后拉080出来：“用你的程序查一下，引葬人是什么意思。”
080连忙打开程序搜索。
好一会儿，陶荇问：“找不到？”
“还在搜，这个应该不是通用名词，需要时间找。”080说着，听到提醒，“哦，找到了，果然不是通用词，是陶朝专门为你发明的。”
“细说。”
“当时的钦天司观星勘测，发现你命相不长，将于二十二年辰时死亡，宿主，他们挺有本事的，既定命运就是那个时候死，不过你当时不是耽误了一会儿嘛，是辰时一刻死的，考古人员研究得也没错。”
“嗯，继续说。”
“钦天司算出了你什么时候死，就要想办法挡，引葬，就是他们的办法，找一个人提前进入皇陵，按照你既定死亡的时辰入棺下葬，替你去死，说是可以为你挡往生之路，此人就叫引葬人，钦天司有这方面的权利，不必告知你，在他们看来，为帝王挽命，是分内之事吧，必须要做的。”
系统又翻看了一下：“宿主，不怪你没有印象，那朝真的没有陪葬制度，参商不是陪葬人，是引葬人，他以自己的死，换你的生，但是……沉睡千年后，他忽然知道，你并没有生，你在一刻钟之后就死了，而且死状凄惨，肯定难以接受啊。”
“以他的死，换我的生。”陶荇闭了一下眼，把怀里人搂紧。
怪不得第一次见的时候，参商一直强调，主人不会死，那时以为是恭维之话，没想到，参商是真的认为他不会死。
而且，他不是陪葬，是引葬，死在陶荇之前，也真的不知道陶荇后来也死了。
陶荇又想起那时沙场突如其来的一阵伤心，也就是那莫名的伤心，让他晚走了一刻，继而生出这个衍生世界。
原来，那个时候，正是参商阖棺之时，他其实……还是感应到了。
按星宿布置方位，棺盖上“参商”二字，的确是寓意“不相见”，一死一生，不相见，这法子，才算成了。
第099章 僵尸影卫（7）
已经是深夜, 一楼厅内没开灯，佣人们住在另外的院子，这楼里只他二人。
城市灯光透进窗棂, 带来一点微亮。
怀里人终于冷静下来, 尖牙与指甲收回，只是脸色还过分苍白。
他的眼睛还有些浑浊，缓缓仰头，盯着陶荇看了会儿，颤颤抬手，好像想要触碰他的脸。
“主人……真的又活了？”他喃喃道。
“是，我是活生生的人。”陶荇认真道。
那眼眸闪烁了一下，浑浊渐退，举起的手于半途停下, 好像突然被空气烫到, 陡然收回，踉跄后退：“属下冒犯，属下该死。”
陶荇静静看着他，目中满是柔和：“你失控原因……是不是跟我有关？”
参商迅速抬了下眼，又立刻低头：“属下不知。”
“上次在茶室，因为我与王老板单独相处，这次，是听说我死亡。”陶荇倾身, 靠近他一些，“参商, 你……对我有没有别样的心思？”
那叩首的人满是慌张, 声音也发颤：“属下不敢，属下不敢, 属下对主人绝没有非分之想。”
陶荇温声道：“如果我说，你可以想呢？”
面前人几近趴倒：“属下不敢，绝对……不敢冒犯天颜。”
“你……”他的反应太强烈，语气太坚定，陶荇对自己的猜测不太确定了，“可是，你两次失控的确是因为我，不是吗？”
参商的脸伏在地上，发出的声音带着几分沉闷与潮湿：“上次是主人离开属下视线，属下担心有危，此次是得知主人死去，知晓引葬无效，悲痛失控，给主人带来麻烦，属下该死，以后一定会克制自己。”
陶荇微怔：“你为什么要做我的引葬人？”
“是……钦天司选中的属下。”
“你说真的？”陶荇一蹙眉，“是被选中的？”
那人全身都在战栗：“属下不敢欺瞒主人。”
陶荇拉住他：“你抬起头来跟我说。”
参商怔怔抬头，一字一句道：“属下……不敢……欺瞒主人。”
昏暗室内，微光轻洒，那苍白的脸，赤红的眼眸，都落入阴影中，陶荇看着他的脸，沉默了会儿，道：“我的剑穗上，丢了一颗珠子，你知道去哪儿了吗？”
“属下不知。”那没有血色的唇微启。
“如果我说，我怀疑被你拿了，我想搜一下你的身，你愿意吗？”
参商颤颤垂眸：“主人请搜。”
陶荇拉住他的衣领，让他被迫仰起头，随后，手指一挑，解开扣子，指端轻点在那喉结。
影卫的眼中充满慌乱，好像全身每一寸，每一个细胞都在发抖，却偏偏又一动也不敢动。
暗夜过分沉寂。
“算了。”陶荇收手，于暗色中转身，“我信了。”
他踏上楼梯，顿了下，又回首：“没人可以长生，我死或者没死，都不必惶恐。”
说罢，上楼而去。
昏暗大厅，参商的脸色苍白如纸。
接下来，陶荇多数时候在公司。
参商依然跟在他身后，话比之前还少。
几天后，管理人请示：“王老板还想再见您一面，说抛开感情不谈，希望您不要跟钱过不去。”
陶荇接过资料看：“了解得怎么样？”
上回他说怀疑王老板的生意不干净，管理人说找人了解，此下，对方连忙回话：“找的人说……有点难查，这两天会有结果。”
正说着，秘书敲门走进：“王老板说人马上要到了，想见陶总。”
“他不请自来了，陶总您见吗？”管理人问。
陶荇沉思片刻：“也罢，那就见一下吧，正好把所有交洽项目退干净，订一下位置。”
晚上，两方人于最近的高档酒店豪华宴会厅就坐。
王老板还是一身唐装打扮，转着串珠，到的比他们早，见他们进来，起身笑道：“陶总这是何必呢，你对我无意，我又不强求，怎么还把合作取消了？”
“实在是精力有限。”陶荇道，“目前公司里的项目已经让我忙得团团转了，暂时不考虑开发新项目。”
对方笑意微收：“这是双赢的局面，陶总真不考虑了？”说话间饭菜陆续上桌，他瞥了眼，叫助理道，“跟老陈特别交代一下，今天我宴请重要客人，一切都要最好的。”
而后，向面前人解释道：“哦，没跟陶总说，这家酒店是我的，所以，今天这一顿，必须我来请。”
陶荇淡淡挑眉：“那真是巧了，不过，今天来跟王老板见面，一为致歉，另一方面，也希望我们当面把解约书签一下，饭不急着吃。”
虽然大项目还没开始合作，但有一些事情已经在交洽了，要彻底撇清关系，还需要正式解除那些项目的关联。
王老板又劝了几番，见陶荇态度坚定，只好点头：“好吧，好聚好散，那敬陶总一杯酒，然后我们签字。”
杯盏举起，照例被身边人接过，参商敲杯侧，弹出一滴酒落在手背，同样的流程，放在鼻息下一闻。
闻过后，他眼眸微动了下，端着杯盏稍稍发呆。
“怎么了？”陶荇道。
“无事。”参商抬眼，将杯子递过来，“可喝。”
陶荇接过杯盏，一饮而尽，接下来，一番客套寒暄后，双方签解约书，王老板还算干脆利落，没有多说什么，签好后递到陶荇面前。
陶荇拿起笔，低眉看着文件，稍许一顿，片刻后，方落笔，签上自己的名字。
“好吧，今天就这样了，陶总，我们回见。”王老板伸手道。
陶荇与他握手：“回见。”
对方一笑：“陶总是不是觉得我们不会再见了？”
“没有啊。”陶荇已抽出手，“我不是说了回见么。”
“哈哈。”王老板讪笑，“下次再见，不知陶总会不会多看我一眼。”
陶荇微微一笑，转身离去。
走廊里，有个人自他身边经过，推开身后的门，走了进去。
陶荇脚步微顿，回头看了眼。
“宿主，你看什么呢？”080好奇问。
“那个人是死人。”陶荇道。
“什么？”
“可以确定，王老板是会驭尸术的，只是没想到，他敢让尸体光明正大出来行走。”陶荇摇摇头，转身往前。
回到家，他站在大厅里，摊开手，低头看着。
参商在他身后半米的位置，一般他不说话，参商就不吭声，真的像个影子一般在他身边，但有危险时，会立即走到前方。
他们就这样安静站着，厅内沉寂无声。
080道：“宿主怎么啦？”
“姓王的给我下了咒。”陶荇捻着手指，“签字时下的，我一签名字，咒就生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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