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
前世未谋其面,今生幸而重逢。
恰有风过,参商的发被吹起,飞花片片落满肩,春光皆铺洒在他的身上。
翌日,他们搬进了庄园。
进门那一刻,庄园四周有一道光浮起,如丝网笼罩,而转瞬又消散。
这是陶荇施加的屏障,有这一层屏障,所有觊觎参商的人,玄学邪术的那些,异能局的那些,以及其他的一切奇诡之物,都进不来。
这屏障是两面的,同样……倘若参商在异化失控的情况下,他也出不去。
庄园里大多数事情都可以用自动化,没有安排多余的人进来,只他二人,时光开始悠闲,无事种种花草,钻研钻研美食,风轻云淡的午后,在院中一躺,醒来时,天边正云霞如火。
他们也会出去转转,也有些朋友过来拜访。
只是过了很久后,参商渐渐地有点焦虑,心不在焉的,又非常粘人,恨不得从早到晚沾在陶荇身上,还很小心翼翼,见不得陶荇劳累半点,什么都不让他做,每天想着法儿给他做好吃的。
陶荇以为他在这里呆急了,就带他出去玩,但他还是神色恹恹,心事重重。
陶荇把他拉到怀里,直接问:“你怎么了?”
参商犹疑几番,在再三逼问下,道:“你会死。”
陶荇:“……嗯?”
“什么引葬人挡往生之路,根本没用,人生不过百年,你早晚会死的,我……我想尽可能多留你些时间。”他终于能面对“死亡”这个问题,但不代表能坦然接受。
陶荇:“额……对不起。”
“生死是人类的自然规律,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呢?”参商垂眸,眼角不由微湿。
“我的意思是,有件事,我忘告诉你了。”陶荇道,“我不会死,你活多久,我就能活多久……”
“你不用安慰我,我以前也是人啊,我心里其实是清楚的。”怀中人说着,一滴泪滚落。
“我说真的。”陶荇擦拭掉那滴泪,“因为我和你一样,也变成僵尸了。”
“你真的不用安慰……”参商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愣愣看眼前人。
陶荇把那时为帮他解咒引被咬之事说了,事情经过不算短,说了好一会儿,而这个期间,参商一直保持着震惊呆愣的神色,动也不动。
等说完了,院中安安静静,他还在发愣。
陶荇挥手在他眼前晃了一下:“怎么啦?”
那手忽被攥住,怀中人满面心疼:“你为我……”
“这不是挺好的吗,我可以陪你千年万年了。”陶荇又抹去他脸上的泪,“我说,你的重点抓的不对啊。”
参商迷惘了下:“什么?”
陶荇幽幽一笑:“重点不该是……那时候你我就已吻过了吗?”
怀里人一怔,而瞬间心跳加快,呼吸微滞。
“哎呀,明明都已经吻过,有人后来还这不敢那不敢的……”陶荇话没说完,忽而唇上一冰,怀中人用力吻了上来。
那人吻了一下,抬头道:“我敢。”而后就再落下灼烈的吻。
陶荇还没反应过来,怔了下,继而,就暗暗一笑,回应他的吻。
再过一些年,昔日朋友们已不在,外面的天地日新月异,两人就呆在庄园,不太出去了。
僵尸用吃饭,但也可以不吃,已经成为了非人类,也用不到什么钱了,僵尸王的能量,足以支撑整座庄园的运转,设备不会损坏,不会失去能源,而他们当然也会修修补补,更新换代。
又过很久很久,外面的世界似乎有更大变化,为了不被打扰,陶荇直接将庄园隐藏,人们纵然踏入这片土地,也如入谜障,发现不了他们。
不管外面翻天覆地,这一处自成桃花源。
僵尸虽然有不死之身,但这不死,也并非没有尽头,只不过,这个尽头比较长久。
这一生长长久久,朝夕相伴,数不清的岁月,两人的生命终于走到尽头。
在他们相拥而眠时,陶荇打开屏障,看了眼外面的世界。
世界早已陷落,人类荡然无存。
原来我们相伴这么久了。
他轻揽怀中人:“睡吧。”
我们还会重逢。
两人闭上了眼睛。
庄园一瞬间分崩离析,连带着其中人,皆消散而去,成为这陷落世界中的一片黄沙。
“任务者脱离此世界。”系统程序里响起通知,080对宿主道,“此世界报酬加倍,由于任务完成出色,仍有两千万奖金和一项福利,宿主,要开启下个世界吗?”
陶荇站在虚无之中,通过层层云雾回头:“福利是什么?”
“你可以选,还有……”
“我还要死遁回归术。”陶荇道。
“啊,这个用过了就不能用了。”
“谁规定的?”
“这个……”080语塞,“就是局里说不建议一个道具频繁使用。”
“那就没有规定喽,我还要这个,现在就要,我要回那个古代世界。”
“宿主。”080一惊,“那个世界已经过去了,怎么还能回呢,福利都是用在下个世界的,而且您回去干吗呢,你不是说不要耽搁时间吗,那个世界又没有任务目标……”
“你就说能不能办到就是了。”
080一顿:“应该……也能,程序里虽然没说可以,但也没有禁止。”
陶荇眉眼一抬。
080道:“好的,宿主请准备好进入小世界。”
踏出虚无,混沌散开,陶荇睁开眼,抬起肉乎乎的小手。
依然是六岁,初登大典,殿上群臣俯首,他于龙椅上抬手:“众爱卿平身。”
议完事下朝,他的脚步微顿:“我用死遁回归术来的,世界规则是不是改变了,我可以干涉了?”
“对呀。”080道,“怎么啦?”
“哦,那我就不死了。”
“嗯?”080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二十八岁,既定命运,那一年我不会让自己死,这一世,我要寿终正寝。”陶荇一笑,往前走去。
“啊,可是这个世界不是任务世界,宿主你真的不怕耽搁时间吗?”080道。
“他在这里,怎么算耽搁呢?”说话间已走至偏殿,帝王日常处理事务与小憩之处。
陶荇于殿中停脚,负手转了几圈,仰头看向横梁:“影卫。”
横梁上立刻跳下来一人,半跪叩首:“主人有何吩咐?”
一声黑衣,蒙着面,只露一双眼睛,小小的,是个小孩。
那双眼睛很有特色,是红色的瞳,如宝石一般。
陶荇不禁浮起嘴角:“你是谁?”
“属下十七。”
“你多大啊?”
那影卫未料到主人跟他叙闲话,疑惑抬眼:“五岁。”
“进宫多久了?”
“昨日刚入宫。”影卫想了想,又道,“主人放心,属下已训练一年半了,足以胜任此职,您有什么吩咐,我一定可以办好。”
到底还是小孩,他这时候没那么沉默寡言。
陶荇看着他:“那你叫什么?”
小孩的眼神又闪过几分迷惑:“十七啊。”
“我是说你本来的名字。”
小孩用力想了想:“春城。”
“哦。”陶荇满意点头,总算知道他叫什么了,这个时候他还没忘自己的名字。
小孩眨眨眼,又问:“您如果没有吩咐,我要回横梁上了。”
“有。”陶荇暗笑,“第一件事,摘下面罩。”
影卫又疑惑眨眨眼,然后,遵旨摘掉面罩,唇红齿白,面如珠玉。
“第二件事,跟我一起吃饭。”
影卫怔了怔:“属下已经帮您试过菜了。”
“不是试菜,以后都跟我一起吃。”
影卫虽然不懂,但圣旨一定要听,他叩首:“是。”
“第三件事,你做我的专职陪练,教我练武,不用隐藏身份,以后就一直跟在我身边。”
影卫小小的脸上又闪现大大的疑惑,过了会儿,回道:“是。”
“第四件事,起来,不要动不动就跪。”
“哦。”小孩听话起身。
“那么,过来吃饭吧。”陶荇笑把一块糕点推到他面前。
岁月荏苒,小孩转眼长成俊逸少年郎。
这一年陶荇十九岁,影卫十八岁了。
这几天钦天司慌里慌张,来来回回跑,陶荇逼问下,听他们惶恐道:“观星测算,陛下您于九年后将有死劫,我等……”
“没有,不用想办法,不许想办法。”陶荇道,“朕说没事就没事。”
说完向身边人挑眉:“城城,陪我去狩猎。”
影卫应声:“是,但……东边那个狩猎场实在没什么挑战性了。”
“好,我们换一个。”
影卫眼前一亮:“是。”
陶荇打量他几眼:“一眨眼你就长这么大了,你在我身边几年了?”
“十三年了啊。”影卫道,“主人这话说得奇怪,我们不是一起长大的吗?”
“哦,对。”陶荇想起自己在这个世界也是从小孩长成大人的,这时回想,他们也是竹马啊,他又笑道,“一直看着我会觉得厌吗?”
“怎么会?”春城脱口而出,顿了下想起君臣之礼,“属下绝无此想法,属下开心还来不及呢。”
“真的吗,在我身边会开心啊?”
“是。”影卫毫不犹豫地点头,这话说完,无端怔了下,心中好像忽而有什么种子,随着话语破土而出。
他抬眼,正见君王淡笑的眉眼。
破土而出的种子霎时间发芽开花,香气沁满心扉。
又逾九年,少年郎变成意气风发的青年。
朝堂议事,敌方来犯,陶荇还是御驾亲征。
他不打算死,便所向披靡。
陶朝大获全胜,帝王凯旋,陶荇瞥了眼剑穗,暗暗一笑。
入夜,澡池里水汽缭绕,远道而归的帝王终得放松休息,他让宫人都退去,休息了会儿,睁眼时,看那浮动帷幔边,只有他的影卫守在那里。
“城城。”他趴在池边,唤道。
帷幔边的人惊了一下,没抬头:“主人有何吩咐?”
他最近突然有点躲躲闪闪,说话时经常不敢抬头,好像……有心事。
陶荇心知肚明地笑道:“你靠近一些,我有话要问。”
影卫迈着生硬的步伐走近:“什么?”
水珠顺着陶荇的额头,滚落肩窝,他抬头,幽幽道:“我的剑穗上少了一颗珠子,你知道去哪儿了吗?”
面前人陡然捏紧手,脸色通红:“不……不知道。”
“真不知道?”
“真不知。”
“好。”陶荇又笑,“你再靠近一些。”
影卫走到了池边,那水汽扑到脸上,一阵阵灼热,忽而,听得水声哗然,池中人站起了身。
影卫一下子失了心跳,仓惶低眉,见那赤裸的小腿一步步靠近,他的大脑也变得一片空白了。
靠近的人于面前停下,抬手勾住他的衣领。
影卫脸上“唰”一下更红:“您……”
陶荇不说话,挑起他的衣领,在那领口内一勾,拈出一颗莹白泛着柔光的珠子。
影卫陡然变了脸色,惶恐之中几分窘迫:“主人恕罪,我,我……”
“你为什么私藏我的东西?”那声音在水汽氤氲中,倍显低沉。
“我……”影卫低着头,“我……”
支支吾吾了半晌,他一咬牙,忽而抬头:“我喜欢你。”
面前的人站在水雾中,那魂牵梦萦的脸如蒙上一层薄雾,似真似幻,春城看呆了一般,又道:“不,我爱你。”
声音轻轻颤抖,而目光坚定炙热。
陶荇笑起来,拨开水雾向他伸手:“我在等你这句话。”
春城浑然一惊,瞪大了眼睛,而片刻后,眸光闪烁,嘴角弯弯浮起笑意,如春光般明媚。
然而,笑着笑着,那嘴角又收了,眉眼瞥见对方的身躯,连脖颈也开始泛红,有莫名的情愫流窜全身。
耳畔气息温热,心上人低声道:“陪我一起洗。”
他咬了一下唇,头垂得更低:“是。”
话刚落,天旋地转,水花掀起,人已是进了水池,后背抵在池边。
温热的吻骤然落下。
这一次,彼此的唇都是有温度的。
水温似乎升高了,池中热意氤氲,湿透的衣服被丢出池外。
彼此的身躯也是有温度的。
水面卷起层层涟漪,烛火跳跃,倒映在水中如点点浮光,在涟漪中晃动。
水花渐大时,浮光中不经意泄出一点呢喃,陶荇的后背,肩上又留下道道印痕,他侧头看了眼,缓缓一笑,让那水花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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