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主人能讲，它也要讲啊。
那黑团站在浴缸边歪着头，纵看不见表情，陶荇也能感觉到对方呆立的模样，他刚刚被吓得吞了两口水，瞧这模样又是气恼，又是好笑，转转眼珠，一捧水泼出来。
水珠从阿影身上滑落，黑团身躯动了动，是开心的样子。
随后，它的头擦/入浴缸，再猛地起身，一抖，飒然水花四溅。
被迸了一脸水的陶荇笑容消失了。
依然是繁忙的拍戏。
这剧不长，原定周期是三个月，因为导演根据陶荇的建议改了许多地方，又重拍了不少，周期延长到六个月。
由于陈氏集团卖力的宣传，剧还没拍完就备受关注，陶荇让剧组趁势发一些台前幕后的趣事，先把账号养着，由于内容新奇有趣，没多久，播放率与转发率都非常高。
不只是演员，导演，副导，摄像，工作人员等都收获了不少粉丝。
姜粼的关注度自然是高的，而长相出众的陶荇也开始被注意，人气与日俱增。
节目组趁着这个热度，也抓紧了剪辑和提交审批的流程。
时间转眼过，剧终于拍完，杀青宴上，众人无限感慨，纷纷起身举杯，兴奋畅想着未来。
姜粼也随着众人起身，满座之中，唯有他脸色不佳。
这部剧注定火不了，这些人现在有多高兴，到时候就有多失落。
他不在乎这剧，觥觸交错中，他瞥了眼陶荇。
上次他自降身份告白，却被拒绝的彻底，脸上挂不住，这几个月除了必要交流，没和陶荇说过话。
那些天，助理小王看他状态不佳，问他怎么了，问得多了，他一赌气说出实话：“我被陶荇拒绝了。”
小王顿如五雷轰顶。
许久后反应过来，他们姜老师口嫌体直，表面不允许陶荇靠近，其实内心里已经喜欢上了他。
清楚是清楚了，但实在不理解啊，姜老师怎么就喜欢那个新人了？
而且，都主动告白了，那人居然会拒绝？
这世上还有会拒绝姜老师的人？
小王试探着问：“那您打算怎么办，要追他吗，我去打探打探他喜欢什么？”
姜粼抬眼，沉默须臾后，冷声一哼：“让我倒追，没有任何可能。”
那倒是，小王点头，向来只有别人追姜老师，老师不可能追别人。
“那就……这样算了？”他问。
姜粼不再回应，算是默认。
不就一个长在审美上的人么，说白了，只是见色起意，他气什么，不过是气自己被拒绝丢面子而已。
谁知，不理会陶荇三四个月，陶荇也从没主动理过他，连一个眼神都没多给。
陶荇忙都忙死了，哪有空搭理他。
他又愤恨不平了。
小王有点揣摩不透他的心思。
既然是“见色起意”，怎么还真上心了呢？
眼看都杀青宴了，姜粼喝了一点酒，无数杂乱的思绪涌上心头。
今晚都喝了酒，包括助理司机也被拉上桌，临走时车开不了，只有那副导不会喝，能开，他回家途经姜粼住的小区，自然送他一程，又听说陶荇也住那个小区，便两个一起送。
这种情形没有过度客气的必要，陶荇没拒绝，上了车，后座有人，他就坐在副驾。
车门拉开时，后座的姜粼心中一咯噔，烦杂心絮又翻涌。
进小区，下车，副导离开，各自分散。
陶荇刚转身，衣服被陡然一拉，一回头，对上姜粼冷峻的脸。
“又有什么事儿？”他蹙眉。
姜粼看着他：“2栋16层，我的房间。”
“啥？”
“开门密码我等会儿发给你，今晚，我等你。”
陶荇：“？？”
姜粼没给他回复的机会，说完就走了。
陶荇实在是无语，他为什么……听不懂人话？
他莫名其妙地回到房间，把阿影从袖中放出来：“走吧，洗澡睡觉。”
手上的冰凉脱落，阿影没有牵上他，也没有跟上他的脚步，陶荇诧异回头：“怎么了？”
黑团伫立不动，仿佛没反应过来。
“你今天不想洗澡了？”陶荇捻一捻手心，“好，那你休息一会儿。”
卫生间水声哗然，阿影站在客厅，它是没反应过来，刚才走了一会儿神。
不知道为何走神，他只觉得，躯体里涌上一股奇怪的感觉，那是摸不着看不到的，却叫它很不舒服的东西。
这种不舒服，不同于上回身体碎裂的疼痛，这同样是难受的，可是找不到精准位置，有一些像上回陶荇生它气时那种感受，难过的，窒息的……
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一下，它微微歪头，看着桌面，保持这个姿势，一直没动。
陶荇擦着头发走出来，习惯性地先拿手机翻翻，显示有信息，一打开，姜粼还真发了密码。
屏幕点开的时候，阿影动了动。
它缓缓抬手，抚到自己的心口处。
它找到了疼痛的地方。
它没有心脏，可是，它现在感觉到了不舒服的位置，就在左肩膀下方，按照人类比例来说，那是心脏的位置。
如果它有心，那么，此时，就是它的心很不舒服，它的心在痛。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不知原因，但它要做点什么，让心不再痛才行。
它揉着那一片地方，开口：“别去。”
“啊？”已经把这消息删除的陶荇抬头，“别去哪儿？”问完之后反应过来，“去姜粼那儿，怎么可能？”
阿影不知是不是没听懂，捂着心口，没动。
陶荇把手机在它面前一晃：“信息我都删了，放心好了，我对他没兴趣。”
阿影终于歪了一下头：“放心？”
“嗯，你永远不用担心我会跟他有什么纠葛，我就算有事要找他，也是为了你。”
“放心。”心痛一瞬间消失了，阿影抚来抚去，发现真的一点儿也不疼了，它身躯一动，尾巴轻晃，手放下，才反应过来它们有一会儿没牵在一起了，于是赶紧拉起那手。
陶荇被牵习惯了，和它一起坐在沙发上，随意地聊天：“你特地提醒我不要去，你也知道你主人找我没好事儿是不是，你跟他这么多年，难为你了，他真是奇怪，一开始不让我接近，生怕我败他名声，结果中间突然跳出来说喜欢我，今天竟然又要和我上床，你说是不是莫名其妙？”
阿影没回应，它又出神了，好像听到了什么词儿，琢磨着，试图去弄懂。
第019章 影帝之影（19）
剧已拍完，但主创们并不能就此离开，导演早就抓紧了剪辑审批，很快就能上，而这中间一段时间的热度不能错过，要赶紧搞起宣传来。
主角们一起拍摄宣传视频，去往各个城市做路演。
路演数场，陶荇凭借优越的外貌与有趣的谈吐，人气迅速高涨，直逼姜粼。
上回姜粼主动给房号，陶荇没去，对方没再私下找过他。
都主动邀上床了，还是被拒绝，姜粼就是再喜欢，自尊心也不允许他再纠缠了。
同台宣传时，他倒是有职业素养，也或者不想在大众面前留下不好印象，还比较配合，导演让怎么互动就怎么互动。
宣传两个月，这部剧上了。
上映这天，是最后一场宣传，再之后，好与不好，凭剧本身的质量，宣传已经不能起到很大作用了。
在剧集播出的三个小时后，收视率直线上升，各大平台相关点击持续高涨，数据全部登顶。
任谁也没想到，一步偶像剧，拍出了大电影般的质感，镜头，光影，演绎，都无可挑剔，包括那被拍烂了的套路化霸总题材，快节奏与爽快剧情之中，增添了人物多面性，不再千篇一律，更多了几分真实感，没那么悬浮。
等到晚上宣传时，主创们的人气已经加倍增长，无数媒体粉丝拥堵在见面厅。
这一次路演的热闹和人气空前绝后。
这一场宣传结束，这剧组众人，就是各奔东西了，还好，他们所有人身上的邪气已吸收殆尽，往后，是否有成就，看他们各自本事。
休息室，陶荇接到了如一道人的电话。
“陶少爷，恭喜，你的念力已超过姜粼，你好好牵着影子，它很快就会被你引过来了。”
陶荇通过后台看热度指数，自己的名字俨然超过了姜粼，他淡淡一笑，轻抚手腕，阿影紧紧缠绕在胳膊上，因为他的抚摸而动了一下。
正好，也和姜粼就此分离了。
从此不会再有影子替他吸收邪气，那么，他借来的好远，也该归还了。
灯光闪烁，人声鼎沸，休息室一隅安静，陶荇心情很好，他将手腕举到耳边，那细微的蠕动之声，窸窸窣窣，声声入耳，仿佛紧紧纠缠的蛇尾。
他侧过脸，轻对手腕说：“阿影，你自由了。”
盘踞的影子停止蠕动，探出一点小小的头。
“咔嚓”一声，休息室的门被打开，一群记者粉丝冲了进来，阿影连忙缩回了脑袋，躲进他的袖子中。
感觉到胳膊动起来，它连忙用力缠紧，怕自己掉下去。
耳边是嘈杂的人声，它缠紧这手腕，随他起伏颠簸，那些人听上去是没有恶意的，他们很喜欢陶荇，可是他们也挺疯狂，争先恐后涌上来，于是，陶荇跑了。
他就从人群中游走而出，不知道怎么挤出来的，等大家发现时，他已经跑了一段儿。
阿影听到有人喊：“哇，他在外面啊，什么时候出去的？”
“快走快走，陶老师给我们签名啊……”
没听到陶荇的声音，只觉得奔跑的速度更快。
阿影盘在他手臂上，那前些日子才感受到心痛的位置，静静贴在手腕的脉搏处，脉搏的跳动，宛如它的心在跳。
听到身后的无数欢呼，听到咔嚓咔嚓拍照声，这是属于这个人的星光璀璨。
也听到他的呼吸，他的喘息。
光影晃动，不再明亮，有车水马龙，行人脚步声不断，听见陶荇跑出了金碧辉煌的大厅，跑到了街上。
渐渐地，阿影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那好像是洗去了所有浊气，浑身都畅快无比，仿佛度过无数惊惧的夜，终于可以安稳一睡，坎坷崎岖的路终于走到尽头。
一身轻动，一身欢快。
陶荇刚刚告诉它，它自由了。
自……由……了！
它无比错愕。
陶荇还在跑，气息渐渐有些喘，可能是他的脉搏跳动得更厉害，也可能是阿影的心跳得更厉害。
身后追来的人声已经少了，但陶荇的脚步不停，在这深秋的夜晚，时明时暗的路灯下，他一路前行。
“哈哈。”阿影听见他笑，又听见他说，“已经超出范围喽，还在还在，真的摆脱了。”
对啊，真的摆脱了，阿影也兴奋起来，它犹豫一会儿，悄然从袖子里爬出，它现在想看看陶荇。
“哈哈哈，还好还好。”陶荇依然在笑，“他们没追上来……哎呀，我去！”
笑声戛然而止，阿影还没爬出来，连忙缩了回去，感受到这手腕抬起，覆在额头。
与此同时，阿影又听到了陶荇说话：“跑太快撞树上了！”
阿影歪歪头，表示……不太理解。
要不，它还是安安静静呆在袖子里吧。
回到家，陶荇把阿影放下来：“快让我看看。”
阿影这才出来，黑色的影从手腕流下，落在地上，渐渐化成了立体，一双殷红的眼。
这红眼睛现在已不足以让陶荇害怕，陶荇按着它的肩左看又看：“虽然脱离了姜粼，但没有什么变化，你自己觉得有吗？”
阿影的眼睛动了动，静静看着他，没有说话。
屋里分外安静，陶荇正抬头，对上它的眼，殷红的窟窿没有视线，但他依然觉到目光交汇。
他心中奇怪的产生一些异样，不知为什么，目光往下挪去，看向影子的肩膀下方，那是人类心脏的位置。
一片黑，没有特别之处，它没有心脏……是吗？
可是，为什么好像感觉到它的心跳？
它好像……有一点像人了，不是外表，是其他的，说不上来。
是因为彻底摆脱了它的主人了么，从此不再是姜粼的影，它有权利做人了？
哦，对，是了，大师说，可以让它去观里受供奉，它以后能变成人的。
他收起这份异样之感，连忙说：“阿影，你想变成人吗？”
阿影动了一下头，没回应。
这种反应多半是没听懂，陶荇道：“如一道人说，你去他道观，受百年供奉，就可以变成人，哦，是独立的人，与姜粼无关，不会是他的样子，虽然到时候如一道人已不在，但他承诺，他的弟子们会给你安排一个身份，你可以到人类的世界来，当然也可以继续留在他的道观。”
他拉起阿影的手，问道：“你想去吗？”
阿影还是没说话，它轻轻抬手，碰上陶荇的额头，抚上那刚撞树撞出来的一个包上，他看不见红色，但能看见这里有个包。
一点冰凉，让陶荇想说的话打消，他抬眼看看，又对上眼前红色的眸，异样的感觉更深。
“疼吗？”听到黑团里发出清冽的声音。
陶荇微一怔。
阿影之前说话没有起伏，没有抑扬顿挫，像是机械的声音，而这短短一个问句，他听到了起伏，末尾微扬，像是人类的问询，不单是语调的转变，还有，情绪。
人类的情绪，关心，担忧。
陶荇一时失神，任由它抚着，反正就当冰敷了，过了会儿，他才轻声道：“阿影。”
其实，阿影这样有情绪的说话，不是第一次，上回它四分五裂，有喊过一句“疼”，那个字已经有语调了，也是有情绪的，委屈，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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